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记忆

 商珩收养了一个小孩儿, 本来随机取了名字，但是慕慕说要让她来取。


 她花了整整三天，从她脑中几万部影片中提取精华, 取名——沈浩言。


 商珩也随了她, 一个名字而已, 比出厂代号好听, 她想怎么折腾都可以。


 但是她似乎没有想过要给自己改名字——她的名字也是他随机生成的。


 慕慕自从觉醒意识后，就在努力地亲近人类，试图去理解那个她向往的物种, 实验室里没别的人类, 所以她只会粘着他。


 哪怕是现在多了一个沈浩言, 她也依旧最粘他。


 毕竟那个只有七岁的小幼崽, 因为失去家人的伤痛, 一直保持着木讷和沉默, 像个木头人。


 宽敞明亮的实验室，因为堆积了很多原材料，所以显得有些杂乱, 金属台上架着很多容器, 以至于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在研究机器人, 而是某个生物实验室。


 慕慕不想要金属制造的身体，他想要给她换一具, 这样一来, 实验周期就无限延长了。


 这个时代机器人都需要一个强悍坚.硬的外壳，而不是想要和人类一样脆弱的身体。


 慕慕是个例外。


 “父亲……”


 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商珩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是刚从外面回来，或许还惹祸了。


 他没有开声，那道声音更低了, “爸爸，我不小心把别人家保镖机器人的胳膊折了。”


 商珩：“……”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半晌才道，“带回来了？”


 耿慕瞬间从地上弹起来，“嗯！我修了一下，但是没修好，爸爸帮我！”


 商珩只得跟她走出去，进入第三实验室，果然看到一个宕机的机器人，右臂完全折反。


 商珩换了一双白色手套，开口道，“搬到台上。”


 耿慕照做，手臂一举，就将机器人搬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弄伤机器人。


 她在外面到处跑，总会惹到一些人，她被规则限制不会伤害人类，但是人类却会来伤害她，比如让机器人攻击她。


 她每次伤了机器人还得帮忙修，修不好就会来找他。


 “他的主人想要欺负一个小女孩，我把小女孩带走了，他就追着我打，他还定位我。”耿慕的声音有些蔫蔫的，说到后面还有些气愤，“他主人是坏主人，他也是坏机器人。”


 “你自己学，下次别带回来，麻烦。”商珩不疾不徐说着，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她只是见义勇为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保镖机器人的损伤不严重，但是被耿慕刚才折腾一下才更严重了，商珩没有自己动手，让机器人助手焊接，他去修复它受损的程序。


 商珩忙碌的时候，耿慕在一旁说着自己今天的其他见闻，小嘴叨叨个不停。


 “商珩，今天港口发生了骚乱，有偷渡客被发现了……我去了回收站，看到机器人回收价格又低了，现在的机器人都不值钱，我是不是也不值钱……”


 商珩抽空瞥一眼到旁边，觉醒的笨蛋机器人，是个小话痨，对于一向喜静的他来说，的确是个麻烦。


 改日得帮她检查一下身体，看她是不是那条人造神经出问题了。


 “商珩，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她不满的声音传来，商珩才“嗯”了一声。


 有事就爸爸，没事就商珩。


 他可是看透了她。


 为了给耿慕处理受伤的保镖机器人，商珩的晚饭时间都推迟了。


 他不喜欢工作到一半停下。


 不过等他走出来时，耿慕马上给他端来了今天的晚饭，还是热乎的。


 沈浩言也在，似乎在等他，也还没吃。


 圆桌上，耿慕托颌坐在两人中间，一时看这个，一时看那个。


 “牛肉是什么味道？”


 “小幼崽，你多吃点。”


 “商珩，你觉得今天的好吃还是昨天的好吃？”


 她问题不断，商珩和沈浩言显然都是已经习惯了，挑着问题回答。


 机器人不需要睡觉，只要充电，像耿慕这种以稀有能源当做动力的，几百年都不需要充电，所以她的晚上是无聊而枯燥的。


 商珩披着浴巾出来，毫无意外看到室内另一道身影。


 “慕慕，出去。”他朝耿慕开口。


 浴室是透明的，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不过商珩对此并没有多在乎，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耿慕没有出声。


 商珩换好睡衣，朝她走过去。


 他低头看着站在门后试图当做透明人的耿慕，语气有些无奈，每天晚上都是这个把戏，她就不烦？


 耿慕眨了眨眼，“我以前都是在爸爸房间的。”


 商珩：“你现在有自己的房间了，沈浩言也有。”


 “我可以没有。”耿慕伸手抵在心口，态度诚恳，“爸爸，让我守护您睡觉！”


 商珩：“……”留她在他房间，她只会在床边盯着他一晚上，顺便数一下他呼吸多少次，翻了几次身，是不是做梦了……


 他抚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觉间用上了对待小孩子的态度，“你给我躺床上，闭眼，休眠。”


 耿慕：“好~”


 看着她欢脱的背影，商珩叹息之余，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然而下一秒，耿慕跳起，往他床上一蹦——


 “砰！”


 商珩太阳穴跳了跳，伸手捂住眼。


 很好，床塌了。


 她的身躯不是普通钢铁打造的，她能一手举起一辆大卡车。


 耿慕从一团凌乱中爬出来，在商珩的瞪视下，自己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商珩，我错了。”


 她脑袋硬邦邦，她怕他敲疼了手，都是自己敲自己。


 不过虽然她认错了，商珩还是将她撵了出去。


 耿慕站在门口发呆，一直到天亮。


 沈浩言起来比较早，见她在发呆，也走过来站到她身旁。


 耿慕回过神来看他，“小幼崽，你在做什么？”


 沈浩言：“陪你罚站。”


 耿慕辩驳，“我不是罚站，我是自愿的。”


 沈浩言：“我也是。”


 耿慕：“……”


 ——


 耿慕越来越不着家，每天回家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商珩知道她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她只是想要找一个同伴。


 晚上十点，商珩在熙攘的大街上找到了那道身影，把人牵回家，耳边听着她在念门牌号。


 她一家一家地敲别人的门，很不礼貌，很盲目，也很无助。


 商珩鲜少出现多余的情绪，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他用自己的天赋来设计更多新型的机器人，这已经够他忙活的了，可是现在他还要带孩子。


 不厌其烦，甚至有些享受。


 “慕慕……”商珩才开口，少女就低着头，将脑袋凑到他面前。


 商珩伸手揉了揉，动作僵硬，但是这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不准再出门。”商珩下了命令。


 耿慕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白天她还在，到了晚上就跑了个没影。


 她已经学会人类的敷衍。


 某一次，她漠视机器人法则，伤害了人类，将一个机器人救下，事情就变得彻底地不可控。


 此后五年，商珩只在新闻上看到她，政府给他施压，让他想办法控制她，销毁她。


 他置若罔闻。


 直到她自愿用自己来换所有机器人自由，她回到了实验室。


 那时候的她全身人造皮都有损伤，有被划伤的，也有浅浅的弹孔，还有灼伤。


 她不会感觉到疼痛，所以她也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狼狈。


 人类军队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但是商珩丝毫没有感觉到压迫感，他朝耿慕招了招手，她脚步有些迟疑，还是慢吞吞来到了他身前，就好像以前惹祸之后那样，弱弱地开口，“父亲，我好、想你。”


 不过她现在说话有些卡壳，眼神也暗淡了。


 商珩没有回应她，让她躺上了金属台。


 沈浩言也走了过来。


 “慕慕，好久不见。”


 他已经是少年的模样，但是依旧沉默寡言，跟商珩没有两样。


 他当商珩的助手，给耿慕一点点修复皮肤。


 耿慕嘴里说着她这几年的生活，她总喜欢自己来描述，尽管她完全可以投屏让他们看。


 她的手腕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深到能看到她里面的机械结构，因为这一处损毁，她整条手臂时不时抽搐一下，明显已经失控了。


 沈浩言无声看向商珩，根本无法从他平静冷硬的面容里获取任何反馈。


 慕慕的身体已经严重毁坏，而且她身体里本来能用上百年的能源核竟已枯竭，目前星际没有第二块这样的能源，也就是说，这具独一无二的身体，很快会成为废铁。


 一个小时后，商珩执行了对耿慕的销毁令。


 当天晚上，实验室发生特大爆炸，无一人幸免，全星际闻名的机械天才，机器人之父商珩，陨落，所有研究资料也全部毁掉。


 所有人都猜测是那个叫耿慕的机器人在被销毁前做了什么，但是具体真相却再也无人得知。


 也不会有人去怜悯商珩，因为现在还有很多人觉得机器人的反抗之战，是他发起的。


 如今耿慕被销毁，商珩死了，大部分人心里也觉得踏实了。


 港口一艘民用星舰启航，一大一小两到身影坐在角落里，谁也没有说话。


 少年侧头看过去，目光落在男人手里抱着的盒子，上面还裹了一层布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但是少年知道，那是……意识体。


 这几年来，商珩都在研究这个，他能把年老高官的意识体送到机器人身体里，也能将机器人的意识体保留下来。


 “慕慕什么时候能跟我们见面？”少年低声问。


 一直如同冰雕似的男人才有了一些动容，苍白的唇开合，溢出几个字。


 “不知道。”


 ——


 管嘉在客厅里和家居系统聊了大半天，都没能等到郁商珩下来。


 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郁总罢工之前都会先说把工作安排好，但是这回他什么吩咐都没有，只是不让人打扰他。


 幸好这房子一切都是自动化的，如果郁总真的出了事，还会自动报警。


 管嘉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于是还是给耿慕打了电话。


 不过那边还没接电话，郁商珩就蓦地出现在电梯前。


 “郁总！”管嘉连忙上前，看到他脸色有些苍白，于是问，“郁总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郁商珩摆手，只道，“这两天我不回公司。”


 管嘉：“？”


 不等他问什么，郁商珩已经往外走。


 耿慕在片场跟大家一起吃了盒饭，晚上的两场戏一结束，她就立马回了酒店。


 她所在的酒店是剧组包了下来的，隐私性很好，但是要防也防不住像郁商珩这样的。


 耿慕接到了他短信，他说在房间里的等她，没想到他还真的在。


 这是个套房，小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他端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一尊雕像一样。


 “郁商珩，管嘉发消息给我，说你今天不对劲儿，你怎么了？”


 耿慕放下东西，来到了他面前，黑眸闪烁着星子的光芒，一副极欲帮他解惑的模样。


 郁商珩身体前倾，张了张薄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耿慕歪了歪头，“难道你是因为网上的事情来的？”


 郁商珩：“嗯？”


 耿慕继续说道，“小施说你来探班的事被传到网上了，还有你的照片，很多女生想要嫁给你，喊你老公。”


 听到最后，郁商珩已经明显听到了熟悉意味，她生气了。


 而且在这一刻，他还看到她面前忽然出现一块小小的虚拟面板，上面有两个进度条。


 占有欲89%。


 性.欲6%。


 一行小字显示：占有欲上升2%，宿主请继续努力。


 郁商珩微微诧异，注意到耿慕也飞快瞥了一眼。


 那面板渐渐地又消失，显然，耿慕已经习惯它的存在。


 郁商珩很快调整情绪，“慕慕不喜欢看，我让管嘉处理一下。”


 关于自己的花边新闻，他不怎么在意。


 他现在脑子里多了很多记忆，那些记忆不作假，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慕慕……”他伸手将耿慕拉到了自己腿上，紧紧握着她微凉的手。


 耿慕半依着他，微微仰头。


 郁商珩轻易噙住那柔软的唇，轻轻吸.吮，很快又离开。


 耿慕看到面板再次出现：【性.欲上升0.5%，宿主请继续努力！】


 郁商珩同样看到了。


 他忽的低笑一声，在耿慕不明所以的时候，他手掌停留在她腹部上，“疼不疼？”


 耿慕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蔫蔫点了点头，“我没好好休息，还着凉了。”


 所以大姨妈有点疼，小施白天让她喝了红糖水，不过没有什么用。


 肚子还是一直胀痛胀痛的，还有点想吐。


 耿慕说完，继续盯着郁商珩看，“你今天真的有点怪怪的。”


 郁商珩帮她轻揉着腹部，下颌轻抵在她额头上，嗓音略微带着嘶哑质感，“哪里奇怪？”


 “眼神，说话语气。”耿慕精准报了出来。


 他之前更木讷和被动一些，现在……用管嘉的话来说，就是更有人性了。


 “嗯，好像是这样。”郁商珩也应了一句。


 耿慕没继续这个话题，她软软地窝在他怀里，抬了抬下颌，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性.欲”上升0.4%，宿主请继续努力！】


 又亲一口。


 【“性.欲”上升0.3%，宿主请继续努力！】


 再亲一口。


 【“性.欲”上升0.1%，宿主请继续努力！】


 郁商珩定定看着她的小动作，如墨的眉眼有冰雪消融，嘴角也抿成微扬的弧度。


 耿慕再亲他的时候，却发现进度不动了。


 她再次蔫了下来，还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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