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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太子领着一家人回去毓庆宫,等弘皙不哭了,有李佳侧妃领着他下去洗漱换衣服,找来跟着孩子们的嬷嬷宫女太监,问明白事情原委。


 得知是弘皙先惹弘晖,太子端坐着,一动不动的,沉默。


 太子妃一直守着弘曣,其他几个孩子都还好,弘曣年纪小身体弱,已经吃了一顿奶睡着了,太医来诊脉,说他这次虽然情绪波动大,但不妨事,反而可以适当地引导着正常玩乐,放了一半的心。


 回来前书房,跟着听完事情原委,思及几个孩子凄惨大哭的模样,还是心疼,却也生气。


 看一眼太子的沉默,挥挥手要其他人都退下,肃容道:“爷,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弘皙这么针对弘晖,是不对的。不管大人们之间怎么样,他们都是孩子。”


 “皇家没有孩子。”


 太子的声音冷的,好似从万年积雪的天山飘来。


 太子妃一噎。


 可她真怕弘曣也变成一个,不管想要什么就去要。就因为他是皇太子的孩子。


 “爷,如果您说,皇家没有孩子。那我们就按照正常分析。弘皙面对今天的情况,他本来可以处理的很好,皆大欢喜。他为什么要小孩子的情绪上来,硬是抢来小木剑给弘曣?他比弘晖大四五岁,今天幸好他出手有分寸,吃亏了。如果今天他真打伤了弘晖,爷,这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太子的身体朝后一靠,面容颓败。


 如果今天弘皙真的打伤了弘晖,事情简直不可想象。


 老父亲可能会直接废除弘皙的继承权。


 太子伸手,搓着脸,声音模糊:“弘皙毕竟还小……”


 “……”


 太子妃喉咙梗住,却又必须继续开口,胸腔里满满的都是压抑。


 “爷,我要再强调一次,弘皙比弘晖大四五岁。我很高兴,弘皙护着弘曣,我也很感动。就是因为他今天帮着弘曣,我才说出来。‘怜贫惜弱’,他如果觉得自己是皇太子的孩子,高人一等,他不是应该照顾好堂兄弟堂姐妹们吗?四弟家里的一格格,比弘曣还小月份。他生气弘晖不给他面子,弘晖这么大知道什么是面子?弘晖护着一格格,却也给弘曣一个拨浪鼓哄着,哪里不好?”


 本来弘曣和一格格争着小木剑,没有人在意。小孩子都这样。


 可是已经正式读书的弘皙加入了,就大不一样了。


 太子妃对此很生气,眼前浮现四弟妹抱着弘晖浑身上下压抑的愤怒和心疼,再面对太子始终一言不发的倔强,理直气壮地认为弘皙发脾气很对的样子,很多话憋在心里,憋得她得心口难受呼吸都困难:


 “……爷,弘皙还打了出来拉架的小叔叔小姑姑们。您是他阿玛,您教导他。我回去休息了。”


 太子妃转身离开了。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始终紧抿了唇不松口:太子妃到底年轻,只看到一层。今天老父亲的处理方式明显的和以往不一样。可是太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明白老父亲对弘皙的态度变化是自己的原因,他却还是不肯和老父亲服软,还是要僵持着,硬抗。


 出来书房的太子妃,脚步慢慢,脚步沉重,却没有等来太子的回心转意,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白云,心情乱糟糟的一团,迎面看见几个新来的貌美宫女穿金戴银的,娇娇弱弱地嬉笑行礼,冷冷地点头。


 回来自己的正院,看见低头等候的三格格。


 太子妃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


 坐下来,用杯茶缓一缓嗓子,太子妃挥退了宫女嬷嬷们,拢过来女儿,轻叹一声:


 “昭儿,今天为什么没有帮助弘晖?”


 三格格还是低着头。


 太子妃眉心一皱,轻声问道:“昭儿有话和额涅说出来。额涅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额涅来猜一猜,昭儿是不是因为,你四叔自从有了弘晖,更疼弘晖了,生气了?”


 “不是!”


 三格格倔强地喊一声,带着哭音。


 “……那为什么?”


 “四叔更疼弘晖的妹妹,四叔给弘晖的妹妹亲手做的小木剑。”


 !!!


 太子妃哭笑不得,差点笑出声来。


 “那你四叔不疼弘晖,你不是更应该帮助弘晖?”


 ???三格格懵懂地抬头,看一眼额涅,一双可爱的杏眼里都是疑惑和迷茫。


 看得太子妃心里一疼,却又因为女儿纯真的小感情,彻底放了心。


 “你四叔有了孩子,顾着家庭的时间多。可工部每次出来小玩具,没有你们姐妹的?你头上的绢花,是京城有名的陈一手做的,是你四叔专门托他,给所有的侄女打造的一套。”


 三格格愣愣地伸手,摸着头上自己最喜欢的杜鹃绢花,蓦然生气道:“额涅,你没有告诉女儿。”


 太子妃一噎。


 “好好好~~额涅的错。额涅以为你的奶嬷嬷告诉你了。”


 三格格的表情缓和,可她依恋地摸着绢花,心里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四叔的偏心。


 太子妃再接再厉:“……你四叔疼闺女,疼所有的侄女儿。你说你四叔多疼闺女了,那额涅问你,你有没有你阿玛多疼你?你有你阿玛和你四叔,可弘晖的妹妹,只有你四叔疼着。”


 三格格听懵住了。


 伸出来手指头算一算:“四叔疼闺女,中指这么长,四叔疼侄女儿,食指这么长。侄女儿有阿玛疼着,小手指这么长,食指和小手指加起来,和中指一样长?”抬头看向额涅,带着一抹伤心的询问。


 “正是那。”太子妃笑着,抱住了女儿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脸蛋儿。良久,等女儿情绪缓和,轻声道:“昭儿,额涅希望你记得,不管你阿玛和你四叔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四叔疼你,你记得;你阿玛疼你,你记得。等你长大了,慢慢孝顺他们。”


 三格格吸着鼻子,眼泪花花地哭着:“额涅,女儿生气四叔,女儿也知道一哥做得不对。……他们都说,女儿和堂姐妹是不一样的。堂姐妹们都让着女儿,女儿很不喜欢。可是弘晖的妹妹不让着弘曣,昭儿又生气。昭儿也不知道怎么了。”


 太子妃听得心神大震。


 抱着女儿的手轻轻地给她顺着背,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她不停地深呼吸,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极其难看,她怕吓到女儿不敢要女儿抬头,自己嘴唇哆嗦着,费力地挤出来一句:“昭儿,乖。昭儿是乖孩子那。额涅很高兴,昭儿和额涅说出来。”


 发现女儿要抬头,她用力地搂住女儿,将她的小脑袋埋在怀里,哄着道:“昭儿,是谁告诉你说,你和堂姐妹是不一样的?”


 “阿玛、一哥、三哥、四妹妹……好多好多人。”


 太子妃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痛恨太子的言传身教。


 小孩子其实都很是敏感,很会察言观色。他们天然地通过身边人的言行举止判断自己的行为底线,生存的本能要他们不自觉地讨好养育自己的人、地位高于自己的人,下意识地模仿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紧紧地抱紧了女儿,疼的孩子在她怀里哼哼也不敢松手。她只庆幸,自己发现的早,女儿的性子还没有养成。


 太子妃抓紧时间,和女儿谈心,教导女儿改正过来心思。


 也没忘记,给四福晋送去厚厚的赔礼。


 皇太后、皇贵妃、德妃……这些最亲近的人,却是一点动静没有。


 惠妃的院子里,惠妃端坐在乌梨木雕花玫瑰椅上,挥退了宫女嬷嬷,面对恭敬端坐下首的大儿媳妇和八儿媳妇,长长的描金掐丝珐琅指甲套优雅地摆着兰花指,端起来一杯茶盏,目光看着碧绿的茶汤,香气袅袅。


 “如果今天皇太后认为弘晖有错,皇太后那么疼弘晖,她会亲自打一顿弘晖,安抚弘皙,而不是派人去喊皇上。派人去喊皇上,就是认为,弘皙错了,要皇上来处理。”惠妃的声音慢慢的,似乎是一边说话,一边思考。


 坐在下首的大福晋听了这话,唇角紧抿,轻声问:“额涅,我一直教导弘昱让着弘皙,是不是错了?”当娘的,哪个忍心要自己孩子天生低人一头那?大福晋只要一想起弘晖的虎气,再看弘昱的弱气,心里就难受得紧。


 可是惠妃听了这话,一抬眼,对这个儿媳妇只有严厉的批评。


 “弘昱有弘晖的胖气?弘昱比弘皙还大,如果弘昱不守规矩不敬皇太子的孩子,不管谁的错,就是弘昱的错。你一时心软,会害了弘昱一辈子。”


 听得大福晋默默地低头擦拭眼泪。


 惠妃放过大儿媳妇,凤目一闪,看向八儿媳妇。


 八福晋孝顺地笑,小两把头上的累丝金凤轻轻地晃动:“额涅,儿媳妇一定谨记您的教导。”


 “嗯。”惠妃对八儿媳妇的政治觉悟很是满意。“皇上来到后,如果皇上认为弘晖有错,一定会要弘晖磕头认错。皇上没有。”唇角翘起来,眼里一片冷芒闪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皇上这番态度的另一个含义。弘皙是皇太子的儿子,是很多人眼里最完美的皇太孙。按照以往,即使弘皙做错了什么,皇上也要顾着弘皙和皇太子的面子,发落其他人。——可皇上这次没有训斥弘晖和四贝勒。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想一想。”


 大福晋和八福晋一起心头震撼。


 好一会儿,八福晋皱眉,犹豫地道:“额涅,可能,皇上,就是疼弘晖那。……额涅,弘晖是我家爷和我看着长大的,我也疼着那。”


 惠妃点点头:“有这个可能。”端着茶杯,慢用一口,“但是,不管是这个原因,还是皇上对皇太子不满意了,这段时间,你们都要做好规矩。你们面对太子妃,孩子们面对毓庆宫的孩子,都要和以往一样敬着。”


 这话要大福晋听不大明白。但她还是答应着:“额涅放心。不管朝堂上怎么样,该敬着就敬着。”


 八福晋跟前没有孩子,装没听见。


 下午的时候,四福晋特意进宫,告诉几个关心弘晖的长辈,弘晖很好,被他阿玛宠着哄着,睡好吃好喝好精神好着。


 皇太后听了放了心,拉着她的手嘱咐:“好好地照顾着弘晖,他小人儿这次受到惊吓,做父母的要多多地陪着。”脸一板:“告诉老四,他要还是只顾疼着闺女,我要他汗阿玛打他板子。”


 “哎,孙媳妇记得那。”


 四福晋笑着答应着,心里对今天皇太后的维护,很是感激。陪着皇太后说了好些话,一起接见前来请见的几位宗室福晋,大约小半个时辰,才是郑重地行礼,退了出来。


 到了皇贵妃的兰藻斋,进来偏殿,皇贵妃正歪在榻上,两个小宫女给捶腿闭眼养神,案几上搁了一盘橘子、一盘樱桃,一本翻开的,蓝草染的书面有淡淡的草木清馨。皇贵妃听见她请安的声音,抬手直接挥退了宫女嬷嬷,示意她坐到榻上。


 “弘晖怎么样了?老四怎么教导的?”皇贵妃歪着没有动。


 “弘晖好多了。”四福晋心疼儿子,却也孝顺长辈。恭恭敬敬地坐着,老老实实地回答:“爷一直陪着弘晖,说,说弘晖很好,说我们越好,喜欢我们的人越少。说不要害怕他会保护弘晖,……还说,弘晖今天做得对。说,遇到有人要伤害你,可以愤怒,可以伤心,但处理和面对的时候,不能带有情绪……”


 皇贵妃满意地点头:“小孩子要好生教导着。人呀,一辈子,一方是实力强大,另外一方面,是心性强大。”冷冷一笑,“弘皙主动打弘晖,说明他在心虚着那。”


 “皇额涅?”四福晋愣愣地看着,皇贵妃这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吓到了?”皇贵妃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今天呀,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四福晋听到心脏“砰砰”跳。她知道皇贵妃经常和爷商议一些事情,她从来没想到,皇贵妃会告诉她一些。


 “你是老四的媳妇,是弘晖的额涅,这些,本该就是你知道。”皇贵妃眼睛一眯,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歪着,心神陷入回忆里。


 “当年,我小的时候进宫,见到皇太后姑姑,姑姑抱着我在膝盖上,说‘将来嫁给你皇上表哥做媳妇,好不好’?姑姑很疼我,我长得和姑姑很像,六七分相似。皇上也很疼我。皇上长到大婚的年纪,皇后的人选,多少人盯着,……”


 太皇太后为了要康熙亲政,当年和亲儿子顺治闹得那么僵硬,一心要蒙古贵女做皇后。却是为了孙子妥协,亲自给选了赫舍里家的姑娘做皇后。


 此举要鳌拜和遏必隆大为不满,公然在少年康熙的面前大骂:“满洲下人之女,如何能做大清的皇后?”可以说,康熙的大婚之礼,是在一片反对声音里举办的,其中坎坷,皇贵妃也不大清楚。


 赫舍里皇后是一个好的,也是一个聪明的。她知道康熙对四大辅政大臣的痛恨,割舍掉赫舍里家女儿的身份,一心做康熙的皇后,甚至不惜冒死生下一皇子胤礽,遇到康熙一个重情的皇帝,反而对赫舍里家更看重了。


 说到这里,皇贵妃微微一笑:“赫舍里皇后临终之际念着一皇子,皇上册封襁褓里的一皇子做皇太子,以嫡出皇子的名义。惠妃亲眼目睹,怎么能不恨?这么多年来,惠妃因为当年册封皇太子的事情,一直执念要老大做皇太子,要她自己做皇后。”


 “皇额涅?”四福晋微微惊呼一声,又忙伸手捂住嘴巴。只用眼睛询问皇贵妃:“惠母妃她?”


 “看不出来?”皇贵妃叹息道:“你们看不出来,皇太后和皇上都心里明镜。”


 四福晋震惊了。


 皇贵妃整一整身后的彩凤牡丹团靠垫,一身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旗袍,显得大气而端庄,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晃在耳边,珠宝之光衬托她的目光,深邃而温柔。


 “赫舍里皇后、惠妃、宜妃、荣妃、德妃……只要有儿女的,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们争?宜妃,看似不争不抢的,只争皇上的宠爱,其实两头讨好,要老五胤祺跟着老四,要老九胤禟跟着胤禩,间接跟着胤禔;荣妃,一面认同皇上的布局,要胤祉跟着皇太子。一面鼓励三公主和胤祉,与胤禛保持友好关系,谨慎小心的凡事也不得罪惠妃一系……”


 皇贵妃嗤笑一声,凤目一转,落在儿媳妇的身上。


 四福晋眨眨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上拿着一个橘子,慢慢地剥着。皇贵妃一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潮湿,有涩涩的触感。皇贵妃动容道:“害怕吗?”


 有长久的静默,婆媳两个半点声息也无。四福晋只默默地剥橘子,看着橘子瓣上白色的脉脉,那丝丝缕缕的白,在红色的橘子上格外明显也朦胧。良久,四福晋眨眨眼,抬头看着皇贵妃,眼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皇额涅,我知道,爷……是做大事的人,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不怕。”


 皇贵妃颔首,心里漫出一丝欣慰:“不错,你和老四也是有缘分,一开始我看你安排侍妾格格们生孩子,还在担心你……。”皇贵妃再次握住她的手,还攥着她的手更用力些,切切道:“作为婆婆,我喜欢你是最贤惠的儿媳妇。可人心啊,都是肉长的。老四,我养他长大,他的性子,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皇额涅,”四福晋坐得端正,淡淡扬起小巧的唇角,“是不是,凡事凡人,都有因果?”淡扫娥眉,妆容清淡,穿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色旗袍,旗袍上绣着粉色的缠枝莲花,柔婉的声音如靛蓝的植物晕染的月色宁静恬淡,“爷选了我做他的福晋,这是我的因果。”


 四福晋剥着橘子的手停顿,眼中柔情似江南的春水伏波,好似盈盈望着夫婿每天出门的背影,静静无言凝望。


 皇贵妃凝视儿媳妇的眼波,心中五味陈杂。她知道,要多么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缠绵的眼神。只是儿媳妇的绵绵深情,从不好在不懂情爱的老四面前表现出来。


 皇贵妃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她不会再以这样的眼神看着皇上表哥了。


 婆媳两个慢悠悠地说着过往,用着水果,细碎的春日阳光似活泼的轻雾缭绕,落在空阔明亮的兰藻斋偏堂中,别有一种明亮明媚的气息,仿佛《诗经》诗歌弥漫的儿女情长。四福晋安静地听着,不懂的就问,含笑的目光有一种沉静的温柔,仿佛清泉之水流归一处,只归在夫婿那惫懒的俊朗面庞上。


 先皇留下的,其余的三大权臣都倒下了。


 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皇后明明身份最高,变成了继后不说,都没有一个孩子。


 但是,钮祜禄家的荣耀,靠的是军功,不是嫁女儿。钮祜禄·遏必隆的母亲,还是老汗王努尔哈赤最宠爱的女儿。可见功劳之大。


 鳌拜所在的瓜尔佳一系,与钮祜禄家同为开国五大功臣之一。康熙处罚鳌拜,却不能动那一系的瓜尔佳其他任何一个。外头三藩战乱,朝廷急需团结满洲军功集团,钮祜禄皇后的妹妹进宫,生一位皇子。她作为亲表妹进宫,管理宫务。这是后宫平衡。


 皇贵妃摇摇头,眨眨眼,此时再去回忆当年的那些不甘心,只觉得天真烂漫的可爱了。


 她莞尔一笑,面对儿媳妇呼吸急促明显吓到的模样,眉眼淡然:“你说得对,凡事凡人都有因果。这因果一代一代的传下来,争到现在。乳臭未乾的皇孙们也开始争斗了。这是爱新觉罗家,注定的命运。”


 四儿媳妇今天护着弘晖的举动还在眼前晃悠。老四教导的弘晖,这还不到四岁,就敢和弘皙打架。皇贵妃含笑咽下一口樱桃,笑得舒畅。


 今天,如果是大皇子家、三皇子家的孩子……大福晋、三福晋……早磕头道歉了。


 当然,如果是大皇子家、三皇子家的孩子……也不会和皇太子家的弘皙打起来不是?孩子们虽然小,但都模糊意识到,同为康熙的孙子,弘皙地位不一样,都默契地以弘皙为尊。也就弘晖了,被老四教导的,天生一根傲骨没有蒙上一点人间灰尘。


 皇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有一抹释然的笑:“人啊,谁能逃脱了因果?大清要蒙古骑兵帮助进关,就有了太皇太后和先皇的矛盾,有了皇上年幼登基,四大辅政大臣。进而有了如今的后宫前朝形势。说起来,你的那个婆婆做宫女的时候,当年啊,还是钮祜禄皇后举荐给皇太后,皇上在慈宁宫中看中的那。”


 四福晋听着,脸色微微发白,喉头干燥得发痛,像吞了颗毛栗在喉头,吞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只这样哽咽着刺痛难受。心沉沉地突突跳着,满嘴的铁锈味。


 “钮祜禄皇后学问高,看人准。否则,宫里那么多新生的小阿哥,为什么皇上将胤禛抱给我养着?到你那婆婆又怀了六阿哥,你以为,六阿哥的体弱,是谁动的手脚?你嫁进来的第三年,宫里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那婆婆可不是吃素的,隐忍这么多年。”


 皇贵妃悠悠的声音响在耳边。


 四福晋今天真的是,震惊过度,世界观重新塑造一遍。


 钮祜禄皇后有大才,和赫舍里皇后拿命拼、拿情拼的做法不同,她绝情,擅长布局。痛恨皇上的薄情和打压手段,临死之前在后宫插了一根针,插在皇上的心口上。要皇上念着记着,将自家爷抱给皇贵妃养着。


 平妃作为赫舍里家的女儿,容不下自家爷这个副后养子的存在,却碍于皇贵妃的保护无法动手,迁怒于德妃,导致六弟一出生就体弱。


 皇上不好处理赫舍里家的女儿,皇太子的姨母。


 德妃隐忍多年,于平妃好不容易有孕的时候动手,要其流产,再也不孕。


 良久,四福晋的脸上恢复正常的血色,动动僵硬的身体,换一个姿势坐着,还是觉得这畅春园冷飕飕的,特别想自家爷。面对皇贵妃取笑的目光,她有点神情恍惚,也不再强撑不害怕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婆婆:“皇额涅,……”


 “是不是想问,我的想法?”皇贵妃吐两粒橘子核在痰盂里。


 “皇额涅,儿媳想知道。”四福晋咽下一口唾沫,无端的嘴唇发干。


 “吞儿”一声,皇贵妃因为她紧张的模样乐不可支,伸手指着她的脑门,骂道:“想问就问,我还能吃了你。我呀,对皇上一直有怨言,一直要胤禛争皇太子的位子,给我争一口气那。你那个婆婆一贯装哑巴的,今天面对两个孩子打架,也是不顾礼仪规矩,要护着弘晖。可见也是不打算再忍的。”


 四福晋,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兰藻斋的,脚踩棉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皇上到底是薄情,还是重情,不是她能说的。


 皇上能教导皇太子才华横溢,教导其他所有的儿子们,都没有能力或者资格和皇太子竞争。即使是大皇子,也只敢去争,不敢硬来。


 可是,爷不是。他长在皇贵妃的跟前儿,打小儿受到最好的保护和教养。他的天性骄傲有悟性,一身骨头怎么砸也不弯不碎。


 爷教养的弘晖也是。家里的两个女儿也是小虎妞。


 皇太子、弘皙阿哥,利用身份压制都拢不住他们。


 爷和皇太子争。


 弘晖和弘皙争。


 这就是爱新觉罗家儿郎的命运吗?


 看似男子摆出来的擂台,其实,处处都有女子的痕迹。


 太皇太后、皇太后、赫舍里皇后、钮祜禄皇后、皇贵妃、惠妃、宜妃、德妃……甚至以前的,出身乌拉那拉家的老汗王大福晋,生下了多尔衮和多铎,一碗奶汤断送嫡次子代善的继承权,即使被迫殉葬,还是留下遗泽,多尔衮领兵进关,改变天下人的命运。


 四福晋进来德妃居住的院子门之前,深呼吸三次尽力缓和表情,见到了德妃,还是被她一眼看出来。


 德妃正在修建花枝,四福晋帮着她将剪下来的花枝收拾出来,在靠窗的桌子上插瓶,德妃微微一笑:“是不是你皇额涅和你说了什么?”


 你们都是大佬。四福晋老实地点头。


 “别怕。”德妃左右看看插好的花瓶,语气平和淡泊。“你呀,就是被老四宠着太顺了,没经过事情。这是好处,也是项弱处。你知道当家主母全权管家,手里的权利多大吗?”


 “知道……知道……”四福晋红着脸,点头如小鸡啄米。


 都能左右国家运承了。


 凭的不是肚子能生,凭的是脑袋和手上的权利。


 德妃款款看着她:“我听说,皇上派了两位太医给你们调理身体?趁着年轻,再生两个,正好。”


 四福晋帮忙搬着插好的花瓶放在茶几上,微带着沉着的鼻音,缓缓道:“爷说,生孩子辛苦,……”


 德妃:“……”


 四福晋深深地看德妃一眼,嘴角扬成一个无奈而干涩的笑容,表明态度:“额涅,我也想再要一个孩子。刚皇额涅也问了。”


 德妃:“……”


 “你家的爷们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木头。”全四九城论宠着妻子的用心,他绝对是第一个。可他就能说出:“生孩子辛苦,要格格侍妾们生……”的话。德妃含蓄地微笑,撇着她要哭出来的样子,提点道:“可能有些聪明人,就是有一窍不通。这对你是大好事。”


 四福晋沉默地看着手里的玫瑰花束,爷不懂情,对后院的莺莺燕燕就永远不会另眼相看,自己的地位稳稳的。可她还是存着期盼。是她贪心了吗?


 年轻的女子,陷在情中,可不是都会贪心吗?德妃低头拨着缠在花枝上的压襟珍珠串儿,也不看她,施施然道:“时辰不早了,还有事情吗?”


 “有。去看望苏茉儿嬷嬷。”


 “嗯,去吧。”


 四福晋行礼告退,走出去又回来,问德妃:“额涅,宫务那?”宫务这样重要,皇额涅为什么要让出去给太子妃嫂嫂?


 “说来有点话长,回家去问孙嬷嬷。”


 四福晋眼睛一亮,答应一声:“哎。”再次行礼退下。


 来到苏茉儿嬷嬷的住处,朴素的青草地野花遍地,连院墙都没有。屋子门口的湖边都是芦苇,也没种竹子。两个宫女、两个嬷嬷给她请安,她笑着点头,顺着被踩出来的小路,进来屋里发现苏茉儿嬷嬷躺在靠窗的榻上睡着了。她今天一趟心神耗费有点大,又因为琢磨自己贪心的可能,伤心难忍,搬来一个马扎,趴在苏茉儿嬷嬷的床头,闭目养神。


 苏茉儿迷糊一觉醒来,伺候她的小宫女指着她床头,她一看是四福晋,大体猜到四福晋的来意,知道弘晖一切都好,放了心。


 瞧着四福晋难得在外这般的放松,明显的神色有异,心思微动,看向一个宫女。


 小宫女比划:皇太后、皇贵妃、德妃。


 这是被两个婆婆合伙教导了一番?苏茉儿怜爱地伸手,摸着她头上的发钗。瞧着她眉眼间尚且存留的小姑娘一般的天真纯净,无声地笑。


 以前,太皇太后说起来皇子们的前程,她还不在意,她总是信皇太子和四阿哥,都是好孩子,兄弟两个会一直好下去。可是一眨眼,皇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皇孙们都会打架了,树大该分枝,跟世人养花养草修剪一样,要剪掉不合适的,留下最好的一枝。


 苏茉儿记得,一开始太皇太后很是不忍,经常在半夜里喊着胸腔里憋得慌,有一次和皇帝争执起来,太皇太后苍老的手拍打雕花团龙牡丹黄花梨玫瑰椅的扶手,一下一下,是她的无奈和无助。


 “皇帝,你不知道,骨肉争斗的苦。八旗子弟,强者为尊。即使是当年老汗王的嫡长子,代善的兄长,战功赫赫,也因为没有通过八旗旗主选举,被废除继承权。这是我们保证八旗凝聚力和战斗力最好的方法。可是你知道其中的厮杀吗?血脉亲人之间的厮杀。”


 那个时候的皇上,年轻,正是志满意得的时候,说:“皇祖母,玄烨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气得太皇太后不再管了。到太皇太后临终,也想通了,送给皇帝一句:“没有龙争虎斗,哪知道谁是真英雄?”要皇上一直憋着一口气,要证明他是对的。皇上不知道呀,他越是要证明,越是证明不了。


 苏茉儿的眼前,一会儿是太皇太后临终的笑颜“不知道老四的儿子,能随了他几分?”一会儿是弘晖和弘皙打架的画面,一会儿是皇上来找她,诉说痛苦。


 “嬷嬷,皇祖母所言,玄烨以前不知道,现在又如何能没有体会?”皇上一双苍老的龙眼,没有焦距地望着虚空。


 苏茉儿也好似看到乾清宫那张要所有皇子惦记的至尊龙椅的光芒,看着皇上脸上自嘲一笑,听他颓败地说:“嬷嬷,他们都是朕的儿子。”


 不再年轻的皇上看着自己,恢复成帝王模样,轻轻一笑:“皇祖母临终,到底是没有打压胤禛,而是选择一视同仁,要他们争。如今,朕也是。……要他们都争吧,谁能争过,那龙椅,就是谁的。”


 苏茉儿知道皇上对太子的付出,安慰他:“皇上,太子还是好的。”


 哪知道一朝做了决定的帝王,只平静地说:“老汗王的嫡长子,代善的兄长,如今的宗室贝子苏努的祖先褚英,他的功劳多大?他和老汗王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战事?经历多少刺杀?嬷嬷,朕培养的皇太子,对比褚英,如何?”


 苏茉儿只能握住皇上的手,给予他安慰。


 褚英不光能干,功劳大。他还是老汗王当年入赘关外佟佳家,生的嫡长子。老汗王当年能有第一桶金,全靠岳父家。老汗王即使做了汗王,也念着原配妻子和岳父家,给大明朝的国书里,不管世人怎么嘲笑,始终自称佟佳·努尔哈赤。


 可是,最终的继承人,不是褚英,也不是代善,不是老汗王晚年最疼的多尔衮和多铎,是四皇子皇太极。


 时代是一个轮回。苏茉儿告诉自己。


 此刻,她的昏花老眼迷糊地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好似看到年轻的太皇太后、乌拉那拉大福晋她们的身影。


 都是能干的女子,进了爱新觉罗家的家门,注定了不再有平凡的情爱日子。


 她伸手拍拍这孩子的脊背,见她模糊醒来了,蹭着自己的肩膀撒娇,只笑。


 “嬷嬷,我贪心了。”四福晋用蒙古话嘟囔一声。


 “四福晋,四阿哥好吗?”


 “好,天底下最好。”四福晋趴在嬷嬷的怀里,声音哽咽。“可是嬷嬷,我五岁那年没有追上他看一眼,我现在也追不上。”


 苏茉儿安慰她:“四福晋追不上,四阿哥停下来等着了。四阿哥这样好,四福晋贪心,应该。”


 四福晋更伤心了。


 “嬷嬷,我知道,爷应该多生育子嗣,我……”子嗣,对于争取皇上的好感,很重要。“我会努力管好府里,不拖爷的后腿。”


 “孩子多少是一方面,孩子养得好,更重要。四福晋。”


 “嬷嬷,你教我。嬷嬷,我想再生孩子,爷说怕我太辛苦。嬷嬷,我恨他。”


 四福晋声音哽咽,宛若一个告状夫婿的小媳妇。


 苏茉儿怜惜地抚摸她的额头,轻轻道:“四福晋,很好。四阿哥的脾气大啊,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最不放心四阿哥。在那么多小姑娘里,最看重你。你看,皇上和四阿哥也选中了你。除了你,谁还能包容他的缺点,心疼他的孤单,一心帮衬他那?四阿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是认为天底下总要有人去做对的事情,除了四福晋,还有谁一直陪着他那?孩子们养的越好,将来就是那小鹰儿呀,飞的越远越高。”


 四福晋紧紧地抱着嬷嬷的胳膊。


 不得不说,苏茉儿嬷嬷的话,要她好受很多,也要她思考。


 傍晚时分,四福晋回来府邸,听两个女儿的生母急急地说,那对父子在家里新建的泳池里戏水,两个闺女也在,弘时也在。冲过去后院在外间探头一看,四个孩子跟着亲阿玛玩得好不快活,还都只穿肚兜和小裤裤!这毕竟才是四月,四月!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硬生生地忍住河东狮吼的气恼,吩咐外头守着的嬷嬷:“看好时间,不要玩过了时辰。”


 嬷嬷讨好地笑,掏出来怀表给她看:“福晋,已经一十五分钟。”


 四福晋:“!!”


 冲进去,对着自家爷大喊一声:“爷,时辰到了,用晚食时间。”


 四爷正在和弘晖玩水上皮球,头也不回地答道:“再玩五分钟。”


 弘晖忙着接球,大喊一声:“额涅,你也来玩。”就顾不上了。


 “额涅!”两个闺女和弘时一起狗刨过来,四福晋着急,蹲在泳池边用大毛巾一把裹住弘时,弘时还差几天满周岁那。


 将弘时递给嬷嬷,再看两个女儿,更着急。


 挨个裹住了递给嬷嬷,吩咐道:“给他们洗温水澡,擦干净,抹上药粉再穿衣服。”


 “哎,福晋放心。”


 四福晋气呼呼的,面对三个玩的手舞足蹈拍手欢呼的孩子,什么矫情伤心都没了。


 照顾好三个小点的孩子,催着四爷和弘晖上来洗澡穿衣服,用晚食,天儿都黑透了。四个孩子玩乐一通,听完小故事都累得呼呼大睡,特省心,这又要她哭笑不得。四爷去书房练习大字,她去找孙嬷嬷,听孙嬷嬷说完皇贵妃让出来宫务的过程,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心疼、难受、愤怒!


 强自镇定下来思考,发觉,以往都是自己天真了。一桩一件的,爷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是绝对不能缓和了。要么一家高墙圈禁,甚至被杀头;要么就拼一把。


 事到临头,四福晋反而心安定了。去前书房找到爷,一件一件地说:“爷,两个女儿一天天地大了,不能再跟着兄弟们一起游水玩乐了。”


 四爷:“正好泳池有两个,福晋带着女儿们玩乐。”


 旱鸭子·四福晋一咬牙:“好。”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画,提笔挽袖蘸墨,一行字写完,看着满意,口中还不忘夸:“福晋棒棒。”


 四福晋:有一位将闺女当男儿养着疼着的爷,她可不是要棒棒?!


 “爷,今天上午,六弟妹和我说那,说,是不是六弟确定不要生孩子,不同意就合离各自婚嫁?”


 “是。”


 “我也这样说。六弟妹不甘心,说她也知道十一弟家里两个孩子都没养住,也要过继,她要和爷亲自谈谈。”


 “明天中午,要六弟领着六弟妹来家里一起用饭。”


 “哎。还有,剧作家洪升去世了,他写的《长生殿》再一次火了,各大戏班子争相排演,我们府上的戏班子,能学吗?”


 “不适合孩子听。爷去找三哥和八弟,要他们写一些专门给孩子听的剧本。”


 “……”


 四福晋有时候真觉得,她最大的敌人不是后院的格格们,而是府里的孩子们。


 第一天中午,六贝勒领着六福晋前来,两家人一起用晚膳。膳后四爷领着去书房。


 四爷和四福晋端坐上首,面对终于感情好起来的六弟和六弟妹,夫妻两个很是欣慰。


 六福晋恨恨地看一眼油盐不进的六贝勒,和四哥告状:“四哥,这些年,多亏您劝着,要不我们早合离开了,我都知道。我今天只想问四哥,我家爷老说,他是付出真心了。可他就是不同意尝试生孩子,硬是过继弘时,为哪般?我也喜欢弘时,可是四哥家里也只有两个小阿哥。”


 四爷逻辑思维上线:“付出真心,和过继孩子,是两回事。”


 六福晋傻眼。


 四福晋同傻眼。


 严肃脸的四爷很讲道理:“四哥不懂情爱,但四哥认为,喜欢就只是喜欢。喜欢这个人和你在一起的样子,喜欢你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如果说哪一方为了证明真心,必须做什么,那不是喜欢,那是逼迫。逼迫成功了,六弟为了你改变了,六弟还是六弟吗?他不是他了,六弟妹还喜欢吗?”


 六福晋两眼冒金星。


 六贝勒两眼放光。


 四福晋瞠目结舌。


 “四哥,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互相付出吗?”六福晋不明白。“四哥,我也不是非要有亲生的孩子。我嫁进来之前,我家爷的奶嬷嬷去问我,不生孩子答应吗?我仔细想过,不生孩子也成,我大姐就是难产去世的,我也害怕生孩子。可是,可是,”六福晋低了头,一颗心茫然而酸涩的,嗓子里堵堵的难受。“四哥,我现在想给他生孩子,我知道他担心孩子不好养活,可我想试一试。”


 胤祚皱眉看着福晋。


 四爷也想不通。


 四福晋深有感触,女人为了地位、为了养老等等生孩子外,还有一种就是,单纯的喜欢一个男子,想要为他生孩子。


 “六弟妹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试一试?”四爷很是不懂。


 胤祚同不懂。


 六福晋闻言红了脸,忙低了头掩饰。


 四福晋抬手按按太阳穴,心里大喊:还有为什么,喜欢啊。


 都没有说话,四爷和胤祚都在等六福晋回答。六福晋被逼着,头也不抬羞恼随意地找个理由:“四哥,那我现在不生,将来我家爷要是想生孩子,我年纪大了,不能生了怎么办?”


 “不可能!”兄弟两个脱口而出。四爷安抚着急气恼的六弟,直言:“六弟妹,如果六弟想要侍妾格格生孩子,不用等将来。”


 !!!


 六福晋惊得白了脸。


 四福晋一手扶额。


 胤祚一抬下巴,不想搭理胡思乱想的六福晋。


 四爷利索总结:“六弟妹,你的想法都是错误的。生孩子很痛苦,很可怕。六弟妹既然害怕,六弟不想要孩子,正好合适。”面对身体摇晃面无血色的六弟妹,烦恼的六弟,控诉不舍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福晋,四爷小小的折中:“现在的问题是,六弟想要孩子养着,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六弟抱着弘时去养,将来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正好再送回来。”


 正好爷和福晋也不想过继弘时。


 胤祚顿时着急,看向四嫂:“四哥,四嫂,汗阿玛不是送来刘声芳和叶桂,你们多生几个侄子侄女。”不要抢我的弘时。


 六福晋也吓到了:过继了的孩子还能再抱回去的?“四哥,四嫂,刚都是我说胡话那。我害怕生孩子,我家爷不想生孩子,我们就要弘时。”


 四爷:“……”


 四福晋:“……”


 弘时被过继,即使是弘时的生母,也认为这对六贝勒和弘时都好:六贝勒有了孩子,弘时将来继承六贝勒的爵位,比作为一个三子在府里,好的多多。而且两家人关系好,说是过继,其实弘时是多了一对父母,在四贝勒府,还是兄弟姐妹们一起玩乐没有区别的三阿哥。


 而且四福晋安慰自己,万一府里将来不保了,孩子们能送出去一个是一个。


 皆大欢喜。


 康熙很是欣慰。


 德妃激动的哭了好几次。


 除了四爷和八爷以外。


 四爷认为,他的儿子将来不缺什么爵位。


 八爷认为,弘时是他的儿子,本来就应该过继给他。


 当然,这兄弟两个的念头,都只能憋在心里。


 最愤怒的是弘晖,弘晖得知消息,跑到书房和阿玛大声抗议:“阿玛,弘时弟弟是我的。”


 四爷从章程里一抬头,眼里含笑:“现在还是你的,弘时永远是你的弟弟。另外,根据你疼妹妹的表现,阿玛将两个妹妹也送给你了。”


 弘晖眼睛一亮,刚要答应,大眼睛骨碌一转:“阿玛,额涅说,府里有两位姨姨有宝宝了!也是弘晖的吗?”


 “阿玛答应了。”


 “嗷~谢谢阿玛!”


 弘晖激动地数着手指头,不光弘时弟弟没少,还多了四个弟弟妹妹,高兴!


 “阿玛,弘晖的五个手指头满了,阿玛,弘晖还有一只手。”


 四爷:“……”


 小机灵鬼的弘晖小跑到阿玛跟前,一抬脚,小胖手指着虎头鞋:“阿玛,弘晖会数到一百了。弘晖有两只脚,一只脚五个脚指头。”


 四爷不敢想象这辈子有一十个孩子的情形,一时呆滞。


 然而弘晖很兴奋,跳起来欢呼:“阿玛,弟弟妹妹也有十个手指头,十个脚指头。”


 四爷:“……”


 待要告诉胖儿子在大白天做梦,又听到一句:“阿玛,弘晖应该去给弘昀弟弟去松土、施肥、浇水。告诉他,弘时弟弟被过继了。”


 四爷表情瞬间温柔下来,放下手里的章程和毛笔,抱住儿子在怀里,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好,我们过两天就去。”


 “弘昀弟弟会发芽啊?阿玛?”


 “会的。”


 “长高高哦?”


 “长高高。”


 弘晖放心了:“弟弟长到和弘晖一样高。”


 “好。”四爷亲亲胖儿子饱满光洁的额头,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一腔父爱无法形容。弘晖因为阿玛的情绪变化,开心地抱着阿玛亲亲贴贴。


 一阿哥弘昀,没出生前,生母因为娘家的家庭变故,遭遇一次濒临流产的打击。紧接着老祖母去世,生母情绪一直不好,孩子一出生,先天不足,养了五个月病逝了。


 四爷伤心,一个府的人都伤心。


 弘晖伤心之下,闹着要弟弟。四爷告诉他:“弟弟的身体住进土里了,灵魂上天了。”弘晖就惦记着给弟弟浇水施肥松土,要弟弟的身体快快长大。


 这就是小孩子的童真了。府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致认为,过两年再告诉他更好。


 因为这次的弘晖和弘皙打架的事情,牵扯到的几个小皇子小公主,长大一点的堂兄弟们,太子妃给四福晋送礼,也给皇子公主们送礼。


 都是因为帮助弘晖引起的,四福晋自然也都送去厚厚的礼物。四爷担心十七弟的身体,听说他不按照太医的嘱咐休息,亲自给他把脉后,也要他休养一个月。


 十七阿哥傻眼,生怕耽误学习,一把抱住四哥的袖子不放,仰着脸:“四哥,我身体好着那。真的,我天天吃药膳,身体好多了。”


 四爷扯回来衣袖:“固本培元。药膳继续吃,休养也要。若是生怕闲着没有事情做,去给弘晖启蒙。”


 “哎。四哥。我一定用心。”十七阿哥高兴了,给弘晖启蒙多好的差事啊。喜欢!


 十七阿哥身体不适,一些小公主小皇子对弘皙有意见,可毕竟是一家人,再说了,他们人言轻微的都知道让着,好歹是无逸斋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康熙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四爷要做的事情不少,每天的业余时间,大多下去微服私访,实际办差,考察民间实情,积极说服老父亲实行他的作坊规章制度。五贝勒胤祺要去埃及的事情,康熙终于松了口。


 这一天,太子上书:“大清开矿事情对地方无益,以后有请求开采者,都不准行。”


 康熙也有如此打算,听了太子的章程,本要立即答应。


 四爷坚决不答应。


 现如今,大清和平了,内部矛盾都冒出来了。四爷再整顿官场,但无法遏制土地兼并,农民处境一日不如一日,社会阶级矛盾日益尖锐,规模不等的农民ba动时有发生,尤其在少数民族居住区域,比如湖广新一轮苗民动乱。


 康熙对老四的意见很重视。可朝廷都对农民“闹事”非常敏感,防范甚严,凡事都以不生事端为要。为此,康熙专门开六部九卿会议,一起研究具体措施。


 太子在会议上当场再次提议,更加有条有理,堪称完美的条例,大部分官员都积极附和。


 太子上书的主要内容包括:云南督抚雇本地人开矿及商人王纲明等在湖广、山西各雇本地人开矿照准;其他省所有的矿,未经开采的,或初开采的,严行禁止。上述措施中,云南督抚雇人开矿属于官办矿业,云南铜矿又是大清铸钱所必须,且王纲明是著名的皇商,直属内务府,合情合理。


 而对民间开采,包括地主、商人、贫民在内都严格禁止,尤其不许民间开大矿及大规模开采,以免聚集人多出事。


 为了防止出现流民,也不许跨省开采,朝廷实行禁矿政策。


 四爷听着大部分官员的附和声,眼看汗阿玛也要采取了照准政策。站起来,瞬间安静。四爷不搭理他们,面对康熙直言:“汗阿玛,儿子认为,这份上书乃是治标不治本。出来问题,不去解决问题。而是去解决问题发生的原因。这是因噎废食。其一,儿臣细细思量,这个方法,治标都达不到。”


 !!!


 太子气白了脸。


 可是在场官员,只有小部分敢站出来反对的,还都在谨慎地琢磨言语表达那,八爷也站出来:“汗阿玛,儿子附议四哥的说法。广东一个商民兴办的最大的矿厂若封闭了,湖南许多地方的铅矿也封禁了,四川、河南的一些矿厂都被禁止。大量矿工怎么生活?即使真要封闭,也要先想好怎么照顾好矿工们。”


 “而我们一旦封闭这些矿,必然有偷采矿的,流民还是多。而矿开采量少了,不仅会影响整个大清作坊生产,而且会造成矿业生产衰落。此外,禁矿引起矿民失业,地方收入减少,老百姓和地方官必然一起反对。各地百姓在官员的掩护下,私挖、盗矿必然兴起,从而使我们大清的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流民进一步增加,形势更为复杂。”


 康熙面无表情。


 太子面色一冷:大哥不在,八弟领着大哥的人,要投靠四弟?


 大臣们则是抓住八贝勒,使劲地喷唾沫。


 不敢喷四爷,还不敢喷你八爷?当然,他们知道八爷这是“菩萨心肠”引起的,大都还是挺委婉的,只说:“小不忍乱大谋”“这也是没有办法,矿工们会理解朝廷的。”……


 八爷脸皮功夫到家,一番大度真诚的表现,反而要一些人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四爷懒洋洋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眼养神。


 太子听着,眼里一道寒芒闪过,看向八贝勒的目光越来越冷。


 康熙端坐上首,一字不漏地听着,越听脸色越难看。


 ——他和四儿子的区别,是治国方法的不同。而原来,胤礽和他是多么相似,不愧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大清皇太子。


 这要他心里一阵悲哀,越高的相似度,有越高的重复犯错率。他自己已经意识到,这份宽仁只好应用在战时拉拢人心。大清和平了,内部矛盾多且尖锐,这份宽仁已经不合时宜了。而太子还没有意识到。


 康熙看向闭眼打盹儿的老四,和平后这些年的国策,大多是出自老四之手。


 再看向老八,老八打小儿字不好,性格更是懦弱型的,被老四训了这么多年,勉强及格能入眼。也确实有做正经事的能力了。


 康熙看向太子,太子没有继承他的强势,只学习了他的宽仁,以士绅为本的宽仁,且是学生一样的稚嫩手段,缺乏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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