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近乡情怯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迈得很轻，一步步地缓缓朝里而行，每走近一步，他便觉得自己的心口多狂跳一分。整个人都好像是被什么炙烤着一般，焦灼又带着那么一丝惶惶不安。
她昏迷着的时候，自己已经来看过她无数次，然而现在，在她清醒着的时候，再迈出那一步，却觉得好似十分害怕。
虽然脑中无数次进行过演练，但是真正到了那时候，他脑中便会无数次进行着演练，自己见到她，第一句话究竟该说什么，又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真正临到了这个关头，以前所有的演练，就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根本半点都没有想起来。
这也许便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门口到床边的路很近，又似乎很远，嘉元帝觉得自己好像走了许久，才终于走到了床边。
翟星榆正坐在床边，低声细语地和床上的人说些什么，直到他走到近前，翟星榆才恭敬地起身，退到了一边给他让座，然后，她和那丫鬟便十分识相地退了下去。
嘉元帝脚步微迟，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的那双眼睛，果然跟自己猜测的那般，漆黑明亮，灵动至极，超人看来，哪怕只是一眼，便叫人觉得好像要被吸进去了。
池小溪眯着眼睛，有些艰难地看向站在自己床边的人。
他好高大，往床边一站，几乎就把所有的光线都遮住了，因为逆着光，池小溪眼睛又有些疲累，只眯出了一条微微的细缝，是以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这人是谁啊？怎么跟门神似的杵在自己面前？
池小溪心里这般想着，可实际上却有些无心计较，因为她的嗓子要干死了。
翟星榆这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当大夫，把她弄醒之后，却是连一杯水都没想过给她送上。
她微眯了眯眼，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粗嘎难听到自己都嫌弃的声音，“水……”
池小溪的话此时就像是圣旨，嘉元帝闻言赶忙就走到桌边，伸手探了探，茶盏里的茶水依旧温热，他便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然后走到了床边。
他在床边犹豫了片刻，然后便坐了下来，动作有那么一些笨拙地伸手，把她的脑袋抬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小心地给她把温水递到了嘴边。
他生怕把池小溪弄疼了，是以动作很是温柔，池小溪靠在他身上，他便有股异样的感觉好似在身体里流转，他心中忍不住震颤，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哪怕是这么一点亲近，便能让他心中产生强烈的共鸣。
然而这一切，其实不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池小溪靠在他身上，只觉得忒硬了，一点都不舒服。
而且翟星榆怎么回事，竟然派了个太监来伺候她？这里难道连半个丫鬟都没有吗？
池小溪心里腹诽，但是嘴里却是咕咚咕咚地把茶都尽数饮尽。
“还要吗？”嘉元帝开口，声音中也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沙哑和紧张。
池小溪听到这声音，心道，似乎还挺有磁性，不像个小太监呀。
池小溪想要扭头再去看看他的脸，但是躺久了身子却很是僵硬，池小溪最终也没能成功完成这项高难度动作。
她只巴咂巴咂嘴，意犹未尽道：“还要。”
有了方才那杯茶水的滋润，她的嗓子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般沙哑，甚至带上了那些一些娇娇的软糯，顿时又让嘉元帝心尖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自家孩子，无论怎样都是美好又可爱的。
嘉元帝又殷勤地给她倒了几杯茶，池小溪都一下喝完了，直到她摇头扭开脸，嘉元帝才完成了喂茶这项活动。
池小溪的内心想法却是，这小太监实在是太没眼色了，真当她是水桶啊，一杯一杯又一杯，还不带停的。
池小溪喝完了茶，喉咙舒服了些。身上的伤其实已经不疼了，她这会儿，只想起身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可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时，却被嘉元帝横加阻拦，“你刚醒，身子还虚，不能起来。”
他的语气，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煦，若是叫旁人听到，定然又要惊掉一众下巴。
然而，池小溪只听到了他话里若有若无的命令，心道这小太监委实太不懂事了，竟然敢命令她？
池小溪哼笑一声，想开口怼人，但是自己身子的确还挺虚的，算了，省省力气吧。
她醒来便看到了翟星榆，这样便让她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但是至少可以证明，自己现在所处的处境，是安全的。
只是，自己安全了，她却禁不住想着凤释川，当时他也受了不少伤，翟星榆都不认识他，究竟有没有保他？
池小溪心里担忧，有很多话想要问翟星榆，便再次开口道：“把大皇子妃叫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她的语气，便好像是在使唤一个下人。
嘉元帝没有因为自己被当成下人使唤而不悦，他现在心塞的问题是，为什么女儿见了他完全没反应？
自己心里跟心烧火燎似的，女儿却是这么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甚至还有那么些满不在乎，更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开口问他一句相关的体己话。
女儿为什么会如此？这让嘉元帝的小心心受到了一些伤害，他压着心头涌起的异样感觉，开口道：“你有什么事就问……就问我，我都能回答。”
他原本下意识地要把“朕”字脱口而出，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不能在女儿跟前摆谱，现在他不是皇上，而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
池小溪却觉得这小太监忒不识相了，不会伺候人不说，还那么不听话。
她当即便有些火大，张口就呵了一句：“我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一瞬间，嘉元帝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多年，还没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要是旁人敢这么跟他说话，那是大逆不道，可女儿这么跟他说话，他那有色眼镜一过滤，瞬间就变成了，女儿这是在撒娇呢！他不仅没生气，还觉得这种感觉……好奇妙……
嘉元帝还在发愣，便又听她不悦地说：“你一个小太监，就应该有小太监的本分，哪里轮得到你开口置喙，瞎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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