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待出关，羲和独身入敌阵【中杯！】

 一架车辇自天外飞来。


 六条螭龙自云中翻涌，其后拽着的那金色车辇，照出了万里金光。


 凡金光照耀之处，天地乾坤尽被封锁。


 凡螭龙低吼弥漫之处，生灵之心尽皆战战。


 更有那车辇之后，又有一面金色墙壁向前推进；


 数千神卫如大潮之浪涛，追随那金色车辇、浩浩荡荡而来。


 车辇之上，金甲女神静静而立，头戴桂冠、后环九日，自有神光环绕、仙条垂垂。


 此刻她眼睑低垂，精致且带着古神独有韵味的面容，同时映在了生灵心底。


 天宫，御日女神，羲和！


 那车辇在百里之外便停下，数千神卫动静如一，整齐划一地停在了车辇之后，宛若横在天穹之上的长墙。


 不等人域众高手出手，这尊女神朱唇轻启，那柔美温和的嗓音在众人心底响起。


 “吾为御日之神，今来此非为战之事。”


 那几名正要捏碎传信玉符的老者，此刻下意识犹豫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捏碎了玉符，发出了求援之令。


 然而，那些玉符传递出的微弱波动，大半被金光禁锢在了此地。


 又听这女神的温柔嗓音响起：


 “尔等不必紧张，吾并不想掀起大战。


 今日贸然到访，不过是为与人族无妄子商议一事。


 若真要与各位比较大道，吾直接突袭最为妥当，何必与各位多说这般话语？”


 闻此言，众修不由得面面相觑。


 原本已经做好燃烧大道、死战在此地准备的几位老者，此刻也是面露迟疑。


 吴妄的船舱中。


 他结成的光茧还在，泠小岚留下的结界也在，软榻前多了两道身影，却是林素轻与鸣蛇。


 林素轻在犹豫着是否喊醒吴妄；


 鸣蛇已做好了随时破开乾坤带此地几人逃遁的准备。


 在船舱角落，睡神背着手站在窗边，身形却无比虚淡。


 若非在此地直接用肉眼得见睡神的虚影，只要用仙识、神念去查探，都只能感受到那里空无一物。


 无他，古神的一点保命小手段罢了。


 “要不要喊醒少主？”


 林素轻小声问。


 鸣蛇明显怔了下，对林素轻道：“此事该由大人您来决定。”


 大人……


 林素轻明显有些不适应；


 她看了眼正在舱门外聚集的几名侍女，心底不断思量，道心之中总归是难以拿定注意。


 若是天宫一方直接开战，那自是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喊醒少主，立刻自逃命就是了。


 但此时，对方似乎未有战意，若是吵醒少主、耽误了少主的突破，或许会造成少主一生之遗憾，那反倒……


 总之就是颇为纠结。


 “无妄兄此刻正在修行。”


 船舱外突然响起了泠小岚的嗓音。


 众修注视之中，泠小岚提着一把短剑，身着浅白短裙，自吴妄所在楼船驾云而起。


 她此刻虽带着面纱，但依旧能见她那线条、弧度都无法挑剔的面容轮廓。


 按理说，此刻站的越靠前，所要承受的羲和之威压也就越强。


 但泠小岚凭自身真仙境之修为，跃过了众老者，带着几名玄女宗高手，站在了人域众修之前，自身看起来，却没有半点异样。


 纤纤玉足不抖不颤，香肩没有半点紧绷。


 就是……


 她是在吴妄身侧直接走出，又是面对这般强敌，一时情急、忘记了给自己添加伪装的术法，那姣好之身段未能如往日那般掩藏起来，让不少人都能看出，她有些刻意的昂首挺胸。


 手指微颤，泠小岚的嗓音依旧清冷，不急不缓地道一声：


 “不知尊驾前来，是为何事。”


 羲和那半垂的眼睑慢慢睁开，笑道：“尔为何人？”


 “泠小岚，天衍玄女宗弟子。”


 她用清冷的嗓音回答着，那双杏眼与羲和隔空对视。


 “泠仙子，”一名老妪传声提醒，“还请泠仙子向后退些，这是天宫羲和，乃天帝之妻、十日之母……”


 泠小岚并不作答。


 羲和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见到了青天白日之中、隐隐闪烁出光亮的那颗大星，目中略微思量。


 苍雪在注视此地。


 这也是羲和身着战甲，来此地后全神应对的主要原因。


 羲和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冰神与神动手，往往都是招呼都不打……


 此刻，金光微微闪烁，羲和已是离了车辇，出现在了人域众修士面前。


 她身上的战甲逐渐‘融化’，战裙也直接化作了修身长裙，映出了她近乎完美的身段曲线。


 空中的那颗大星，光芒黯淡了大半。


 羲和凝视着泠小岚，笑问：“你便是无妄子的红颜知己，人域之中颇有名望的天衍圣女？”


 “名望二字，有些夸大其实。”


 泠小岚微微颔首：“若尊驾并非要无妄亲自现身，个中话语，我可代为转达，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日母多多担待。”


 “哦？”


 羲和似笑非笑，身后环绕的那九颗火球，散发出一种炙热的道韵。


 泠小岚仙躯轻颤、后退半步，却犹自抬头看向羲和，身周泛起微弱的水柔之意。


 她定声道：


 “日母这般试探，似有些欺辱晚辈之嫌。”


 “你这人族女子当真聪慧，还知架吾辈分。”


 羲和轻笑了声，身周威压瞬息间消失不见，那炙热的道韵也化作了温暖之春风，吹起泠小岚的发梢。


 羲和道：


 “我此次前来，只是想问问无妄子，关于天帝陛下所说之事，他考虑如何了。


 既然他在闭关之中，我也不想坏人美事，不如我就在此地等候，看他何时醒来。


 如何？”


 羲和说‘我’字时，语调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那先天神常用自称带来的疏远感，瞬间被消磨了大半。


 泠小岚却道：“无妄兄之回信，此刻想必已到天宫，其内如何回复，莫非尊驾不知？”


 “自是知晓，但还是想来劝说一二。”


 羲和自空中负手漫步，天地的焦点便在她身上，众人与众神卫的视线无法挪转。


 她道：


 “陛下归于天宫之前，我并未参与对人域之征伐，与神农执掌的人域之间，也无太多瓜葛。


 今日我亲自来此，便是表露天宫之诚意。


 若是连无妄子的面都见不到，那可当真是憾事呢，陛下或许也会迁怒于人域。”


 泠小岚目中有微光闪烁，笑道：“天宫竟对无妄这般看重，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小姑娘还想在我口中套些话儿出来吗？”


 羲和笑意更明显，却并非带着威胁的笑，凤目之中欣赏之意更浓些，又道：


 “陛下与我确实颇为看重无妄子。


 我可对你言明，我们对无妄子这般看重，不只是因他代表着谁、背后是谁。


 无妄子与陛下在人域时结下的交情，是我今日出现在此地的唯一原因。


 难得陛下如此欣赏一名好友，我自是要帮陛下做个说客。”


 泠小岚略微思索，道：“那依尊驾之意……”


 “我在此地等他醒来吧，也不会耽误他感悟修行，”羲和笑道，“何不请我入内坐坐？”


 泠小岚并未犹豫，转身做请：“此地简陋，此前也无这般准备，若人域有怠慢之处，还请尊驾多多包涵。”


 “泠姑娘多礼。”


 羲和轻声道了句，随后背负双手，自空中漫步向前；


 她背后的九日缓缓落下，沉入了她长发之中。


 人域众高手无比警惕，却在泠小岚的手势示意下，自行朝左右散开。


 道理他们都懂。


 若羲和发难，此地没有一人可活命。


 常年在西海、东海畅通无阻，开商线、兴贸易，让人域众修士下意识放松了警惕；就算偶尔被天宫扰袭，通常不会有先天神现身。


 万不曾想到；


 先天神突袭商路这种事，被他们碰上了！


 而且一来就是天宫之中神秘莫测的天后、日母、帝夋之妻，御日女神！


 人域之中，能与羲和相匹敌的高手有几个？


 众修翻来覆去、搜肠刮肚地想，也只能想到神农陛下，以及一两位老牌的阁主，后者还都只能在羲和面前拖延些时间……


 羲和似乎并不在意人域会来多少援军，此刻自空中闲庭漫步，就如回了自家大殿。


 泠小岚在前方驾云引领，将羲和带去了外围的一艘楼船。


 林素轻带着几名侍女赶来，提前半步抵达楼船，在内简单打扫，为羲和空出了一处花厅，倒也不会失了礼数。


 有修士面露不满，传声道：


 “这成何体统？御日女神上了咱们人域的船，我们莫非还要茶酒招待？”


 这人话音刚落，就见吴妄的那位特殊侍女——小水人，在船舱外熟练地开始烧开水。


 立刻有几名高手传声，却是在骂刚才开口那人。


 “莫要多说！你是想拉着大家一起死么？”


 “刚才你怎么不站出来？现在反倒是开始说这般话！”


 “御日女神只出现在几次天宫与人域的正面大战中，两者敌对，她出手无可厚非，其他时候，确实不见她对咱们人域动手。


 更何况，她还有御日之功。”


 又有人传声喝骂：“咱们人域的气节不能丢，岂能因为此神强悍，就卑躬屈膝！”


 立刻有人回怼：“你喊出来啊，别传声啊！传声叽叽歪歪什么？大家不烦心吗？”


 “你那只眼看到有人卑躬屈膝了？”


 “对方是以天宫日母的身份来此地，若非战时、且对方有事相商，便是在人域边境，也不会直接群起而攻之。


 再说，御日女神与大司命之流，终究是不同的。”


 “咱们此刻除却拖延时间，还能如何？”


 “若无御日女神，天地明暗难分，生灵恐难以为继，这是御日女神对天地的功劳，若不是在生死战局，咱们也当给她起码的尊重。


 莫让百族觉得，咱们人域就无这点气量”


 “且让泠仙子应对就是。”


 “人一个小姑娘，都比咱们这些老家伙强了十倍百倍。”


 正此时，主事超凡的传声，钻入了各处修士心底：


 “莫要轻举妄动，各自静待事态变化。”


 众修士这才没了吵扰，朝左右两侧退去，隐隐将羲和所在的楼船包围，一个个不苟言笑，甚至故意表现的凶神恶煞。


 哪怕他们加起来都不是羲和一合之敌，但该有的态度、该表明的人域立场，自是不能落下。


 那艘楼船的花厅没有任何结界；


 其内一举一动，外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羲和说要等吴妄醒来，真就气定神闲在此地落座，看样子心情似乎还颇为不错。


 一旁林素轻送来茶水点心，泠小岚在主位端坐。


 沐大仙抱着青鸟在另外的楼船上远远巴望，青鸟目中已被翠绿的神光覆盖，随时准备应对羲和的暴起发难。


 “先天之灵？”


 羲和看向船舱外烧水的小水，笑道：


 “无妄子不愧是故人之子，如今天地间已不适合这些先天灵体生存，他们也早已绝迹。


 不曾想，还能在此地见到水属先天灵。


 不过，让先天之灵烧水烧茶，此非有些大材小用？”


 泠小岚微笑颔首，目中带着一二思索，问：“尊驾今日前来，当真是为劝说无妄去天宫任职？”


 “有何不可吗？”


 羲和笑道：


 “人域也是天地的一部分，寄托于天地秩序之内。


 天宫与人域并非开始就敌对，本质上，这依旧是生灵对神灵统治的反抗，是天地秩序自我演化的过程。


 守护人域的力量，本就归属于天宫麾下。”


 泠小岚秀眉微皱，柔声：“日母这般言语，未免有些诛心。”


 “哦？如何诛心？”


 “若按日母所言，人域对天宫的反抗，是生灵对神灵统治的不满，如此却是早已界定了生灵与神灵的从属关联。”


 泠小岚正色道：“生灵并不归属于神灵，神灵对生灵的统治，并没有半点正当性。”


 羲和嘴边笑意不减，目光略有些感慨。


 “人域后起之秀，着实令人赞叹。


 若真要论这个问题，怕是几日几夜也说不清。


 但泠姑娘应该也知晓，天宫与人域接连不断的大战，不断耗损天地元气，生灵遭困境，神灵多崩陨……”


 “可，大战通常都是天宫发起的，”泠小岚轻声说着。


 “我们不过是想收回火之大道罢了。”


 泠小岚驳斥道：“人域遭受的两次黑暗动乱，火之大道并未被收回，天宫举起的屠刀，只要一有机会，便不会有丝毫犹豫。”


 “还是这般，天宫不过是想收回火之大道罢了。”


 羲和凤目流露出少许无奈，重复着这般话语。


 泠小岚不由语塞。


 羲和轻笑着，双腿交叠、端起一只茶杯，轻轻抿了口，笑道：


 “我倒是颇喜欢与你聊天，咱们不如聊些修道上的事。


 天衍玄女宗的功法，似乎并非是源于伏羲造万法时期，好像是天外而来。”


 泠小岚道：“我只是门内弟子，对此事并不明了。”


 “人域修士都是这般聊天的吗？”


 羲和身子侧倾、朝泠小岚靠近了些，目中带着几分好奇，笑道：“这般聊下去，咱们可就要冷场了……嗯，不如聊聊你如意郎君？”


 泠小岚脸蛋微红，下意识看向一侧。


 她立刻反映了过来。


 此刻若是说什么‘哪有这回事’之类的小女儿话语，在这般场合，面对这般强者，自是有些不妥的。


 有损人域颜面。


 泠小岚道：“我们尚未成婚，如意郎君这般称呼只是有些不妥，缘分并非姻缘，今后如何尚说不准。


 不过，我也有些好奇，为何天宫之中的天帝……会不断给无妄发信。”


 “这事着实有些说来话长，咱们还是说些其他有趣之事。”


 羲和微微轻叹，却并未停下话语。


 楼船中，身着金裙的日母羲和，身着短裙的人域泠仙子，隔着那方桌，静静说着些什么。


 最初时，她们的话语外面之人都能听闻，说的是天宫往事，谈的是上个神代的典故。


 待她们聊的兴起，羲和抬手点出一层金光，让外面之人只能见两道身影在其内聊天说笑，不知具体在说什么。


 “这……”


 几位超凡境修士凑在一起，大眼瞪了一阵小眼。


 打，打不过。


 逃，逃不了。


 此刻却只能定下【暂在此地停驻，静待人域援军】这般策略。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情形没见过？


 这情形，当真没见过。


 可让这些修士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在此地等了两天三夜，人域并未有援军抵达。


 传来的，只有人皇阁的四字命令：


 【静观其变】。


 众修只得苦中作乐，道一声，还好不是【静候佳音】。


 ……


 ‘阴阳合和，平衡有序。’


 ‘万法自此生，万物自此明。’


 ‘若是用蛮力去打破万物之间的平衡，阴阳失调的瞬息，正反两股力量的爆发，其实是在找寻下一个平衡……也无法控制……’


 船舱中，吴妄慢慢睁开双眼，入目是静静闪烁光亮的结界，以及一扇屏风。


 他目中带着几分茫然之色，张开左手，那没有任何特殊的圆饼状玉符，在他掌心缓缓旋转。


 “阴阳共生。”


 吴妄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双目瞳孔之中，竟映出了一对缓缓旋转的黑白双鱼。


 浅淡的太极图出现在他掌中，漂浮那玉符外侧。


 吴妄静静感悟了一阵，似是在找寻什么；


 片刻后，他右手并起剑指，对那玉符轻轻一点。


 那三寸直径的太极图嵌入了玉符之中，轻轻震颤，玉符表面出现了一层层裂痕。


 看似只是普通玉石般的玉符，这一瞬突然出现了晦涩的道韵，其内飞出一道流光，径直钻入了吴妄的掌心。


 “唉——”


 伏羲的叹息声在吴妄心底响起。


 吴妄的仙府处，一抹虚影缓缓凝成。


 这是一段影像，本质是一段神念；


 正如天帝当时为了破吴妄道心时所说的那般，这是伏羲的意志影响三鲜，暗中给吴妄的‘叮嘱’。


 其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让吴妄下狠手，直接抹杀三鲜老道，如此就可让天帝与伏羲的意志再次轮回。


 虽三鲜道人这一世，伏羲的意志被天帝所压制；


 但伏羲并未完全陷入被动。


 他为自己暗藏了‘否极泰来’之奥义，有把握再次与天帝的意志恢复平衡。


 ——这也是帝夋找到机会就匆忙出手的主要原因。


 在这段神念中，伏羲并未多说他只身去天宫如何如何，也没解释，为何他与天帝的意志会出现在三鲜老人身上。


 伏羲只是叮嘱吴妄，该出手时勿要留情。


 “你定能做到。”


 伏羲含笑说完此事，那虚影自吴妄心底缓缓消散，留下了微弱的大道印记，被吴妄元神脚下旋转的阴阳八卦图所吸纳。


 这是吴妄此前在东南域大战之前，所错过的关键信息。


 此刻再看此事，确实是如天帝所说的那般，答案早已在吴妄手中，而他却只是束手无策。


 归根结底，是当时没在意，心底没真正重视。


 ‘回北野这几年，我也该反省反省了。’


 吴妄再次睁开双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抬手对着屏风点出一指，两缕浅淡的气息汇入屏风之中。


 【神通：失衡。】


 那屏风竟无声无息化作粉末，酥酥地落在地面；又有浓郁且精纯的灵气涌出，被吴妄随手吸纳。


 好厉害的神通！


 这就是伏羲大佬的本领？


 吴妄心底不断赞叹，真心表示自己这次学到了……顺便，他也放出了自己的仙识，观察周围情形。


 这一观察不要紧，吴妄忍不住歪了歪头，表情凝滞、目光茫然，看向了不远处的楼船。


 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影；


 在那艘楼船的花厅中，泠小岚与一名身着金裙的女子，坐在棋盘两侧，正入神博弈。


 那女子……


 啪！


 吴妄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击打之处爆发出了浅浅的冲击波，自己也是疼的呲牙咧嘴。


 羲和？


 帝夋的大老婆在这作甚！？


 这要传出点什么‘流言’，如今拥有了人性，且人性有点小心眼的帝夋，岂不是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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