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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范云醉酒


 范云气得用力一踹已磨崩了线的车轮子。


 “咚!”


 旁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小车,一定是觉得已方兄弟受到了欺负,“呜哇呜哇”叫起来。


 小车后面的铺子里,一个脖子外挂着一条大金链子,满脸都是横肉的男人,警惕的伸出梳得溜光水滑的头,望了望车,又瞪了瞪范云。


 范云毫不示弱,瞪了回去。


 怎么办?


 怎么办呀怎么办?


 那就再等等吧。


 等吧,守株待兔的法子,看上去虽然笨得可笑。


 可是。


 也不失为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时有人过路。


 有提着菜篮子的女人。


 有背书包的孩子。


 有爱到地老天荒已经粘在了一起的小恋人。


 直到范云觉得,即使自己在仓库门口等至地老天荒,圆脸老板娘也不会来了时,他才悻悻地转身离去。


 如果他再不走。


 那个大金链子可能也要采取一些什么措施了。


 夜。


 黑了。


 比夜更黑得是范云的脸。


 范云满脸黑线,敲了敲李希刚家的门。


 李阳开的门。


 她穿着一双粉红色的棉拖鞋,把在门口,看着眉头紧锁的范云,笑道:“哟……怎么搞起滴范云,感觉你好不开心哦!”


 “不开心。”范云从她身边挤过,闪身进屋。


 顺便,还把李阳的拖鞋扫掉了一只。


 李阳兔子一样,跳着去找她的拖鞋去了。


 “拿回来了没有?”李希刚从木头沙发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没有。”范云沮丧的摇摇头。


 “唉!”李希刚叹气。


 “唉!”范云也叹气。


 “吃饭吃饭,大家吃饭。”李阳一溜小跑,跑到厨房。


 饭桌上,李大研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一向如此:从不轻易站队,从不轻易发表意见,从不轻易过问别人的事。


 李阳倒是叽里呱啦了几句,没一句有用的:“爸,你可以去帮范云说一下啊,跟城管那边打个招呼。”


 希刚妈脸一沉,将筷子一顿:“吃饭!阳阳……你说打招呼就打招呼,招呼那么好打吗?”


 “哼!”李阳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李大研究给闺女使个眼色,示意她别多管闲事。


 实在没办法,那就只能等明天,招聘现场试试运气再说。


 李希刚本来让范云连夜回去拿户口本的。


 “早打过电话了,我爸说户口本让我弟带走了,带到外地去了。”范云气急败坏的道。


 没办法了,明天碰运气吧。


 这是范云与李希刚商量后,得出的一致结果。


 …………………………


 天一亮,李希刚就陪着范云去了一趟那个批发牛奶果汁饮料的仓库,希望范云的运气能奇迹般转过来。


 由背字转向顺字。


 可是。


 能帮范云转运之人迟迟不来。


 等不了了。


 左等她不来。


 右等她不来。


 再等下去黄花菜也凉了,范云瞅瞅已经升起的太阳,对李希刚苦哈哈一乐:“走吧,到城管队看看去。”


 到了城管队。


 里面已经有一帮子人在忙活了,楼下门口的公告栏旁边,水泥地上,摆了两张长条桌子,上面放着几瓶矿泉水、笔、人员登记本,桌子后两张椅子上各坐一人,都穿着城管制服,正在那里登记。


 十几个青年人将他两个紧紧围在中间。


 “我叫赵发奎,发达的发,奎……奎星,天上那个奎星的奎……西游记里,奎木狼的奎。”


 “我叫王成顺,成功的成,顺利的顺……”


 那个负责登记的人一推登记本:“行行行行行了……你也抢着说,他也抢着说,到底听谁的?”


 一个尖嘴猴腮没能挤进人群里面的小伙子,尖声尖气道:“听你的!”


 “行了,排队,面向我,成两路纵队……速度,对!就这样排……别围着了,赶紧排队去。”


 范云急忙站在了一个小伙子的后面。


 人群有了秩序,果然效率就快,一会儿功夫,就轮到范云了。


 “身份证。”


 “忘记带了。”范云尽量挤出一个自己觉得能打动面试官的笑。


 那个负责登记的,胸牌上名为杨宗纬的城管撩起眼皮瞄了范云一眼:“没有身份证,捣什么乱,去去去,下一个……”


 顿了一下。


 他又看了一眼范云:“谁介绍你来的?”


 “没人介绍,我听朋友说的,你们这招聘。”


 “下一个!”姓杨的城管一边用油笔敲着登记本,一边拖着长腔喊道。


 后面一个黑脸胖子早等得不耐烦了,他用手一扯范云:“哎,让让,让让……我叫唐彬……”


 范云十分沮丧。


 但他不愿就这样放弃,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喊道:“我叫范云,是当武警的,今年才退伍的。”


 “下一个。”


 没人理他是什么武警不武警。


 范云走到李希刚面前,失望的道:“唉!走吧,看来,是没什么戏了!”


 他想撤了。


 他不愿自己的战友跟自己一起在这儿被寒碜。


 李希刚倒是不急:“来都来了,再看一看吧,这次不行,万一下次有机会呢?看下他们有什么套路。”


 那就看看吧。


 看过之后,不过如此。


 当然,指的是这些来报名的人。


 测试开始后。


 一百米,当场就跑吐了两个。


 俯卧撑,最多的一个人,做了三十八个,而且,还相当的不标准,这质量……啧啧!这数量,刚够范云与李希刚的零头。


 然后是拉单杠,各种的拉不动,特别是推范云的那个胖子,跟半扇猪肉一样吊在杠上,三秒钟都没有坚持住,就从杠上掉了下来。


 范云在心里直接把胖子给淘汰了。


 叫杨宗玮的那个城管,看着这群被一连串的体能测试,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人,表情严肃的道:“今天,主要是登记,加测试,刚才你们的测试成绩,将做为我们这次录取的重要指标。


 ……行了,都散了吧,回去等通知吧。


 如果因特殊情况未通知到的,或者没被录用的,也可以十天之后来城管队看通知,到时候结果会贴在那个公告栏里。”


 他指了指城管队楼门口的不锈钢公告栏。


 听了他的话,刚才有几个偷懒的,一下子后悔得唉声叹气:“唉,本来我还可以再做几个俯卧撑的,再做几个就超过你了……”


 “早知道,我再跑快一点,就好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早知道,范云说什么都要把身份证跟退伍证时刻带在身上了。


 …………………………


 散了。


 范云跟李希刚说,圆脸老板娘说了,中午去仓库吃饭。


 今天已经耽误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了,吃饭这种同样重要的事情,再也不可以忘记。


 民以食为天。


 与李希刚就地分手。


 范云直接朝仓库来。


 此时,也快接近晌午了。


 到了仓库,一个人也没来。


 范云站在门口,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圆脸的老板娘吴姐才不急不忙走来。


 “哗啦啦”。


 卷闸门打开,范云的身份证与退伍证豁然在目,就搁在吴姐办公的桌子上。


 只是。


 可惜。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两个证件收了起来。


 范云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那些牛奶和饮料上了。


 他搬了一箱又一箱,推了一车又一车,就连昨天搬运工老吴说过的那最大的一堆货,小山一样的一大堆,他也统统给挪到了它们该去的位置。


 这一切,自然都逃不过老板娘吴姐的眼睛。


 也逃不过,这个仓库里,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出多少力。


 干多少活。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像范云下连后的第一任班长范明波说的那样:“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下了连,每一个班才分那么两三个。


 但是,却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包括队长指导员,包括我,也包括每一个老兵。


 所以,你们不要妄想着偷奸耍滑,不论训练,还是劳动,都给我积极点。


 你们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马上,我就能知道。


 可以说,我能对你们的一切了如指掌,不然,我还能当你们的班长吗?”


 班长的话,吓得范云诚惶诚恐,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后来范云当了班长,将范明波的话,原封不动搬给了分到他们班的两个新兵。


 同样,也吓得那两个新兵诚惶诚恐,低眉顺眼的大气也不敢出。


 范云卖力的干活,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也赢得了他人的尊重。


 他。


 有的是力气,可是他,只要一停下来,就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被缚住翅膀的苍鹰,身不由己,空有凌云之志和激情,却无处可用。


 他的凌云之志,从搬牛奶开始。


 一天。


 两天。


 三天……


 范云已经快把城管那件事给忘记了。


 如果,不是无意中,被人提起。


 这天,他下班,回来的比较早,就在李希刚家的门口,就在他准备敲门时,他听见家中有人在争吵。


 虽隔着门,但能听清。


 这就够了。


 是希刚妈的声音:“……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了?啊?我问你怎么了?那个女人究竟和你什么关系?要你那样帮她说话,啊?”


 李大研究大声吼道:“你就是小心眼、小肚鸡肠,这事我先不跟你说……


 我问你,咱们家明明订得就是范云做事那个批发部的牛奶,你明明认识小吴,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也能帮范云把身份证和退伍证拿回来,明知道人家要去应聘城管,你为什么不去?你自己不去不说,还拦着不让我说,啊!你说,为什么?”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左看右看都不顺眼。”


 “他得罪你了?你以前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他也没得罪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你,你真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别说范云,说那女的!”


 “哗……”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


 范云听得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他的全身血液几近凝固,如同掉进了冰窟窿。


 他对房中两夫妻说的那个女的不感兴趣。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希刚妈那么讨厌自己?


 为什么她明明知道那两个证件对自己很重要,她又能拿回来,却不帮自己?


 范云把自己到李希刚家的言行举止,仔细捋了一遍。


 没什么问题啊!


 自己和她也不认识,一无冤二无仇,她为什么就那么无缘无故讨厌自己?


 毫无道理。


 范云没再敲门,而是转身离开了李希刚家。


 此时,夜已阑珊,天空飞雨。


 北风如刀,一刀刀削着夜色下的人间,削着人间卑微至极的万物。


 房檐下,冰天雪地里,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蜷缩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方,又终将归于何处。一些过路的好心人,除了将手中的吃食,放一些在他们身边,唯剩下摇头叹息。


 仅此而已。


 范云走到和李希刚去过几次的那家代忠鹅肉馆,叫了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以前那几次,总是李希刚饮酒,他饮茶作陪,现在,他却一个人喝上了闷酒。


 他喝得不快,第一口还被辣得呛了一下,没关系,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折磨的感觉。


 他以为,这样折磨自己,就能减轻自己的痛苦,抵消别人的歉意,他以为,这种放纵的感觉,十分接近自己的——放逐。


 范云第一次喝酒,喝得又是闷酒,不喝醉才怪。


 喝醉的他,走出饭馆没几步,被冷风迎面一吹,再也坚持不住,他扶着马路边的一棵行道树,狂呕起来。


 鼻涕眼泪加上在胃里发醇的食物,一股脑的都倾在了地上。


 他扶着那棵树站了很久。


 久到,李希刚有足够的时间找到他,并把他弄回去。


 他的大脑。


 一片空白。


 一觉醒来。


 又是一日。


 李希刚双手撑着床沿,连着坐了几十个俯卧撑,看见范云醒来,笑着对他道:“哎哟,不错哟,现在学会喝酒了。”


 范云从床上坐起来,将后背靠在床头上,伸手揉了揉一对太阳穴,又揉了揉眼。


 他不好意思的朝李希刚笑了笑。


 什么都不用说。


 理解。


 不就是失去了一个十分好的机会吗?不就是没当上城管吗?


 李希刚是这样想的,这次范云虽然没有当上城管,但是没关系。等他到派出所上了班,一定想办法,把范云也弄进去,也给范云弄个辅警干。


 他对着范云打趣道:“以前叫你喝酒,你总不喝,怎么?现在想通了?一个人偷偷出去练酒量去了?”


 范云无言以对,唯有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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