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康熙愣了好一会儿, 瞧着自己的小四胖。


 哎吆吆，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 横眉竖眼的, 还别说, 还真有几分佛祖的不动明王化身, 金刚怒目的架势。


 康熙瞪大了眼睛，怒瞪小四胖。


 四爷也瞪大了眼睛，和他比赛谁的眼睛更大。


 眼睛细长的康熙皇帝落败。


 抬手给胖孩子一个响亮的脑崩儿。


 “谁告诉你的‘抄家’？还拿着火铳突突突？当自己是土匪不成？”


 四爷伸手捂着脑门，气哼哼地：“儿子不是土匪是官兵。儿子听故事书上就有，朱元璋抄家女婿的家, 叫‘金杯共汝饮, 白刃不相饶。’”


 康熙：“……”这都学了什么？朱元璋那么多小故事，他就记住朱元璋查抄女婿的家了？女婿贪污也不能答应！康熙像是第一次认识胖小子一样，上下打量，还别说, 小四胖看着懒散, 还是有点霸气侧漏的, 怪道下面的人都怕他，嗯，很像自己这个阿玛。


 康熙“想通了”, 拿下来儿子的小胖手, 给吹吹呼呼：“小子娇气。你八弟怎么打都不哭，你这挨一下就喊疼。”


 四爷满意了，懒怠的表情皱巴鼻子嫌弃：“八弟笨笨。当儿子的，就是要和汗阿玛喊疼。”


 “哎吆吆。”康熙大乐，牵着他出来御书房, 随意地散步。


 “胤禛啊。就你的三头身，要怎么抄家啊？”


 “汗阿玛，儿子有汗阿玛啊。”四爷抱着亲亲阿玛的大腿，厚脸皮地撒娇。


 “哦。合计着是来求朕啊？可是，朕也不能随意抄家啊，一切要看《大清律》。”


 “汗阿玛，儿子知道《大清律》还没修好。”


 “！！！不错，还知道《大清律》还没修好。汗阿玛看看我们的四阿哥，长了一年，不光长肉肉，还真长进了？那你知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知道不知道，朱元璋的大度，重用大骂他的茹太素的故事啊？”


 “儿子知道~~~茹太素是户部尚书，提议全国各级衙门的财政重新审核，进一步清查贪污。但是茹太素为人迂腐至极，明知道朱元璋学问不高，一封万言书写了三万字，害得朱元璋听了整整一天，发现五百字就能写明白，气得朱元璋要杀了他。”


 父子两个来到院子里的亭子里坐下来，闻玫瑰花香，大水缸里的荷花幽香，康熙摸着胡子，端起来茶盏，右手拿着茶盖刮着茶叶沫，闻一闻今年新送上来的狮山毛峰的香气，瞄一眼胖孩子气鼓鼓地等着他的模样，心里一乐。


 康熙品一口茶，悠哉哉地问：“再说说，茹太素是怎么应对朱元璋的白刃？那驸马，是怎么应对朱元璋的白刃？”


 四爷摇头晃脑：“茹太素说‘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那驸马说‘别人都能贪污，我凭什么不能贪污？别人穿金戴银，我一个驸马还要粗布麻衣？”


 康熙这次真笑了，瞧着胖孩子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孩童的黑白分明的快乐，明知道该告诉孩子人间没有黑白，只有灰色，还是不由地生出一丝丝维护心。


 “不错。在无逸斋好歹学了一点学问。既然我们的四阿哥学习还行，那行吧，孙嬷嬷的这个事儿，朕管了。”


 四爷着急，摇着汗阿玛的胳膊：“汗阿玛，要狠狠地罚坏人啊。罚的他们害怕了，再也不敢了。”


 “吆喝，……”康熙放下茶杯，抱着儿子在怀里点着他的鼻子谆谆教导道：“要人怕你，不是怎么打杀和处罚，而是不定和未知。朱元璋查处贪污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规定了贪污多少银子必杀。人怎么可能不贪？贪一两和十两一样杀头，那干嘛不贪十两？既然知道要被杀头了，那多贪污点，死就死了，一条命而已，留下银子给子孙家人。人啊，他就不怕了。”


 四爷一眨眼，半仰着脑袋，小眼神儿懵懂纯净：“那汗阿玛，坏人做了坏事，要罚啊。”


 “是要罚。可是该怎么罚？情理法要平衡，形势要明白，这个人有用没有要明白，现在没用，将来有用那……你是主子，面对下面的人，要前后左右，都看看。”


 四爷安静地望着汗阿玛，年轻的汗阿玛，还没有看到这番平衡下会带来的党争祸国，却是已经使用帝王之术平衡要义。


 看在康熙的眼里，惫懒的小儿静静地接受教导，眉眼间闪动着智慧的灵光，那是听懂了悟到了的灵慧，要他骄傲地痛快大笑。


 “慢慢想，等你慢慢长大了，你就慢慢知道了。”


 四爷抱着汗阿玛的胳膊不放，继续问：“汗阿玛，是不是因为江南江北的文臣互相争斗？汗阿玛，儿子知道，明朝党争。现在他们把党争带来大清，也要搞党争。还鼓动民间百姓开始满汉争斗，民族争斗，大大的坏！”


 康熙沉默，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目光透过虚空，好似看到明朝党争带来的一桩桩祸事，大明一代代皇帝的心酸无奈。


 “胤禛记得，我们现在刚进关，还没坐稳了天下。形势如此，要学会适应。等你适应了，权利收拢了，你就想做什么做什么。凡大清子民，都是大清人，不分三六九等，不分满汉蒙回藏，更不许分党派。”


 “汗阿玛，胤禛记得。”


 “乖。对于西洋人，也是。你是大清的皇子，看着地球仪，凡天下子民，都是你可以用的人。西洋人有用，就要好好地用。”


 “儿子记得。”


 这个午后，康熙皇帝领着儿子，在乾清宫的院子里走走逛逛，玫瑰花开得好，玫瑰精油好，但北京的水土不长花儿，内务府去其他地方找好玫瑰；荷花好看，水池子养心养眼，可是紫禁城建造之初就讲究风水，不许有池塘，只能在水缸里养养荷花。


 “老百姓的家里，讲究建造小池塘，这是流动，财气福气流动起来，活起来。可是帝王家里，已经是天下人家的极限了，讲究一个‘守’字，不给建造小池塘。金水河绕着紫禁城，这是金龙护卫；海子里、太液池，这些皇家的大湖泊，讲究一个大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魄。”


 “可是汗阿玛，老祖宗说，历朝历代的皇宫的风水再好，也保不住江山万年。讲究风水也要讲究天道。道和术结合，这才是帝王之道。”


 “天天说‘老祖宗说’，你小子知道什么是‘天道’？瞎显摆。”


 “儿子知道。汗阿玛，天道就是吃睡长呀。吃好睡好长好，和这朵玫瑰花儿一样。”


 “……”


 眼见胖儿子瞅着这朵开的最好的玫瑰花，满脸欢喜地笑，伸鼻子嗅嗅，好似五脏六腑浑身的汗毛都幸福起来，得道成仙一般，不由地摇头失笑。


 到底是孩子。


 不知道这人间，开的最好的那朵玫瑰花，是第一个被掐下来的。旁边梁九功拿着花剪子，犹豫地望着帝王：这朵花儿要剪下来给四阿哥插花瓶？


 康熙轻轻摇头。


 儿子喜欢，就留着。


 他堂堂一个帝王，还能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傍晚太子下学，内心压力满满面上端着太子威仪，来到乾清宫，惊喜地发现汗阿玛在御案上画画儿，四弟肩膀上扛着一个小鹰儿，在一边小桌子上画画儿，桌子上一本摊开的书，太子轻手轻脚地凑上前一看，是唐朝孙过庭的《书谱》，不由地笑出来。


 阿弥陀佛。实在不是太子对弟弟有坏心眼，看到弟弟学习就开心。实在是弟弟懒怠的生活太招人恨，兄弟姐妹们都巴不得他起五更睡半夜苦学不倦尝尝苦头。


 太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安静地写大字，做自己的功课。


 大约半个小时，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五下，康熙画完了，放下毛笔直起来腰，一眼看到太子，笑着问：“下学了，用过晚食了吗？”


 太子起身行礼请安：“回汗阿玛，没有。”


 “嗯，做完功课，我们一起去承乾宫用饭。”皇贵妃今儿不高兴了，要去哄哄。


 “汗阿玛，儿子还要一个小时。儿子很快。”太子很高兴去承乾宫一起用饭，不是他一个人，也不是他和汗阿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父子三个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康熙等画儿干了，瞧着画里小儿伸鼻子嗅玫瑰花的憨态，白胖胖的脸懒洋洋的大气，提笔写下《虎崽嗅玫瑰》。


 猛虎嗅蔷薇，虎崽嗅玫瑰，嗯，很形象。


 康熙批复完剩下的折子，梁九功上前给他按揉手腕，他一抬头，看见小四胖已经跑到太子的身边，鼓着腮帮子吹着太子刚写完的大字，瞅一眼太子没注意，大眼睛忽闪着坏主意，手指头在大字上摸了一下。


 康熙无声地笑。


 两个孩子，一个身穿酱色袍子，一个身穿淡蓝袍子，一个端正稳重，一个顽皮天真，一样精致的贵气，列祖列宗保佑玄烨有此佳儿。


 康熙坐在窗边用茶，等太子做完功课了，接过来一看，嗯，太子的字已有风骨，故意选出来其中一张宣纸，细看那明显多出来的一笔，问道：“胤礽，这里‘仰宇宙之大’的‘之’，怎么写成‘仰宇宙乏大’？”


 太子懵。


 探头望着自己写的大字，还真多了一撇，变成“乏”字了，顿时着急。


 “汗阿玛，是儿子粗心。儿子写的急了写错了。儿子今晚上自罚抄书……”


 四爷抱着小鹰儿在一边“哈哈哈咯咯咯”地笑。


 康熙忍不住也大笑。


 太子：“……”


 听着汗阿玛和四弟的大笑声，细看这个字的那一撇，明显不是自己的字迹啊，这都不是手写的毛笔字！偏偏顽皮弟弟还伸着手指头给他看上面的墨汁儿，脸一黑，朝弟弟怒道：“小四胖！”


 四爷抱着小鹰儿鼓掌欢呼：“太子二哥笨笨。自己写过的字也不记得了，嘻嘻。”


 太子又羞又恼：“我岂会不记得？二哥是没想到，你会捣乱。哼。”


 “太子二哥棒棒哒。太子二哥的《兰亭序》写得好，每一个‘之’字都不一样。”四爷拍小马屁。太子却是气得拧住的他的元宝小耳朵：“你可别拍马屁，小眉毛都懒得动一下，都是形式。”


 “太子二哥最好，太子二哥来看弟弟的鹰儿。”四爷拍着小鹰儿的翅膀，对着太子讨巧地笑。


 太子就看着四弟和小鹰儿一样厚脸皮，戳了鹰儿的翅膀一下，不解气：“光看鹰儿还不够。画儿那？汗阿玛，胤礽要求同样检查四弟的功课。”


 康熙点点头，端的公平的态度：“胤禛你的画儿那？”


 四爷小胸膛一挺：“儿子画好了。汗阿玛和太子二哥来看。”说着话，跑到小桌上拿过来自己的画儿，捧给康熙和太子看。


 咳咳咳咳。老父亲和亲二哥乍一看，哇，口水分泌，溢出纸面的甜美气息，春夏铺面的丰盈饱满。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勉强认出来这是画的牡丹玫瑰橙子苹果柠檬等等鲜花水果。


 柠檬上头切去一片，正好露出来里面嫩嫩的果肉；苹果切块，果肉上的汁水都溢出来。大朵大朵的鲜花怒放，里面紫色的李子、桑椹等等压住了五彩缤纷，凸显一份尊贵和充实。


 康熙摸着胡子，有模有样地赞道：“小四胖画的不错，汗阿玛原谅你的顽皮了。”


 太子气哼哼地看一眼得意洋洋的弟弟，鼓起勇气：“汗阿玛，儿子要这幅画做赔礼。”


 四爷大方：“二哥要，拿去。”又显摆的小样儿：“二哥，弟弟的大作，要裱糊好啊保存好啊。”


 好厚脸皮的弟弟/儿子。太子不想告诉四弟，自己将他的每一幅画儿都收的好好，故意板着脸做严肃状：“四弟放心，四弟的大作，二哥一定给收好了将来传给后人做传家宝。”


 但见胖小子一点也不害羞，还大声夸夸：“二哥有眼光。”


 太子无语凝噎。


 康熙对这小子的无赖实在没眼看，望一眼墙上自鸣钟的时间，领着两个孩子去承乾宫。


 皇贵妃收到消息，亲自在小厨房监工，做了这父子三个喜欢的菜式，康熙带着孩子一来，面对一大桌子的美食，精致走心，不由地开怀。


 “小四胖刚画了一幅画，看得人就食欲大增，想吃。皇贵妃做了这一桌子，果然好。”


 太子眉眼欢喜道：“皇额涅辛苦。”


 皇贵妃慈爱地笑：“我呀，知道你们要来，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辛苦？你们父子吃的喜欢，就是我最大的欢喜了。”


 四爷伸手拍拍自己的胖肚子：“皇额涅，胤禛一定多吃。”


 皇贵妃脸皮一抽：儿子你这个时候要表现的孝顺谦让啊。


 四爷：“皇额涅是不是饿了，我们快点吃。儿子给您盛饭。”


 皇贵妃：“……”我儿子这么没有眼色可怎么办啊。


 康熙瞧着他们母子的眉眼官司，乐得哈哈哈大笑。太子也笑，小四胖气自己的时候那是真生气，但看小四胖气别人，那是真开心。


 一家四口人按照座位坐下来，皇贵妃挨个给皇上和太子盛饭，四爷殷勤地给她盛饭，太子给四弟系上小围兜，康熙端起来碗动筷子，其他三个也动了筷子。


 用了开胃小冷菜，用了一碗鱼汤，晚饭正式开始。康熙喜欢的菠菜烩豆腐，榆林豆腐、嫩菠菜切碎，白嫩、爽滑、润口，透着一股青菜的甘甜。老玉米熬小米粥，香喷喷香甜滑腻。整条撅洗净后，斩成头、身、尾三段，将头、尾两侧剞兰草花刀，剔去骨刺切成片，配以熟瘦火腿、大海米等分别烹制，白色鱼片码头尾中间，两色两味，形如宫门中跃出条鱼，色香味俱全……


 太子打小养的细致，吃的也是讲究得很。同样是野菜的“三叶菜”，他要叫名字“长寿菜”，烹制好的野菜拼成个“寿”字。闻着香气醉人，吃起来脆嫩滑，看着就不禁食欲大增。


 他们除了吃蔬菜鱼类，同样都喜欢吃东北产的各类兽肉和羊、鸡、猪肉等。


 四爷是单纯的喜欢吃蔬菜，吃的清淡。他这个岁数，本来就不能吃大油大盐的，皇贵妃特意给他做的炒肉丁，里面搭配着胡萝卜丁、玉米粒等等，看着鲜艳夺目，吃着喷香爽口。


 人小饭量大吃什么都香，挥舞着小银勺子吃的虎虎生风。太子瞄一眼弟弟，望着眼前不大喜欢但必须吃下去的，炖牛肉里面的胡萝卜，夹起来，慢吞吞地咽下去。


 康熙看一眼太子吃完了小碗里的胡萝卜，满意。看一眼四阿哥，鼓着腮帮子眉飞色舞的，好似一只小仓鼠，乐呵。再瞄皇贵妃一眼，瞧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菠菜烩豆腐，无奈。


 自己这样吃是养生，皇贵妃，乃至宫里的所有妃嫔们这样吃，是减肥。天知道都这样苗条还要怎么减肥，胖一点不好吗？


 康熙夹一根烤羊排到皇贵妃面前的小碟子里，哄着道：“羊排是瘦肉，没有肥的。吃了减肥。”


 皇贵妃：“……”


 耳边听着胖儿子捂着嘴巴嘻嘻笑的声音，皇贵妃羞恼地瞋一眼皇上，到底是拿起来这根羊排啃着。


 四爷手捂着嘴，大眼睛在汗阿玛和皇额涅的身上骨碌骨碌地转，口中不停地发出笑声。


 康熙忍住笑，拿下来他的手，用毛巾给擦擦嘴巴，脸一板：“好好吃饭。”


 四爷骄纵小儿：“要汗阿玛夹菜。太子二哥也要。”


 太子：“……”八岁的太子一直在忍着“认真”用饭，他已经模糊懂了，儿子和妻子是不一样的身份。可是胖弟弟不懂啊，他就认为汗阿玛偏心了。


 皇贵妃的脸微红，实在拿胖儿子没招儿，无奈道：“要你汗阿玛给你夹菜。”


 康熙气笑了。


 真给两个儿子也夹了菜，瞧着太子惊慌失措的惊喜，胖小子笑嘻嘻地抓着那块鸡腿肉送到嘴巴里，也是无奈地笑。


 真真是磨人的小子。


 康熙长在国难的时候，倡导简朴节约，本人也喜欢吃一些野菜普通菜，清淡养生。皇贵妃知道他的心思，做的菜式多但分量都小的很，恰好够四个人吃的，没有浪费。


 一家人吃的舒坦欢笑声不断，饭后散步，康熙和皇贵妃说话，太子和四阿哥去慈宁宫请安。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瞧着他们兄弟一起来了，很是高兴。五阿哥兴奋地尖叫一声抬腿朝四哥扑来，一头扑到地上。


 四爷笑着上前扶起来五弟：“慢慢学走路，四哥扶着。”


 太皇太后笑道：“他还不会走路，刚会抬脚迈步。”


 太子抱着两个弟弟坐到地毯上，知道五弟是早产的原因，瞧着面容憨厚长得健康，举着一个布老虎逗着，也挺喜欢。


 皇太后问：“我听说这几天给小四种痘，三阿哥和六公主再等等，太子听说了吗？”


 太子言语郑重：“是太医说，三弟的身体再养养再种痘，四弟先种，回头再给三弟和六妹妹一起种。”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视一眼，知道这是顾虑三阿哥的身体太瘦了，怕他熬不住。


 看一眼拿着拨浪鼓逗着五阿哥的小四，太皇太后关心道：“小四种痘要去福庄吗？”


 “不去。汗阿玛说，就在东三所找一个闲着的院子。”


 “阿弥陀佛。”皇太后念了一声佛，伸手摸摸小四的瓜壳头，笑道：“在宫里才好。我正担心那，小四一个人去福庄呆着半个月，这要我多想得慌。”


 四爷抱着五弟亲一口，仰着胖脸对皇太后笑：“皇祖母，胤禛也想你。胤禛在东三所种痘，不能出来屋子，每天都想皇祖母。”


 “哎！我们小四就是和皇祖母亲近。”皇太后满脸笑容，搂着他在怀里怎么亲香也不够。


 五阿哥胤祺看看皇太后，看看四哥，不知道该亲香哪一个，“啊啊”喊着，胳膊伸着，站起来身体一歪歪在皇祖母和四哥中间。


 皇太后乐得哈哈哈大笑，四爷抱着五弟“啾”一口小脑门，引得五阿哥开心尖叫使劲亲亲四哥。


 太子一看，五弟虽然憨憨的不聪明，还是有一点小机灵的。也笑。


 太皇太后望着眼前的三个孩子，脸上笑着，心里一声叹息。


 晚上孩子们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康熙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说起来今天的事情，太皇太后更是叹气。


 “孙嬷嬷的事情，大多数和太子有关。而太子，很可能是不知情的那一个。等太子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处罚巴彦嬷嬷才能要太子心里没有疙瘩？我呀，是老了，看着天真烂漫的孩子，狠不下心了。”


 康熙赶紧哄着：“皇祖母，您还年轻那，不老。皇祖母，太子会想通的，应该不会在心里有疙瘩。玄烨给了他缓冲，之前他因为端嫔和六公主罚巴彦嬷嬷，也没有手软。巴彦嬷嬷在言语上对小四不尊重，他气起来也很是清醒，小四对他不一样的。”


 “他为了小四罚巴彦嬷嬷，是他做哥哥的心。但这是小四的奶嬷嬷。他可能会想，你要他为了小四的奶嬷嬷罚自己的奶嬷嬷，皇帝啊，你要好好想想怎么操办……至于小四……”


 太皇太后莫名觉得，小四不会因此和太子生分。但小四这孩子记仇，他要是不满意处罚结果，可不会和上次一样乖乖地算了。


 “小四这孩子性情中人，眼睛里黑白分明不容沙子。他现在只是知道有人欺负孙嬷嬷，就这样生气。他要是知道了，里头还有一条人命，你看他能宽容不？”


 康熙一个愣怔。


 太皇太后一声长叹。


 “一条人命啊，我老太婆想起来都心寒。那就是一个地痞流氓，他也是一条人命啊。还有一个好好的年轻人马上要娶媳妇了进牢里头。怎么就这么狠心那？一点阴德也不积吗？”


 太皇太后手拍打茶几，茶几上的茶杯碗碟“叮当”地响。


 “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那么多人，可我老太婆从来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弱者。我最担心，太子在身边人的影响下，将来也习惯了有怒火就拿弱者出气。这是无能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


 康熙眼见太皇太后的脸上一片寒霜，动了真怒。心里头更难受。


 他一样样地将碗碟归位放好。


 “皇祖母您别气，太子会想明白的。皇祖母提醒了玄烨，巴彦嬷嬷看准了太子的心思，针对小四的奶嬷嬷，不针对小四，要太子不会狠心处罚她。但玄烨更不能容她！”


 康熙的面容平静，眼睛却红红的一片，小四胖性子上来认准了你的奶嬷嬷欺负我奶嬷嬷，我就要打杀。太子会认为，你为了你的奶嬷嬷要打杀我的奶嬷嬷，你还当我是太子二哥吗？他最怕的就是太子和小四生分了，闹得和大阿哥一样针锋相对。


 “太子身边的人现在变得惯会讨巧献媚，带着太子的想法不走正道儿，孙儿打算给毓庆宫换一批宫人，正好太子也八岁了，可以开詹事府了。孙儿将汤斌这些清正廉洁、正直不徇私情的人调过去。”


 哪知道太皇太后摆摆手，眉心紧皱：“皇帝，詹事府的人选你自己定。但你将太子用惯的人都给换了，他心里头怎么想？你给送去自己选的人，你要他又怎么想？你将心比心。你小的时候，你汗阿玛这样对你？”


 康熙心头一震，愣坐在炕上雕塑一般。


 “孩子大了，又还没长大，这个时候最是关键。就算他知道你是为了他好，心里头也不接受。”太皇太后看的通透，小四胖记仇但会报仇，心宽能容。太子不记仇但他心思细腻多思，别闹得到时候和亲父亲也生分了。


 “皇祖母，玄烨真是，为难。”康熙也明白两个孩子的不同，可他不能再容忍巴彦嬷嬷在太子的身边。“皇祖母，玄烨打算这次去承德，您和皇额涅、皇贵妃也去。承德避暑结束，您带着皇额涅、皇贵妃、大阿哥等人先回来，玄烨带着胤礽和胤禛去一趟盛京。”


 “玄烨要巴彦嬷嬷在太子离开的时候，生病。等太子回来后病故。”


 太皇太后不认同：“皇帝你情绪化了。你再想想。”


 康熙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焦躁，站起来在地上宛若一头困兽一般地转圈圈，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脸上一白。


 “是玄烨糊涂了，不能要巴彦嬷嬷去世。免得太子一直惦记巴彦嬷嬷的好儿。”


 “想通了就行。人去了，别人都念着好儿了。要不人都说‘活人争不过死人’？皇帝，大阿哥的事情也要注意了，大阿哥眼看着大了，福晋的人选该考虑了。”


 大阿哥生在康熙十一年，现在是康熙二十一年。一转眼，大阿哥就到了可以娶媳妇生娃的年纪了。康熙的脸上露出来笑儿：“一眨眼，大阿哥这么大了。朕的记忆里，还是他刚出生的时候，小红虾的一个，都怕他也养不大，狠心送他出宫养着。”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眉目慈祥，笑了一脸菊花开：“孩子大了，娶媳妇生娃，我呀，就能见到重重孙辈喽。”


 康熙拎起来铜壶给太皇太后倒一小碗奶汤，双手捧给太皇太后，一片孝顺：“皇祖母将来的重重孙辈一定多得很。今儿皇贵妃还说起来，说将来小四胖的媳妇人选。说容若和子清的女儿一定好看的。玄烨也琢磨，小四看脸，将来给选一个好看的。就是太子的太子妃人选，不好选。”


 “慢慢选。太子妃的人选是重中之重。小四的媳妇……哎吆吆，是要选一个性情好的，可不能光看脸，就他这懒性子，一定要选一个勤快管家的。”


 康熙乐得哈哈哈大笑。


 太皇太后一想起来惫懒的小四娶媳妇的懒样子，笑不可仰。


 康熙细细的琢磨怎么操办这件事，回来乾清宫，思及自己瞒着太皇太后的大事：明珠在回京的路上遭遇连番刺杀，求救的折子都差点送不进紫禁城，望着天上的明月皎洁，心里一片凄然。


 他苦心培养的太子，赫舍里皇后拼死生下的太子，若是知道了索额图的所作所为，他会怎么做那？他事先知道索额图刺杀明珠吗？不管知道不知道，当前的形势，隐忍容忍索额图是必然。可太子将来能有唐高宗李治的决断，对母家动手吗？


 康熙一夜无眠。


 承乾宫里，四爷闹着皇贵妃讲完小故事，等皇贵妃离开，嬷嬷宫女都候着他睡觉，他慢慢地思考。


 汗阿玛要在出发去承德之前，给自己种痘，是担心路途遥远几个月不回来京城，万一路上得了天花治都没得治。


 要去盛京，去蒙古各部转一转，是为了黑龙江战事，鼓舞士气，表示皇家和朝廷决心和沙俄血战的决心，也是和东北老家的人联系感情：朝廷因为各方战事耽误，一直要老家人独立抗击沙俄，汗阿玛心里头愧疚不安。


 施琅要来北京觐见，朝廷正式成立福建水师，水师提督的人选必将引发一番争斗。但汗阿玛权衡利弊，应该会和上辈子一样，要施琅做提督。施琅精通水战练兵有方，对郑家势力、小琉球乃至南海势力都熟知于心，小琉球之战，胜利在望。


 容若跟着理藩院的啊嘞尼去喀尔喀，必然也是有大大的收获的。啊嘞尼是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才。


 最要他担心的，就是明珠和索额图的争斗了。


 四爷万万没想到，明珠还是遭遇刺杀了。


 今天的那封带血的折子，就是明珠送来的。不光是明珠遭遇连番刺杀，明珠的折子差点送不来紫禁城，八封折子，只有这一封到了。送信的军官伤重或者死亡。


 索额图不会这么愚蠢，去挑战汗阿玛的权威阻拦折子进京。但这样严重的刺杀行动，就算不全是他请的杀手，一定也有他重重的一份！


 六月中旬的夜色浓重，四爷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一片黑暗：太子经过自己这段时间的影响，应该不会再决定刺杀明珠。


 四爷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太子和索额图商议刺杀明珠，然后因为自己犹豫不决，最后决定放弃了要以国事为重。但索额图怒极了要瞒着太子动手……


 索额图有这个胆子，不还是因为他是太子的叔公，是太子母家的掌门人？明珠一定会因此思虑良多，担心太子登基后索额图越发张狂，干脆铤而走险去支持大阿哥做太子。


 那太子若知道索额图背着他的行动，会怎么做那？当前的形势，也不容汗阿玛和太子舍弃索额图：太子是大清储君，罚了索额图这个太子叔公，天下人怎么想？这个时候的大清，最是需要内部安稳。


 暂时留着索额图是必然。明珠要报仇也不争这几年。四爷更关心，四爷知道汗阿玛也最为关心的是：太子有没有魄力舍弃索额图，或者说，太子对索额图的态度，太子将来能不能做到唐高宗李治那般，下狠心处罚母家。


 人心啊，最容不得试探猜疑。四爷心里一阵酸楚，好似看到汗阿玛和太子二哥互相猜疑的未来。


 四爷打个哈欠，自己扯着小被子盖好，找一个舒坦的姿势，呼哈大睡。


 这个时候的康熙皇帝和四阿哥，都不知道，孙嬷嬷弟弟的人命案子，也有索额图的参与。


 太子更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因为今天晚饭的欢乐，在慈宁宫的欢乐，吩咐贾应选明儿去找裱糊匠，亲自放好四弟的那副画儿，一夜好睡。


 月亮西升东落，太阳东升西落。慎刑司里，熬了一夜的曹寅拖着疲惫的身体，出来审讯房间，仰望天边挨着的太阳和月亮，鱼肚白的天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悲哀和不忍。


 刚上早朝的时候，宫门还没大开，曹寅拿着自己的腰牌出了宫，去顺天府大牢里抢救下来这个“为了不影响亲姐姐和四阿哥自杀”的年轻人，感受他微薄的呼吸，紧急送去太医院救治。


 快马加鞭回来慎刑司见顶头上司克兴额，克兴额却挥挥手，沙哑的嗓子只有一句：“什么也不要想。直接去告诉皇上主子爷。一切有主子爷决断。”


 曹寅心头一震。


 是啊，他想的再多也没用，他最应该做的事，尽快去告诉皇上，要皇上赶紧阻止这一切行动。万一太子和四阿哥因此起来嫌隙，他都不敢去想。


 一夜没睡的曹寅，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在乾清宫门口等着康熙早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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