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皇恩浩荡

 他凤振垣从来都没有想过自相残杀兄弟阋墙，为此他断了臂，交了权，亦从不过问政事。


 曾经威名赫赫的将军，这些年硬生生把一身的武功荒废了，把自己养成了膀大腰圆的废人。


 家里的三个儿子，也不曾让他们担任任何一个官职，这样的退让还不够？


 若说唯一做得出格的事，便是为大儿子定下了忠义侯那样的高门，可是，天知道他知晓儿子身中剧毒十余年，年年都要经受非人磨难，甚至有可能永远不久于世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为此懊悔，自责，可却不敢表露，只假装不知。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是他没有照顾好儿子。


 他为儿子求一个高门的亲事留下一方血脉，就算日后那孩子没了爹也能有富足的外家，这便是贪心过分了吗？


 现在，儿子娶了身份低微且来路不明的池小溪，自己忍辱纳进了叶清妍，一切都顺着他的意，可到头来，生死却依旧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在那权利的面前，就当真这般一文不值？


 卿儿说，他不会成为主动举起刀的那一个，可是，他们不举刀，对方就会放过他们吗？看看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太后和凤释卿说完话，转头便撞上了自己儿子那深邃又复杂的神情，太后心里顿时便是一个咯噔。


 在儿子那复杂的眼神中，太后只觉得心里一个猛跳，一股愧疚又复杂的情绪也在她的心口蔓延，让她几乎不敢迎视上儿子的目光。


 恭王爷凤振垣只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太后一时有些心慌，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立马快步疾奔唤道：“垣儿，你站住。”


 恭王爷却是置若罔闻，太后厉声大喝，“恭王！你给哀家站住！”


 恭王爷的脚步顿住，整张脸一片铁青，藏在袖中的手，也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太后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她知道，相对于卿儿而言，恭王爷的心结更大，今日若是不把他的心结纾解开，让他到皇上跟前失了态，那么，自己今天做的一切，就都有可能化为泡影，全都白费！


 太后走上前，声音放软，“你随哀家到屋里来，哀家有话跟你说。”


 恭王爷却是不领情，声音冷硬，“母后要说甚，儿臣心里明白，无需再多言。”


 太后的态度却是比他更硬，已是端出了皇太后的架子，“哀家要跟自己儿子说句话，都要经过批准了吗？”


 恭王爷闻得太后语气中的强硬和怒气，他的态度终究是和缓了下来，他垂下眸子，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放松，“儿臣不敢。”


 “那便随哀家进来！”


 太后撂下一句狠话，便转身进了方才的屋子。


 而凤释卿，至始至终都稳稳地站着，把自己父亲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却是不言不语。


 太后对凤释卿却一直是软和的态度，“卿儿你先出去，哀家和你父王谈一谈。”


 凤释卿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微微颔首便走到了院中。


 身后，太后和恭王爷进了屋子，紧紧关上了房门，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凤释卿穿着一身白衣，负手站在这略有廖败的院中。


 深冬时节，此处院落又是荒废已久，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乏善可陈，只有一处墙角长了一株梅树，那株红梅开得艳丽，似胭脂一般，映着满院灰败，越发显得精神。


 凤释卿目光深远，思绪缥缈，似无人能揣度。


 他没想过把太后牵扯其中，也不知道太后究竟有何筹码，但是，今日太后为他做的一切，他都将铭记。


 既然太后这般殷切请求，那他，便终止了计划，放过那位一马，权当个好孙儿，给太后尽尽孝道吧。


 但是，那位既已做出了今日之事，即便有太后从中斡旋，从此两家之间，便当真是貌合神离，平日那等兄友弟恭的戏码，怕是任谁都演不出了。


 太后与恭王爷在房中谈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这般久，那扇门终于是打开了。


 恭王爷两眼通红，与方才不同，此时她看着太后的眼神中，还多了许多愧疚、感动和慕儒。


 太后的眼眶也是红的，整个人都似苍老了许多，但是，到了人前，她便依旧重整旗鼓，昂首挺胸，恢复了那高高在上，威严肃穆的太后形象。


 而就在此时，外边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嘈杂，众人不觉纷纷侧目，便见一对太监浩浩荡荡而来，圣旨来了。


 凤释卿微垂眼睑，心里无波无澜，行礼接旨。他不用细想也已经猜到了圣旨上的内容。


 太监那尖利的唱喝声传入耳中，果然，他没有猜错，他们自由了。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他们被关押软禁之事，只突然赏下了很多金银珠器，又定下了冬猎之期，特意恩典恭王府阖家上下皆可参与，以示皇恩浩荡。


 听罢这道圣旨，凤释卿垂首，掩饰起唇角那抹泛起的冷笑。


 他这位皇伯父可真是有意思，都已经对自己的兄弟一家挥起了屠刀，转个头，却又能跟没事人似的，恍若无事一般地传下了这么一道皇恩浩荡的圣旨，这强行找补的意图已经赤裸到没有掩饰。


 真不知是他的脸皮太厚，还是当真以为自己的皇恩的分量真的有这么足，足到能让他们都乖乖地把这一段记忆抹去。


 与太后有一番长谈之后，恭王爷的心态已经平和，他面无如常地接过了圣旨，态度尽显谦恭。


 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心情愈发复杂。她知道，恭王府一家子已经安全了，至少她还在一天，他们便都是安全的。


 这一番折腾，太后便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原本就不够硬朗的身子，眼下便更有了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


 她坐上了步辇，满脸疲态的回了慈宁宫。


 她知道，经过了今天的这事，她跟圣德帝算是撕破了脸皮，他不会对她这个母亲怎么样，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可是，终究是不会再似以前那般了。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老了，其他的什么事她都不再强求，只希望他能顾念些兄弟旧情，放过恭王一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需得死死地抓住自己手中的把柄，哪怕因此母子离心，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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