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转眼寒冬已过, 时至仲夏。


 端午后是移栽地瓜苗的好时候，用了早膳, 秦欣和便领着一众丫头到后花园翻土去了。


 她们穿着麻布衣裳绣花鞋，用布条绑着头发和裤脚, 各个肩上还扛着锄头, 活脱脱小农妇的模样,


 “玉竹你学学双儿，那才是干活的架势，一锄头下去有十寸深，再看看你, 跟拿绣花针似的。”


 玉竹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看着日头底下一身鹅黄襦裙的秦欣和，很是委屈道，“这不是用蛮力的活计, 奴婢已经尽力了, 实在使不上那股巧劲儿。”


 “笨, 人家羌活怎么一学就会了。”秦欣和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 把裙摆紧紧系好，又脱掉鞋袜光脚进了那片尚未开垦出来的“耕地”，“来来来，我教你。”


 “主子怎么不穿鞋，这地里有虫的！”


 “怕什么，只是蚯蚓而已, 我跟你们讲，我小时候在烟阳经常去庄子里玩，比这更大的虫子我都抓过，你看这锄头，得握着后面，整个论起来，才好使上劲。”


 紫菀从正殿那边过来，见秦欣和这般模样，连忙道，“主子这是做什么呢，弄的一脚泥，快些上来吧，这么小一块地，哪需的一二三四五六把锄头。”


 “没什么事，玩嘛。”秦欣和把锄头交还给玉竹，脚步轻快的登上了台阶，紫菀搬来凳子让她坐，转过头去取湿帕子给她擦脚。


 忙活完了才想起来自己有事忘记说，“对了，司供司的人送来了新鲜葡萄，一半是刚摘下来的，一半是冰好了的，主子可要吃？”


 秦欣和看着已经被自己搞到面目全非的后花园，忽然灵机一动，“要不再搭个葡萄架吧！正好大伙都爱吃葡萄！就搭在那边！”


 紫菀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唤道，“主子，这儿又不是乡下庄子，人家宫里都是些雅致名贵的花草，看咱宫里，这边是樱桃树，那边是李子树，还有这一棵，结出来的果子都酸掉牙。”


 “你不觉得这些树结果子比花草更好看吗？一串串的，红通通的，多喜庆啊，主要是还能吃！”秦欣和越想越觉得这后花园搭葡萄架很合适，“高明！高明！”


 喊了两声，不见人来，秦欣和不禁问，“他哪儿去了？”


 双儿仰起头来道，“主子前儿个不是说想养只小狗来玩吗，皇上命人寻了几只，高明一大早就去帮主子相看了，这会估计也快回来了。”


 “欸？他不是号称桃临园里我和狗只能有一个吗？”


 紫菀笑道，“主子想要的，皇上哪次不是嘴上不许，私底下都悄悄办好。”


 话音未落，高明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跪到秦欣和跟前，“主子！奴才刚得了消息，今日早朝皇上封了秦大人为征远将军，明日便出征收复东部失地！”


 秦欣和怔了怔，垂眸问他，“是我爹主动请缨的？”


 “这奴才不知，只听说皇上命秦将军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三月之内夺回失地！”


 自年初起东夷便蠢蠢欲动，三番两次的出兵挑衅，总去试探魏祈对战争的忍耐力，上个月还混进边境的城池打探消息，又与官府的人发生了正面冲突，双方皆死伤许多，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魏祈会出兵讨伐在秦欣和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还说了不惜一切代价这样的狠话。


 东夷乃草原部落，武士各个身强体壮，非常善于骑马射箭，趁着大晋贤魏之乱，短短一年时间便夺下十几座城池，若不是永昌帝及时派兵镇守，恐怕这国土就要被一分为二了，因而是为魏祈的心头大患。


 出征东部，收复失地，这一天迟早要来，秦欣和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可临到关头还是有些胆怯。


 以他爹的性子，定要上阵杀敌，刀剑无眼，要出点什么事……


 “主子不必忧心。”紫菀看出她心神不定，出言安慰道，“老爷便是想着主子，想着夫人，也会护好自己的。”


 “嗯……”


 高明见状，起身道，“奴才把小狗抱回来了，主子可要去看看，小家伙还没断奶呢，哼唧哼唧的，可好玩了。”


 秦欣和抿唇，还是闷闷不乐，“我没心情，去睡个回笼觉，你们都别跟着，地瓜种好了琢磨琢磨葡萄架。”


 盛京这个鬼地方，不知是怎么当选都城的，四季分明到了极点，冬天冷的要死，夏天热的要死，寝殿里四面窗户都开着，还是一丝风凉也没有。


 秦欣和躺在窗边的软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扇子，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湛蓝湛蓝的天，雪白雪白的云，偶尔飞过的燕雀，那样干净透彻，像极了漫画里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秦欣和微微一抬头，竟瞧见了魏祈，他穿着素色长袍，手持一柄玉折扇，赫然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秦欣和叹了口气，重新躺好，“嫔妾给皇上请安……”


 魏祈也不与她计较，走过来，伏在窗沿边，不紧不慢的推开折扇，朝着她的脸扇了几下，“听说你躺在这里两个时辰了？”


 “有那么久吗？”


 “征远将军的事你知道了？”


 秦欣和“嗯”了声，无精打采道，“嫔妾可能是长大了，心境不如以前，以前爹爹出去打仗什么的，嫔妾都是自豪，骄傲，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胸口像有石头堵着，喘不上来气。”


 魏祈笑了，合起扇子戳了戳她的脸，“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征远将军可是主动请缨出战的。”


 “猜到了，爹爹在家时就不止一次说过，有朝一日定亲自收复东部失地。”秦欣和忽然坐起身，看着魏祈道，“不过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征远将军明日便启程，临行前只有一件事求朕。”


 “什么事啊？”


 “将军说自你进宫后，你母亲一直很是惦念你，因此想让你回府省亲。”


 秦欣和的眼睛瞬间亮了，“那皇上是同意了？！”


 不等魏祈回答，秦欣和就从软塌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的像发疯一样，“肯定同意了！肯定同意了！皇上万岁！啊啊啊啊！”


 她从殿内蹦到殿外，蹦到魏祈跟前，兴奋之意溢于言表，“皇上皇上皇上！嫔妾什么时候出发啊！嫔妾可以带上紫菀羌活小丁香吗！不不不，玉竹她们几个也要带，不然该说我偏心眼了。”


 魏祈按住她的肩膀，强制性锁紧她身体里的“弹簧”，“把你脑子里风风光光回府省亲的场景给朕扔出去，你知不知道妃嫔省亲要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两个月后估计你爹都回来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秦欣和斗胆猜测，“偷偷摸摸吗？”


 “朕不好拒绝征远将军，你又没省亲的资格，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魏祈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只有一炷香时间，快去换身随便点的衣裳。”


 “好的！”秦欣和一刻也不敢耽误，撒腿就往殿内跑，然而衣服脱到一半，却忽然停下来。


 等等，魏祈咋也穿的那么随便？


 秦欣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很快成为了现实。


 收拾妥当后，魏祈亲自将她带到了丽正门的偏门，外面停着一辆朱轮华盖车，小小的，并不引人注目。


 “咳……皇上送到这里吧，嫔妾明日别过父亲就回来。”


 魏祈斜睨她一眼，越过她直接上了马车。


 秦欣和挠了挠眉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跟着爬了上去。


 马车很快摇摇晃晃的走动起来，没一会的功夫外面就传来热闹的喧嚣，显然已经入了长安街。


 “皇上，嫔妾可以掀开帘子看看吗？好久没出来，想透透气。”


 魏祈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急。”


 秦欣和一听就是有安排，立马美滋滋的坐好了，又见魏祈似乎毕不太高兴，便凑过去哄道，“皇上能陪嫔妾回府，嫔妾真的好高兴啊。”


 “是吗？朕可没看出来。”


 “皇上仔细看看~”


 魏祈分明感觉出她不愿意让自己影响她们一家团聚，自然也不愿意吃她的花言巧语，干脆闭眼假寐。


 “皇上？皇上！干嘛不理嫔妾呀？”秦欣和怕魏祈待会到了秦府也这么不冷不热，搞的气氛尴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路上哄好他，便凑过去舔了舔他的嘴唇。


 魏祈眼睫微颤，却只是将头偏向一边。


 “还不理人是吧？”秦欣和咬咬牙，直接亲了上去，气势像个恶霸，而攥紧折扇想要往外推她的魏祈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可很快，魏祈推拒的手转而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带着侵略意味的细细品尝。


 秦欣和落了下风，憋的面红耳赤，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握住魏祈的手臂，求他向后退让。


 魏祈这才抬起头看她，“朕能陪你回府省亲，是你上辈子积德，知道吗？”


 “知，知道……”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带出来的那个大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光锁就上两把，是怕人偷还是怕朕看？”


 秦欣和可算喘匀了气，小声道，“就是一些，适合我娘的绸缎，宫里的外面没有。”


 秦欣和偏爱红色，每每赏赐绸缎魏祈都会特地命人挑这个颜色送去，王氏显然不是适合这个颜色的年纪，“真的？欺君之……”


 “假的。”


 魏祈一看便知她是不愿说，也不再问，只贴在她耳边柔声交代道，“回府后稳重点，在宫里这么久，该让人觉得你有长进了。”


 秦欣和窝到他怀里，既紧张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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