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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当有皇上指婚……”小太监的话在康熙的耳边不停回响, 康熙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猛地站起来,却是脚发软,身欲倒, 小太监忙扶住了。耳侧全是嗡嗡的轰鸣声, 小太监似乎仍在说话, 他却一句都没有听见, 只想着, 朕究竟做了什么孽, 难道朕要做汉武帝唐太宗吗?


 待康熙回过神来时,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外头, 动动嘴巴要说什么,却是嘴巴不听使唤,喉咙也卡住。小太监带着哭音说:“皇上,皇太后还等着您拿主意。”


 康熙无力地指了指茶杯,从外头冲进来的梁九功忙端过来, 让康熙喝了几口。一杯茶下肚, 腹中的痉挛缓和一点, 心里只觉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随口问:“皇太后还说了什么?”


 小太监道:“皇太后因为四福晋的举动,气得脸色铁青,拔脚就走了, 皇贵妃吩咐几个嬷嬷寸步不离地守着四福晋和几位秀女。”


 小太监试图解释说:“皇上,皇太后要我告诉您,您先莫急, 孩子们闹腾着,因为都是孩子们。”


 康熙发了半晌呆,觉得不能这样,他的儿子们绝对不能这样!脑袋里翻涌这件事可能引发的矛盾,康熙瞬间脸色苍白,双手撑住椅垫,一起身试图站起来却是双脚发软,跌坐回来龙椅,双手无力地搭着,想要扶着扶手,却够不到扶手,抖着手摸摸,找不到边。


 髹金漆云龙纹的宝座,上好的楠木制成,配金黄色绸缎坐垫,装饰华贵、雕镂精美、富丽堂皇。金龙缠绕的13条金龙中,最大的一条正龙,昂首挺立于椅背的中央。它的宽可以坐两个人,平时康熙很是喜欢这把龙椅,代表帝王威严,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这龙椅真宽,宽的要他身处汪洋一般。


 陈廷敬、高士奇等大臣,眼见皇上脸色剧变,脑袋一转就明白原因,也都着急起来,顾不得礼仪一起上前,围着康熙,一人扶着康熙的一只胳膊,苦苦地劝着:“皇上,四爷最是守礼知大体的,他今天一直没有出面,就是怕引发争论,皇上万请宽心。”


 “皇上,您要撑住啊,这件事刚出来那。皇上,太子爷和四爷兄弟感情好着,一定能互相理解的。”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将容若和曹寅的女儿另嫁蒙古或者外地,或者送回家,等事情平息后再有您指婚。”


 “……”


 一人一句,康熙只是沉默。


 太子的性格他最是了解,就因为了解,他知道太子对几个女孩儿真动心了,所以他在太子来求的时候没有直接拒绝。


 四儿子的性格稳定,海底针似的,却最是真性情。他可以让着太子,但四福晋为他出头,太子若是因此对四福晋有意见,他是一定要护着的。


 身为帝王,楷模天下,一生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南征北战一统大清大权在握,却唯独管不好自己的小家,难道这就是老天为朕预备的结局吗?季孙之忧?齐桓公李渊的下场?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咬牙狠心了起来。


 “梁九功,你去宫里一趟告诉皇太后和皇贵妃,要几个女孩儿回家,等着朕亲自指婚。”一口气出来,康熙的面色青白灰败。


 “奴才马上去。”梁九功面色焦急:“皇上,您再用口茶。”


 康熙的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白的吓人。他端着刚倒好的新茶,陈廷敬忙端起来茶杯,喂着康熙用了,高士奇在身后不停地给顺着背,好歹要康熙一口气顺了下去。


 “海底针,是不是定海神针那,胤禛,老父亲这次就等着看着。”关键时刻,康熙也不是一味地只讲父爱和宠爱太子的,狼神的后人,从来都是不怕做齐桓公李渊,端看你们哪个有这个本事!


 康熙稳稳地坐着,宛若大海里的一只孤舟稳住了自己,开始苍老的双眼默默地望着虚空的一点,默默地想着心事。恍惚间,是他少年一腔冲动要削藩,面对有可能要被打回去东北老家的破釜沉舟,无边勇气。


 大臣们噤若寒蝉。


 太监宫女们呼吸似乎都停住了。


 好好的艳阳天,紧跟着一道道闪电打下来,太子和直郡王在禁闭室里抄写经文,门窗紧闭,没有小太监打扇子,汗水哗啦啦的难受,猛地一抬头看向窗外,手中的毛笔一顿,莫名的,心生不好的预感。


 隔壁的屋子里,胤祥和胤禵在抄写《诗经》,听到雷声轰轰的,跑到窗边一看,天空中乌云聚集,狂风骤起,不由地互相击掌大笑。


 胤祥眉开眼笑:“马上六月天了,越来越热了,在这屋子里更热,下雨才是舒坦。”


 胤禵摸着下巴嘿嘿乐,瞄着十三哥一扬眉毛:“……下雨了,选秀了,估计要停了。”


 哈哈哈哈!兄弟两个乐得畅快大笑,叫你们争!要你们闹腾选秀!老天爷有眼,哈哈哈哈哈!


 两个少年郎开心地脱去了外头的马褂袍服,光着膀子只穿一个大裤衩,在屋里跳着蹦着时不时狼嚎几嗓子,痛快!痛快!


 四爷疾驰在去紫禁城的路上,街道上行人多,他发挥出来最好的车技穿行其间,快的好似一道流星。


 头顶上雷声轰轰,行人们仓皇奔跑起来,大风猛烈地吹着要人睁不开眼睛,衣衫发饰凌乱,平时的体面全无,越是好的缂丝绸缎布料,越是衣服贴着身体,好似老天爷在和人间开玩笑,要这些衣冠楚楚的贵人们露出来真实的大肚腩大粗腿。


 他迎着风蹬不动车子了,将车子往身上侍卫的怀里一扔,运气来轻功就跑。


 店铺门口一个个避风避雨的孩子拍手大喊:“大哥哥壮哉!”老人父母们齐齐微笑:年轻人迎着风雨矫健的身躯,是天地间最有力量的一道风景。


 四爷在大雨中奔跑,内力在全身周围圈出来一道透明的屏障,缓和风雨的劲道,一个手帕,一根树枝被风吹着打在他的脸上,瞬间化为粉末。


 这是内功进入化境的象征。这辈子,他想要做的事情更多,他有更强大的心性,他带着兄弟们都比上辈子更好,他自己要更更好,而他也有一个与之相衬强健的体魄,这是他最为开心的一个事之一。


 他转身,对跟着的侍卫们大喊道:“爷好久没有这么痛快!”


 一个年长的侍卫高声回应:“爷,前提是您没有受凉。”


 四爷笑,众人都笑,路过埋头奔跑的行人也笑,浑身湿透的狼狈,却也是返璞归于童趣的纯粹快乐。


 伴随着四爷“嗷~~”的一嗓子,悠长的一声长啸贯通天地,回音不断,后面跟着的各种吼声此起彼伏。


 侍卫们跟在他身后护着,本来很是担心他这般不顾安危的行为,却又因为四爷显露出来的功夫,不由地胸腔鼓动,热血翻涌,仰天狼嚎一嗓子抒发抒发。


 大雨打在身上的感受,是只有孩童时候才有的,长大了知道淋雨会生病,生病很痛,都条件反射地害怕淋雨了。但是偶尔这样来一回,又哪里还管会不会受凉?


 大雨拍打着身上,那种感觉不是痛苦而是享受,大雨从你脸上划过的流水,好似沐浴天地之甘霖一般,在大雨中大喊,喊完之后,神清气爽,和小孩子时候一样自我感觉格外良好,好似战胜了老天的驯化,能蹦跶上天,和鸟儿一样飞翔。


 滂沱大雨之下,冲刷了四九城的尘埃,也冲刷了人们的疲倦。


 四爷性子起来,干脆撤去内力形成的屏障,任由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从头发的湿度开始,感觉自己就像在洗澡一般。开始的奔跑并没有什么特殊,甚至感觉不到淋湿的感觉。一小段时间之后,就有微风的拂过。初夏的热度里,如此一场大雨,难得感受到一回大自然式的清爽,慢慢的那种感觉流遍全身,宛若冬泳一般的肢体发热。


 “果然痛快。”他**地来到宫里,从头到脚一身的水,眼睛亮亮的灼人。


 大雨开始变小,风速也小了。先来皇太后的宁寿宫,本来打算先洗澡沐浴换一身衣服,漂漂亮亮地去承乾宫接自家福晋,却是一路上的侍卫宫人都心疼同情为难地望着他。


 四爷:难道自家福晋吃醋闹腾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笑呵呵的,也没觉得丢人,还挺骄傲。


 宁寿宫大门口,苏茉儿嬷嬷听到通报撑着伞迎出来,心疼地望他一眼,端放在胸前的手指一动指着方向,示意他先去正殿请安。


 四爷心生不好的预感,小怕怕地问:“ 嬷嬷,胤禛浑身湿着那。”


 苏茉儿难得一板脸:“都是长辈,看着你穿肚兜长大的。”


 四爷:“……”


 一抹脸上的雨水,四爷无奈:“嬷嬷,好汉不提当年勇。”


 苏茉儿被逗得笑了出来,笑着拍他胳膊:“贫嘴,快去。”


 “哎。”


 刚走两步,又一转身,苦哈哈地告饶:“嬷嬷,是不是福晋在这里和皇祖母哭着?胤禛换一身衣服去领她。”


 苏茉儿嬷嬷慈爱地瞪他一眼:“这么大的人还不长大?领你媳妇还要换什么衣服?”


 “……”四爷服气了,对着嬷嬷一竖大拇指:“嬷嬷,还是您高。”一个长揖到地,嬉笑:“胤禛谢嬷嬷指点。”


 苏茉儿嬷嬷摇头失笑,小四胖还是顽皮得紧。


 苏茉儿嬷嬷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眼里一抹隐秘的担忧:这次的事情,有点大,长生天保佑一家和乐。


 嬷嬷要他这样去卖惨一回那。四爷大约有数了,双手搓搓脸,装出来风雨中一个初生小鹰儿抖动翅膀的凄惨小样儿,一脚一水地进来正殿。


 正殿里,皇太后、皇贵妃、平妃、宣妃、四大妃都在。


 “啪啪”地打着湿透的马蹄袖,单膝跪地。


 “胤禛给皇祖母请安,给皇额涅请安,给平妃娘娘请安,给宣妃娘娘请安……”


 长长的一句话说完,他的脚下都是水,蔓延在青色的地砖上,还故意停顿一会儿再起身。


 他以为自己表现的很是凄惨了,岂不知他习惯性挺直的脊背,懒怠的气息,无不诉说,他挺享受大雨倾盆天然浴的。


 皇太后本来就一肚子的火气,再一见到他这个模样,气得呼呼直喘气。


 “淋雨很舒坦?”黑着脸,声音带着心疼的怒气。


 四爷挠头,讨饶道:“皇祖母,淋雨就像喝烈酒一般,刚喝的时候还能品味香醇,到最后却架不住烈酒的酒力,雨中的胤禛也是一样。”


 说着话,他还应景地抖一抖肩膀。


 臭小子!


 皇太后更气了。


 “不去接你媳妇儿,来这里做什么?”


 四爷懵。


 看一圈儿,皇贵妃、德妃都怒着脸看他,其他长辈们也是。四福晋人影子都没有。


 苦哈哈地笑:“皇祖母,苏茉儿嬷嬷折腾胤禛那。胤禛本来打算来找皇祖母洗漱换衣服去接福晋的。”


 “折腾你活该!”皇太后认为,都是孙子平时宠着惯着四福晋,导致她今天这么大的胆子,看一眼他凄惨的小样儿,压下心疼,怒容道:“要接你媳妇儿还换什么衣服?你媳妇儿在你七妹妹那里。”


 四爷一眨眼:“皇祖母,胤禛真就这样去接福晋?七妹妹在那。”


 去长辈宫里可以不要脸皮无赖卖惨,去妹妹的住处,四爷还是要面子的。


 可是皇太后今天生气,一挥手:“快滚。反正外头还下着雨,你也不用打伞了。”


 “哎。胤禛就这样去了,就说是皇祖母要胤禛这样的。”四爷耍无赖。


 “滚滚滚。我看着你就烦。”皇太后嫌弃,瞧着他耷拉脑袋行礼:“皇祖母,胤禛告退。皇额涅,胤禛告退……”又心疼的忍不住了,嘱咐道:“见到你媳妇儿,什么也不要说,先接她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哎。胤禛记得。”


 四爷大约明白,这是出了事情了。


 四福晋吃醋进宫,没有在承乾宫,而是在七公主的住处,这极其不合理。


 皇太后的嘱咐,长辈们脸上的怒气,更是表明,这出事,很可是自家福晋闹起来的。


 四爷漫步雨中,一敲脑门,猜不出来一贯温和守礼的福晋能闹出来什么事情,不禁摇头失笑。


 不管什么事情,自己给担着就是了。


 这个时候的四爷,还是没想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宁寿宫和西三所不远,都在紫禁城的西部,他慢吞吞的,平时一样的施施而行,也没打伞,和天地风雨融为一体一般,要路过的宫女太监侍卫都看迷了眼,忘了行礼避让,手里的伞歪了半个身体露在风雨里也没发觉。


 四爷真俊。


 一个小宫女丢了伞,双手捂着羞红的脸。


 四爷:“……”


 这辈子终于有人发觉爷的美貌,而不是见到爷就吓得腿肚子打转低头哭脸,挺挺胸膛,背负双手慢悠悠地晃着八字步,四爷的心情格外地好。


 到了七公主的住处,守门的小太监忙举着伞上前,送着他进来院门,谄媚地笑:“四爷,您这范儿,四九城独一份儿。”


 “我们都是天地间的独一份儿。”四爷矜持。


 “那是。那是。四爷,一份儿和一份儿不一样。”小太监也机灵。


 四爷微笑,瞄一眼头顶的伞:“这话有理,……爷来接福晋那。”


 “……四爷,是奴才考虑不周。”小太监立即收了伞,面对面前的影壁墙,一弯腰,一脸微妙的笑:“四爷,您请。”


 “嗯。”四爷从湿透的荷包里摸出来一个银锭子:“有眼力劲儿。”


 “谢四爷赏赐。”


 小太监抱着白花花的大元宝银锭子,笑得一脸菊花开:往日里光听别人说四爷大方,今儿借着四福晋和七公主的光,也沾沾四爷的福气。


 四爷面带微笑进来七公主前院的书房,懒怠放松,大大方方的,一抬眼看见四福晋、七公主领着人站在书房门口的屋檐下,因为她们脸上的震惊挑唇笑了笑,抬脚上来台阶。


 “皇祖母不给我打伞。”四爷一摊手,无赖地解释。


 “爷!”四福晋呜咽一声,一头扑上来,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他,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四爷一手抱着福晋,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哄孩子似的温柔:“别怕别怕。爷在那。”


 “可我给爷闯了大祸了。”四福晋一直忍着的眼泪汹涌而下,四福晋的眼泪混合身上的雨水,烫在肩膀上,要四爷越发心疼。


 “不哭不哭。哪有什么大祸?瞎说。信爷。”声音轻轻的,却无端带着要人死心塌地地信任依赖的安全感,四福晋放声大哭。


 “爷,额涅一直劝说,是我冲动,爷,您骂我吧……”呜呜咽咽的,宛若见到主心骨的孩子。“我……我领走了几个妹妹,皇祖母都生气了……”哭声里透出来几分害怕和恐惧。


 不得不说,四爷是震惊的,他的小福晋居然还有这一面?上辈子一起过一辈子,也没发现啊。


 “爷……”四福晋因为他不说话,一抬头盯着他一脸眼泪地问:“爷,这是不是大祸了?”一句话出来,身体摇摇欲坠,脸上血色全无。


 傻瓜。四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整理乱掉的发钗,目光落在她含泪的眼睛里,尽是关心的安抚。


 “爷在宁寿宫听说福晋在七妹妹这里,还以为福晋惹了什么事情那。琢磨着爷这郡王袍服脱了能不能抵罪啊。原来就这点事情?吓得爷。”


 这是什么话?可这话要四福晋一颗彷徨恐惧的心安定下来。站稳了身体,哭哭笑笑的,微微仰着头,抽噎鼻子问:“真不是大事?”


 “原来福晋是想做大事啊?”四爷搂着她在怀里,似乎是苦恼地考虑一会儿,一眨眼,皮皮笑:“那怎么办?福晋是注定不能上战场了。”


 “噗嗤”,四福晋笑了出来。眼巴巴地等着,却是等来他的取笑,四福晋含泪带笑地瞋他一眼,自己拿手帕擦眼泪,又是歉疚又是不安:“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儿,我认错。但凡有什么处罚,爷要告诉我。”说完,低了头。


 “这话福晋说的?爷可记得了,七妹妹也听见了。机会难得。爷一定要好好琢磨怎么使唤福晋,端茶倒水锤肩膀是必须的。”


 听得四福晋脸一红,小声认真地问:“还有吗?”


 四爷失笑,搂着她进来长廊的屋檐下,对七公主道:“谢谢七妹妹,四哥改天答谢。”


 七公主正因为四哥四嫂的对话发呆,闻言,猛然惊醒,因为四哥护着四嫂的举动,满脸促狭地笑。


 “我作为妹妹照顾嫂子,本是应该的。四哥来答谢,是什么道理?”


 “好好~~”四爷因为四福晋羞的无地自容的模样,无奈。


 “过了午休时间,妹妹去休息,四哥和你四嫂先走了。”


 “打伞!”七公主送上一把打伞,娇声气恼道:“四哥你皮糙肉厚的,四嫂也不怕淋雨啊?”


 “谢谢七妹,这倒是四哥疏忽了。”四爷接过来这把准备好的,苏绣梅花图西湖绸双人大伞,护着自家福晋,下来台阶,行走地风雨中。


 哥哥嫂嫂的身影拐弯了,踮脚也看不见了,七公主一低头,两颗热泪落在身前的梅花龙华上。


 四嫂因为四哥被人这样欺负,一时没忍住冲动了,却是强忍着安抚好了几个秀女,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直等到四哥来,方抱着四哥大哭起来。


 四哥明知道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很可能很大,因为我们的太子爷一贯是看着女色的,这次他又动心了,更在意。更何况还牵扯前朝势力。四嫂坏了他的好事,他能不报复吗?可四哥还是一力护着四嫂,脱了郡王袍服又怎么样那?


 七公主捂嘴嘴,提脚走到风雨中,无声的流泪。


 果然在雨里大哭,是最畅快的,雨水哗啦啦的,谁知道你哭了那?七公主淋着雨,形象狼狈,但是内心却是愉悦与激动。


 她信四哥,脱了郡王袍服也能穿回来。


 四爷护着四福晋,一路上万众瞩目地进来紫禁城,出了宫门还是风雨不停,几个侍卫小厮赶着四辆马车等候着,四福晋混混沌沌的脑袋一回神,这才发现他一直在风口护着自己,顿时着急:“该在皇额涅宫里换了衣服再回家。”


 “不用。这点雨水爷扛得住。”四爷扶着福晋上马车,几个侍卫护着孙嬷嬷等嬷嬷丫鬟上来马车,他自己身上都是水,也没坐进去,干脆赶下来马车夫,自己坐在四福晋的马车头赶车。


 还挺稀奇地笑道:“君子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爷以前只学,今儿实践实践。”


 四福晋又是笑又是担心,扯着他的衣袖劝阻:“要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笑话爷那。”


 “爷给自己福晋赶车,谁笑话?”四爷乐了,对着车头的骏马一挥马鞭,马车骨碌骨碌地动起来,四爷转身问:“福晋知道君子六艺有赶车吗?”


 “为什么?”四福晋探身出来,脑袋趴在车门口,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好似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人。


 “因为啊,周朝时期,能赶车的人,都是大家公子。驾驶马车、战车的技能,并不是光指骑马。马车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战车更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大家公子都要有上战场的觉悟,必须学会赶车。四匹战马拉一车,称为“一乘”,“千乘之国”代表其拥有很多战车。而君子六艺中的“御”在日常中倾向于礼仪。“御”:“鸣和鸾”,意思啊,君子在驾车时还要注意速度,不要碰到行人,控制车速,注意车轮发出的声响不能响的刺耳影响其他人。”


 四福晋侧耳认真地听着,凝视着他俊秀的眉眼,脸上有泪,语笑嫣嫣:“爷,一个赶车也有这么多的道道?”


 “有。那时候啊,没有四书五经,人人都学君子六艺,六艺中的数,以《九章算术》为准。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地球为什么有春夏秋冬?海洋的尽头还有没有陆地?都是数。包括逻辑判断、分析力、推断力、想象力、运筹学等等。”


 四福晋听着,脸上孩子般懵懂地笑着:她喜欢听他说话,他每说的一个字都是天音一般要她身心愉悦。只是今天的话题不是家常,而是他学的,自己没学的,这要她有了很大的兴趣。


 “那爷,学君子六艺,有什么好处吗?”


 “有啊。了解自然科学,培养一加一等于二,为什么等于二的理性思维。”


 “一加一等于二也是问题?那为什么现在的学子们光学四书五经了?”


 “因为啊,井太大了,太舒适了,青蛙们都开心地井底抢良田宅子,顾不上了。”


 四福晋笑着,目光崇拜地望着面前懒怠的少年夫婿,问他:“那八旗学院现在为什么要学‘数’了?现在学了,是不是返璞归真了?”


 四爷重重点头:“爷的福晋就是聪明。”


 这夸奖要四福晋再次羞红了脸,捂着脸不搭理他了。


 四爷用一个惫懒的姿势靠在马车头,一手摸摸她的脑袋,一手轻轻的挥着马鞭,指挥骏马拐弯。


 风还在刮着,雨还在下着,路上已经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一阵大风吹来,吹着大雨打着旋涡飘着好似喷泉一般,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的,却也是跳跃的,美丽的。


 因为井壁要被打破了,要护佑不住里面的青蛙了。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客观的,青蛙们在井底太久了,反而认为主观是客观了。……不管什么原因,他要做的事情,是不变的。


 四爷扬眉,愉悦地笑笑,眉眼眼底一片傲然之色。


 天气原因,视线模糊,四福晋偷偷在指缝里偷看也没看见,但她好似感受到了什么,本来要说的话,忘记了,一动不动地,痴痴地望着他。


 车轱辘转着,四爷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目养神,信马由缰。大雨打在马车上噼里啪啦的,风吹着,天地万物浑然响成一片。包括四福晋的心跳声。


 回来府里,丫鬟们端着一碗碗姜汤上来,小两口和孙嬷嬷等人都灌了一肚子,待沐浴换了衣服,赶紧地用了晚膳,肚子里好歹有了食物的热量,四福晋拉着他在炕上,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怀里,全身放松下来,和他一一地细说今天的事情。


 “我一进宫,去承乾宫找皇额涅,都说皇额涅在御花园操办选秀女。我正伤心那,就哭着去了永和宫找额涅。额涅说:‘那只是一个口头玩笑,不用在意。’我问额涅:‘是不是皇上当时也表示同意了?’额涅不说话,抱着我,眼睛红红的,只说:‘今天选秀,以后你见到了,要敬着,不要心里存着疙瘩。’我知道太子殿下看中了她们,估计就是定下来了,我是吃醋,伤心,原来爷还有青梅竹马的,可我也生气。”


 吸吸鼻子,脸上还有一丝丝怒火:“陈皮嬷嬷来说,太子妃去御花园了,一个劲地夸那几个秀女长得好,惠母妃也去了,当着太子妃的面儿撸下来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就要套在容若女儿的手腕上……还说皇太后和皇贵妃都生气了。额涅劝着我,说:‘惠母妃能争,我们不能争。’又说:‘给爷娶福晋的时候,可选择的帖子里就没有这两家,也是因为年龄不合适,可能老天爷注定的没有缘份。’说‘你看看你家爷们的兄弟的侧福晋,都是什么出身?六品七品都是好的,下面胤祥和胤禵的侧福晋,可能是八品九品退休的没有品的。这样人家的女孩儿,要做侧福晋,只能去毓庆宫,将来是一宫主位。’额涅说了很多,要我宽心,我都明白,我以前从来没有关注几个兄弟侧福晋的出身,额涅一说,我才注意到。我知道这娃娃亲是注定不成的,我放了心,可我不甘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难受,难受得紧……”


 四福晋紧紧地抱着自家爷,用尽了她全身的力道。鼓着脸,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一蹭一蹭的。


 四爷因为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小动物一般撒娇的举动,搂着在怀里臣,微微笑着。


 四福晋当时的心理估计是:欺负到我家爷们的头上了,额涅你不心疼爷,我心疼爷!我为什么要忍着让着?我就要站出来,护着那几个被拉来拉去的女孩儿,要皇上正式指婚。


 四爷伸手安抚她的脖颈,可能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后怕,四福晋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他忙抱个满怀,紧紧的。


 “不怕。不怕。爷在这里那。”


 “……我怕给爷招惹祸事。”


 “福晋能招惹什么祸事?福晋在爷的心里,是巾帼英雄。”


 “爷你取笑我,我知道皇额涅生气,她认为爷这样宠着我,才要我今天那么大胆地冲动。”


 “那福晋认为那?福晋后悔了吗?”


 “我认为我做的是对的。不后悔。”


 “那就是了。福晋的胆子是爷宠出来?爷可不敢认。爷记得,第一次见到福晋,福晋举着绣筐要拼命那。”


 “……那不是不认识爷?过去那么久了爷还翻旧账?”


 “爷在证明,福晋的胆子,不是爷宠出来的。爷宠着福晋,福晋只会长得越来越好。”


 “真的?”


 “真的。”


 “皇祖母、皇额涅、额涅,都生我的气了。”


 “嗯。”


 “……我知道,她们在保护我。”


 “嗯。”


 “我会尽力孝顺长辈们的,爷。”


 “……再次进宫,怕不怕?”


 “才不怕。”宫女们太监们可能会有的议论纷纷,甚至为了做给太子和太子妃看,疏远欺压自己,她都猜得到。蹭蹭脑袋,红着脸,饱含愧疚的语气:“我担心皇额涅的身体,可我最近不好进宫,托了七妹妹和八妹、九妹说了,要她们多注意着。”


 “爷明天进宫看看。福晋在家里好生休养几天。”


 “嗯。”


 外头还是风雨漫天,屋里的气温很是凉爽。暖阁里,小两口慢慢地说着话儿。


 四爷开始了解福晋的另外一面,他从来不知道的一面。


 她今天,因为皇太后的怒火,是真的害怕的。


 皇贵妃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来身为皇贵妃的威严,送她和几个秀女在一间小屋子里,派好多个嬷嬷们守着她,不给她行动的自由。


 她真的害怕了。


 完全凭着一股气撑着,安抚好了几个秀女,自己摔了一屋子的瓷器闹着要见皇太后。


 这才被分别安排在西三所,几个公主的住处。


 可她也是要强的,不后悔的。


 争啊,凭什么不争?你不争,你不表达出来自己的愤怒,别人都乐得装看不见,乐得夸你大度识大体那。


 惠母妃明知道自己争不过皇太子,还是和太子妃据理力争!皇贵妃要顾全大局,德妃要保持她的形象,她不怕,她为什么不争?


 自从母亲去世,继母进门,父亲和哥哥嫂子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年仅六岁的她就明白了,你不争,别人永远当你是哑巴,你吃亏了别人同情地抹着没有的眼泪,说你一句“可怜的,是个好孩子……”


 小小年纪的四福晋早就明白了人和人之间,就是争斗的,你不强,就等着被人欺压,被人夸所谓的“好孩子”。


 十岁嫁进来皇家,在偌大的皇宫里,懵懵懂懂地学着宫里的规矩,生怕哪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带累了爷。她以为她会在夜里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可是爷总要她笑出来。


 爷宠着她,好似补偿她失去的童年和少女时期,要她越来越自信。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宫里的“老虎们”,其实也是人。和娘家里为了一件新衣服一朵绢花的争法儿比,高级、文明、斯文……但万变不离其宗。


 皇上明知道,他不直接答应太子的请求,其实就是变相的默认了争斗,可他就是没有直接表态。太子妃去抢人,惠母妃去争。皇上偏心太子,明知道未来的皇帝的心思谁敢拒绝?皇太后愤怒也为难,没有直接说指给太子,派人去找皇上,皇上又能说什么那?闹大了,皇上最终还是疼着皇太子的。


 还是要自己去争。


 四爷顾着皇家体面,兄弟情意不能出面,她凭什么不能出面?


 哪怕闹得头破血流,也要对方不舒坦了,知道自家爷不是任由他欺负的。


 毓庆宫那么多美人儿,太子殿下非要抢这几个?说是动心,我才不信。不就是以前看着曹寅不是曹嬷嬷亲生的,和曹嬷嬷关系不好,没想到皇上会重用曹寅却不重用曹嬷嬷的亲生儿子?不就是看着容若天天病歪歪的,没想到他能活这么久还升官了?现在要拉拢人家了,不管不顾地要人家的女孩儿,可怜几个女孩儿夹在中间,哭都不敢哭,这样被争斗,万一被骂一声狐媚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这是我家爷们的青梅竹马,我当然要护着。既然你们撕破了脸,我也不讲脸面,我就要明堂正正地站出来,告诉你们:这是要皇上给亲自指婚,你们没有资格争。


 四爷伸手捏着她小巧的鼻子,哭笑不得。


 “爷的青梅竹马福晋也护着?爷亏了,小时候应该多认识几个。”


 四福晋一扭头,瞪大了眼睛醋道:“额涅和我说了,爷就在几个妹妹两三岁的时候见过两面,后面都没见过几个妹妹那。人家都不记得爷的长相了。”


 “这样?好吧。爷那时候读书辛苦,她们进宫请安,爷确实见不到。”


 四福晋不乐意地一声“哼”!


 “皇额涅和我说过,说爷是晒太阳辛苦。”


 四爷:“……”


 摸摸鼻子,小小的尴尬:“皇额涅这也告诉福晋?爷的高大形象都没了。”


 “噗嗤”一声,四福晋因为他的语气扑在他怀里乐呵呵地笑。


 好一会儿,又撒娇道:“爷,几个女孩儿跟着我走,说明也是有脾气的人那,有些人挤破了头要去毓庆宫,她们不想去那。”


 一副同盟的同仇敌忾的语气。四爷哭笑不得。


 四福晋抓住他的大拇指,发现他没戴日常的白玉扳指,手腕上只有一串菩提佛珠,忙起身从床头柜上取下来扳指给他戴上,握紧了,感受身边人身上暖暖的阳气的安全感,又说:“爷,她们都是好女孩儿,我也喜欢得紧。我们被皇额涅关起来的时候,容若的女儿还能撑住安慰我那,就是不知道皇上怎么处理?最好给好好指一门婚事,小女孩还小,哪里知道该选什么样的心上人?还是皇上指婚好,皇上的指婚是最大的体面那,凭她们的本事,即使男人顶不起来,她们也能把日子过好了。”


 “好~~爷去问问汗阿玛。”


 “谢谢爷。”四福晋目光闪动,趴在他的耳朵边悄悄地说:“我拉着她们走的时候,真怕她们哪一个不走。果然是爷的青梅竹马,都是好姑娘。爷,我知道要暂时避开风头,我嘱咐她们那,回家就装病,可也不忍心要她们受委屈了。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那。”


 “好~~最近容若家里和曹寅家里,估计会和我们避开。十三弟和十四弟冲去找汗阿玛,也被关了禁闭。明天中午出来,福晋准备一些他们吃的。”


 “……我记得了。”四福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更是心疼。纳兰家、曹寅家和他们避开是应该的,这个时候不能联系。可是十三弟和十四弟?


 她看着四爷沉默的面堂,知道两个弟弟因为他被罚,心里头难受那。


 抱着他的胳膊,默默地陪着他。


 四爷在家里陪着四福晋一天,第二天早上去工部出来事务,中午,先去畅春园领着两个弟弟回来府邸,洗漱沐浴吃一顿好的,好好休息。


 听他们赤脚站在床上又蹦又跳的,开心地喊:“下雨好!下雨好!都不能成了,弟弟的侧福晋也不能成了!”一副叛逆少年的小样儿,保持微笑。


 胤禵扑上来:“四哥,你不知道,我们哥俩在禁闭室里思考好多,汗阿玛要给我们选的侧福晋,那不能比哥哥们的侧福晋身份高啊,估摸着是八品九品的员外郎家的。员外郎啊,也就比衙门里看大门的勉强体面一点儿。”


 四爷:“那都不要侧福晋了?”


 “不要。”胤祥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求饶道:“求四哥你和汗阿玛说,我们都不要侧福晋了,我们都想明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异口同声的坚定。四爷笑了。


 “你们还小,暂时确实都不需要。四哥会和汗阿玛说的,也会和额涅、宣母妃说的,等你们满了十五岁,身边再安排人。现在,都去好好睡觉。”


 胤祥和胤禵傻眼了。


 不想要汗阿玛施舍一般的安排,不代表他们不好奇儿女之事啊。


 “四哥,凭什么是十五岁?”


 “十五岁才真正长大。”


 “!!!”


 胤祥和胤禵气哼哼地要和四哥辩论,可四哥威势太强,他们实在太困了,关在禁闭室里一天一夜没睡好没吃好,困意上来,闭眼就睡。


 四爷等他们睡着了,吩咐苏培盛带着人守着,带着两套茶具,去了畅春园。


 父子两个拿着茶具欣赏,笑得跟真的似的,乍一看,还真是其乐融融。


 康熙挨个拿在手里,细观,品评:“都说此即撇也,坦口折腰,手把之,其口正压手,故名。朕看下来,这种形容也仅仅是说对了一半。这个,翠边墨彩山水杯,好像更有八旗学院课本里的力学设计的精髓,朕这一握杯即会感觉有一股下坠的力量,杯沿会稳稳的贴在人手的虎口之上,这才是压手杯的独到和奇妙。”


 四爷嬉笑:“汗阿玛懂茶,也懂茶杯。儿子认为,日常除了处理政务,在湖边泡一壶茶,享受享受耳根子清净的时光,挺好。雅物宜人,光致茂美。这两套,造型、花纹、尺寸和轮廓,一切烧造的过程都是儿子亲自监督的。汗阿玛您看着,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康熙对儿子的孝心很是满意。


 “这里头,梅花杯、内青花青绿山水杯、湖畔垂钓,三个朕最喜欢。朕这一辈子是不可能了,只能在这些小事务上体会体会心归山水的美妙了。”


 四爷:“活眼砚凹宜墨色,长毫瓯小聚茶香。汗阿玛,您在的地方,就是山水。”


 “……”


 康熙牙疼:“难得听你说一句好听的,听着还不大习惯。朕听说,四福晋这次的表现,那真是惊呆了满宫的人,前朝,四九城所有的大户人家听说了,都是啧啧称奇地,竖起来大拇指。


 两个字,佩服。”


 “汗阿玛,您是没看见,她见到儿子,哭得那个凄惨。眼泪哗哗的,比大雨还汹涌。”四爷很是嫌弃。“昨儿在家里哭了一天,要不昨儿儿子就给汗阿玛送来这茶杯了。”


 “嗯。巴巴地送来茶杯,要做什么?”


 “求汗阿玛护着那。太子二哥和大哥都想要儿子名下的几个匠人。儿子手里就这么几个人,汗阿玛。”


 “嗯。这茶杯朕接受了。朕护着你。”


 “儿子谢汗阿玛。汗阿玛,儿子要福晋在家里休养几天。至于儿子的郡王爵位,汗阿玛您先别撸下去,等这个事情过去的,免得外头人看笑话,说皇家为了一个女子争斗成那样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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