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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一路救赎



  很多往事如果提起,那悔恨就随它而来,挥之不去,逃避不了,虽说,那个年代大家都很疯狂,像是着了魔一般,但人生的路,终归是只能自己回望,别人取代不了,而那滋味,也只能自己品尝。
  那个年代,学校罢课,大家都拿着红本本闯四方,该破的破了,不该破的也破了,跟着破的还有年轻人无限的前程,和老人们安详的晚年。
  这样的运动,血的记录已经够多了,就不想再赘述,这里只讲一个人的故事,这个人正和他的老伴拿着锄头在修着路,长长的,平整的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位老人和他们那长长的背影。
  老人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抽着烟,看着已经填好坑洼的一段路发呆,老伴拿来水壶给他喝,他喝了水后对老伴说:“我们赶紧干吧,这样明天一早出门的人就不用担心自行车经过坑洼地而摔倒。”他老伴放好水壶,给他拿来铁锹,他把烟蒂放进了别在腰上的铁罐子里,接过铁锹后开始把手推车推来的石子填进路上的水坑里,一个一个放,一个一个填平。
  那年,他们修的是泥土路,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到处都是水泥铺成的宽阔道路。每当下过雨后就要重新去填补,一年到头,从不间断。
  他们刚回到村里的时候,大家都不很待见,即使是多年前的熟人,也只是稍微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这算是好的,有些人还会在他们走过去后指指点点,甚至挫折脊梁骨骂祖宗。
  两位老人只顾低着头,推着那破旧的推车出了村子,静静的填补这出村唯一的道路,也静静填补着多年前给他人留下的一道道伤疤。
  “老洪头,赶紧走开啊,挡着路干什么?”老洪头就是这位在修路的老人,姓洪,名建国。他没听见自行车骑过来的声音,背对着这位回村的村民,他听到有人让他走开点,他回过头笑着说:“好,马上,马上好。”
  村民下了自行车,推着车走过老洪的身边轻声说:“你别修了,再修也没啥用。”说完就重新骑上车,哼着小曲摇着头。
  村民说修了也没用,其实是两个意思,泥土路,修好了没几天又坑坑洼洼了,而是,再怎么修也弥补不了过往。
  “老头子,你没事吧。”老伴给他拿了水壶问道。
  “没事,不要紧,我们赶紧干吧。”老洪说。
  “歇息一下吧,天这么热,你去到边上树下休息会,我来填。”老伴说。
  “行,我就抽支烟的功夫,你小心点,看着点路,别挡着来人。”老洪说。
  “放心吧。”
  村子里的人已经吃完晚饭围在村头的桥上纳着凉,聊着天。老洪推着车和老伴从桥上经过,大家就当做没看见似的,也不去看他们,也不打招呼,继续聊着自己该聊得天。当老洪走过桥,有的人还会在背后吐口吐沫:“呸!装模作样。”
  “算了,一大把年纪了。”有人对那个吐吐沫的人说。
  “年纪大怎么了,这是他应得,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不让人说几句?我就呸。”那人说。
  大家都沉默了,过了一会重新聊会刚才的聊天内容,比如说:“这几天热,刚种下的水稻过两天又要去抽水了”。“是啊,去抽水你叫我一声,我和你一起”。
  老洪和老伴回到家里,开始准备做饭,突然间,自家的玻璃窗被人砰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炸碎了。老洪走到了屋后面,发现有几个小孩朝着他喊:“老不羞,老不羞。”老洪没说话,对着他们笑了笑。孩子们发现老洪没有追过来反而觉得不好玩了,而且他还笑着看他们,所以孩子们也就各自散去了。其中有个孩子还站在原地看着对他笑的老洪,等其他孩子都走远了,那孩子对老洪说:“对不起,老爷爷。”,老洪对他摆摆手让他走,他看了看老洪,转身去追已经走远的孩子们。
  “什么事啊?”老伴问回来的老洪。
  “没事,几位孩子不小心砸了玻璃,做饭吧。”老洪说。
  “给我狠狠的砸!老东西,叫你平时打我们,给我砸,教书,教的是什么破书,你个老顽固,臭老九。”洪建国对着其他三四个十七八岁的同伴们喊道。
  “建国!那可是你们读过的书啊!”老师流着泪喊道。
  “我烧的就是这些四旧,让你教,让你教!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同学们给我烧。”洪建国的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他把一本已经烧着的书甩进了老师的卧室,不一会卧室的床单就着了起来。老师一看房子里着了火,想冲进去抢那些书,可是被洪建国命令的几个同学一个抓着手,一个掐着脖子,还有一个用一根木棍啪的一下打到了老师的小腿上。等学生们走后,老师趴在地上看着这熊熊大火,大哭起来。
  “老伴,吃饭了。”老洪的老伴叫到。
  老洪看着房间里蜡烛的火苗回忆道,老眼昏花,但回忆清晰得让人可怕。
  “老洪,吃饭了,别看着蜡烛发呆了,明天还有一段路没修呢。”老伴在灶头间喊老洪,老洪没应声,她走近来叫他,他才回了一句说“好,咱们吃饭。”
  村子里早就通电了,但老洪家还是点着蜡烛。多年没回来的家里已经破败不堪,原先的电线也不知道被谁剪断拿走了。回来后,他也没问村里要,村里也没问他,就这样保持着多年前的样子,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村子里有不少人在那个时候被老洪迫害过,多少都挤压着怨恨,所以村子里,谁也不想和这位当年因国家及时拨乱反正后离开家乡的他有一丝关系。村子里的人还是善良的,虽然不打招呼,但谁的眼睛都不瞎,知道他带着老伴从外地回到了村里,而且看见他回来时已经是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村子里谁也没难为他,但谁也不会主动和他有什么联系。
  就这样,过了两年,这两年里村子里的道路基本上都是平整的。在第二年腊月里,村干部给老洪家重新拉了电线,装了电表。老洪笑着要留大家吃饭,但大家都认真的工作,没有回答,装好了就要走,他们虽然在临走时接过了老洪递给他们的香烟,但谁也没抽,都夹在耳朵后边。老洪还是笑着送他们出了院子,并说了声谢谢。
  第三年夏末,大家吃过晚饭都在说隔壁村已经修好了水泥路,很是平整,大家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老洪和老伴和往常一样推着车经过村头的桥,大家看到他走过来时,大家边聊天边纷纷的对他点头打招呼,老洪笑着回应着走过了桥。
  “这几年,他也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基本上每天的还在修着路,去年年初一也在铺路。”有人说道。
  “我刚开始以为他就是回来做做样子,想不到还真修了这么多年。”另外的人说。
  “是啊,而且道路两边还砌了石头,下雨了也不会把土刷走。”其他的人说。
  “有什么用呢,我估计村里马上也要铺水泥路了,这几年他算是白铺了。”
  “怎么会白铺呢,起码咱们晚上骑车回来总不会扎到水坑里去了,大家说对吧。”
  “是啊,算是做了件实实在在的事情。”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聊着。
  “老伴,我们得拿点钱出来,隔壁村已经修了水泥路了,你去信用社看看我们有多少,都取出来吧。”老洪对着老伴说。
  “老洪,水泥路得好多钱,我们那一点估计也不够啊。”老伴说。
  “都取出来吧,就算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别心疼钱,我知道这几年委屈、辛苦你了。”老洪说。
  “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说什么呢,没事,我们俩每月的退休金除去给到朱老师的之外留下来的我们已经够用了。”老伴说。
  “谢谢你啊,辛苦你了。”老洪说。
  “这几个月来,我没看到你抽烟啊。”老伴说。
  “戒了,能省一点省一点,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我怕我干不动了。”老洪笑着说。
  “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戒,好了,吃饭吧,你把柴火退了,不用烧了。”老伴说。
  第二天,老洪和老伴揣着十一万元现金送到了村委,对村书记说:“朱书记,我们听说村子里也要修路,这些是我们这些年的积蓄,就当是我们一点心意。”
  “老洪,虽说是镇上拨下来的修路款是不够,但我们也不能要你的钱。”朱书记请老洪和老伴坐下对他们说。
  “这是我的工资存款,来路正的,请你放心,我们有些做不动了,所以这些就是我的心意,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收下,如果还是不够,我再想办法。”老洪有些激动,站起来说。
  “老洪,我知道你的心意,这几天你和阿婶给村子里修路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贡献了,我们已经把你的情况报告到镇上了,镇上的建议是要给你颁发奖状呢。”朱书记说完老洪想说话,但朱书记重新让老洪坐下听他说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政府工作都指导我们要与时俱进,再说了,这钱是你的工资,也是一点点积累的,我们不能收。你拿回去放好。”
  “那不够怎么办?那修不了路了?”老洪说道。
  “村委已经开过会了,有办法的,你就放心吧。”朱书记给他们倒了两杯水递给老洪他们道。
  “什么办法?朱书记,我老了,以前做了错事心里一直难安,总想给村里做点事情,刚退休时我没有勇气回来,现在我想我得在我百年之前给村里做点实实在在的事,你今天要么收下这些,要么告诉我办法,要不然我坐在这不走了。”
  “村里把其中几个破败了的祠堂买了凑钱,老洪,好了吧?。”朱书记笑着说道。
  “哦,那卖了吗?卖了那几个祠堂。”老洪问。
  “还没呢,这不我正在写公告的不是,你看,一个就是原来的当老学堂的,一个是原来唱戏用的,另外是辗米厂那个。”朱书记说。
  “哦,那就好,那个老学堂卖多少钱?”老洪看看老伴,老伴点点头。
  “8万,怎么?”朱书记说。
  “我买,我买,朱书记,你卖给我,这是八万块,放在这里,其他两个估计我不够数了。”老洪站起来把腿上的钱袋子打开来就要数八万元。
  “等等等,这是得先公告,要先给村里宅基地少的人家,哎,真拗不过你,你先回去,等通知,如果其他人不要,我再通知你。”朱书记说。
  “那可不行,这祠堂我要定了,其他村民不是可以买另外两个么,你今天要么卖给我,要么把钱收下。”老洪坚定的说。
  朱书记看着这已经白发满头的老洪叹了口气说:“那等村委开个会后我再告诉你,你先回去,好吗,我第一个来告诉你。”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消息。”老洪说道。
  两老人回到了家里,老洪似乎很高兴,对着老伴说:“老学堂,老学堂可不能拆了造房子,学堂还是让她保留着,我一定买下来。”
  老伴其实知道老洪是怎么样的心思,对于朱老师,老洪是一声的亏欠,虽说现在每月都私下里买米,买油,买肉,买菜,但还是还不了朱老师的情,加上那年朱老师的腿应他而断。
  在政府及时的拨乱反正下,洪建国原本那过激的斗争方式镇政府收到了村里很多人的举报,但是朱老师写了信给镇政府,给洪建国说了情。连朱老师这位受伤最严重的人都为他说了情,其他人也就不再提起,也怕洪建国后期报复。
  洪建国后来知道是自己的老师替自己说了情,在回县里读书的前几天,跪在朱老师门口整整一天,任凭朱老师怎么喊或叫人来拖,他还是回来跪着。
  村里同意老洪以8万元买下了老学堂这个祠堂,第二天收到村里和镇上公证过的文件送到了老洪家里,当天下午,老洪就联系了村里的木工,开始对老学堂进行修缮。他还把仅存的一条烟拿出来,分给了几位木匠师傅。
  路也修好了,祠堂也修缮完毕。老洪看着那在他修过的路基上铺就的水泥路,老泪纵横。因为老洪修的路基平整,而且两边用石条加固,所以水泥路铺的方案就在原来基础上直接铺,这样也为村里省了不少费用。村里的路终于平整了,老洪的心里和乡亲们的心里的伤也似乎抹平了许多。
  在祠堂修缮完毕后的一个春日里,老洪和老伴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朱老师来到了老祠堂。
  “建国,我记得你抽烟,现在怎么没见你抽了。”八十多岁的朱老师看着这修缮一新的老祠堂说道。
  “老师,我戒了,这样对身体好,我想为村里多活几年,多做点贡献,以弥补自己的罪过,就当是救赎了。”老洪说道。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朱老师说。
  “嗯,当年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报应,老师,大恩不言谢,但我现在除了能说句谢谢又能怎么样呢。”老洪弯着腰对朱老师说道。
  “你已经做到了,也做了很多了,而且都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你也别再有负担了,你看,这是你们读书时的学堂,都已经是焕然一新了。”朱老师指着祠堂说道。
  老洪看着这祠堂,想着当年和其他几位同学,用书本点了香烟,用香烟把一个个窗户的窗户纸烧破。
  现在他烟也戒了,窗户也不再用纸糊了,换成了玻璃,阳光可以透进来的明亮的玻璃。
  村里收到了从镇上送来的锦旗,老洪把他挂在了这个祠堂的教室里,上面写着“默默付出,心平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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