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孤魂
谢信闭上了眼睛，突然用极低的只有林静姝可以听到的声音喝道：“出来！”
林静姝怔了一下，随即全神戒备。
一道人眼不可见的残影缓缓地飘了过来，缓缓地，缓缓地，飘到了赵海龙的头上。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犯人赵海龙，以及人类警察，都看不到“它”的存在。
但谢信和林静姝可以。
看清楚那道残影的真面貌，他们两个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它的形状像一个人，但很显然它不是人。
它是鬼魂。
人间总是把它们称之为鬼，实际上是有些笼统的。
作为根正苗红的鬼，谢信知道鬼的来历。
大部分人类身死之后，灵魂将会转入地府，而后化为鬼胎，在鬼界以新生鬼婴的方式出生，至于属于什么种族，就要看它在人间的主要品质了。
而少数不幸，或者是幸运儿，因为主动或被动的缘故留在人间的，便成了鬼魂。
俗称“孤魂野鬼”。
据谢信所知：这些鬼魂，要么是由于人世间有它们留恋的人或物是，心有执念，比如卢老羊、钟会和胡哥之类；要么是被某些奇术怪法强行留下。
眼前的这只孤魂，散发着强烈的怨毒气息，尽管人类感觉不到，但半人半鬼的谢信与林静姝却是清清楚楚。
不说别的，单从它的那张脸，就可以看出。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孔？
它的一双眼睛，眼珠子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两个个血淋淋的空洞；鼻子失去了一大半，两个黑乎乎的孔洞如同阴森的虫穴，黑暗可怖；嘴巴张的很大，但看上去不是主动张大的——那嘴巴的一侧似乎是被某种力量强硬地撕裂，使整张嘴比原来扩大了近一倍。
但，不知怎的，看着面前这恐怖的冤魂，谢信居然感觉口中有唾液在源源不断地分泌。
他在流口水！
他悚然惊醒，“怎么看到这么恐怖恶心的脸，我仍是食欲大振？噬魂鬼的本性居然恐怖如斯？”
一定是错觉！他想。
“你是谁？来这里，是为何事？”咽下了口水，他盯着孤魂，低声问。
孤魂嘴中发出只有谢信与林静姝才能听到的“嗬嗬”的声音，却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字。
谢信正觉奇怪，视线落在它大张的口中，这才恍然大悟。
它的口中，原本用来说话的舌头居然也被齐根扯断了！
他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他低下头，看向孤魂的双手——果不其然，那双手也废掉了。
有人，或者其他东西，害怕它会来找我说出一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那么它的身份……
猛然间，他脑中灵光闪动。
“齐晓飞！你是齐晓飞？”
孤魂疯狂点头，与此同时，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姑且称那是欢喜吧，尽管看起来十分恐怖。
齐晓飞的孤魂，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谢信正思忖着，正要继续发问，只见那孤魂颤颤巍巍地低下脑袋，从自己的肩膀上咬下一块布来。
随后，它叼着布，将头抬起，似乎是方便谢信二人看到。
看到那块布，谢信心下大震，不自觉地与林静姝对视了一样。
那是一块白布，上面赫然是一个血红的十字。
“红十字？什么意思？”
孤魂忽然将脖子往一侧歪了下去，红十字也顺势变了个样。
然后，红十字掉了下去。
紧接着，它突然扑到了赵海龙的身上。
谢信大吃一惊：“疯了吗你？你这是在自杀！”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那只孤魂尽管看上去是苦大仇深一般，用双臂紧紧勒住赵海龙的脖子，仿佛想要把他勒死似的，但，
实际上与自杀无异。
赵海龙毕竟是成年男子。
身上的阳气在一刻不停地灼烧着它的身体。
别这么着急送死啊，还有话没问你呢！谢信大急，“你想表达什么？说完再死也不迟啊……”
但事与愿违。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最终，齐晓飞的孤魂无力地从赵海龙身上滑落。
而赵海龙却毫发无损。
“时间到了！”一名人类警察冷冰冰的话语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紧接着，他将赵海龙带走。
临走之时，赵海龙又丢下了几句“对不起”。
但此刻，深感疑虑的谢信，已经开始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
心事重重地走出大门，乌泽依旧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他的脚下，散落着一堆烟头，手中还夹着一根，眼下也已经被抽的只剩下一个烟屁股。
看到谢信二人出来，他猛吸一口，然后丢掉了烟头。
“我们的人已经在那家伙供认的地点展开了搜索，那个外卖员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但阳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尸体？死因是什么？”
“初步判断是摔死的。”乌泽说，接着吸了一口鼻涕，“他们估计，那混蛋可能是畏罪自杀，从那里跳下去的。”
“那乌阳……没有任何发现吗？”
乌泽扭过头，不再说话。
谢信感觉到了他的悲伤与不安，想了想，说：“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没发现尸体，也就证明她还有活着的希望，对吗？”
“……嗯。”
尽管两人一问一答，一唱一和，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乌阳仍然活着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
只是，谢信有些想不明白：假定赵海龙说的是真的，齐晓飞真的谋害了乌阳，那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没有工具的他，如何将一个人掩埋的毫无痕迹？
他闭上眼，脑海中，赵海龙的话一段段地逐渐浮现。
……
“然后，晓飞叫我把车往黄岭坡开，那里我们比较熟悉，因为以前经常去那里夜钓……都是荒山野岭，我还嘲笑他想打野战……”
“夜钓……夜钓……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一片水域？比如说池塘、水库之类？”他急切地问乌泽。
乌泽先是一愣，随后清楚了他的意思。
从他的眼中，谢信看到了恐惧，这也证明了他的判断。
“叫你的同事去搜索吧，你……不用亲自去的。”他对乌泽说。
乌泽沉默了片刻。
“我想亲自去也去不成，我要回避的。”
“回避？”
“嗯。”乌泽闷声回答。“我是本案当事人的近亲属，按照规定，必须回避。”
还有这种规定？谢信想，人间令鬼无法理解的事还真是多。
不过想想他也便理解了：毕竟作为乌阳的哥哥，他很有可能受感情因素影响，进而做出对案件公正处理的行为。
“你们……”他正想着，乌泽的话音传来，他看了看谢信，又瞧了瞧林静姝，叹了口气，“你们注意点影响，别让我太难办，也别让自己太难看。”
“难看？”谢信愕然。
“你们不上网的么？由于涉及到网约车，案子的影响很大，你们的事……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家伙提供的消息——也被扒出来了，很多人在微勃上骂你们，说你们是对狗男女，男渣女表，说你们可能早就背着乌阳搞在了一起。由于赵海龙自首属于机密，目前没有发通报，甚至有人造谣说，是你因为出轨被她发现心生杀机，伙同司机和外卖员谋害了她……”
这都哪跟哪啊？谢信哭笑不得，与林静姝面面相觑。
但，他们总算明白了人间的另一种可怕的力量。
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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