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狐假虎威

 一天转瞬即过，酉时已慢慢近了。


 近些日子天气冷，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小户贫民，大多都缩在家里取暖。但今日却有些异样，街道上马蹄声、车轱辘声不绝于耳，方向都是极为一致地往东而去。


 就在不就前，兵戈铁蹄声踏足此地，冲阵喊杀声刺耳喧嚣。可没几日的工夫，连地上的血迹还未转淡，一辆辆富贵豪华的马车便争先恐后，接踵而来。


 世态炎凉，可笑可叹。


 此前因灭门之祸而一片衰颓的李府重新焕发生机，门匾、大门皆换了新的，里面的花园、绿植也一应换过，几乎重现出以往的八九成气象。


 处于外围的“朝阳阁”是李府素用来待客的地方，此时门里门外出入着数十名家丁、婢子，他们一个个井然有序，引着宾客入府进阁，最后再安排相应的席位落座。


 大门口一个金色华服的中年胖子走出马车，由一个仆役跪下当垫背，平平缓缓地下到地上。他正欲举步，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道：“王兄好大的架子，在李府门口也如此作为，就不怕喧宾夺主的么？”


 这中年胖子正是王厚方，他回头一看，冷笑道：“原来是陆兄，难怪开口便字字诛心。”


 陆长鸣背负双手，淡淡道：“陆某只是实话实说，是王兄听不得真话而已。”


 “哼！”王厚方重重一哼，眸光森冷如剑，直透人心，“说到诛心，听说李家二小子一回来便到了你府上，还睡了一个俏丫鬟？陆兄真是服务得面面俱到，由不得王某不佩服。”


 他话里夹枪带棒，陆长鸣倒也不气。他呵呵笑道：“一个婢子，李家贤侄要也就要了，我这当伯父的还舍不得给？倒是王兄，你嘴上说得厉害，来得却是挺利索嘛。”


 王厚方道：“彼此彼此，大家谁也笑话不着谁。”


 陆长鸣伸手请道：“此言甚是。既然王兄先到，那王兄便先请吧。”


 王厚方毫不客气，当真就先走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没进门就被下人认了出来。一个灰衣老仆满脸恭顺地领着两人进到朝阳阁，王、陆二人也落到了两边的首席上。


 两人算来得最晚，待他们坐定后，两边二十余席已一个不空。


 熙攘交谈声低了下去，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最上方的主位，那里却依然还是空着。


 一个席位靠前、年岁不轻的灰发老者轻轻一哼，略带不满道：“李家公子真是好大的派头！既然宴请各家，难道就不用提前迎宾么？”


 他旁边一个蓝衫中年人笑道：“萧老息怒，李家主突兀辞世，有些当门立户、迎来送往的礼节想必还没交代清楚。李世侄年纪轻轻，有些规矩兴许还是不太懂。”


 陆长鸣眉心一蹙，微觉那人说话有些刺耳。


 那萧老乃是云盘县世家萧家的宿老，其人手腕一般，眼光一般，样样俱是一般。但他有一个长处，那就是辈分够高。萧家一脉单传，如今执掌门户的乃是萧大公子萧承业，照辈分算这萧老算是萧家主的爷爷辈，即便能力不足，但说话也是有一定分量的。


 至于那蓝衫中年人，他的身份却又有些特殊了。他姓宗名绍平，出身于落魄小世家，按理是没资格参加李府宴会的。但他年轻时与某个张姓世家女有过私情，那张氏女后来嫁给云盘大族钟家，为钟家家主诞下了嫡长子。


 这钟家也是香火单传，子嗣稀薄。钟家主前些年驾鹤西去，年仅十岁出头的钟少爷继承家业。钟少爷年幼不知事，暗掌大权的自然是他母亲钟张氏。据坊间秘闻称，宗绍平猎艳手段高超，不知何时又暗暗勾搭上了钟家主母。一个年富力强，一个饥渴如狼，干柴烈火之下，自然就有了隐晦的传闻。


 钟家人丁稀疏，没人管得住当家主母。有了钟家主母这个隐形情妇，宗绍平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实权倒是没有几分，但气焰之盛，连陆长鸣、王厚方这等人物轻易也不愿得罪他。


 宗绍平貌似劝慰萧老，替李墨石开脱，实际暗讽李墨石死了老子，缺少家教。陆长鸣虽未与李墨石交心，但到底是一方豪杰，听不惯这阴阴诡诡的小人言语。


 萧老对生意不擅长，但在勾心斗角上却颇有几分心得。他听明白后咧嘴一笑，拍了拍宗绍平的肩膀，极是开怀。


 就在众人暗起议论之际，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阁外传来。一个青色长衫，眉眼清冷的少年人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从两排席位之间直接走到主位之畔。


 安然坐下。


 正是李家二公子，李墨石。


 他从案上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朗声道：“李某今日宴请各家，自己却来得迟了些。水酒一杯，仅作赔罪。”


 说罢他一饮而尽，绝大部分人很给面子的举杯饮酒，一时间场中气氛活络了不少。


 李墨石刚放下杯，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李公子当真豪气，果有令尊遗风。只是这座中皆是公子长辈，一杯赔罪却是有些不够。


 “再来一杯如何？”


 李墨石循声看去，只见那蓝衫中年人宗绍平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眼中一派和气，仿佛只是在提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建议。


 李墨石眯眼盯着他，宗绍平含笑以对，毫不退缩。


 就在众人以为这李二公子打算暴起发怒时，李墨石洒然一笑，道：“先生所言有理，那墨石便再饮一杯。”


 他再次斟满酒液，一口喝了个干净。


 宗绍平笑容更盛，等李墨石落杯后才缓缓道：“公子，在下佩服。除去这赔罪的两杯酒，还有一杯，公子却是不得不饮。”


 “是么？”李墨石脸色如常，目光却是微微一冷，“那就请先生指教指教。”


 宗绍平伸手引向萧老，道：“除去场中的公子长辈，这里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仁厚长者。公子让长者久等，于情于理，也该敬他老人家一杯吧？”


 李墨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声不响又斟满一杯酒，举起遥遥一敬：“既有长者，小子的确该罚。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老先生莫要怪罪。”


 他一口饮完杯中酒，萧老皮笑肉不笑地端起杯子，沾了沾嘴唇便算是接下了。


 这三杯喝得又快又急，李墨石脸上泛起一抹潮红。他斜眼瞥向宗绍平道：“三杯已过，李某是否还得再敬先生一杯？”


 宗绍平失笑道：“在下无德无能，当不起公子敬酒。”


 “那好。”李墨石眸光一扫，手撑在桌案上道，“这赔罪酒也喝了，现在咱们便谈一谈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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