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章

 来人是在地底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巢砾。


 恢复后的巢砾竟然长得还不错,目若朗星，峨冠博带，就是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羸弱感，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巢砾躬身行了一礼,“听闻道友不日就要离开极北之地前往中洲,在下特来道谢。”


 姜曦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不过赠了点灵泉液和丹药,不用这么客气，何况北冥宫已经送来丰厚的谢礼了。”


 巢砾十分认真道：“对道友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在下来说却是活命之恩。”


 说完，他抬眸，欲言又止,“可否单独跟道友说两句话？”


 姜曦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姜曦把他带到自己房间，开启了屋内的防偷听禁制,又请他在对面的茶桌坐下,一面倒茶一面问，“道友想说什么？”


 谁知，巢砾支支吾吾，“我…我……”耳朵都红了。


 姜曦递给他一杯茶，对他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有话不妨直说。”


 巢砾一口干掉杯子里的茶，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我可以叫你姜师妹吗？”


 “哈？你就是想说这个？”姜曦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结果就这,不由有点失望。可有可无道：“随你,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巢砾连忙否认,“不，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是…是……”


 “是什么？”姜曦自己就是个爽快的人，要么有话直说，要么就不说，来往的也都是爽快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巢砾这种两句话说半天的人，心里挺烦的。


 磨磨唧唧吊胃口，还不如不说，于是姜曦诚恳建议：“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不说。”


 “没，没有难言之隐。就是想问问师妹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想过结道侣？如果有，可以考虑考虑我吗？”巢砾终于鼓起勇气说完，一张脸都红透了，完全不敢抬头看姜曦。


 姜曦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噗——”


 “咳咳，道友开玩笑的吧？”


 巢砾猛地抬头，“不，我是认真的，早点我在秘境中有幸遇见神迹，哪位大神曾经告诉我——我命里有一生死劫，成功渡过就能一生无虞修炼得道，渡不过就会陨落。而能帮我化此劫难的就是一位火灵根的女子，这说的就是师妹你啊！”


 “我是北冥宫二长老的徒弟，单金灵根，剑修，金丹后期修为。这次被抓完全是意外，我是想救同门弟子才中了圈套，我修为资质都不差的。师妹如果愿意，我就请师父去长仙门……”


 “停！”姜曦听不下去了，嘴角抽了抽，“我不愿意，我对你也没兴趣。而且我不理解，既然你劫难都化解了，好好修炼就是，为什么想不开要结道侣呢？大神没告诉你道侣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吗？”


 巢砾：“？？没…没有。”


 “那你现在知道了，应该当做你没说过这事，我也没听过。”姜曦说完起身关了禁制，“走吧，我师姐和北冥枫还在大厅等着呢。”


 出门的时候，巢砾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犹豫再三道：“师妹不再考虑考虑吗？”


 考虑个锤子，她只想修炼早日飞升回母星，“不考虑，我只想得道飞升，没空考虑其他的事。哦，对了，你那位大神有没有说过那个火灵根的女子什么时候能飞升？”


 巢砾：“……没有。”


 “咳咳！”突然一个干咳声在两人背后响起。


 回头一看竟然是百里扶风，他怎么在这？


 百里扶风把巢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了，不悦地看了姜曦一眼，说：“你跟我来。”


 “师妹，他是？”巢砾才发现这人是无声无息出现的。“炎域山的百里域主。”姜曦解释完道，“既然百里域主找我，那你自己出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告辞。”


 巢砾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连姜曦人影都看不见了，“那……好吧。”


 那边，姜曦跟着百里扶风走到庭院尽头。


 花架下百里扶风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墨。


 姜曦默默退离花架的范围内，免得被伤到，“域主找我有何事？”


 百里扶风冷哼了一声，“虽说修仙界对女子的束缚不如凡人多，但你都有小枕了，是不是应该注意点？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特地开启了禁制。这要让人看见，影响多不好！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百里扶风平生最讨厌脚踏两条船、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果你敢背着小枕脚踏两条船，他对你下不了手，我可不会！”


 姜曦一脸茫然：“嗯？域主你在说什么？”


 什么她都有小枕了，小枕什么时候是她的了？还脚踏两条船，这都什么跟什么。


 百里扶风又是一声冷哼，“怎么，还装傻呢？我都听见你跟那小白脸的对话了。你为何不直接对他说你已经有小枕了，我儿就这么见不得人？”


 这回姜曦听明白，但更震惊了：“域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小枕并无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谊。”


 “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扶风公子并没有男女之情，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朋友罢了。”


 一句话勾起了百里扶风最不想回忆的往事，要不是此情此景与当年不同，他都要以为这几十年只是一场梦，梦醒依旧面临百里倾城无情的抛弃。


 孩子都有了，还说只是朋友，渣女！


 见百里扶风气得眼睛都红了，姜曦下意识地往后退——死在百里扶风的盛怒之下多冤枉啊。


 没想到才退了两步，就听到百里扶风咬牙切齿道：“跑什么？心虚了？”


 不得已，姜曦只好停下，“难道域主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小枕单纯如白纸，根本不懂男女之情。而晚辈心里也只有大道，没有想过男女之情。”


 闻言，百里扶风气消了一点，小枕确实单纯，难不成他这么粘着姜曦只是因为她身上的烛照之力？那姜曦呢，她图什么？她不知道小枕的真实身份肯定不是图身份：图实力，他们受此界天道限制，又不能杀人夺宝，除了威慑威慑此界中人，也没多大作用。


 所以，极有可能图的是美色。


 就跟百里倾城一样肤浅！只看皮囊。


 百里扶风又开始咬牙切齿，“朋友之谊会搂搂抱抱？会同床共枕？呵，你分明贪图我儿的美色，又嫌弃他不聪明，不想负责任。”


 姜曦：“？？？”冤枉啊！


 “我没有！搂搂抱抱那是因为能够缓解小枕的血脉之症，”不然我是吃饱了撑着了才喜欢抱冰块。


 姜曦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道：“域主后来对我改变态度想必也发现了吧？我的灵力对缓解小枕的血脉之症有奇效。如果不是出自朋友之谊，我根本没必要给小枕灌输灵力。若是域主不信，我可以起心魔誓，至少目前为止，我对小枕并无男女私情。”


 “再说了，就算我们之间有私情，也轮不到域主来管我跟谁私下见面，说了什么吧？域主仗着自己修为高深，肆意偷窥，是不是有违道义？”


 百里扶风恼羞成怒，“怎么轮不到？如果你跟我儿有男女之情，这么做就是不对！”


 “域主，你真的知道怎么爱一个人吗？”姜曦怀疑地看了百里扶风一眼，忽然觉得他被抛弃不是没有原因的，“爱一个人至少要给对方足够的信任吧？如果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为什么要在一起互相折磨呢？”


 百里扶风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姜曦趁此机会跑了。


 不知在花架站了多久，等百里扶风走进百里枕房间时，天已经黑了。


 百里扶风看着在打坐的儿子，“收拾东西，跟爹回炎域山。”


 百里枕睁开眼睛，“为什么？”


 “那小丫头要去归元道天，你又不能去。”归元道天有一棵天道赐予的悟道树，有天道的气息，他们靠近会被天道察觉到。


 百里枕一脸不情愿，百里扶风只好道：“你要是执意跟去，被天道察觉我们就只能回神界，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百里枕这才起身，“我去跟曦曦说一声。”


 百里扶风：“站住，不准去。”


 “爹？”


 “你没发现她最近忙着修炼，对你很冷淡吗？”看着儿子黯淡的目光，百里扶风叹了声，“你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没点存在感她怎么可能把你放在心上？等她进了归元道天，在里面待上百八十年，你又进不去，早晚会把你忘了。”


 百里枕沉默了一会儿问：“那要怎样做才有存在感？她才不会忘了我？”


 百里扶风有些拿不准儿子到底是因为喜欢才缠着姜曦，还是只是因为烛照之力了。


 犹豫了一下道：“不告而别看看她会不会着急，要是着急得到处找你，那就是心里有你。如果不找你，那就冷她一段时间，让她知道你不是非她不可。”


 第二天一早


 去给百里枕送兔子蛋糕的风妍发现人不在，心里奇怪：宅到不行的百里少主竟然会主动出房门，难道在师妹那里？不对啊，师妹在忙着准备执法者试炼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百里少主都好几天没去找她了。


 到了晚上还是没见到百里枕，连带着百里扶风也不见人影，风妍赶紧来找姜曦，“师妹，百里域主和少主都不见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说完才看到姜曦一脸倦容，“咦，你怎么刚起床，还这么疲惫？”


 “以他俩的修为能出什么事？被他俩遇到的人才有可能出事！”


 姜曦打了个哈欠，昨晚被百里扶风盯着画了一晚上的符箓，灵气耗尽了才放过她，能不疲惫吗？


 风妍点头：“也是！”


 “那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走了怎么办？”


 姜曦拿出一瓶灵泉液仰头喝下，恢复了些精神道：“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百里扶风把她画的符全拿走了，用脚趾想也知道是为了百里枕。


 风妍试探道：“师妹，你和百里少主吵架了？”不然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姜曦想到百里扶风昨天那番话，语气无奈，“没有，我猜是百里域主不想让他进归元道天，带他走了。而且！我跟小枕只是朋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所以，以后不要用这种暧昧的语气揣测我们。”


 风妍瞪大眼睛，明显不信：“朋友他会这么粘着你？这么听你话？虽然你们也不太像两情相悦的样子，但根据我多年看话本的经验，绝对不止朋友这么简单。”其实如果百里少主是灵兽的话，倒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这么粘着师妹。问题他不是啊！


 姜曦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是他第一个朋友吧，他又没和朋友相处过，哪里知道朋友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怎么不挽留挽留？有百里少主在身边，多安全啊！”


 姜曦无语：“师姐，你不思进取！”


 “靠别人终究是虚的，自己变强才是最实在的。有小枕在身边确实安全，但他不可能永远陪着我。抛开其他原因不谈，就他合道了而言，肯定比我早飞升很多年。到时候我习惯了有人保护，也作威作福惯了，他却飞升了，那我不是会被报复得很惨？”


 “没有谁能永远庇护谁，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师姐，不要故步自封，要知道仰人鼻息朝夕可亡。”


 风妍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被限制住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长老不喜欢收女弟子，受千年来的思想所累，女子总觉得弱了男子一等，总想依靠别人，哪怕自己能力比男子还强，遇到事情也总习惯以男子为主。这仿佛是一种本能。


 在修仙界或许不太明显，但在凡间几乎都是如此。当年测出灵根的时候我高兴坏了，因为可以不用像凡间女子一样卑微的活着。何况我灵根也不错，当时我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不输任何人。


 可惜后来我也忍不住靠仙门、靠师尊、靠师兄，一直觉得有他们在，出门历练没人敢欺负我。也许这就是我这么多年还困于金丹后期的原因吧。”


 风妍说完长叹了一声，继续道：“在百里少主的事情上，师妹你处理的是对的！不光是没有养成依赖的习惯，还有坚守本心，没有动摇。女弟子本就比男弟子更容易耽与情爱，一旦陷入情爱，修炼也就慢了；要是再有了孩子那就更难修炼到合道，因为孩子就是牵挂。


 咱们仙门那么多位长老，也就清霜、清蕴两位师叔是女修，一个因被清光师叔拒绝而断绝情爱致力研究丹道；一个夫亡后死心，一心向道。倘若她们也耽溺与情爱，想来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其他宗门几乎没有女长老，唯一一个以女修为主的合欢宗也远远不及两位师叔。”


 姜曦想了想，说：“我觉得也不是非要断情绝爱才能走上大道，我始终相信真正的爱是不需要为之忍受痛苦和折磨，也不需要为之放弃自我，更不需要作出妥协和牺牲。


 倘若一段需要放弃自我，不断妥协和作出一些牺牲才能在一起的爱，我觉得那已经不是爱了，而是生活。如果不想过这种生活，应该赶紧从这段爱情中脱身。如果愿意过这样生活，那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反正她是不愿意过这种生活的。


 十里外，偷听的百里扶风怅然了许久，心道：儿啊，我看你还是放弃吧。爹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继续纠缠下去，迟早会落得跟爹一样被抛弃的下场。


 她可能做得比你娘还过分，你娘起码只是抛弃爹，没不要你；而姜曦可能真的会抛夫弃子。


 中洲，归元道天总坛


 刚踏进归元道天的地盘，姜曦就感觉一股清正之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个消失已久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


 “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好浓郁的清正之气，难道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姐姐你修炼到合道大圆满飞升了？这里是仙界？”


 凤羽花花灵声音越来越雀跃，连姜曦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嘴角不由弯了弯，心神回应道：“这里是归元道天，不是仙阶。我离合道大圆满还早着呢。”


 花灵声音略显失落：“我已经知道了，刚才看到了姐姐的内丹，姐姐才金丹期。”说完才后知后觉，“归元道天是什么地方？姐姐你走出虚空了？难道我沉睡了不止一百年？”


 “归元道天是维护修仙界秩序的地方，你暂时不要出来，这里高阶修士很多，万一看上你，我可护不住。”姜曦叮嘱完才回到她的问题：“一个多月前刚从虚空中出来。你只沉睡了二十年。”


 花灵在丹田附近乐得翻滚，“我居然只沉睡了二十年！我还以为要沉睡百年才能醒来……”


 风扬鼻尖微动，“师妹，你身上怎么突然有一股花香，怪好闻的，感觉灵台都清灵了。”


 来归元道天参加试炼的人不少，姜曦不想暴露凤羽花花灵，只好摊手表示不知，同时心神提醒花灵别太活跃，收敛些。


 凤羽花虽然没什么攻击力，药用价值也不高，但它有句吸引人的古谚——凤羽花开，神迹到来。作为归元道天代盟主诀微站在高台之上发言：“诸位都是名门子弟，想必都清楚归云道天的规则，话不多说，眼前这道门就是试炼之门，通过试炼即可加入我归元道天，成为一名执法者，或准执法者。本次一共招二十位执法者，四十位准执法者。按照通过试炼的名次来录取。”


 与此同时，返回长仙门的飞船上乱成一团。作为归元道天代盟主诀微站在高台之上发言：“诸位都是名门子弟，想必都清楚归云道天的规则，话不多说，眼前这道门就是试炼之门，通过试炼即可加入我归元道天，成为一名执法者，或准执法者。本次一共招二十位执法者，四十位准执法者。按照通过试炼的名次来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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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返回长仙门的飞船上乱成一团。作为归元道天代盟主诀微站在高台之上发言：“诸位都是名门子弟，想必都清楚归云道天的规则，话不多说，眼前这道门就是试炼之门，通过试炼即可加入我归元道天，成为一名执法者，或准执法者。本次一共招二十位执法者，四十位准执法者。按照通过试炼的名次来录取。”


 与此同时，返回长仙门的飞船上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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