第027章前因
纪长婧前头会错意,这回不敢轻易下定论,只道:“我原本以为,长公主掐尖要强才会留意顾云珺,可越听越觉得长公主不是那种人。”
“宫女体寒,寒气攻心,一病大半年。”公孙阙接着道:“宫里头岂会养闲人,通常都会送去冷宫等死,但顾云珺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在宫里横竖安排,竟保得那宫女身体一直到恢复。”
纪长婧心里蓦然一惊,不是因为顾云珺有始有终的照顾一个宫女半年,而是豫章公主为观察一个人,竟不动声色的等了半年。
公孙阙道:“我姐当时只觉得好笑,顾府竟生出个善心菩萨。”
纪长婧问:“长公主观察他半年,想说的,不过偶偶?”
“无事显不出人心,人心这种东西,有时候用十年也看不出来。”公孙阙良久道:“只用半年,我姐觉得,那是她的运气。”
纪长婧沉默须臾。
公孙阙道:“那时候,苏皇后和我母亲正斗得厉害,争的是未来天子之位,谁赢,就赢天下;谁输,就死无葬身之地。”
公孙阙说到这儿,眼睛贼亮贼亮地闪动,纪长婧细看,才发现他眼角带出点猩红。
公孙阙道:“大雪时节,我姐得了风寒,病不重,平常喝几副御医开的方子就能好,那回喝了四、五天不见好。”
“母亲查下去,开方子的御医是苏皇后的亲戚,药方里有一味短柄乌头是常用药,可最近我姐吃的,不是短柄乌头,而是草乌,相差一字,但功用相去甚远。”
纪长婧吃惊道:“短柄乌头用来医冶寒疾,而草乌则毒性较大。”
公孙阙微微挑眉:“御医被母亲生生打死在大殿,满屋子飘着惨叫声,满屋子溅着血渍,那人被折磨的半人半鬼时,招出是苏皇后让他换的药。”
纪长婧紧了紧拳头。
公孙阙黑白分明的眼瞳带出丝许伤感:“苏皇后因为此事,被父皇罚去冷宫,只有我和我姐知道,并不是苏皇后,我姐的药是母亲换掉的。”
他说完,纪长婧只觉得脊背一凉。
公孙阙道:“棋局对弈,就算是自己的儿女,也不过是棋盘中的一子,父皇疼爱我姐,母亲就拿她做筏子,一计就把苏皇后贬去冷宫,但草乌毒性较大,母亲明知道,还是巴巴让我姐喝下去。”
纪长婧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豫章公主能用半年去察探一个人,自然也能用从小到大的时光去察探自己的母亲,她心细如尘、聪明过头,是幸,也是她的不幸。
公孙阙缓了缓,对纪长婧道:“母亲行事周密,但知儿莫如母,反过来知母莫如儿,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和我姐能不知道吗?”
纪长婧周身一僵:“长公主早就知道,药里有毒?”
公孙阙并未正面回答:“我姐说,喝几日的毒药,就当偿还从小到大的养育恩情,既生来享受当公主的福,也当承担当公主的苦。”
纪长婧设想当时的长公主,定然是悲伤欲绝的。
“悲伤归悲伤,但我姐并不无措,她很快接受事实。”公孙阙道:“便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皇宫、对母亲,已从失望到绝望。”
“所以,她想到了顾云珺。”
“她以为,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宫女也能照顾半年的人,应该是天底下最温暖的人。”
“但她错了。”
公孙阙顿了顿道:“她托舅舅去顾府说亲,顾云珺回了一句话,就算今生无妻室,也断不会求娶公主。”
纪长婧想说的话哽在舌间。
公孙阙道:“我姐本已厌倦宫廷争斗,又听到顾云珺如此绝决的回复,方才选择入观。”
纪长婧忍不住的心塞和骇然。
她仿佛能看到,午后的皇宫,没有宁静的插花弄香,公孙豫章伏在长长案桌上,把一张脸哭得能拧出水来。
那时,顾云珺是长公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根稻草,不是长公主的。
平心而论——这事,只有遗憾,没有对错。
顾云珺那时年少,说的话是义气,亦是心中所想。
而长公主,应如前世的纪长婧,总觉得人就一辈子,不比草木长,要是想说的不能说,想做的不能做,喜欢的人不能喜欢,倒不如死了拉倒!
所以,才会托舅舅去顾府说亲。
长公主是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聪慧如长公主,大抵不会忘记她和顾云珺的身份,一个是公孙瑾身边的人,一个是公孙阙的长姐,注定是两条平行线。
所以,顾云珺没有一点犹豫,把话说的决断。
就算是纪长婧,站在顾云珺的位置,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舒妃和公孙阙都是野心燎原的人,顾云珺当真娶了公孙豫章就等于把顾府上上下下全拖进舒妃的泥垢,以后朝廷争斗立场巨变,顾云珺心怀大义,只怕自己都过不去自己那关。
有时候,人一定要学会绝决!
而且要把绝决使用妥善。
不拖泥带水对谁都好。
想到这儿,纪长婧抬眼望了望公孙阙,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太子频频对将军府示好,父亲和我都很感激,但殊途不会同归,是非曲直亦不可苟且。”
公孙阙挑着眉道:“可我——偏要殊途同归。”
本来,纪长婧还想说一句,强扭的瓜不甜,可她看了看公孙阙的表情,突然就不想说了。
现在是谷国十三年,再过数年,公孙阙就会谋逆,而顾云珺则会查明前太子公孙瑾的冤情是舒妃一手陷害,然后平逆乱、杀逆臣、力挽狂澜成为从龙之臣!
而公孙阙的下场,是被割下头颅高挂在城楼示众。
难怪,第一眼见公孙阙,纪长婧会觉得眼熟。
明明上辈子,她从来没见过他。
现在惊觉,原是上辈子路过城楼时,惶惶看过一眼高高挂起的头颅。
所以,她始终没把眼前这个明若朗月、清辉暗流的男子与当年城楼上沾血的头颅联系在一起。
她望着公孙阙,因知道他以后的命运,所以分外伤感。
人活一辈子,汲汲复营营不择手段的去争权夺势,到头来还不是黄梁一梦。
若是能,她希望这辈子,他能过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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