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毓庆宫里，太子正准备休息，习惯地一抬头，瞧着自己寝室里东墙上空出来的地方，这里原来挂着唐寅的《墨梅图》！


 太子捂着胸口，还是一阵肉疼。


 再想起他收藏的心爱的砚台们，现在都在四弟的小库房里，人朝床上一躺，生无可恋。


 太子的奶嬷嬷上前，笑着哄道：“太子爷，要熄灯时间了。”


 太子有气无力的：“贾应选，将那方双龙砚台拿来。”太子需要心灵的安慰。


 “太子爷，奴才去拿。”


 毓庆宫的太监副总管之一贾应选小跑着出去寝宫，太子捧着这方砚台在怀里，脸上又笑了出来。


 小四胖坑了自己一回。


 怎么坑回去好那？


 第二天中午，太子在午休之前，找机会见到康熙皇帝。


 “汗阿玛，儿臣认为，四弟不喜欢开蒙，可能是一个人在承乾宫的原因。儿臣琢磨着，四弟需要学习氛围的熏陶，儿臣建议，有儿臣每天给四弟开蒙念书。”


 康熙：“……”太子不是昨儿刚被小四胖坑过？今儿就自动要带着顽皮的弟弟？


 康熙略一沉吟：“哦~~他惫懒的顽皮的性子，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天天就是吃睡长，就怕坐不住……？”


 “儿臣保证带好四弟。儿臣若说时间赶不及，就要四弟和儿臣一起跟着汗阿玛学□□信誓旦旦，就差举手发誓立下军令状。


 康熙皇帝：“好吧。且看两天。”


 太子欣喜若狂，磨刀霍霍。四爷：什么情况？爷怎么和太子一起开蒙？


 虽然太子和其他皇子皇女都在无逸斋读书，老师们都一样。但太子的功课是不同的，每天还有康熙皇帝开的小灶特别教导，妥妥的帝王之学。


 四爷：“！！！”这待遇，就，有点儿大了。


 四爷躺在一边的地毯上，自己玩着玩具，不哭不闹不打扰太子上课。傍晚临放学检查功课，太子的学习效果居然没有被耽误，反而更好一点，康熙挺满意。


 这天傍晚，承乾宫的小凉亭，小兄弟两个眼对眼，太子因为弟弟难得的乖巧，小心脏“砰砰”跳。


 “弟弟真乖。弟弟莫要担心，这都是二哥应该做的。砚台乃是写字所用，画画的颜料放在乳钵中研磨汇兑，二哥慢慢教你怎么使用颜料。平时的玩具玩够了，二哥再去民间看看，有什么好的玩具，都给四弟搜索来。”


 四爷小胖手“学着”研磨墨条，随口回答：“……谢谢太子二哥。”虽然要坑一把太子，但太子这是怎么了？


 “别着急，等你长大二哥带你出宫玩。酥酥，你去拿一个乳钵来，再拿两碗白水，一碗凉水，一碗热水。一份乳胶。”太子的小心脏“砰砰”跳，难得四弟今天主动要学习，他兴致勃勃地当小老师，有点激动，又有点紧张的。


 酥酥福身行礼：“奴婢去取，太子殿下请稍等。”两个小宫女一个端水盆一个拿毛巾，太子净手擦了手，端坐到藤椅上，学着皇上授课的做派，面容严肃端正，声音也低沉下来：“四弟，趁着太阳光线还足着，我们开始。”


 “好。谢谢太子二哥。”


 兄弟两个坐在一张小桌上，头碰着头。


 “树叶是绿色的，花儿是红色的……蹴鞠球是圆形的，桌子是长方形的……我们来看法兰西的几何图形模型，……东方有水墨画，西方有油画，但宗旨一样，‘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 人来鸟不惊。’讲究一个意境……”


 太子拿出他全部的本事，恨不得将他知道的，都打包送进四弟的脑袋。


 四爷也认真地学习。


 要尊重太子的付出！


 要做一条有知识有文化的咸鱼。


 教着教着，太子小尴尬：“有关西洋油画，二哥了解的不多。等二哥再去细细地了解。西洋几何二哥也不甚了解……”七岁的太子很是诚实。


 “太子二哥巴图鲁。”四爷真心回应。


 面对胖弟弟这从未有过的肯定，太子的婴儿肥脸“刷”地红了。


 这就是做哥哥的幸福！


 这就是做老师的成就感！


 一个用心教导，一个认真学xi。太子自觉自己肩负四弟的开蒙大事，重之又重，生怕自己哪里学的不精不透，误导了弟弟。四爷在用点心的情况下，慢慢地发现重学一遍“温故而知新”的乐趣，不知不觉也专心了。


 伺候的宫人们既心疼他们小主子学习辛苦，又很是欣慰小主子的上进。小主子好他们才能好啊。皇贵妃在亭子下，抬眼望着上面的兄弟两个，眯了眯眼，右手的串枝莲花团扇轻轻地摇。


 太子是一个孩子。皇贵妃有一丝丝的不忍心，可她一想起太子代表的意义，她更狠了心。


 她的孩子，值得最好的。


 最好的自然是皇位。


 日暮降临，皇贵妃兴冲冲地吩咐宫人，将儿子寝室里的一个古董花瓶和一副古画取下来，挂上太子给的两幅唐寅的画儿，吩咐道：“王嬷嬷，你明儿将花瓶和画儿给太子殿下送去。”


 母子两个净手，用晚食，洗漱沐浴准备休息。


 皇贵妃抱着儿子上床：“你汗阿玛前儿下午给你送来毛笔和几条墨，李清照燕子笺，说毛笔给你玩，墨和燕子笺等你长大了用，明儿勤快点，去给你汗阿玛请安。”


 四爷打个哈欠：“皇额涅，儿子一向勤快。”


 “噗嗤”，皇贵妃笑个不停。“好~你勤快。你汗阿玛说，他既然说了要给你，就给你。你要懂得你汗阿玛的用心。”


 “皇额涅，儿子知道。”


 四爷知道，他汗阿玛说给就会送来。


 两岁半的孩童，自然不懂这份用心，但若成长过程中耳濡目染的，长大后一般都会习惯地照做。


 男儿郎，说过的话，就要做到。


 四爷躺在小床上望着墙上的画儿，眯着眼睛笑。


 皇贵妃高兴于皇上对儿子的重视，同样瞅着画儿，满是期待地笑：“皇额涅啊，读书并不多。开蒙小故事还有兴趣看看，四书五经的深入文章就难为了。胤禛将来一定比皇额涅强，书法好，画画好，文章诗词更好。”


 四爷：“……”


 上辈子，他就是听了皇额涅这样的话，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一心要达到皇额涅的期待值。


 这辈子，他一定和皇额涅好好学习，考试及格分，只喜欢小故事话本！


 *


 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还要熬夜加班的皇帝日子，四爷再也不要过了。四爷听着鲲鹏的小故事，越听越开心不知不觉睡着，梦里都是和鲲鹏一起悠闲飞翔。


 皇贵妃瞧着儿子小猪崽的睡样，满心对未来的期待，给儿子盖好小被子，拉上床幔。


 康熙临睡前检查太子的功课，发现太子不光没有耽误自己的学习，还学的更好了，心里头更高兴。


 第二天，四爷去给慈宁宫请安，没有直接回承乾宫，而是去乾清宫请安。


 大热的天，在奶嬷嬷怀里更热，他自己慢慢地走着，到了乾清宫一屁股躺到躺椅上，懒洋洋的小模样。


 看得康熙皇帝好一番嘲笑，还说：“要学习，就要拿出来一个学习的样子，有不懂的功课，尽管去问你太子二哥和你大哥。”


 四爷眯了眯眼，总觉得康熙皇帝要坑他。


 *


 四爷一哭二闹耍赖，但挡不住太子做老师的热情。


 太子要学习功课，要学习礼仪，还要学习处理政务……每天的时间很是紧张。如今太子和四阿哥开始亲近，几次索额图要找太子说悄悄话，都找不到太子，这要康熙皇帝很是欢喜。


 太子为了教导弟弟，生怕哪里自己学的不到位不精，殷勤地拿着问题来请教自己，父子两个相处多了，也自然多了，说起来胖孩子四阿哥的趣事儿也有共同语言了，康熙皇帝更是惊喜。


 志满意得的康熙皇帝，听梁九功说宫里人议论纷纷，都说皇贵妃拉拢太子，居心叵测等等，大手一挥，一箱一箱的赏赐送到承乾宫，表明自己的态度。


 四爷望着这些名贵的赏赐，崩溃地大喊：“二哥，我不要学！”


 但见皇太子一弯腰，瞪大眼睛控诉：“二哥听着，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儿无辜迷糊的胖弟弟吩咐宫人：‘酥酥，将鞭子送给六妹妹’，泪水流肚子里还要打起来哥哥的款儿。”


 皇太子还捂着胸口，小白花地眼巴巴地望着偏心的弟弟：“今儿又拿着二哥的东西给六妹妹。”


 四爷不理会太子这个小戏精，把玩着手里的宋荦款东坡笠屐图砚，又圆又短的胳膊抓着一条墨放在砚台里，懒洋洋地摇头晃脑：“六妹妹好。”


 皇太子：“！！！”皇太子一探身伸手就要拧耳朵，不舍得下手。


 小四胖长得实在可爱。乱溜溜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肉嘟嘟粉嫩嫩的胖脸颊，要人想要捏一把。


 皇太子要捏耳朵的手停在半空，轻轻咳嗽一声：“四弟，你现在还不好练字，但书画基础可以学起来了，二哥今天时间多，教你画《婴戏图》，保证四弟将来是书画大家。”


 四爷乖乖点头：“谢谢二哥，二哥，弟弟喜欢书画。”


 皇太子一顿，拉着椅子坐到四弟的对面，惊喜道：“贾应选，你回去毓庆宫，将孤库房里收着的文征明的《墨竹图》和《春江叠嶂图》拿来。四弟，这两幅画也挂在书房和寝室，一抬头就能看到，也是启蒙了。”皇太子兴奋，胖弟弟果然是开始喜欢学习了！


 “……谢谢太子二哥。”四爷小无奈。


 四阿哥是人人皆知的，太子殿下最喜欢的弟弟。太子殿下是谁，未来的皇帝啊。承乾宫的猫猫狗狗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王嬷嬷拘束着小宫女小太监不给他们出承乾宫，一宫的人都缩了头，大宫女酥酥和孙嬷嬷苦脸：“现在呀，无数宫人都想来承乾宫当差，说挤不进去毓庆宫，要挤进来承乾宫。”


 皇贵妃望着胖儿子的方向，眼睛一眯。


 四爷看着宫人给猫猫狗狗洗澡，自己也泡在澡盆里躺着，四爷深刻认知到，他真被汗阿玛坑了。


 他汗阿玛这是要拿自己给太子当靶子，还是磨刀石？


 四爷决定行动。


 四爷不知道的是，太子那边也开始行动。


 这一天，太子难得早点回来毓庆宫，临睡前，奶嬷嬷抓住时机，一个眼神要其他的宫女嬷嬷都退开，她优容地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手里一个团扇轻轻地摇着给太子扇风，面上义愤填膺：“太子爷，您是好心地兄友弟恭。您给四阿哥开蒙，皇上主子爷一定看在眼里。太子爷，您是太子殿下，您学习好功课好，不需要纡尊降贵地送四阿哥好东西……”


 奶嬷嬷将太子看成自己的孩子，将毓庆宫的东西都看成自己家的东西一般，忽视皇贵妃送来的好东西，很是肉疼太子最近送出去的好东西，发现太子没有和平时一样直接答应，或者安慰她，解释给她听，再接再厉。


 “太子爷，那些都是您日常喜欢的好东西，赏赐其他人的时候都舍不得给的。四阿哥虽然养在皇贵妃的跟前儿，可那玉蝶还在德妃娘娘的名下，太子爷，嬷嬷不懂朝廷上的事情，但奴婢也知道大阿哥的母家势力大，您和大阿哥交好……”


 太子：“！！！”


 太子第一次在养着他的奶嬷嬷面前板起来脸。


 可是奶嬷嬷误以为太子听进去他的话了，待要将压在心里的话头一股脑地都说出来，但见太子猛地一个起身，怒道：“嬷嬷，四弟是孤的四弟！再要孤听到你说四弟的话，孤送你出宫！”


 “太子爷饶命，太子爷饶命。”奶嬷嬷一瞬间脸煞白，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磕个头，其他的宫女嬷嬷们也跟着磕头。


 “下去！”


 “奴婢下去太子爷您别气！”奶嬷嬷仓皇地跑出去。其他人跑得更快。


 空荡荡的偌大寝室里，太子愣愣地站着，胸口憋着一团火气，奶嬷嬷一心为了他好，奶嬷嬷说的也有她的道理，他知道，可就因为知道，他心里的火气更旺盛。


 大哥！太子眼里精光闪动。


 太子决定不能任由大阿哥的母家做大，要联系叔公索额图。太子不知道的是，奶嬷嬷因为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心里头恼恨上了四阿哥，也开始了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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