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啄木（15）

 时间仿佛卡帧了一般，一幕一幕地在雨秋平眼前划过。


 雨秋平的千鸟，也径直刺入了身前那人的胸腹，把那人直接捅落马下。他的战马，和雨秋平的琵琶错身而交，从原本龙子在的位置踏了过去。


 下一刻，血液回流，身体一下子温热起来，卡帧的视觉恢复了流畅，耳朵的听觉也在那一刻瞬间回位。


 “龙子！！！”


 那一刻，他只觉得什么胜利、什么死亡，通通都不重要了。身体仿佛只剩一具躯壳，灵魂已伴随着那个少女，一同走向世界的终焉。


 ·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只见武田赤备也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两军交叉而过的修罗场，倒下了将近一百具雨秋军的尸体，和一百三十具赤备的残骸。


 雨秋平极目远眺，徒劳地在血色斑驳的修罗场寻找龙子的身影，却一无所获，胸的痛楚几乎把整个人身体撕裂。他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再次高喊道：“我们再来一次！一命换一命！”


 ·


 看着对面的雨秋军再次冲来，他们的山县殿下也再次下令迎击。木曾义直出于服从命令的习惯和赤备的纪律，条件反射般地一夹马腹跟着队伍一起冲了去，可是心里却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


 可是他清晰地看见，他身前的那十几个赤备的惨状。一个人要面对各个方向砍来的好几把刀，根本躲不开，算躲开了，也会被撞过来的马匹给顶翻在地。坚决的赤备骑兵，还可以换掉一个敌人。可是如果在双马交错间，存了一丝活下来的心思，试图闪躲或是腾挪的话，会转瞬间被乱刀砍死，自己连一个人都杀不掉。只要冲在前排，必死无疑。是必死，完全没有活路。


 想到这里，木曾义直忽然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羞愧。他是一个了不起的赤备武士，周围的人都是他的兄弟，他怎么可以动这种让武士蒙羞的心理？


 有着类似心里的赤备不在少数，不少平日里冲锋陷阵连眼都不眨的武士，此刻却在雨秋军钢铁一般的墙壁面前微微有些动摇，从前排向着后排缩去。然而，在骑兵对冲时，马速越慢越危险。低速的骑士，甚至连换命都做不到。


 木曾义直心里的挣扎，穴山信实同样也有。


 而且，他有着绝对要活下去的理由——他还要回去参加虎松的元服典礼呢。


 依稀记得，那是雨秋殇的元服仪式。织田信长亲自为雨秋殇元服，织田家诸多在近畿的重臣纷纷到场，场面热烈而隆重。


 于是，他清楚地听到了井伊直虎有些卑微的自言自语：


 穴山信实当时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开口接道：“井伊夫人放心，等我这次出征立下大功，推却封赏，请殿下给虎松一个气派的元服典礼。”


 “穴山大人，谢谢你，我会记着这个约定的。”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还要活着回去，和直虎一起参加虎松的元服典礼呢！


 因此，在第一次列阵对冲时，穴山信实忍着巨大的屈辱，没有和前田庆次、小幡杰盛以及那么多高级武士一起补到第一排，而是狼狈地躲在了第二排。他现在想起当时左右的人看他的诧异眼光、和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新兵询问自己的那句话时——“穴山大人，需要在下把第一排的位子让给您吗”，都会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当穴山信实看到自己身侧的部下不躲不闪，毫无畏惧地撞向了那个赤备骑兵，和他同归于尽时，穴山信实只觉得自己的良心仿佛挨了狠狠的一刀。


 “再打个十年，天下差不多被殿下和织田大殿平定了。我那个时候，估计已经有了两三个大胖小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也可以退下来，教我的孩子骑马，和我老婆一起尽享天伦之乐。等孩子们长大了，拜托穴山大人的关系，让他们也去当骑兵，给咱们少主当侍卫。然后再把女儿嫁了，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穴山信实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唯一特殊的那个。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那么宝贵。他们都有着宝贵的记忆和回忆，都有着五彩斑斓的过去，都有着憧憬的未来，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执着。


 这才是武士，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才是虎松要成为的了不起的武士。


 当雨秋平再次命令列阵时，穴山信实毫不犹豫地一夹马腹，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跟着全军再次冲锋。这一次，他不躲也不闪，心无的坚毅和安定。当他看到自己正对面，也有一个举着钉枪的赤备朝自己冲来时，他的脸忽然诡异地浮现起了一抹微笑。


 也对不起鲸屋里那么多我还没宠幸过的姑娘。


 “虎松！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武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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