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谈心
晚上，顾云珺站在东厢间内，抬头观画。
纪长婧踱到他身边，看看画，又看看他，道了句：“画如其人，人如其画。”
顾云珺侧身对她道：“咱们出去走走。”
一前一后走到院里，顾云珺一抬头，月亮恰好隐进一团黑云里，夜色很浓重。
纪长婧干干一笑：“果然是月有阴晴圆缺。”
顾云珺道：“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事事顺心，总会有祸福旦夕，世人都该想开点。”
纪长婧随口道：“你是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还有不顺心的事。”
顾云珺若有所思地盯了纪长婧好一会儿，道：“我也有的。”
纪长婧一恍惚，没轻没重地问了句：“比如说？”
顾云珺道：“比如说，我在意一个姑娘，但那个姑娘却不在意我。”
此言，着实让纪长婧大吃一惊，连咳两声，清清嗓子道：“你位高权重、一表人才，哪有姑娘能不在意你，除非是眼瞎。”
“这个，并不是。”他半晌道：“那姑娘不但眼不瞎，还明眸晧齿，平生最喜欢与我东拉西扯。”
纪长婧不动声色的听完，觉得他心里的姑娘或许出身不高，虽说京都城玄学逐渐当道，姑娘们敢于追求心中所爱，但真正高门大户的小姐还是比较注重礼仪的，绝对不会跟旁人东拉西扯。
就连她，嫁进顾府后，也只跟顾云珺一个人东拉西扯。
依纪长婧看来——这是一段跨阶级的感情。
以她的经验之谈，凡是跨阶级的感情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所以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就算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也会有人不喜欢，也会有得不到的心。
纪长婧想到自己前世的种种，总结经验教训后，思维也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真在一起后，往往失望大于期待。”
顾云珺皱眉道：“这是什么歪理？”
纪长婧道：“人心都很善变的，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总是有新的感情替代旧的感情，总是有新人替代旧人。”
顾云珺默了一会，缓缓道：“那是别人，不是我。”
纪长婧好奇地看他几眼，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你在意的姑娘，我可认识？”
顾云珺盯着纪长婧道：“你自然认识。”
纪长婧思虑道：“我认识的人甚少，你口中所言的姑娘，莫不成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顾云珺听到这句话，心肝抖了抖，努力把持着道：“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
恰时，月亮从黑云里转出，银色的光亮翩跹在院内，纪长婧抬了抬眼，便见沿着围墙款款而来一袭身影，身影越来越明朗，来人五官精致出众，玉腮泛红，眉眼如初见般脉脉摄人心魄，活脱脱就是九重天上错落凡间的仙女本人。
纪长婧恍悟，表情瞬间灿然几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跨阶级，又喜欢跟顾云珺东拉西扯，不是云狐，还能有谁？
唯一对不上的，就是顾云珺说云狐不在意他。
不在意他，能给他送膏药，能给他烧猪蹄汤。
顾云珺常年征战沙场，故而不懂女人心！
云狐走过来道：“顾大人、夫人夜凉易感风寒，两位可要回屋，若是不回，奴婢去屋里拿两件披风过来。”
纪长婧目光在云狐身上转了几圈，笑盈盈地道：“无碍，我和云珺正要回屋。”
顾云珺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睛盯着纪长婧道：“你笑什么？”
纪长状似笃定地笑了又笑，欣欣然道：“回屋跟你讲。”
等回到屋里，两人坐下喝茶，纪长婧拎着水壶道：“云珺，你求得可是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云珺深看她，终是点了点头。
一层窗户纸，总是要捅开的！
他和她之间，明明就差一句话，只差一句话就能明瞭。
只是这句话，他总是开不了口。
之所以不能开口，是怕两人从此尴尬而难堪。
和纪长婧变得尴尬而难堪，是顾云珺想也不敢想的事。
越是在乎，越是慎重！
要是她能明白，确实比什么都好……。
但，结果总是出乎意外。
纪长婧不但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偏着脸道：“你放心，云狐这轮月，我帮你求得。”
话音落，听得身旁茶碗落地的声音。
“咣当”一声，也不知砸碎了谁的梦。
纪长婧连忙搁下茶壶，拿起绢布去擦试顾云珺染湿的长衣，忙不迭地道：“水正热着，有没有烫到？”
顾云珺拂开她的手，脸色不太好看，只道了句：“无碍。”
纪长婧定了定道：“要不要换身衣服？”
顾云珺嘴角稍提，半天才道：“不用。”
纪长婧重新拿个杯子放到他面前，提起茶壶要添水。
“我自己倒。”顾云珺把茶杯一移，纪长婧拎了个空，
纪长婧拎着腾腾冒热气的水壶向前道：“谁倒不是倒……。”
说完，自顾自要往空杯里添水，顾云珺眉头微拧，把她手拂开，纪长婧一个没提稳，手壶盖头歪了歪，腾腾的热水全洒手上。
顾云珺见状，忙抓起纪长婧的手又吹又擦，急道：“烫到没，疼不疼？你平常不是最精明，怎么傻起来连个手壶也不会提，话也听不懂。”
纪长婧瞧他急得快上火，忙道：“不碍事，我皮厚实的很。”
顾云珺反复查看她的手道：“怎就不碍事，连皮都红了，你的这双手要用来写字画画，伤到了怎生是好？”
纪长婧不以为意地道：“写什么鬼劳子字、画什么鬼劳子画，我生平最烦写字画画的。”
顾云珺叹口气道：“你样样都不喜欢，可真用心起来，样样皆能做好，只是用心两个字，总是知易行难。”
纪长婧听着她的话，不知为何，心慌得突突突，好半天心念一转道：“快别说这般深刻的话，不如说些轻松有趣的给你解解闷。”
顾云珺神色了然地道：“你又想说什么？”
纪长婧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而笑，那是因为我看见云狐从围墙边走过来，我便猜到……。”
话没说完，窗户纸上照出顾云珺的剪影，只见他提过水壶倒水，倒一杯喝一杯，也不管烫不烫，一口气喝下十来杯，打断她的话道：“我累了，有话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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