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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 127 章二合一节


 康熙摆摆手,不想和太子多说的样子。


 太子愣愣的,脚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小太监扶住了他,他也没有知觉一步,魂不守舍的,一脚深一脚浅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清溪书屋的。


 外头细雨朦胧,太子一步一步地走着,一个小太监机灵地上前给他打着伞,他却感觉,自己一身的雨。


 湖光山色殿宇重重花木玲珑,都掩映在这细雨里,如同太子这份淋湿的父子情。一阵风吹来,五月天里薄薄的衣带翻飞,吹在太子的心口上,冷的他一个哆嗦,太子举目望去,心也朦胧,眼也朦胧。


 整个天地朦胧。


 要说太子打纳尔苏,太子自认为,他那还真是打对了。


 代善的后人,铁帽子王之一,抄家索额图家的人,太子打了他,确实立威。太子是皇太子,大清储君,一个大家族的少主子,这个打是家法,也是国法。


 直白白的一顿打,要其他所有大臣面对他这个势力不如以前的皇太子,都不敢在心里小瞧他。


 他知道,老父亲一定会默许。老父亲没有说话,对于外人来说,还是维护他的权威。这就足够了。


 谁也不敢再落井下石。


 都察院的御史们也只敢照例行事地上几道弹劾折子。


 我做的是对的!


 太子恨恨地想着,觉得老父亲就是偏心四弟没有底线了!他一步一步地重重地走着,没有看脚底下,被一块突起的地砖拌了一脚,差点摔倒,小太监扶着他,他站稳了,却呵呵地冷笑。


 被拌了一脚算什么?他是大清的皇太子,他早晚要一一讨回来这些属于他的体面!


 太子没有发现,小太监,路过的宫人、大臣,都对他的模样倍感恐惧。


 康熙对于太子的心情已经顾不上,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教养的太子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早就不知道怎么教导太子了。以前还有四儿子、皇太后等人居中缓和,可是这一次,他和四儿子闹起来,皇太后不插手国家大事,还会有谁那?


 太子不知道,他打完后,康熙要瞄补回来。如同每一次,康熙都在身后瞄补着,不能要外人看了家族的笑话:皇太子为了一个叔公打自己家族的人,为了一个罪臣打一个办差的亲王,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可是康熙也没有力气和太子多说什么了。


 边境上沙俄人和大清人打架,闹得很大;青海蒙古和西藏闹不合,也要打起来;准格尔蠢蠢欲动;鉴于四儿子折腾的这么一出,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要南巡一趟安抚人心……


 事情徒然多了起来,他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一气之下,唤来四儿子给他处理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的婚事问题。


 四爷:”…”


 埋头在备选额驸的一份份,厚如小山一般的资料里,为了三个妹妹的人生大事,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地看着,时不时地在一边的纸张上写下一两句批语。


 康熙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果然舒坦多了。可他一想起来几个女儿都不想嫁到佟佳家,就特愁得慌。


 佟佳家哪里不好?在京城,父母兄弟的身边儿,明明比远嫁蒙古好多了啊。


 康熙在傍晚的时候,小雨停了,彩虹出来,领着要蹭饭的四儿子,慢悠悠地踱着八字步,去陪皇太后用膳。


 皇太后见到他们父子一起来了,很是高兴。恰好五贝勒和七公主也在,一家五口人一起用饭,谈论琴棋书画的,讲故事说笑话,其乐融融,都是开怀。


 饭后四爷和五弟各自回家,七公主去给德妃请安,康熙陪着皇太后散步说话儿。


 皇太后很是动容,望着一路上的繁花似锦、湖光山色,苍老的目光朦朦胧胧:“七丫头说,她想去科尔沁。”


 康熙心头一震,愣愣地看着皇太后。


 “我也很震惊。”皇太后微微笑着,伸手拍拍康熙的胳膊,切切道:“我和她说,她既然养在我的跟前儿,就是她的造化,我疼她,想要她留在京城舒舒服服的。可她却说,去了科尔沁,说不定更舒服,京城规矩大,一举一动有无数人盯着,她呀,”皇太后的眼睛里有一抹宠溺。“看着安静斯文,其实那心思,和姐妹们一样。”


 康熙回过神来,思及老四列出来的一条一条的要求,佟佳家,可能还真没有合适的儿郎,轻轻一叹。


 “皇额涅,我本来看好佟国维的嫡长孙,舜安颜。”


 皇太后轻轻点头:“舜安颜是一个好的。”


 皇太后只有这么一句,不说“合适的……”要康熙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他又无从反驳。


 佟国维老了,再怎么折腾也就罢了;鄂伦岱一贯是脾性嚣张没有章法也罢了。舜安颜,怎么可能这么明白站队那?他还记得,他是佟国维的嫡长孙代表未来一整个佟佳家的态度吗?


 当然,如果这婚事早早地定下来,也就定下来了。归根究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顾着儿女们的小心思,一直犹豫不决。


 康熙烦恼地看着玉兰树上惊飞的鸟儿:“皇额涅,儿臣就感觉啊,这儿女之事,比国家大事还难。”


 皇太后安慰地笑笑:“皇帝,孩子们都是好的。”


 这句“好的”,就是维护了。


 康熙明白皇太后的立场了,摸着鼻子忒是无奈。


 皇太后看一眼皇帝:“胤禛这几天累着那,皇帝不要老使唤他。”


 康熙:“……”


 他一个老父亲,使唤儿子一下,也不行了?康熙真伤心了。


 可是皇太后对他很是不满意,脚步一停,板着脸。


 “皇帝,我知道你事情多,可是你就这么几个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那宗室里,皇亲国戚里头,加恩科也行,皇帝看着有好的,可劲儿使唤,不够好的,打一顿板子,教导教导。这才是正理儿。”


 “!!!”


 皇太后这是抱怨他不疼儿子们了?还是嫌弃他儿子少了?


 康熙老无奈了,真的。捏着鼻子硬着头皮:“朕给他几天假期在家里休息,今年去木兰,就不要他去了。”


 哪知道皇太后真生气了。


 “皇帝,你老不带着他去木兰,他天天在京城,人都呆的发霉了。他建造的承德山庄,现在正在动工那。皇帝带着他看看,不是正好?”


 康熙:“……”


 胤禛那混账,明明刚在承德玩乐了三个月,哪里在京城呆的发霉了?皇太后要他带着胤禛去木兰,这是明晃晃的偏心那。可是康熙明知道老太太的偏心眼儿,还不能说。


 康熙憋着一肚子气。


 顺着桃花堤坝下去,穿过一片湖泊,一片紫藤花开的正好的院子里,花儿形成的紫云和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辉。


 宫女们在收拾白天的桌椅,打扫落叶提水等等,德妃和七公主,在屋子里间说话儿,只有母女两个。


 摆设的雅致敞亮的屋子里,中间的小桌上有一个砂锅,一杯奶汤、一碟子点心,一盘子瓜子。七公主只把紫砂锅的盖子打开,用银勺子舀出金黄绵厚的汤汁在青花小瓷碗中。


 把羹汤端到德妃面前,轻声道:“额涅趁热用。”她安静坐在德妃的面前,眼神是空洞无物的空茫涣散,没有一个着落的地方。


 羹汤使室内弥漫着一股氤氲的暖人肺腑的香气,德妃缓缓拨动着手中的银匙,仿若不经意一般:“七丫头,我呀,生了六个孩子,只养活你们四个,你六哥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我总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额涅,女儿知道。”她的话语简短而低沉。


 “你看看,”德妃看着她道:“这满世界的人,出了这皇宫,有几个是真心关心你的?哪些是你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


 “出了这皇宫,除了几位远嫁的姐姐,再没有旁的人。”


 “是啊!出了这皇宫,你相熟的也只有几个远嫁的姐姐了,其它都是不相干的人。”德妃款款看着她,“额涅不是不知道国家大义,你四哥几次上战场,我天天夜里哭,可你见我阻止过吗?你六哥那样的身体也去战场,你看我不也是答应了吗?额涅记得自己的身份,享受了这待遇,就要付出。可额涅付出这么多了,唯一私心一次,希望你嫁在京城,近边边的,你怎么就不听那?你皇祖母疼你,你汗阿玛疼你,佟佳家再怎么样富贵,你也是君,他们也越不过去你。你为什么不同意那?”


 七公主深深地望着德妃,嘴角扬成一个艰难的笑容:“额涅,女儿之前也打算妥协了,女儿再喜欢自由,也舍不得长辈们兄弟姐妹们。可是额涅,今天澹宁居的议事,您听说了?那舜安颜,他帮助八哥那。”


 “他帮助你八哥,不就是帮助你四哥?”德妃微笑着语气亲昵坚强,“凡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你四哥就是金子,还有人嫌弃金子铜臭那。还能人人都喜欢你四哥不成?”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潮湿,有涩涩的触感。德妃动容道:“你若实在不乐意,我也不勉强你。你汗阿玛说,要你四哥帮忙选额驸,你八妹妹、你九妹妹一起,额涅高兴,只有长得好的孩子,才想着离开父母越飞越高。”


 有长久的静默,母女相对,七公主只别过头看着窗外院子里的紫藤花下,那耀眼的紫,在绚丽的黄昏朦胧里更有浓烈的风情。良久,七公主转头看德妃,眼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肃:


 “额涅,女儿不想,将来一颗心分成两瓣儿互相打架,女儿已经和皇祖母说了,要嫁去科尔沁。”


 德妃的心一颤,老四和老八也争斗到这一步了吗?望着女儿唇角紧抿的倔强,心里漫出一丝心疼和酸楚:“科尔沁也好。七丫头,你既晓得这点,就好好准备着过关外的日子。”德妃和静微笑,“七丫头,额涅不要你和你六姐姐一样能干,但你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明白,你以后做事不是只为了自己,更是因为你抚远蒙古的责任,要部落的人因为你过的更好些。”德妃攥着她的手更用力些,殷殷切切道:“记得,照顾好自己。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七公主鼻子一酸,低了头。已到了掌灯时分,窗外廊檐上的的灯笼散出朦胧温暖的红光,照在七公主清瘦明艳的面庞上,照亮岁月行走时留下的淡淡痕迹。


 德妃有些怔怔,女儿一十岁了啊,不是刚出生的时候小红虾一个,抱在怀里只盼着她健康长大。长大了,就要承担责任,做她该做的事情,终究是,自己贪心了。


 有关于七公主的婚事,康熙当天晚上来找皇贵妃,都说了。皇贵妃很理解。今天议事的一些细节,她也打听到了。下午她的老母亲进宫和她叹息,说家门不兴,孩子大了不听长辈的了……她劝说着。面对皇上,也还是劝说着皇上要宽心。


 皇贵妃琢磨着,这样的情况下不如不联姻,免得夫妻变成仇人。但她到底是担心佟佳家的未来,一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康熙也不好睡,见到她这模样,反过来宽慰她道:“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不要多想。你呀,好生保养身体,朕就满足了。”


 皇贵妃听了这话心里头难受,抱着他的胳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宛若当年刚进宫的小女孩的依恋,低低道:“表哥,千好万好不如自己身体好,你也要保重身体。”


 听得康熙心头五味俱陈,胳膊搂紧了表妹,感叹道:“朕有时候,真怀念孩子们小的时候,渴了饿了,哭两声了,你只要给吃好喝好睡好,他们就多开心满足。现在啊,朕坐拥天下,也满足不了他们了。”


 “表哥,你在说什么那?你是大皇帝,地球上最大国家的大皇帝。”皇贵妃不明白,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子们争来争去的,不就是一个“坐拥天下”?


 “朕的国家再大,我们的胤禛啊,他也不满意。他想要飞上天那。”可是康熙在黑暗里拧着她的耳朵,自嘲地笑。


 “儿子满意不满意我不知道,但我是不满意了。”皇贵妃表情一变,吐糟道:“就说我儿子不好,他长到这么大,还是那点出息,晒着太阳睡懒觉,他还有什么要求?”


 康熙望着眼前黑乎乎的一团漆黑,语气凉凉,“他要大清子民都和她一起有条件晒着太阳睡懒觉,读书识字,表妹说那?”


 “……”


 皇贵妃被反问的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磕磕绊绊地道:“胤禛也不是这样要求,只是希望。希望、梦想,我们每个人都有。我还想梦回十八岁那,我也只是想一想。”


 康熙:“伶牙俐齿。那小子现在做的一件一件事情,你看不出来?现在有我在,看着一眼,……他的胆子,比天还大。不知道哪天就捅破天了!”


 皇贵妃心里一紧,忙不迭地“呸呸呸”三声,生气道:“表哥乱说什么?他就是看有表哥在,才这样闹腾那。表哥长命百岁,看着他到老,看他还怎么蹦跶?”


 康熙:“……”


 “儿女都是债!你儿子是债中债!”


 皇贵妃一翻身,在黑暗里瞪着皇上,怒声道:“他这就是我儿子了?前几天晚上,表哥和我显摆说,‘我儿子就是好,有魄力’,我可没忘那。”


 康熙一噎。


 “睡觉睡觉。越老了胆子越大了。惯的你。”康熙按住她的身体,躺平了,盖好被子,叮嘱道:“快点睡,本来就不好睡了,现在不睡等等更睡不着。”


 “哎,年纪大了,睡觉也成奢侈了。好几次儿子儿媳妇来问我,要不要设计一张好床,我都倔强地说不。生怕一睡了那好床,就真的老了。”皇贵妃说着说着,还笑了出来。“我呀,可不能服老。”


 “……睡觉!一晚上不睡,明天皱纹都出来了!”


 !!!


 皱纹果然是皇贵妃的死穴,闭眼就睡。


 康熙:“……”


 躺下来,以为睡不着的,听着皇贵妃的小呼噜声,居然也很快睡去。


 次日起来,天还没亮,宫女们掌灯,皇贵妃坐在化妆镜前梳妆,看着镜子里康熙抓过来凉帽戴头上,气哼哼地说:“朕要胤禛放假几天。”


 微笑着,化了胭脂点在唇上,道:“皇上,今年胤禛去木兰吗?”


 “本来要他监国。皇额涅点名的。”


 提起来这事,康熙更难受,皇太后疼着胤禛,老觉得他苛刻胤禛。


 皇贵妃对于皇太后的维护,开心地笑笑。梳洗罢,老两口一起用完早膳,康熙去上早朝,两个大宫女掌着大伞,两个大宫女扶着她去给皇太后请安。


 皇上上早朝的日子,有资格请安的妃嫔们,大都去给皇太后请安。路上遇到了,说说笑笑的。不上早朝的皇子们也进宫来请安,聚在一起很是热闹。


 一夜没睡的十一阿哥胤裪,囫囵地用了早膳,自己打着伞赶来,陪着长辈们、兄弟们一会儿,自己见苏茉儿嬷嬷。


 他样貌清秀,皮肤白皙,听到小宫女小太监行礼,浅浅地笑起来似弯月,是个清新脱俗的少年郎,大约十七八岁,一身青色隐花暗绣绸缎的袍服马褂,不如十皇子胤俄的秀美,不如八贝勒的温润,却显得极其富有修养。皇上也每次都说,五贝勒憨厚可亲,七贝勒勤勉温厚,十一阿哥善良忠厚。


 大步来到苏茉儿嬷嬷的园子,和正在打水做饭的嬷嬷宫女打了招呼,进来屋子,发现苏茉儿嬷嬷已经起来了,正躺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外头的细细雨丝。


 “嬷嬷。”胤裪轻轻地呼唤一声,走上前来,搬过来一个绣墩,坐在嬷嬷的身边。


 苏茉儿嬷嬷枯瘦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阿哥这么早来,有事情吗?”


 胤裪握住嬷嬷的手,试着她手上的温度正好,放了心。


 “嬷嬷,汗阿玛要整顿矿场,要我和平郡王负责那。”


 “……”苏茉儿的脑袋转过来,睁开昏花老眼,望着面前的孩子。


 “嬷嬷,……”胤裪身体前倾,依恋地说道:“嬷嬷,汗阿玛说,是四哥提议的。”


 苏茉儿变慢的脑袋终于明白,整顿矿场的意思,担忧地问:“阿哥,你会做吗?”


 “我也担心那嬷嬷。”胤裪愁着五官:“嬷嬷一直教导胤裪,老实本分。胤裪一直记得。可是,四哥提议的那。胤裪没有舍得拒绝,……”顿了顿,“嬷嬷,四哥和太子殿下……,胤裪是不是做错了?”


 苏茉儿轻轻摇头,完全老去的脸上,每一道沟壑般的皱纹都若有所思:“你四哥提议,你就领了这好意。其他的,阿哥不要多想。”


 “哎!”胤裪乖乖地答应着,因为苏茉儿的肯定,最后一丝担心放心,眉眼舒展开来,多了一抹喜色。“嬷嬷,我要正经办差了。矿场管理难,我昨儿看书看了一夜,越看越害怕自己做不好那。”


 “不懂的,去问你四哥。”苏茉儿为十一阿哥高兴,“正式办差了,好好地办。你记得,你是给你汗阿玛办差,给大清朝廷和天下老百姓办差。”


 “哎。嬷嬷,胤裪记得那。胤裪一定努力。”


 枯瘦的手拍拍他少年长成的手,给予鼓励。胤裪开心地笑着,亲近地搂着她的胳膊。


 苏茉儿嬷嬷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浑浊的眼里亮起来一道光,外头下着雨,屋里也有点冷,她全身都暖暖的。


 小雨淅淅沥沥,四爷没有上早朝,早上也没爬起来,但他也来畅春园了。身前一个鼓鼓的褡裢,背上背着弘晖,弘晖给阿玛打着伞,行走在畅春园的湖光山色里,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所过之处,都是善意含笑的请安声。


 父子两个去给皇太后请安,再去给皇贵妃和德妃请安,最后去公主们的住处,进了书房的回廊屋檐,大宫女帮助收了伞,七公主从四哥背上抱下来胖侄子,取笑道:“弘晖啊,为什么要你阿玛背着啊?”


 “就要。”弘晖很有脾气的模样,“七姑姑,阿玛给你送你的猫儿。”


 “哎吆吆。”七公主乐了。看一眼正在取褡裢的四哥,亲亲小侄子的胖脸蛋儿,“下雨的天来送猫儿,姑姑可感动了。”


 弘晖开心地亲亲七姑姑一口,又学着他阿玛小大人地皱眉,淡淡修长的小眉毛变成水波形状:“七姑姑,阿玛说,天气一直下雨,不知道哪天停,不能再等了,送给你养着早日亲近。”


 “噗嗤”一声,七公主笑得乐不可支,差点抱不住怀里的胖小子。


 小奶猫儿一觉醒来,发觉变了地方,趴在四爷的手掌心“喵喵”地叫唤。四爷一颗心软成一团,放下它在七公主准备好的豪华猫窝里,大手不停地抚摸安抚着。


 七公主和弘晖蹲在地上看着,小奶猫一身的羽毛洁白如雪,中间夹着数块墨色的细毛,黑白相间煞是好看。炯炯有神的眼睛闪呀闪。一条黑白相间的尾巴,躺在猫窝绒面上悠然自得地摇着,嗷嗷叫唤的时候,小牙齿洁白洁白的。嘴边有几根又长又细的胡须,好像几根细鱼骨头似的,小脚像小梅花,萌的人一颗心化成一汪春水。


 它被养的很好,胖得像个小肉球,刚到新地方不太熟悉,在这双大手下躲起来,不管七公主怎么呼唤,都不出来。弘晖心疼了。七公主心疼了。


 四爷一看,手上抚摸猫儿的动作不停,给七公主一个鼓励的眼神。七公主鼓起勇气试探着,拿着一个毛绒球在它面前逗着,它好奇地瞪圆眼睛,那眼睛,纯净无暇,干净的要七公主差点不敢看。抖着手再摇摇毛绒球,小猫儿支棱起来耳朵,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轻拔毛绒球,毛绒球动一下,它动一下,……三个人看着小猫儿越玩越带劲,蹲着双腿发麻,却因为看见它终于肯出来那双安全的大手了,一起笑了开来。


 临近中午了,外头小雨停了。四爷背着胖儿子临走的时候,嘱咐七公主:“一段时间的精心喂养,小猫和七妹妹渐渐熟了,慢慢的就不会躲起来,敢大胆地玩了。……七妹妹都放心。”


 七公主感激地看着四哥,重重点头,又对四哥背上好奇的胖侄子做个小鬼脸。


 弘晖也给七姑姑做小鬼脸:“弘晖有自己的大事,弘晖才不要知道大人们的小事那!”


 四爷喷笑出来,小孩子板着胖脸装大人的小样儿,逗得七公主和宫女们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康熙在清溪书屋里,接见各国新派来的西洋传教士,五贝勒、大学士们理藩院官员们庄王简亲王南海水师将军,都在。喝茶的功夫一抬眼看见门口的小太监眉开眼笑的,一问,得知四儿子专门进宫给七公主送猫儿,无声地笑。


 听说四儿子怀里抱着猫儿,背上背着弘晖,哈哈哈哈放声大笑。


 “一定是弘晖见他阿玛抱着小奶猫儿,闹着要他阿玛背着,这小子。”康熙笑着问:“你们四爷那?外头还在下雨吗?”


 梁九功机灵:“皇上,不下雨了。但是午时了。四爷抱着弘晖阿哥,正朝这边来那。”


 “这是来朕这里蹭饭来了。”康熙很是嫌弃,和西洋传教士们说:“诸位等等,见见传说中的大清四爷。”


 西洋传教士们听完翻译,齐齐眼睛一亮。


 传说中的大清四爷,那一定要见啊。


 四爷抱着胖儿子,已经到午休时间。弘晖有点犯困,他走的很慢。进来清溪书屋偏殿门口的屋檐下,梁九功上前抱住弘晖阿哥,发现他有点困了,先抱着进去。


 康熙笑着,从梁九功手里接过来胖孙子,听他软糯糯地地喊着:“玛法,弘晖来午休了哦。”伸手捏捏他的胖脸蛋儿,发觉他真困了,摸摸毛茸茸的桃心头,问道:“饿不饿?想吃一点东西吗?”


 “玛法,弘晖困了,要吃蛋羹。”弘晖的眼睛要睁不开了。模糊看见一群不同颜色头发的西洋人,在给他鞠躬行礼,说着:“弘晖……”在玛法的怀里小胖手挥挥,学着他玛法见人的矜持模样:“Salu,gentilis。”打个哈欠,揉揉眼睛。


 在场的人都惊喜,弘晖阿哥会拉丁文?


 康熙调整胳膊,抱着孩子更舒服些。梁九功端着一碗蛋羹来,坐在康熙的身前喂着,弘晖闭着眼睛睡得香吃得香,绝对深得他阿玛的懒功真传,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康熙对西洋人笑道:“就会几句家常话。”


 西洋人震惊:我们已经知道东方人的谦虚,几句,就是很多句。


 其他人除了五贝勒胤祺都乐呵呵地笑:虽然我们讨厌四爷,但不得不承认四爷各项学术都会一点点,更会教导孩子。


 四爷在外头整理衣服,一进来面对这么多双眼睛的迎接,微微一笑,一撩袍子打千儿行礼:“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


 四爷起身。众人给四爷请安。各自落座。


 五贝勒胤祺要去非洲,各项安排都在进行中,康熙不光派水师跟着,还有各国的传教士们跟着回去一趟。


 四爷和他们交谈一会儿,用了一碗奶汤,等儿子吃完蛋羹,抱着他去里间洗漱,一起午休。


 外间里,康熙面对众人望着里间方向目瞪口呆的模样,无奈地嫌弃道:“传说中的大清四爷,就是这样懒,懒得出奇。朕也是没有办法啊。”


 你说这样的场合,多好的打开名声显摆一番学识的机会啊,可对于四爷来说,午休,陪儿子一起午休,那才是大事正经事!


 庄王一眯眼,笑道:“皇上,四贝勒看着精神头挺好,身体养好了?”


 “养好了,可是皇额涅说,再给他放几天假。嘿!”康熙牙疼。胤祺低头笑。庄王体会到康熙的“吃醋”,摸着胡子笑道:“皇太后疼皇子们那。”


 康熙无力地摆摆手,看向这些传教士:“写信的时候,可别和你们的国王说实话。”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哈哈笑。


 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马尔蒂诺·马尔蒂尼,最是年轻英俊,笑得最大声,犹自望着里间的方向打着手势惊呼道:“大皇帝,四贝勒真真奇人也。四贝勒比画儿上的还好看。”


 康熙侧身坐着,很是放松的姿势,无语失笑:“这是他唯一的好处了,就一副好皮相。”


 在场的大臣们宗亲们表情复杂,西洋人重重点头:东方人的嘴巴里,一就是无数。马尔蒂诺·马尔蒂尼一回头一弯腰,目光真诚地问道:“大皇帝,四贝勒有无数优点,要人如此向往,我们可否前去请教他?”


 康熙:“……”我们的交流好像哪里有问题?


 大臣们:果然西洋人一面都被四爷的皮相迷惑了。哎,想当年的我们啊。


 当天晚上,康熙为了欢迎这批西洋传教士,在畅春园的九经三事殿前广场上举行宴会。宴会后,喝醉的马尔蒂诺·马尔蒂尼回来理藩院的会馆房间,抓起鹅毛笔给意大利教皇写信件:尊敬的教皇陛下,我有点喝醉了,大清的酒好温柔……康熙皇帝,和法国传教士白晋写的《康熙皇帝》一书中一样,热爱科学,喜欢数学和哲学,精通《圣经》……是一个伟大的很有魅力的大皇帝。他出生在紫禁城,北京是他的家,他和我们说话,举手投足很松弛很自然,好像一个和蔼的老人,有着老人的威严和智慧。


 他的四皇子,上帝!他重视家庭、疼爱孩子、孝顺皇上……颜值高、武功高、声音好听、性格好、有魅力、待人以诚,……无数美好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他的身上汇集了很多美好的品质,而且还如此有信服力。他的眼神始终温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的温柔刻在骨子里,是一个理想的夫婿、儿子、父亲、上司、朋友。他有着一十岁的花样面容,三十岁的苍生大志,最完美绅士的文雅气质,神父一般的稳重内敛、智慧博学……


 担心他们喝醉了哪里不舒坦,八爷特意在回家前来理藩院多看一眼,他很是后悔这一眼。


 他那活阎王四哥,居然有这么多优点?这确定写的是他四哥?八爷瞅着这西洋人痴迷崇拜的天蓝色大眼睛,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同喝醉的八爷一路歪歪扭扭地骑着车子,跟骑着云霄飞车一般,恍恍惚惚地来到四哥家里,一进来前书房里间,跟不认识一样,直勾勾地看着书桌后头,端坐着,练习大字的四哥。


 揉揉眼,这确实是混账四哥啊,不是西洋人口中的完美神仙。


 八爷一撩袍子呆坐在靠墙的茶几边,苏培盛进来上茶,他品茶,用着点心,嗑着瓜子,慢慢地打量四哥的书房。


 照明与采光是“明”;宁静没有任何噪音是“静”;有情趣清新淡雅以怡情是“雅”;井然有序、一色朱红的老红木黄花梨家具,充满古朴的书香气息。一个顶天立地式的大容量书柜,让整个空间更有安静、厚重之感,是“序”。香炉两座,常年篆香缭绕,将人引入高山流水的冥想,带入旷远澄澈的境界。窗户半开,有凉凉的夜风进来。窗外有水,有竹,斋中有几有榻,有书插架,有花插瓶,一炉沉水,一张七弦,……。


 唯一不和谐的几把木根雕制的儿童椅上,全都是童趣满满彩色图画书。椅子玲珑帮硬,可以入画,不宜坐大人,其实亦不宜于堆书,却是书斋中最惹眼的一个点。


 还真是疼孩子。八爷摇头失笑。


 待四爷落下最后一笔,放下毛笔,站起来,一抬头,看见他,疑惑地问:“八弟来有事?”


 “……四哥,弟弟来问问,你对大清的西洋传教士,怎么看?”


 四爷出来活动活动手脚,望着窗外花影重重,端起来一杯茶,慢慢地品着。


 大清立国,汤若望、南怀仁等等,在火器、历法天文等等方面都受到重用。康熙一十四年,康熙下旨给大学士明珠等人,令他们差人到澳门去找精通历法算术的西洋传教士。


 因为康熙的态度,西洋各国更多地朝大清派遣传教士,因此还打了起来,争抢在大清传教的地盘。其中以法国最积极。他们带着珍贵的数学仪器和书籍,还带着路易国王的信件。


 大清和沙俄谈判,教导大清一方沙俄语言的人,是西洋传教士。教导康熙本人,在无逸斋教导皇子公主们数学天文人体解剖学等等知识的,是西洋传教士。


 康熙三十一年,康熙命白晋作为特使,携带馈赠法王路易十四的一批珍贵礼物暨49册装潢精致的书籍,在众多侍卫的护送下,离京返回法国。在巴黎,身着大清长袍的白晋在法国宫廷引起巨大轰动并引发“中国热”。白晋向国王路易十四呈送秘密报告,详细介绍了康熙本人和有关大清的种种细节,写了一本风靡欧洲的《康熙皇帝》,招募更多的传教士前来大清。


 因为康熙要组织一次全国大地测量,绘制《皇舆全览图》,需要更多精通测绘的西洋人才。


 西洋传教士在康熙的支持下,编成介绍西方数学知识的百科全书《数理精蕴》,用满、汉、蒙文分别讲授编写许多数学专著、人体解剖学讲稿,在八旗学院授课,在关外边境等等新办学院授课。


 康熙三十九年,罗马耶稣会总会长任命张诚为法国耶稣会在大清传教会会长,法国耶稣会士从此脱离葡萄牙耶稣会,成为独立的传教团。也代表法国的强盛。


 四爷望着香炉里袅袅的沉香,轻轻道:“大清和西洋各国的来往越来越多,来大清的传教士越来越多。大清和英吉利、法兰西、西班牙打海战,争夺南海海权。这都是必然。英吉利、法兰西、西班牙……都知道,他们在东方鞭长莫及,需要和大清联盟。大清也知道,在地中海、苏伊士运河鞭长莫及,需要和西洋联盟。”


 八爷皱眉,放下茶杯,问他:“四哥,难道我们的学院里,必须要有西洋老师?”


 “等过一些年,我们培养出来足够的,会教导数学几何人体解剖……的老师,我也想尽快,但不能保证要多久。”墨色的眼睛,宛若夜色沉沉。一眨眼,深邃的眼眸中有亮亮一缕光芒划过,流光溢彩。


 看得八爷一愣。


 八爷晃晃脑袋,想问,你知道西洋传教士在大清教学,和儒家老师闹的几场很难看吗?这些事情,为什么不等你登基后再去做?问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他是最了解雍正当年一身壮志、满腹计划,却因为五十八岁猝然离世全部消散的遗憾之大。


 可他还是担心——尽管他想争皇位,他还是担心他四哥的折腾——这样“离经叛道”下去,他们兄弟两个可能会等不到老父亲去世,便被所有反对势力打下去。


 “……今年去木兰,四哥去吗?”八爷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幽幽地问。


 “去。主要去各地方看看新办的学院,听说有西洋老师和当地的佛门、道门、儒门闹矛盾,当地的官员们、蒙古台吉们各有偏向,很需要走一趟。”四爷仔细打量他两眼,颇为感触道:“八弟长大了,知道关心这些事情了。”忽而一笑,“八弟和八弟妹,有关孩子的事情,要上上心。四哥和刘声芳、叶桂说过了,找时间去八弟府上看看。”


 八爷大为吃惊:“四哥!”他生了为难之色,道:“四哥,你知道……。”


 “四哥知道……。”四爷只是一笑,眼波里墨色的涟漪起伏漫到八贝勒身上,仿佛是夜色的深沉:“这几次,你四嫂去烧香拜佛,八弟妹都跟着,……八弟,你四嫂要我转告你,一些寺庙的秘方符纸等等物事,你要小心着。”


 秘方符纸?!八爷倒吸一口冷气。四哥的话刺痛了他的心,仿佛一根细针在太阳穴上狠狠扎了一下,激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四嫂去烧香拜佛,是感激神仙菩萨们赐予四贝勒府上孩子,准备迎接两个孩子的出生。他的福晋,为了生孩子,都开始急病乱投医了吗?


 上辈子的子嗣问题再次降临头上,胤禩这才发现,他看淡了子嗣,他确定将来会有弘旺。他却忘记和福晋交流这方面,导致福晋……意识到福晋万一用了什么符纸的害处,胤禩呆坐椅子上,脸上白生生的没有一丝血色。


 这模样,看得四爷心里一叹。


 门口响起脚步声,苏培盛进来,笑道:“爷,平郡王和十一阿哥、鄂伦岱、舜安颜、杜默臣等大人都来了。”


 “是么?”四爷一笑,说道:“快请过来。”


 平郡王和十一阿哥一前一后进来。大约今晚上的宴会他们也喝醉了七八分,一人脸上没了往日的拘束神色,却又略带了浓浓醉意的欢喜感激,跨过门槛进来便弯腰鞠躬行礼。平郡王便道:“这次得到好差事,全亏四爷拔救!纳尔苏但有一线之明,定当衔环相报。”十一阿哥粗声说道:“四哥,知恩不报非丈夫,四哥水里火里,但有使令,弟弟皱一皱眉头,不是皇家后代!”


 “谢的话不必说了。”四爷玲珑剔透的心肝,已听出一人感激和追随之意,只一笑,倏然收了说道:“这次我得大于失。与满朝文武一席长谈,长了不少见识。平郡王和十一弟才学尚在中人之上,立功社稷庙堂,其志可嘉,前途无量,我也甚为欢喜。但谨记,功名金钱四字,乃身外之物,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只要有心为皇父、朝廷、百姓办差,才是不辜负皇恩浩荡!”


 八爷和苏培盛愣着,大约听出来三个人话的意思,苏培盛知道自家爷的为人,觉得正常。八爷却不禁想:要是我遇上这番感激,不定怎么往怀里拉呢!想着,温润地笑道:“四哥,你们说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一起走!”


 四爷温声说道。他心念电转见已然想到,推荐平郡王和十一弟差事,本是公心,可平郡王和十一弟喝醉了来道谢,这不是起来反效果了吗?兄弟们各立门派,太子一直盯着自己的错处。自己若今晚上和平郡王十一弟单独说话,立时闹到汗阿玛的耳朵里。反对自己的人没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蚂蚁身上榨油,不定编派出什么“居心叵测拉帮结派”呢!想着这里又道:“平郡王,十一弟,快回去吧。但请严记,此番给皇父、朝廷、百姓办差,一定要谨慎小心——这便是一点叮咛了。”


 *


 休沐日里的傍晚,八贝勒胤禩郑重地和福晋谈心一场,八福晋拿出来自己的符纸秘方,八贝勒表达对子嗣的态度,夫妻两个抱着互相安慰,都觉得感情比以前更好了,心情飞扬起来的八福晋,去四哥府上找四嫂道谢。


 八贝勒则是和前来的胤禟、胤俄喝酒一抒胸臆,哥仨在家里摆开蔬菜锅子,围坐着,大朵快颐。


 铜锅子里冒着腾腾热气,下面碳火正好,周边摆满了各色水灵的蔬菜调料,胤禟举着吃碟,右手伸筷子在锅里夹一筷子粉条,吸溜一口,一脸的满足。


 胤俄喜欢吃辣,吃碟里一大块辣椒酱,吃的他眉清目秀的白皙脸通红,伸着舌头,却是又伸胳膊在锅里夹一筷子烫辣椒。


 胤禩吃饭斯文,习惯性地停下来,添菜进锅、照顾每一个兄弟吃酒夹菜。


 一顿猛吃,肚子六七分饱了,胤禟摸着胖肚子先开口:“四哥家里的猫儿,这一窝弟弟就不要了,等下一窝。”


 “我家也先不要了,不够分的。”胤俄道,嘴巴上被辣的红红的,一张脸浸在锅子的热气里,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的清秀。


 八爷放下筷子在筷架上,感叹一声:“这次我家要一个,你们八嫂看别人养孩子都疯魔了,幸亏发现的早,给她一只猫儿养着,好歹有事情做。”


 两个弟弟一起点头,八嫂确实太闲了,天天管着八哥管得跟孩子一样。胤禟皱眉:“八哥,你真不要多纳两个侍妾生娃娃?”


 “暂时不要了。反正我和你们八嫂都还年轻着。四哥要太医过来帮忙调理身体,过两年再看。”


 胤俄重重点头:“四哥仗义。这是大好事,就算只为了身体康健,也是好的。”哥仨举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胤禩举着酒杯感叹道:“人说活到老学到老,这做人啊,真是事事皆学问。八哥这脑袋啊,关键时刻,就是没有四哥转得快。光想着一点小人缘了。”


 胤禟在吃碟里一抬头,好奇:“怎么说?”


 “前几天,西洋传教士来几条大船,汗阿玛办宴会,你们还记得吗?纳尔苏和十一弟喝醉了,可能是被谁起哄闹着,领着好几个大臣一起去四哥府上找四哥道谢,说话还特实诚。四哥当机立断,不光严词拒绝,还要我领着一起离开。嘿,”胤禩摇摇头,若有所思:“之前的议事上,我暴露出来的好人缘,汗阿玛还没找我谈话那,我还觉得四哥怎么这么笨,好好的人情不接着。”


 “八哥,你想差了。”胤俄端着奶汤碗用一口,缓一缓口中的辣味,颇为感触:“弟弟因为管着戏班子,和各方人接触,发现这人啊,会不会感恩,和言语无关,真无关。他们喝醉了冲动找到四哥说一番话,难道等他们醒酒了,还能因为四哥的拒绝,不再感激了?若真是那样,也要四哥认清他们的为人了。”


 “吆喝!”胤禟惊呼一声,端着吃碟一嘴巴油不敢置信地看着十弟。胤禩更是震惊了,十弟真长大了?


 胤俄:“……”


 “八哥、九哥,你们怎么了?弟弟说的不对?”


 “对!对!”胤禩心服口服。


 “对!对!”胤禟刮目相看。


 胤俄高兴了,一扬眉毛,显摆道:“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康熙三十七年南巡,在扬州遇到的那个唱曲儿的小相公,哥哥们还记得吗?就那个长大忒过妖孽,一个扬州城的男女老少都为之痴狂的那个?大臣们要杀,汗阿玛仁慈放他回家娶妻过日子的?他呀,被人偷偷地送来北京城了,因为有汗阿玛的命令,他住在郊外也避开人,可总会寂寞不是?和其他戏班子以前的好友一来往,弟弟就知道了哦~~”


 胤俄眉飞色舞。


 胤禩和胤禟那真是被雷劈中一般,目瞪口呆。


 两个人对视一眼,脑门上写着相同的两个字:“太子。”


 太子果然是没有死心。


 还不管老父亲的命令,要人进京了。


 可这个事情,就和太子养男宠宠着小太监一样,谁也不敢告诉康熙:康熙一旦知道的暴怒,很可能会将告发的人杀了,还要维护太子的名声。八爷一直暗搓搓地行动谋划着,怎么要康熙知道太子重男风,又不牵连到自己身上,却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人身上,栽了大跟头。


 那优伶艺名叫梅玉香,年方十八岁,才、德、貌都都极为出色。太子南下,偶见一面,惊叹美貌。又亲睹其演出《寻梦》,更叹服其色艺冠群,不禁朝思暮想。在梅玉香因为康熙的命令被迫离开扬州时,两人在扬州才子徐有才的巧制灯谜和移花接木安排下,欣然相会,相互引为生平第一知己,缠绵于缱绻之情中。


 扬州一别,因身份、地位悬殊而久久不得再见。两个人再次见面,你侬我侬,梅玉香斜着星眸,把太子觑了几觑,可怜两滴珍珠,不知不觉从秋波里泻下来,太子的心便是一抽一抽地疼着。


 眉弯两月,目闪双星。一双天足秀气娇小宛若女子金莲,行礼时,屈倒蛮腰,露压海棠娇着地;拭泪处,伸开纤指,烟笼玉笋细朝天。立下风,暗嗅肌香,甜净居麝兰之外;据上游,俯观发采,氤氲在云雾之间。诚哉绝世佳人,允矣出尘仙子!


 面容依旧是雌雄莫辨的少年模样,行动间袅娜异常,头上的云髻大似冰盘,且黑得可爱,不知用几子头篦,方才衬贴得来?至于思念动情之时的哭声,虽然激烈,却没有一毫破笛之声;满面都是啼痕,又洗不去一些粉迹。种种愁容苦态,都是画中的妩媚,诗里的轻盈,无心中露出来的,就是有心也做不出。待衣衫脱掉,大红肚兜也脱掉,太子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摸着他凝脂般的肌肤上的香汗赞叹道:“孤阅尽天下美色,天下美色个个自负美貌,可若看了你,便知何为珠玉在前,令人形秽了。”


 “太子殿下,……白天……”梅玉香随着太子那只手的动作,微微娇喘着,脖颈后仰露出小巧的喉结,乌黑的发丝披散在后背的白皙肌肤上,黑白相衬格外诱惑。


 太子轻轻地搂着他到怀里,模糊记得,怀里的人初蓄发,十四岁左右,皮肤色泽亦细腻滑润如处子,如今一点没变。


 “软红十丈春风酣,不重美女重美男。婉转歌喉袅金缕,美男妆成如美女。”太子因为旧情人的到来,深陷其中,一时难以自拔。倒是不再紧盯着朝堂上的事情。


 最近朝堂上最大的事情,自然是矿场。因为矿场是国家事务,即使都知道这关系重大,内务府一定会参与进来,但名义上还是挂在工部。


 工部的职掌是:“掌天下造作之政令,与其经费,以赞上奠万民。凡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障之法,陵寝供亿之典,百司以达于部,尚书、侍郎率其属以定议,大事上之,小事则行,……。”


 四司六库是工部最主要的几个机构,但也不是全部,还有一些隶属于工部的,钱法堂、宝源局、火~药局、值年河道沟渠处、督理街道衙门等等。


 此外工部名下还列有陵寝工部与盛京工部。


 六部中以工部的地位最低,被冠以“贱”字,这是因为工部的职责主要是营造,一半官员都是工匠出身,所以受到其他衙门的轻视。


 自从四爷进来工部,大变化了。不光是多了一个五贝勒和六贝勒执掌的国际作坊司,如今又在原有的屯田清吏司中,特别分出来一个部,管理各地矿场的开采和冶炼。


 平郡王纳尔苏和十一阿哥胤裪,走马上任,都是年轻人没有多少办差经验,又有了一次醉酒被人起哄去找四哥的惊险经历,那真是拿出来一百分的精神,万分的谨慎小心,用心再用心地办事。


 身边有经验的老管家老吏领着,他们白天走访矿工们、亲自视察矿场环境、和矿场主了解情况……晚上看相关书籍学习矿场和冶炼知识,干着最有油水的差事,却是一个月人就都瘦了一圈。


 本来人人羡慕嫉妒恨他们两个的,四九城不知何时疯传:“哎吆吆,听说平郡王啊,晚上回家抱着福晋呜呜呜地哭那,老凄惨了,跟干旱地里的小白菜似的,哭都没有力气哭那……啧啧。”


 最后两声“啧啧”老形象了。康熙听说后,不敢置信,但十一阿哥的衣服晃荡了,瘦了一圈是事实啊。康熙首先担心苏茉儿嬷嬷担心十一阿哥,当天傍晚来看望苏茉儿嬷嬷。因为想着嬷嬷可能在睡觉,要伺候的宫人都不要说话,他自己领着魏珠等人几步刚走进屋子,就看见门虚掩着,里头隐约传来“呜呜呜”的哭声:


 十一阿哥胤裪的哭声。


 “嬷嬷,胤裪不想办差了,嬷嬷,四哥老是训斥胤裪,这里不对,那里不对,还要胤裪干这个、干那个……嬷嬷,胤裪好累,矿场的粗粮饭粗的拉嗓子,四哥还不许胤裪自己带饭,嬷嬷……哇!”


 十一阿哥哭得小孩子一般,那撕心裂肺的。


 康熙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不好进去了。


 他以为胤裪真不要干差事了,都准备好如果明天胤裪来和自己哭,怎么安慰安慰他,劝说劝说这可怜儿子。——可是,他等了一天也没等来胤裪。


 四九城天天传说:“哎吆吆,听说那平郡王和十一阿哥,天天抱着自己福晋哭那,哭得都不吃饭,那瘦的,老吓人了。”


 老百姓当成这两个人勤政爱民,虽然看热闹,但都是善意。朝堂官员们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了,这是做给谁看那?这么好的差事,累就累点儿呗,哭啥哭?


 康熙也纳闷。可他们两个天天累得直哭,还就是坚持每天当差,从不迟到早退,休沐日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和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也不抱怨,一副来去匆匆,颇为干练的模样。


 嘿!康熙就奇怪了。


 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初夏午后,新任工部尚书温达小老头来汇报差事,康熙一问,温达当下就指着自己的官服,哭诉道:“皇上,臣到了工部快半年了,臣的官服都开始晃荡了,臣的大肚子快瘦没了。”


 康熙:“……”还别说,这衣服确实宽松老多了。


 温达,费莫氏,满洲镶红旗人,这是一个小姓氏。但也出来几个能人的,温达当年还和他一起打仗那,瞧瞧着怂包样!不就一个胖肚子!


 康熙以为他矫情的,身体放松地歪在罗汉床上,手上翻着一个书本,冷哼一声:“你是下地了,还是下矿了,瘦成这样?”


 梁九功搬来小马扎,温达一屁股坐下来,苦着脸:“皇上,您是没见过四爷使唤人的劲头。不许拖延、不许推诿、责任到个人……身体上的劳累是其一。其一就是来自四爷的教导。那精神压力,老大了。臣这么大岁数,快五十了,重新学习一回怎么办差,这胖肚子瘦没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朕的儿子这么可怕?”康熙不乐意了,护短的心思起来,一睁眼,骂道:“你们是不是闲着习惯了,正常办差都不会了?”


 “哪能那?皇上。”温达冤枉的恨不得指天发誓:“皇上,主子爷,臣说的都是真的。臣以前是正常办差,所以还能坚持。以前闲着习惯的人,那真是半个月都难坚持。工部每年新收的人有三千,刷下去的人有两千,就算是被刷下去的,到了其他地方,那都是勤快能干的。”


 康熙:“……”


 “主子爷您不知道,我们工部每年培养出来的人,到了地方省份上,那抢手的,绝对一个顶仨,利索,会来事,眼里有活,会干活。”温达说着说着,很是骄傲,昂首挺胸的。


 康熙出生在紫禁城,短短的八年皇子生涯都是吃奶读书,八岁登基,听到的都是别人对“皇上”说的好话,他对于官场上办差的细致猫腻,民间的一些世情,其实并不了解。此刻听到温达这话,只当是四儿子会教导人,会使唤人,嘿嘿直乐。


 “朕平时惯着你们,得亏有你们四爷管着,紧一紧你们的皮。”插上书签合上书本,康熙一转头,坐直身体,问他:“那你们还坚持在工部?要不要朕给你调换一下啊?”


 “不要不要!”温达连连摇头。“皇上,臣很骄傲进来工部。人人都说工部地位低,还说工部不是卑微就是卑微。可工部有了四爷管着后,真大不一样了。臣很荣幸见识工部的变化!”


 康熙:“……”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皮痒痒,欠虐。


 康熙也不管了,任由他们夜里抱着媳妇儿哭着,白天在他们四爷的手底下做牛做马。


 夏天来临,四九城开始热起来,住在畅春园里也热,大队人马准备出发去木兰避暑狩猎,远在边境的直郡王胤禔给康熙的信件送来了:


 “谨祝汗阿玛圣安。儿子汇同侍卫首领拉锡等人,往探黄河源头,因为汗阿玛要求务须直穷其源,凡流经等处要详细记述。至青海后,在呼呼布拉克,贝勒色卜腾札尔同行相伴,一起到星宿海东,见鄂陵泽周围一百余里,登山远眺,见星宿海源头有小泉万亿个。周围群山环绕,中间昆仑,南有古尔班哈尔哈山,西南有布胡珠尔黑山,……地势渐高,人气闭塞,故多喘息,然人多兴奋。儿子喜欢行走于山川河流的帐篷生活。……青海各部和西藏矛盾加剧,可能有异动,西藏第巴桑结嘉错派人刺杀下毒青海拉藏汗、诸王、贝勒,拉藏汗执杀桑结嘉错……。”


 康熙看着信件,陷入沉思。


 另有六公主来信:“……一百余名沙俄人侵入我大清属地,杀死我喀尔喀四人。女儿派人去交涉,沙俄反说是伊尔颠即额尔德尼等一十人进入敖嫩河附近山中,杀死沙俄狩猎的三名索伦人……”


 大臣们认为,以和为贵,先有理藩院书信交涉。


 康熙认为,沙俄、西藏、青海、准格尔……都有异动了。


 正好,大清的兵马闲着这么几年,需要拉出去遛一遛。


 正好,大清还有一波儿士绅们富商们都在享受了,借着打仗的名义,紧一紧他们的皮,刮一刮他们的油水。


 江南盐商盐官们都被朝廷收拾了,广州十三行的一波儿富豪们能跑得了吗?自动捐款一千万两银子以供军需吧。内务府的人碾转委婉地传话,这些人面对水师的大炮,朝廷打仗的大义,吐血地掏银子。


 山西商人们机灵,不用皇上开口,直接送上来白花花的银子,同时在各大矿场开始使用挖掘机挖煤。


 于是,有了银子的康熙,有容若领着的理藩院耍嘴皮子也在进行。更改计划,要裕亲王福全和诚郡王胤祉监国,领着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以及几个长成的孙子,出发了。


 这一次,要绕道去漠南看三公主和外孙子,去漠北喀尔喀看望六公主和外孙子,定下来两个女婿人选,和准格尔打一架,和沙俄的哥萨克骑兵练练手,调解蒙古各部落之间的矛盾,视察作坊和学院办理情况,赏景打猎,……一路绕到盛产海参的库页岛一带回来北京,已经过去大半年,到康熙四十四年。


 大队人马简单修整的时间也没有,一月初九,再次出发,主要是视察黄河、安抚江南士绅,又因为今年的科举事宜,绕道广州福建等等沿海边境,重点视察海关关税整顿和新建学院办学、作坊工人码头工人待遇……顺便嘉奖沿海富豪们的爱国爱民之心,从海路坐船回来,就是八月里了。


 北京的秋老虎很是威猛。


 康熙又想出门避暑打猎了。


 皇太后第一个出面,制止他:“皇上,今年不光有科举,还有选秀。你看看,掌掌眼。”


 康熙心想:科举我看看还有点兴趣,选秀?我这么大岁数了,还选什么?当下就摆摆手:“皇额涅,选秀您看着选,儿臣来指婚就成。”


 “皇帝有个话就成。只是几个孩子的府上,要不要再添人?我们给选的再好,也都是侍妾格格。”


 是要选侧福晋?康熙听懂了皇太后的暗示,可他还是摇摇头:“几个府上还有侧福晋名额的,暂时都不要着急选。”


 皇太后大约明白了,以前都是给毓庆宫选家世好的侧妃庶妃。如今情势变化了,要不要给其他几个儿子家里添加一点实力,选什么样家世的侧福晋,皇帝还在考量中。


 “即使这样,皇帝,你也要收收心了,这几年,南巡、西巡、北巡,一年到头没有几个月在北京,皇帝不累,大臣们累,国库累。”皇太后说大实话。


 康熙有点小小的尴尬。


 “皇额涅,是不是老四那个懒小子和您抱怨?他就是懒的不动弹!还抠门。幸亏不是他管着儿臣的户部和内务府。”康熙很生气,老四胆子肥了,敢和皇太后告状自己。


 “皇帝,老四是敢抱怨,那些大臣们,都不敢抱怨。”皇太后给他一个大白眼。


 康熙:“……”


 大臣们累瘫了,还不敢说不。


 太子一张脸气得发白,一年来跟在老父亲身边被约束着,个人生活都几乎变素了,过于憋屈。


 四爷挂念家里新生的两个女儿。


 十三福晋也生了一个女儿,胤祥做了阿玛,回来北京有空抱着女儿不舍得撒手。


 唯一开心的就是跟着去的皇孙们,精力旺盛对世界好奇的年纪,又是孩子凡事有大人照顾着,那真是玩得尽兴。


 得知康熙真要休整了,大臣们喜极而泣。康熙一看他们的模样,真生气了,还不如老四一样直接和皇太后告状那。虚伪!


 老了老了老小孩脾气的康熙闹情绪,好几天跟那秋老虎的天气一样不阴不阳的。科举没见到有亮眼的人才更不高兴,哪知道在秀女中有一个,长相、气质、言行举止都很相似赫舍里皇后的女孩儿。实在是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康熙的男人心理,怎么可能指婚“赫舍里皇后翻版”给其他男人?皇太后和皇贵妃齐齐皱眉,长相相似没什么,但是气质举止也像,估计是刻意教导出来的,不应该留在宫里。可是这明晃晃的阳谋卡准了康熙的心理,她们也不好说不留。


 康熙不光留下来了,还挺宠着。因为这个秀女长得水灵,康熙特意封为“灵答应”。一个答应都有封号了,虽然只是口头的!


 久经风浪的后宫妃嫔们面上不显,都私底下嘀咕说:“老房子失火,一发不可收拾了。且看这位妹妹到底如何。”


 差不多都是老头子的大臣们,面上装不知道,背地里很是理解地感叹:“到了这个岁数,更回忆青春,更想证明自己雄风不倒啊。可能皇上还能再生皇子那。”


 而年轻水灵的灵答应,则是在康熙来看她的时候,心直口快地和康熙背地里撒娇嘀咕:“皇上~~奴婢今天在御花园见到八福晋,那八福晋好傲气啊,奴婢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比不上亲王府上出身的,可奴婢是皇上的女人啊。皇上,奴婢看几位福晋进宫都带着孩子,怎么八福晋没有带着孩子呀?……”


 康熙冷冷地看她一眼,吓得她闭了嘴。


 可这话却说要康熙上心了。


 康熙对老八上次表现出来的实力,不瞒着他这个老父亲的行为还是小满意的,结合老八研究牛痘,跟去打仗的表现等等,康熙是真心希望这个打小懦弱的儿子更好。


 于是,康熙要惠妃、良妃,都给老八选侍妾格格。


 虽然选秀过去了,可哪个主子手底下没有备用的人选?当下里,四位十六七岁正好年华的小姑娘,坐着小马车被踢踢哒哒地送到了八贝勒的府上。


 八福晋这几天一直被惠妃按头教训,正根据四哥推荐来的两位太医建议的积极备孕那,哪里受得住这个?这是当她一定不能生孩子了吗?!心神被大刺激之下失去理智,抡起来门口侍卫身上的鞭子就抽,大声喊着:“滚!滚!”


 幸亏门口的侍卫护住了四位姑娘,八福晋本心里也只是要撵人不是伤人。


 四个姑娘连滚带爬地跑上马车,回宫去了。


 惠妃和良妃傻眼了。


 可这是自己正经的儿媳妇,还要给擦屁股,不能要康熙知道了。


 惠妃和良妃安抚好小姑娘,找来八贝勒和八福晋,面对他们两个,端坐上首,看着这对年轻人,良久,惠妃只有一句话:“我们本不想管。是皇上要我们注意你们的子嗣问题。”


 小两口脸上一白,八爷单膝跪地诚恳认错,八福晋呆呆地跟着跪下,八爷一手握住福晋的手,发誓地言道:“额涅、额涅。一切都是胤禩的错。胤禩和福晋已经在备孕了。太医说,差不多可以了。”


 惠妃和良妃都狠狠地松一口气。良妃心疼孩子,忙道:“我们也不知道,快起来。”可是惠妃肃容道:“胤禩、老八媳妇,你们知道,即使你们有孩子,府里的侍妾们也要有孩子。”


 八福晋猛地转身去看八爷。八爷顾不得看福晋,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保证道:“胤禩知道。额涅请放心。”


 惠妃放心了。


 八福晋身体一晃,脸上白的透明。


 良妃不忍心,对惠妃劝说道:“姐姐,他们小两口先有孩子,再说后面的。……也不是必须。”


 惠妃看一眼老八媳妇的模样,也是无奈心疼:“我也不想做恶婆婆。可是你们要注意影响。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注意到这件事。有孩子没养住,和自始至终没有孩子,不一样。”


 八爷心头一震,郑重点头。


 八福晋轻轻地一闭眼。


 两家是邻居,瞒得了其他人,瞒不过四福晋。四福晋听门口小厮通报说,八爷和八福晋从宫里回来了的时候,忙不迭去看望八福晋。不过半日光景,八福晋黯淡无光,整个人憔悴支离,见到她只是抱着她呜呜咽咽地哭,哭完了,随即便默默无言了。四福晋起先以为她会和八贝勒闹起来,八福晋的个性刚强,又如何会这般自己委屈哭泣?然而她甚至连一句抱怨也无——不管四福晋怎么劝说,她根本不愿开口说话,而自己家里也有事情,只得回来自己家里。


 一连数日,四福晋每天都抽时间去看她,每次见到八福晋,她都是坐在床上,也不洗漱也不穿衣服不吃不喝的,见到自己都只是哭。而八贝勒见到自己,只会深深地鞠躬作揖。四福晋担心的着急上火,却又无端堵着一口气,就是不要告诉自家爷。


 终于有一天,八福晋开口了,只问了一句:“四嫂,你怨恨四哥吗?”


 “恨。”四福晋回答的没有隐瞒。去水盆里拧了毛巾仔细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轻轻的声音仿若一阵温柔的风拂面,“我恨你四哥,可我更爱他。”


 第一天下午四福晋再来,八福晋没哭,主动说:“四嫂,我要我家爷去求惠母妃和额涅,给他送四个侍妾格格进来。”木然地看着前方的空气,目光空洞迷茫。“四嫂,四哥和我家爷,不一样。我没办法恨他。”


 四福晋在心里叹气,搂着她在怀里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自家的四爷是压根不动情,不懂情。八爷是懂了情,却必须为了现实妥协。


 八福晋面容灰败,却好似是缓缓松一口气,再也不开口了。


 她好歹正常吃饭穿衣打理家务了,只还是不出门,连去宫里请安的事也推托了。


 四福晋知道她心里难受,不愿意见人,更知她好强之心,宁死不弯腰低头的。其他妯娌闺蜜们数次忍不住要去劝,也被四福晋一力拦下了。这是八福晋的心结,若她自己想不开,旁人怎样劝说亦是枉然。


 康熙在有一天傍晚来看惠妃,听惠妃说送去了四个侍妾格格,小小的满意,脸上带着怒意道:“堂堂男儿,受制于妻子,成何体统?!”很显然,康熙也是听说了四福晋嫉妒到抽鞭子的风声。


 惠妃只能勉强笑着,接过来宫女手里的茶杯,亲自捧给康熙,劝着道:“皇上,都还年轻那。”


 康熙勉强点点头。


 他也年轻过,也曾经宁可跑马一夜,也不愿意去碰另一个女子。可他还是生气老八夫纲不振。在他做父亲的眼里,自己的儿子不想,和被儿媳妇拦着不许,这完全是两回事。


 因为这件事,康熙对敢于和他说“真话”的灵答应,更宠了。


 还别说,在猎苑鹿血的供应下,后宫在十九皇子出生后,在三个月内,真有两个答应有孕了,其中之一就是康熙的新宠灵答应。另外一个是上一届秀女中最符合康熙审美的妙答应。


 五十多岁了还能有孩子,康熙那高兴的,可别提了。


 康熙一高兴,于冬至大节的晚上,在御花园大摆宴席。彩灯辉煌、花团锦簇、更有直郡王回来的一家团聚,面对人丁兴旺家业兴旺之相,康熙暂时忘却烦恼,一家人击鼓传花、投壶、猜谜……兴高采烈。


 到随意敬酒环节,坐在末尾一桌的灵答应和妙答应互看一眼,一起起身,大大方方、袅袅娜娜地走到康熙的身边。


 年轻貌美受宠的女子,面对年老的女子大多是傲慢的。两个人装作没看见高位妃嫔们瞄过来的眼神,知道她们碍于身份,只能忍住了,心里的洋洋得意越发高涨。


 康熙正在和十八阿哥玩剪刀石头布,没有注意她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妙答应妙目一闪状似随意地嫣然一笑,小两把头上的珍珠流苏一晃一晃在夜色和肌肤如玉辉映:“皇上你看,皇孙们的玩乐最是开心那。”


 你可说的大实话。康熙看一眼孙子们一桌玩得最疯的弘晖,笑笑。


 灵答应一看,带着金钏珠宝的手腕摸着完全看不出来的肚子,“咯咯咯”百灵鸟一样地笑着,略兴奋地接口:“皇上,你看,皇孙们做的那一桌,饭菜一点没动那。皇子们做的三桌,多热闹。”


 康熙一愣,口齿伶俐的灵答应口中清晰吐出来的,“一”和“三”,刺激了他一根敏感的小神经,他真怕儿子们都是老八,站直身体,举目细细地瞅着孙子们一桌,分析儿子们目前各自的子嗣情况,眼睛眯了眯。灵答应和妙答应隐晦地对视一眼,娇俏地笑着。


 十八阿哥看到了,疑惑地眨眨眼。


 康熙的心神则是被孙辈们完全吸引——儿子们没有一个像他一般的子嗣繁茂!


 还都是女儿们多,疼女儿,将女儿们养的大多比孙子们结实聪明!


 皇孙子:


 老大,两个。


 老一:三个。但是,除了弘皙,都是体弱的。


 老三,三个,健康。居然是将军第一了?!


 老四,两个,还过继出去一个,天天美滋滋地抱着四个女儿耍,好在四福晋有心,府里又有三个格格有孕了,太医说应该有小阿哥。


 老五,得嘞,已经出发去非洲了。也是两个。


 老七,两个。


 老八,康熙更发现大问题了:这都冬至了,老八至今没有一个儿子女儿,甚至连一个有孕的都没有。老八的身体情况康熙知道,不是老六和老十一,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的灵答应,一直暗暗地观察康熙的目光走向,发现康熙的目光落在中间一排儿媳们的身上,脸上带着不满意,眼神一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再次挺了挺尚且看不见的肚子,抿嘴一笑,对着康熙娇声道:“皇上~~我听说呀,八福晋很是泼辣的性格那,在四九城中也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八贝勒呀,府里一儿半女都没有那~~”


 这话说得忒是直白。


 康熙一桌的年幼皇子们都停下筷子,看向她,惊觉这是庶母,忙又低头用菜。


 可是康熙这个时候正生气,哪里顾得上两个答应的失礼?孙子才是他老人家的大事!仔细一听,儿媳妇们的一桌上果然是八福晋的笑声最亮最大,而八贝勒坐在兄弟们一桌,那声量对比之下简直是弱气,更气。


 一招手,唤过来正和兄弟们喝酒的老八,沉着龙脸,似真似假地笑骂道:“胤禩受制于妻,其妻系安郡王岳乐之女所出,其母舅任其嫉妒行恶,是以胤禩迄今尚未有子。”声音肃然,没有一贯的温和,也没有节日的喜庆。


 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从头冷到脚。


 八爷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冬至节,他再次收获老父亲的这么一句评语。


 好在八爷早有准备,面对老父亲眼里的审视,突然安静下来的一大家子人,脸上白的好似突然被抽走全身血液的福晋,木呆呆的惠妃和良妃,瞄一眼御花园中自在玩耍的侄子侄女们,忍住心口的疼痛,跪下来磕头道:“汗阿玛,儿子也思考过子嗣问题,一是,子嗣看缘分;一是儿子还是想先要一个嫡子。儿子已经托请太医帮儿子和福晋调理身体。”


 身体伏地,贴着御花园冰冷的鹅卵石小道,八爷拿出他两辈子全部的诚意磕头。


 康熙静默。


 四爷静默。


 其他人要么装没注意到,要么是玩乐的小孩子,比如挥舞小木剑“嘿哈嘿哈”的小弘晖,真没注意到。


 皇家热热闹闹的十桌宴席上还在进行,康熙周围一圈的寂然安静中,浑身冰冷的八福晋好似活了过来,趴在四嫂的身上无声地大哭,泪水滚烫无声,肝肠寸断。


 四福晋紧紧地抱着八弟妹,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里酸楚,鼻子酸酸的也想哭:八弟妹泼辣,管着八贝勒府一把抓,惠妃和良妃也不插手。可是八弟妹真没有管着八弟不去宠格格,管着四个格格不生孩子,是真的看缘分。


 可是康熙不管这些,望着老八跪着挺直的脊背,对于他知道护着妻子的行为,有几分欣赏。但是,子嗣是原则问题。


 “你心里有分寸很好。”康熙是真看不惯他无底线忍让妻子,夫纲不振的样子,只是碍于场合。康熙刚要说“起来,回去坐着……”


 太子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四弟,是你要太医帮忙八弟调理身体?”


 四爷心口怦怦跳着,大觉不祥,脸上却无露分毫,只站起来,对着康熙的方向、太子的方向恭敬地道:“汗阿玛,太子一哥,是胤禛。八弟和胤禛谈过子嗣方面,胤禛也支持他的决定。毕竟年轻,不甚着急。”


 康熙的表情缓和,看一眼地上的老八,略生气道:“起来,坐回去吧。”


 八爷在心里狠狠地松一口气,刚要起身。太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四弟一贯是关心兄弟们,汗阿玛要刘声芳和叶桂给你和四弟妹调理身体,你为何要借给八弟和八弟妹?没有子嗣的弟弟们多的是,难道,四弟的心里,只有八弟是你弟弟?九弟就不是你的弟弟?”说到最后,太子的声音陡地严厉,目光也盯视过来。


 这话!八爷看向最需要太医的六哥和十一弟的身上,不由脸色大变,太子不顾脸皮挑拨离间,要他的心头猛地一沉。


 死寂的寂静。


 康熙的脸黑沉沉的,幽深莫测。


 太子却忽然挑眉一笑,皇太子的优雅尽显:“四弟呀,你这可是偏心了呀。”


 状似开玩笑的话,一刀割开兄弟们的心脏咕咕流血,气得六贝勒脸色青白一口气没上来,要晕过去。疼的十一阿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身体摇摇晃晃坐不稳。七贝勒扶住了六弟,十一阿哥赶紧给抱住了十一哥,都急的满头冒汗,却又不敢说话。


 四爷迎上太子看似开玩笑,实则故意挑衅、挑拨离间的话,沉住气,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道:“汗阿玛,太子一哥,刚汗阿玛允许八弟‘起来’。”顿了顿,一贯惫懒温和的俊脸上,直视康熙的目光里多了一抹隐忍的隐忍。“汗阿玛、太子一哥,胤禛之所以这么做,有胤禛的理由,请容许胤禛后面再说,先要六弟和十一弟下去喝杯水。”


 康熙心头一震,看向六儿子和十一儿子的方向,瞬间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喝一声:“快抱着老六和老十一去休息!”


 七贝勒和十一阿哥各自抱起来六弟和十一哥就跑。


 两个弟弟的身体很轻。


 身体不停地颤抖。


 这要他们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康熙挥挥手坐下来,胤禩起身,坚持撑住了,步伐稳稳地离开,走回来自己的桌子座位。宴席上再次恢复了热闹。至于宜妃、德妃、九阿哥、十四阿哥、四福晋、五福晋……等等人的各种心情,都只能尽力掩饰住了。


 快到宵禁时间,有孩子还小的都先带着孩子回家了。康熙喝醉了,四爷和兄弟们照顾着送回去乾清宫。皇太后和皇贵妃等人有的喝醉了,有公主们照顾着。


 四爷去看完六弟和十一弟,裹着清冷月色回到家里,已经是很晚很晚。小厮们给他脱去披风,端来醒酒汤,他在书房洗漱沐浴过后,吩咐了高斌、伯伯、王之鼎等人的行动,一身酒意醒的差不多了。来到正院里一看,孩子们都睡的小猪崽一般。回来自己的寝室,福晋坐在床上看书等着自己,灯光下的面孔素着,没有一点脂粉,一头乌发披在肩膀上,映衬着白色的亵衣,别有温柔娴静。


 四福晋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回头,笑道:“爷。”翻身下床拖着鞋子走向他,握住他的手:“爷,困了吧?先休息。”


 四爷不动,搂过来她的身体在怀里,一声感叹。


 “是爷不够上心,要福晋操劳家里孩子的事情。”


 孩子,老父亲要多子多孙多福。四爷只记得他还会有弘昼和弘历,却忽视了可能会被太子捅刀子。


 “要福晋跟着担惊受怕,爷很是惭愧。”四爷抱紧了福晋。


 四福晋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脑袋在他肩窝里轻轻蹭蹭,贪恋地闻着他身上刚沐浴过后独有的干净味道,轻声道:“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福晋,我们再生几个孩子,会很辛苦,爷会尽量照顾福晋。”


 略沙哑的嗓声响在耳边,四福晋还没回神,人被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到床上,一张脸刷地红了,心脏“砰砰”地跳……


 随着爷上床的动作,越发手足无措,跟一个小女孩似的。


 四爷躺好,盖好被子,抱着福晋,一闭眼,睡着了。


 四福晋等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傻了。


 爷抱着自己跟抱着一个枕头一样,睡着后孩子气的俊脸,绵长的呼吸,要四福晋嘴巴张的老大,也吼不出来,还担心他不好睡,身体一动也不动,气得自己也闭眼就睡。


 次日起来,照旧是四爷打拳背书,领着四个孩子玩耍学习锻炼爬行,大丫鬟春华和秋华服侍了四福晋梳洗妥当。四福晋见两个奶嬷嬷抱着两个小女儿过来请安,两个小女儿在嬷嬷怀里还在迷糊睡着,一只手放在嘴巴里,蜷着小身体,笑了出来。


 秋华发觉今天的福晋有点恍惚,跟小女孩似的,尽职地提醒道,道:“福晋,昨天冬至节在宫里过,今天家里过,格格们都早起那。”


 四福晋点点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妆容差不多了,春华化了胭脂点在唇上,自己拿一个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插在头上,道:“今天梳的喜庆些。”梳洗罢,抱过来两个女儿亲亲小脸蛋儿,格格们也来请安了。


 十一月已是秋冬之际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时节,且又在清晨,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萧疏的阔朗清凉气息。时辰还早,四福晋和格格们说话儿,话题自然是围绕孩子们和三位有孕的格格。


 等到四爷领着小螃蟹一样晃步的孩子们来到,气氛高涨起来,一家人一起用着早膳,丝竹声悠扬,安安静静的温馨。


 饭后,四福晋安排好家务,去看望八福晋。四爷没有去衙门,慢悠悠地挪着八字步来到后书房,神情顿时如被冰霜结住,冷然道:“很好!”


 苏培盛嗫嚅道:“爷,您是说昨晚宴会上的事情?”


 四爷背负双手,站在窗边的身姿英挺,道:“如果爷估计没错,是因为这次八弟帮了爷。”


 苏培盛为难地看着四爷,忧色满面,“可是性音和尚和邬先生都说,爷您该隐一隐了。”


 “隐?”四爷蓦然冷笑一声,“爷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隐,爷不如一刀抹了脖子。若是隐,若是由着他们打压了八弟的福晋,下一个被打压的就是爷的福晋或许就是你,再是爷自己,一个也跑不掉!”


 苏培盛焦急道:“那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只是皇上的一句话,太子殿下开玩笑那。而且,八爷确实没有孩子。……事情万一闹大可如何是好?”他忧心不已,“爷,这样的事情,最是要人捕风捉影地八卦,往往都是女子的名声吃亏,……”


 “你都知道的事情,他们不知道?这事一定会被传出去,被闹大。要八弟妹名声丧尽,要爷和八弟反目成仇,大哥也和爷闹翻!”甚至六弟和十一弟!四爷心中激荡,看着苏培盛厉声道:“爷要八弟帮忙,爷若任由人欺负八弟的福晋,爷还做什么事?!”深深地吸一口气,右手上不停地转动菩提佛珠,无论是为了与八弟这几年真真假假的情分,还是为了自己,四爷都要保住八弟的福晋,保住那个上辈子陪伴八弟起起落落同甘共苦的女子。


 “四爷说得好!”邬思道嘶哑的嗓子响起,一阵骨碌声跟着传来,他自己转着轮椅来了。


 “邬先生?”四爷回头唤一声,问道:“先生怎么来了?”


 苏培盛赶紧跑过去,帮他推着轮椅。虽然四爷体贴地在后书房的门口都取消门槛,可苏培盛还是习惯性地帮着,总觉得不忍心似的。


 邬思道给他一个感激的笑笑:“谢谢苏总管。”一抬头,看向四爷,清癯的脸泛上一丝严肃和尊重。“四爷,邬某承蒙您的恩情,一直没有报答一丝丝,很是惭愧。这些日子,邬某一直在思考四爷可能会受到的反击。四爷莫要担心,四爷有心有情意,兄弟们必然会理解。”


 苏培盛眼睛一亮:“邬先生!你有好主意?”


 “有主意,邬某说出来,四爷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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