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挣扎

 林曼知道姥姥优雅和从容，知道姥姥是受人尊敬的老师和慈爱的母亲、姥姥，不知道背后竟然有那么一段凄惋而坚强的执着。而且，自己的血脉竟是这样的晦涩。


 林曼明白了母亲为什么那么晚结婚，也明白了母亲为什么那么晚生下自己。母亲是犹豫而纠结的，到现在都不愿意告诉林曼自己血脉里的缺陷。而林曼的人生也将要面对这样的犹豫和纠结。


 不要结婚，不要孩子。是吗？


 林曼很茫然。对异性的心动，从飞杨开始，春心萌动，但好像确实也还没有到摄人心魄的程度。


 对姥姥的思念和对血脉的疑惑让林曼心力俱疲。


 回到D大，林曼整个人比较呆滞，少言少笑。飞扬和同学们都认为是姥姥的过世给她的打击比较大。飞扬尽量陪在林曼身边，呵护备至。林曼对飞扬的周到既不拒绝也不感谢，整个人木呆呆的，和原来灵动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常上课，然后恶补前边欠下的课，睡觉，就是林曼回到学校后一周整个生活的内容。


 回到学校后的第一个周末，林曼到医科大学去找欧阳。实验大楼后边的草坪上，林曼问欧阳欧阳近亲结婚导致什么疾病。欧阳打趣地问：“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莫非你喜欢你表哥？”林曼说哪有那么离奇，突然想起，原来一本小说里说起过，好奇而已。欧阳躺在草坪上懒洋洋地说:“近亲结婚本来隐患就大，基因隐形的缺陷遗传没有办法避免。近亲及三代以内旁是不能结婚的。近亲结婚会提高隐性遗传病的发病率，其概率是非近亲结婚后代的100多倍吧。近亲结婚会导致后代先天性心脏病、无脑儿、脊髓裂变等疾病等疾病，后代容易畸形，死亡率较高……”


 “我们在街上看到的白化病，血友病人是近亲结婚的结果吗？”林曼问。


 欧阳想了一下说“白化病和血友病人不是近亲结婚的结果，但是近亲之间的基因因相似度高，隐性遗传被显性化的概念就高，是因为近亲结婚导致一些隐性有缺陷的基因传递下去的几率就高，不知道我这样表述你清楚没有。”


 “血友病人有一个很著名的家族病例，就是欧洲皇室血友病遗传案例，是维多利亚女王传递的基因，她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


 “打断一下”林曼问。“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怎么来的啊，血友病基因携带者血友病基因的遗传方式以及基因传递比例是怎样的？”


 “啊呀，曼曼，这个问题问得很专业啊。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啊？你应该是我们医科专业的学生！”欧阳乐了。


 林曼不好意思地说：“好奇而已。”


 欧阳卖弄地说说“问的很好，林同学，那么好学，注意记好笔记啊！”


 欧阳故意清了清嗓子：“血友病分甲乙丙及血管性假血友病四种…….凝血因子功能缺陷所致的一种凝血功能障碍性遗传病……，传男不传女。一般都是男性发病，女性传递，即便家族里有人携带遗传基因，也不一定全部发病。


 第一种情况：夫妻中，男性为血友病患者，而女性是没有携带致病基因的正常女性，所生的女孩100%是携带者，虽然女孩不会发病，但是会将基因继续传递给她的下一代，而生的男孩100%健康，而且其后代再不会出现血友病人，因此建议选择性生男孩。


 第二种情况：夫妻中，男性为血友病患者，而女性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所生的男孩有50%的机率是血友病患者，50%的几率是健康男孩，而所生女孩的要么是携带者，要么就是血友病患者。


 第三种情况：夫妻中，男性为健康男性，女性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所生的男孩有50%的机率为血友病患者，50%为健康男孩，所生的女孩有50%的机率是携带者，50%的几率是健康女孩……


 第四种情况：夫妻中，男性为健康男性，女性是血友病患者，所生男孩儿100%全是血友病患者，所生女孩儿100%全是基因携带者…


 我记得是这样吧。


 ……缺乏足够的凝血因子，血友病目前尚无彻底治愈的方法，因此，要重视综合治疗，除在出血时相应输注各种凝血因子制品外，中医药物在对出血后的康复和血友病关节炎的治疗及预防有着积极的作用。血友病是一种终身性的出血性疾病……”


 林曼有点听蒙了，暗自想：男孩50%是健康的，50%是血友病患者，姥姥可真够倒霉的，怎么志變就是那得病的50%？还那么严重的血友病患者！如果志變是健康的，就算姥爷早逝，姥姥的命运也必不至于那样悲苦！女孩50%是基因携带者。姥姥是基因携带者，母亲大概也是基因携带者，而我恐怕也是一个血友病基因携带者！50%的命中率也未免太高了吧……


 欧阳最后结论性地说，“所以啊，我的曼儿，找配偶需谨慎，祖宗三代都要搞清楚了，遗传病也要问清楚了，不然，再大的爱，也抵不过后代遗传的疾病！麻烦的了！因此，你以后找配偶在问你爸妈之前，先得找姐姐我咨询定夺！怎样，有个学医的闺蜜有多划算!”说完坐起来，洋洋得意地看着林曼。看见林曼面色发白，赶紧问：“怎么了曼曼？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记得真多好牢！”林曼赶紧搪塞说。


 “敢不吗？我们教授每次都拿着教杆恶狠狠地敲着黑板说：”记牢记牢，庸医些，人命关天哪！！“心惊肉跳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学习压力有多大！”欧阳翻着白眼悲苦地说“一入医门，深似海啊！”


 林曼周日的早上告别欧阳，一个人去的医科大附属医院的血液检测科。林曼咨询了医生，医生回答要抽血检查血常规、凝血酶原和凝血因子活性测定。今天抽检，报告结果要下周五才拿得到。正在林曼咨询过程中，一个20多岁的男孩牵着一个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女孩进入诊室。男孩拿着一个报告单，女孩忐忑不安地跟在男孩后边。医生看了看报告上的数据，然后说：“从检测数据上看莎莎是血友病携带者，血友病基因携带基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只存在基因遗传方面的问题。如果莎莎和正常的男性结婚，后代男孩有50%的几率是血友病患者，50%的几率是……”医生还在认真地解释基因遗传的概率，那个叫莎莎的女孩捂着嘴转身就跑了，男孩连忙去追那个女孩子。


 医生无奈地拿着报告单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没有说完呢，要相信科学，相信现代的医学技术嘛，一直在发展的啊！”转头看见林曼脸色发白，医生顿住了，问：“你没事吧？”


 林曼拿着医生开出的检测单，并没有去检测血液，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去拿报告结果，也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依据姥姥和母亲一溜遗传的情况，自己大抵也是携带者。何必再去面临检测报告那样的再提示呢！


 林曼周日下午回到学校后，换了运动服，在学校的操场上暴走。碰到认识的同学大声问：“干嘛哪？”林曼咧着嘴说：“减肥减肥。”林曼拼命地走着，思念着姥姥，心中灰败地面对现实。林曼明白自己不应该有怨言，一脉相承的遗传病基因携带者，可是老实说，林曼心里是很委屈的。如果姥姥还在，林曼一定会对着姥姥流眼泪，不说话就流泪。自己刚刚才尝到初恋的甜蜜，就要面对这样的现实，对姥姥的哀怨超过了思念，甚至有点抱怨母亲应该很知情，为什么要生下自己，还不愿意给自己说实情……林曼觉得自己真是自私。林曼拼命地走着，走到几乎不觉得腿是自己的，只是机械地快走，走的大汗淋淋，汗流浃背，精疲力竭。林曼拖着腿走到操场外边的大榕树下，跌坐在树下的水泥圆凳上。正是晚餐的时点，树下没有人。林曼抬头树梢，风吹叶动，所有的叶片都在阳光里欢乐着舞动着。太阳快下坡了，阳光晕染的叶片有暗有明，林曼看着风里沙沙作响的树叶，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有泪留了下来，汗和泪交织在脸上。林曼双手交叉在水泥桌子上，脸伏在臂弯里，眼泪不停地流了出来。


 林曼原来很奇怪美丽的姥姥为什么只有一个孩子，也笑话母亲生自己的时候年龄大了，真的是事业狂。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林曼的人生字典里，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玩弄感情，这和以结婚为目的地恋爱，但最终不得已劳燕分飞是两回事；林曼真是佩服姥爷方夙怀和父亲林申哲，有那样一颗为爱包容的心。


 对飞扬和盘托出家族实情，飞扬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也许会像姥爷方夙怀和父亲林申哲一样，会全心包容接纳林曼。


 如果自己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飞扬将要面对那么大的挑战和困境：林曼只有25%的几率生下一个健康男孩，有50%的几率生下一个血友病男孩或基因携带女孩，25%的几率生下健康女孩。只结婚不要孩子，真的对男方的要求太高，对方的牺牲太大。他哥哥已经是那样的植物人了，家族的兴旺和传宗接代的担子毫无疑问都转到了飞扬身上……从家族事业要求飞扬接盘就可以看出他们家事多么根深蒂固传统的家族！况且，岁月的清洗终将荡涤一切浪漫，飞扬个人并不能代表一个家族，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无奈而又悲壮，自己何必又雪上加霜？林曼不希望自己以一种哀求的姿态站在飞扬面前，——就如林曼一样面对尴尬的人生境地…，胜算难言，….不可以…….。


 再说了，就算自己不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欧阳说有50%的可能性，就算飞扬不告诉家里林曼家族血友病基因的情况，随着两家接触的深入，难保不会有蛛丝马迹。林曼不觉得一个大的家族是风平浪静的，这样的讯息一样的会把飞扬拖入到一个是非麻烦的境地。而且林曼觉得爱的双方就应该在站在一个平等的台阶上，不应该有自惭形秽的心虚，那样的感情会很憋屈很郁闷，不得善终。


 要不就接受飞扬的爱，成就一段完美的青春爱恋，不论结局如何，就算最后悲怆结束，但求曾经拥有？还是从一开始就控制住自己的情愫，至少给彼此留一个美丽的背影？


 答案是否定的，林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么，以后就应该作为雌雄同体的所在，不要招惹别人，也不给别人招惹自己的机会…….。不要恋爱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这不是林曼主动选择的，姥姥说曼儿勇敢，可是林曼其实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只愿意要一个平凡的人生……


 林曼的内心挣扎而痛苦，运动衣已经湿透了，风吹过来，林曼感到冷。


 “曼曼，曼曼…….”有声音传了过来，脚步越走越近。是易帆，林曼换了运动服来操场，易帆看见了。林曼不想抬头。脚步声走到面前，不只易帆的脚步声。林曼正在疑惑，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林曼贪恋那温暖，不愿意挣开。林曼在臂弯里蹭蹭脸上的泪水，抬起头，脸上依然有泪痕。飞扬，半蹲着，和她眼睛平视，深深地看着她，脸上有安慰的微笑。易帆伸手摸林曼的头发，轻轻说：“曼曼，咱们吃饭去。”


 林曼看看飞扬，又看看易帆，眼睛努力大大地瞪着，可是眼泪还是像水雾一样的漫了起来，经不住一眨眼，一大滴眼泪又像落珠一样的滑下来。飞扬心里一阵发紧，一言不发，一把抱住了林曼。林曼靠着飞扬的肩，止不住又有些呜咽。飞扬的怀抱宽大温暖，还有男生特有的气息，林曼沉迷在那样的温暖里面。


 ……今后必须雌雄同体……。好像画外音一样，林曼突然一个激灵，恢复了理智。飞扬感到怀抱中林曼全身僵直，突地站起来，说：“我们吃饭去。”接过易帆递过来的纸巾擦擦眼泪，拉开和飞扬的距离，若无其事地说：“吃饭去。”


 易帆说：“曼曼，你和你姥姥真的感情真好。”


 林曼含糊地“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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