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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呜呜,三哥说十三弟你早点回来啊……五哥说,十三弟你带点好吃的回来啊……还有六哥说……七哥说……”


 康熙听着小孩儿边哭边念叨,一手翻动手上的书本儿,察觉光线不够明亮,打开马车的窗户,春日暖阳射进来,落在哭嚎的孩子身上,钟灵敏秀,粉雕玉琢。他脸上是无奈的笑:“朕知道了,不过几天的事儿,别搞得好像要一去不回一样。”


 哪知道十三听了这话,突然不哭了。康熙刚被吵的头大,此刻见他老老实实低头在一边站着,一声不吭,有些奇怪。


 “小胤祥,你怎么了?”放下书本,把他拽到身侧,拢到自己跟前儿,笑看他哭得小花猫一样的眼泪鼻涕,“哭了半天,怎么没有你四哥说了什么?”


 “……”胤祥抬头看着他笑脸,突然仰头大哭起来,“哇——”


 “哎呦,怎么了这是?”康熙这下手忙脚乱起来,刚十三阿哥的哭是闹腾,此刻却是真的伤心了,好似他刚上马车出京的时候一样。


 “是不是你四哥欺负你了?”康熙对十三阿哥是真喜欢,一边举着毛巾给他擦脸上滚滚而下的泪,一边酝酿着怒气打听。


 “没、没有……哇哇……”


 “不对,肯定有,你四哥什么也没说?”看着十三阿哥这样哭,康熙心里那叫一个郁闷,直接开始胡乱扣帽子,人朝外喊一嗓子:“容若,四阿哥说了什么?”吓得马车外的容若连连摇头:“臣不知道。”


 “四哥——”


 “你四哥怎么了?平时里说最喜欢我们十三,送行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


 “四哥,四哥说,胤祥回来要学到九九八十……”


 “……”“一”那?康熙脑门上三条黑线,看着胤祥小手扯住自己衣摆的依赖,饱含热泪期盼的眼神,心想朕的儿子“九九八十”朕哪有颜面见祖宗?


 “好好,”可还是得哄着,“这几天朕帮胤祥复习前头的功课,再学学后面的,等你回去京城,保证学到九九八十。”


 “真的?”胤祥抹着泪,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


 康熙心里笑的翻滚,脸上还是一本正经,“朕金口玉言!这样,你每天给你四哥写一封信,就让容若给你代笔,哪里没学好的,你四哥在信里教导你。”


 “好!”


 康熙安抚好小胤祥,给他布置一道“一只鸡两只爪子,十六只鸡几只爪子”的题目,瞧着他坐在小书案上认认真真的小模样,微笑着继续看书:小样儿,以为朕带着胤祥出来,你就不用教学了?


 康熙的大驾浩浩荡荡,一路旌旗飘飘、山呼海啸地出了北京城。


 打头的猎豹皮毛光华四肢健壮黄橙橙地站成了两排,身上挂着金色的铃铛一路晃啊晃响啊响。


 蒙古人喜欢养猎豹做宠物,这才是勇士的威风。康熙表示,朕也有,五十只。


 还有成群的海东青在头上飞啊飞,“嘎嘎”地叫唤。胤祥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前后看看,使劲地睁大了眼睛只看到前后侍卫们的程亮盔甲,听到铃铛声、马蹄声、老百姓喊着“万岁”声……好似天空都要被旗帜、龙幡给淹没了。


 坐回来自己的位子,抱着康熙送自己的小伙伴在身边,提着小毛笔继续画小鸡,画到第十只鸡,数一数鸡爪子,一低头看看小豹子,看看自己,又好奇:“汗阿玛,鸡两只爪子,胤祥和小豹子四只爪子?”


 康熙:“因为你是人,豹子是豹子,鸡是鸡。你看你的桂花树还没有爪子。”


 “汗阿玛,桂花树有好多爪子,都在地底下。”


 康熙翻着书本《日知录》头也没抬随口一句:“你看见了桂花树的爪子?”


 十三阿哥的小手抓着小毛笔继续画他的小鸡,一回头严肃道:“汗阿玛,种树的时候胤祥看见了。胤祥知道了,胤祥和豹子桂花树小鸡都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四哥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康熙:“……”


 小豹子的肉垫子爪子抓他的袍子纽扣,“呜呜”地叫着,咖啡色的鼻子、圆溜溜的眼睛、身上有许多黑色的小斑点、古铜色的毛毛、白白的小肚皮,忒是可爱。小十三正抓耳挠腮地数着鸡爪子,听到动静回头看它,一把抱在怀里亲一口毛茸茸的小脑门:“乖啊。我要给四哥做题目啊。”发现他耳朵竖起来、尾巴耷拉了下去、像是在饿了找食物,顿时心疼。


 “汗阿玛,小豹子要吃奶,送给他额涅。”


 康熙正在看奏报,头也不抬。


 “送给容若就好。”


 胤祥立即放下小豹子跑到窗户边喊:“容若,容若,来抱着小豹子去找他额涅吃奶。”


 小家伙有点着急的样子,容若打马靠近马车,就看到十三阿哥小小的胳膊吃力地抱着小奶豹,费力地递给自己,康熙在一边看着只笑就不搭把手。


 他忙接过来,答应着:“臣一定照顾好他,十三阿哥还有其他玩乐的吗?小鹰儿要不要?”


 胤祥有模有样地抬头看天,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拒绝道:“不要。小豹子饿了,我也饿了,小鹰儿们也饿了,容若也饿了。都去吃饭。”


 容若不由地眉眼一起柔和下来,手上安抚着小豹子的脖子,目光温柔地看着十三阿哥,笑道:“好,十三阿哥用晚食。估计待会儿,今天北京的信件就送来了。”


 “今天也有四哥的信件?”胤祥高兴了,从容若肯定的眼睛里看到答案,跳着拍手欢呼。“四哥最好了,胤祥就知道四哥一定也想着胤祥的。”


 小豹子在容若的怀里朝他探头,他不停地挥手:“好好吃奶,快快长大。”一回头,面对康熙嘲笑的脸一点不计较,还高兴地扑上去:“汗阿玛,四哥今天就给胤祥写信!”


 那欢喜的劲头,纯粹分享自己的快乐的激动,要康熙不由地伸胳膊一把抱住了,一张龙脸露出老父亲的温和。


 “好~~你四哥也想你。”


 “汗阿玛,四哥也想汗阿玛。”


 小家伙仰着头,真诚地安慰自己,全然都是对自己四哥的信任:四哥当然会想老父亲。


 康熙心情大好,搂着他在怀里揉揉小脑袋,又摸摸小孩子的脊背,一直到用饭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儿。


 老四那小子皮起来气得人牙根痒痒,心肝肺都疼。十三阿哥要人一颗心化成了一汪春水。康熙用完晚食,开心地带着十三阿哥散步,手把手地教导拉弓射箭。


 “小子有天赋。等出了关,朕带着你打猎。”康熙志满意得。


 “胤祥要学武功,要给四哥打老虎皮。”胤祥心怀大志。


 康熙乐了,大手扑棱扑棱他的小脑袋:“好,你四哥那古怪的性子,大冬天的书房也不烧暖炕,确实需要一张虎皮做褥子。”


 胤祥举着小弓眯眼比划,父子两个一起嬉笑地闹,随行的保泰世子面对康熙宠着十三阿哥的模样,揉揉眼睛还是眼花?


 容若笑着看他一眼。


 大阿哥走过来,一抬下巴冷哼一声:“再宠着也是弟的。”


 容若:“……”


 晚上胤祥刚洗完澡,收到四哥的来信,兴奋地举着信跑来康熙的帐篷欢呼叫着:“汗阿玛,四哥来信了!四哥来信了!”


 康熙点点头,瞧着他光着身子小牛犊子一般,还赤着脚,不由地失笑。


 “你四哥来信了啊,嗯,朕要不要写信告诉你四哥,胤祥光脚乱跑啊?”


 小家伙吓得眼睛瞪圆,随即骨碌骨碌地转了一会儿,仰着脑袋信心满满:“地上软,草长得好,胤祥在和草儿打招呼那。”一低头瞧见汗阿玛的帐篷地上铺着毯子,跳了跳:“汗阿玛您光脚,舒服,毯子和草地一样舒服,四哥一定喜欢。”又说:“无逸斋的地就这样软和,软的容若都不敢踩上去。”


 康熙看着这生机勃勃和小苗儿一般的孩子,真的赤脚和他走来走去的。


 很多人经历了战火硝烟,面对软乎乎的土地、孩子、女子……往往都是越加热爱越加情怯,护着的不就是这份天真?


 康熙摸着胡子,给儿子念信,再帮十三阿哥给他四哥写信,全程老父亲的迷之微笑。


 北京,紫禁城。四爷收到出发队伍的接连来信,面对康熙写的:“蒙古马肥胜于往年,野兽兔雉颇为丰足,故朕乃至兵丁十分畅快,尽兴而归。你大哥打猎输了有点焦虑……”


 四爷抽抽嘴角:老父亲最爱打的是兔子和野鸡数量多赢了,还爱面子爱显摆。


 面对十三弟写的:“四哥,胤祥画了十六只鸡,数了32只爪子,汗阿玛说做对了,四哥批改作业……”


 四爷抽出来信纸后面的一张张宣纸打开,果然是十六只小鸡的画儿……


 “……”四爷一只胳膊撑着额头,低低地闷笑。


 再看看大哥的来信,保泰容若等人的来信,提笔,一一给回信,重点,批改十三弟的作业,夸夸。


 四爷拿着写好的信件出门,先去慈宁宫。皇太后不在慈宁宫,去了乾清宫。他到了乾清宫,皇太后正在吩咐小太监收拾皮毛大衣服。


 “胤禛快来,你说你阿玛这么大人不知道照顾自己,多伦的四月和北京的四月能一样吗?”


 四爷重重点头:“皇祖母说得对,确实大不一样。”


 “这就是了。苏茉儿,这件貂皮端罩也给带上,皇帝打猎跑马穿。”皇太后指着厚毛的大端罩,忙来忙去的。


 四爷看着,脸上挂着懒洋洋的温暖的笑儿。


 四爷亲自拎着皇太后收拾出来的,“天下母亲总觉得儿子少穿一件衣服”的大包袱,慢悠悠地踱着八字步来到毓庆宫。


 毓庆宫里头,太子正在奋笔疾书,给康熙写信。


 四爷自顾自地在靠墙书架上选出来一本《日知录》,靠在罗汉床上品着茶,翻着书,很有耐心地等候。


 苏培盛和饼饼抬着一个大包袱进来,请安行礼,面对四爷的疑问,笑着倾身上前小小声地回答:“爷,宣妃娘娘说十三阿哥走的时候带的衣服太少了,以为他年纪小跑马打猎的衣服都没带,……还说到了多伦要好好显示皇子尊贵,锦衣华服珠宝玉佩越多越好……”


 四爷看着这个硕大的大包袱,笑了笑:“爷知道了,去告诉宣妃娘娘,一定在十三弟到多伦前送到。”


 太子执笔的手落下最后的一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检查一遍信件,没有糊掉的,没有错字儿,放了心。再检查一遍,七页纸,数量够了。再检查内容,一天的吃喝处理政务读书……都写了,人朝椅背上一靠,放松的笑了出来。


 那模样?四爷一眼看到了,手怕打罗汉床“哈哈哈哈——”笑。


 太子瞪他一眼,怒道:“行了啊,笑一声还不够?”


 “不够不够。”四爷手摸着不存在的“胡子”。“胤禛啊,你一哥怎么只给朕写一张纸的信啊?他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太忙了病了?哈哈哈——”


 他学着康熙的语气特别相似,太子红涨着脸,又羞又气得站起来爬到罗汉床上,和四弟扭打在一起。


 罗汉床上的炕桌倒了,书本儿掉在边沿要掉不掉,兄弟两个打的衣衫凌乱瓜皮帽都掉了。


 偏偏四爷还贫嘴:“胤禛啊,朕想你一哥,特意穿上你一哥的里衣在里面……”


 太子羞的脖子都红了,掐着他的脖子大喊:“不许笑!”


 四爷猛地给他一拳头:“就笑。”


 太子又扑上来,挥舞拳头:“憋着!”


 “憋不住。哈哈哈哈——”


 四爷笑得没有力气打架了,太子见他如此开怀大笑的模样,不由地也笑了出来,红着脸喘着粗气人在罗汉床上一趟,四仰八叉的恣意。


 “汗阿玛想我,我在北京想你们想的夜里睡不着,还不敢多说,写信也不敢多写,却又要汗阿玛以为我是不是病了……”太子的眼睛亮亮的,那是被疼着被宠着的孩子才有的甜蜜抱怨。


 四爷歪靠在罗汉床上,一眼看到自己的书本,一起身压在他的身上伸胳膊勾到,懒懒地笑。


 “汗阿玛想一哥,一月底出发,十一月底回来,不光担心一哥的生活,还担心一哥怎么不想他。”


 太子眉眼温柔地笑,沉默地闭上眼。


 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静静的,感受父亲和兄弟将他挂在心上的温暖。


 四爷摊着长腿,靠着墙壁,愉悦地翻着手里的书。


 春风调皮地进来吹动他们的袍服衣角,春日午后的阳光悄悄地透过梅花窗棂,缓缓落在兄弟两个的身上,清晰地映照出眉眼间尚存的稚气,还是当年那要康熙万分激动的,两个精致贵气的小孩儿。


 康熙在多伦收到皇太后的母爱大包袱,回信谢了恩之后还是实在不想穿。在四月初的多伦大草原,一身“薄羊皮袄、棉外套”,尽兴地射兔子,射得浑身“出热汗”。


 十三阿哥因为宣妃要显摆的心思,穿得那个叫锦绣华丽,太阳光面对他浑身的珠光宝气都要低头,也幸好他气质好,压住了,天家小王子的尊贵荣华与山川灵秀集中一身,喜得四十多位蒙古王公争抢要亲亲抱抱。


 康熙没想到这小子和他四哥当年一样人见人爱,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背地里和大阿哥、容若等人暗搓搓地骄傲:“瞅瞅,皮相好的人啊,就是占便宜。朕还记得当年啊,老四那小子黏糊容若的劲头,哎。”


 大阿哥真不想搭理他汗阿玛的显摆,各位大臣忍住牙疼各种花团锦簇地吹捧:不就是四阿哥


 当年说你的一脸麻子说容若长的好吗?您还记着那?


 康熙端着龙脸威严:朕是皇帝,就要大度就不能记仇了?哼!


 气恼的模样,吓得容若恨不得化身隐形人。


 会盟所在地十三里滩草原,东西长十里,南北宽六里,地势平坦,一片辽阔。以康熙的明黄行宫大帐为中心,按众星捧月,众人朝崇的格局在方圆五十里内支设紫色红色帐篷,屯兵列营。


 这个时期,整个蒙古大体分为漠南,漠西,漠北。老汗王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完全臣服了以科尔沁为主的漠南,联姻一家亲。漠西是准噶尔蒙古,漠北是喀尔喀三部。准噶尔的噶尔丹汗率领军队南进东扩一直威胁到大清,康熙武力打败了沙俄和噶尔丹,守住了科尔沁和喀尔喀一直到西伯利亚的广袤国土,有了这次的多伦会盟。


 康熙来到后,先是宴赏蒙古各部,化解旧怨,尽释前嫌,使之“永无离散之苦,争斗之害”。同时对科尔沁各旗,尤其是锡林郭勒盟沿边旗,在平叛噶尔丹战争中的功绩予以奖励。再按照科尔沁设盟旗的办法,对喀尔喀各部编设了盟旗札萨克,确立了对外蒙古的统治和管辖。从此,外蒙古正式列入了大清版图。


 夜晚,康熙面对小小的十三阿哥,骄傲地说:“昔秦兴土石之工,修筑长成,我朝施恩于喀尔喀,使之防备朔方,较长城更为坚固。”


 胤祥大力鼓掌:“汗阿玛棒棒哒。汗阿玛,四哥说,华夏政权,从秦汉时的匈奴到明朝,关内关外之争这个历史难题两千年来没有解决,汗阿玛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这是一个很大历史贡献。”


 康熙一愣,望着小孩儿眼里的崇拜良久,激动地抱着他举高高,豪迈大笑。


 是日清晨,康熙着朝服御营升座,鼓乐齐鸣。外蒙古三部王公贵族列右队,内蒙古各旗王公列左队,依次谒见康熙,行三跪九叩之礼,进行正式会盟。会盟后,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康熙专门带来做见证的西洋传教士们,纷纷张大了嘴巴目睹如此奇观,9000~10000名骑兵,1200名步兵,400~500名炮兵,70门炮的八旗精锐举行的阅兵和演习。号角齐鸣,枪炮齐发,铁骑隆隆,声震四野,大展了大清军神威。八旗官兵依次列阵受阅,康熙乘马亲射十矢九中,喀尔喀各部无不诚服。


 大宴会上,喀尔喀蒙古的王公贵族分批朝见、进宴、饮酒,俱奏銮仪卫细乐,严格地按照君臣之礼进行。


 杀了噶尔丹侄子和弟弟、惹得噶尔丹大举进兵、直接引发康熙亲征大战噶尔丹的土谢图汗具疏请罪。康熙端坐上首,看一眼跟前下跪的土谢图汗,一抬头,面对众人严肃着一张龙脸:“喀尔喀蒙古的动乱完全是由土谢图汗违誓兴兵导致,这是他的过错。但同时,朕也要肯定土谢图汗对大清一直以来的恭顺,虽穷困已极,尚能忆朕旧恩来归,现在又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过错,愿意改正。因此朕宣布,朕要宽宥土谢图汗之罪。土谢图汗对扎萨克图汗犯下了大错,今天,朕册封扎萨克图汗的弟弟策妄扎卜为亲王。”


 上万人一起因为康熙的帝王气度,威严和仁慈,齐齐跪下来高呼:“博格达汗大皇帝万岁!”


 分进乐、进茶、进酒、演剧奏乐,五百桌的盛大宴会,康熙亲手把酒递给哲布尊丹巴,宣告天下信佛的子民,喀尔喀的活佛和西藏活佛同等的地位。大阿哥代替康熙挨个桌子敬酒,宴上起百家戏曲各方乐器助兴,庄严隆重、声势浩大、气氛热烈、情感融洽,科尔沁人和喀尔喀人拜觞起舞,欢欣雀跃,以彰满蒙亲善。


 胤祥坐在康熙的身边,瞅着一个机会,拉住他的马蹄袖,眨巴大眼睛问:“汗阿玛,四哥说会盟是歃血,血那?汗阿玛,您不要割您的血,您割胤祥的血。”


 说着话,摘下手腕上的狼牙串儿,撸起来自己的袖子露出来藕节一般的小胳膊,伸给康熙。


 康熙:“……”


 身边的蒙古王公们齐齐大喊:“十三阿哥好勇士!大皇帝大喜!”听得康熙简直喜坏了,弯腰仔细地给他放好袖子、狼牙串儿,笑着捏捏他的小鼻子。直起来身体,端起来一碗酒,对一群蒙古王公大笑道:“小儿之语,要朕心潮起伏,朕敬诸位一杯酒,祝福我们都有这样的好儿子!”


 “好,祝福我们都有这样的好儿子!”豪放仗义的蒙古人一个个端起来酒碗,和康熙一起,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宴会的气氛达到**。


 阅兵上,兵强马壮的大清军队和骇人的火器,给观看的喀尔喀蒙古王公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众蒙古王公们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甚至还有人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宴会上,康熙尽显□□上国风范,对众蒙古王公们好言安抚,大肆封赏又赐给酒食压惊,赏赐了许多珠宝粮食财物,让这些蒙古贵族害怕大清实力的同时,又对大清展现的财力笑得合不拢嘴,坚定了心思跟着大清混。


 十三阿哥表现出来的,皇家亲情,宛若一副画儿上的点睛之笔,要他们最是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胤祥领着一群小王子们小郡主们跑马玩耍,好奇西洋人传教士不喝酒不跳舞反而抓着鹅毛笔奋笔疾书。


 他跟着他四哥学习,西洋语言都懂一点,翻身下马探头一看,法国传教士张诚正用法兰西语言快速写着:康熙大帝在多伦会盟时携带了许多门“真理”,哦不,是许多门火炮:


 炮兵拥有七十门铜炮,其中八门最大的炮镀有金色并饰以凸起的花纹,由红漆马车拉着,其余的放在小轮车上拉着,步兵里有五、六门臼炮,有的炮像小跑和铁火绳枪……”


 气得他举着小马鞭敲着张诚的脑袋,大声指出来:“汗阿玛带着的是真心,大清所有子民一家亲。”


 身边的小孩子听翻译说完互看一眼,一起开心地举着他在头顶:“十三阿哥大勇士!”


 胤祥被这些孩子颠在半空中,倒也一点不害怕,口中大喊着:“谢谢夸奖,是四哥说的,四哥大勇士。”


 “四阿哥大勇士!四阿哥大勇士!”


 小孩子的欢呼声清脆响亮,四阿哥没来,四阿哥也来了,处处都是四阿哥的传说。胤祥听着小伙伴们和他讲述四哥在边境的趣事,瞪大眼睛惊呼连连:“四哥最棒!四哥巴图鲁!”


 听得康熙无奈扶额叹气:“那小子到底怎么教导的胤祥?”


 身边同样醉醺醺的容若身体一歪躺在多伦的草地上,面对蓝色的天幕满天白云,痴痴地笑:


 “皇上,四阿哥会教导,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灵性。”


 康熙一愣,七八分醉意的他,看着容若良久,举目望天,龙目朦胧。


 不算路上时间,康熙在多伦要待八天。胤祥跟着康熙和大阿哥,侍卫们大臣们一起,每天除了聚会玩乐就是给他四哥买礼物写信,小孩子为了他四哥的要求,很有毅力和耐心地坚持学习,康熙出题目到三十只鸡多少鸡爪子,他画了三十只小鸡,一个个地数着鸡爪子。


 四爷收到十三弟的来信,老鬼怀大欣慰。


 索额图收到多伦亲信发来的信件,当天晚上就忙乎乎地进宫找到太子。


 “太子殿下,您不能任由四阿哥教导十三阿哥了。十三阿哥将来文武全才天赋极佳,更难得的他一片赤子之心要皇上格外喜欢,他会是极好的帮手……。”


 索额图虽然被贬官,还是太子的亲叔公,坐在毓庆宫金碧辉煌的外书房里,面带愁容,却也还是腰背挺直,言语不大忌讳。太子不想听他啰嗦,淡淡的一眼。


 “那是四弟在他没出生就护着的弟弟,你要孤去抢?”太子因为他的愣怔冷笑。“你在西征的时候,因为四弟睡在汗阿玛的帐篷就对四弟言语挤兑,他大度不计较。你在打仗的时候争功劳,四弟也不计较,但你要动十三弟一下,叔公,孤相信,您会后悔面对四弟的怒火。”


 “太子殿下,臣都是为了您啊。”索额图更着急了。他红着眼流泪道:“太子殿下,您是皇太子,下一任帝王,您要十三阿哥帮着您,是十三阿哥的荣耀,四阿哥怎么会不答应?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有才能,都一起帮助太子殿下您,不是更好吗?”


 太子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发现他愣愣的,急得满头汗,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今年新上的碧螺春,对他笑了一下。


 “等十三弟长大了,孤委派他差事,他会答应。四弟也会高兴十三弟锻炼锻炼。但是索额图啊,你问问你的心,你到底怎么想的?罢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孤也当你是傻子吧。”太子挥挥手,一句也不想多说的模样。


 橙黄的烛火摇曳出两个人的长长的泾渭分明的身影。静默中,书房的空气都凝固起来,要索额图呼吸困难。他踉跄起身行礼,泪流满脸都没有发觉。


 太子端着茶盏,少年清亮的双眼瞧着索额图老迈蹒跚的身影,一个冬天白掉的头发,念着那无缘一见的母亲,终是轻轻的叹气:


 “索额图,孤希望你好好静一静。”


 索额图的脚步一顿,回身,默默地磕头行礼,默默地退下。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样风光背后的害处谁不知道吗?史书上一个个都是血淋淋的例子。可是人啊,面对泼天富贵的时候,能有几个克制得住那疯长的**?


 太子知道,索额图不会退的,他还是要争斗,要领着家族再上一层楼。


 难得一次老父亲出远门,留下来四弟跟着监国,太子省心很多很多很多。


 第一天下午,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在乾清宫偏殿里,快到不到一个小时就处理完今天的奏折,开心地起来跳跳活动手脚。


 “四弟啊,一哥要和汗阿玛说,下次他出门,一定要留下来你。”


 四爷惊住了,整理桌面的手停在半空,呆呆地看着太子热情洋溢的清秀小脸。


 老父亲出门要带着十三弟,太子监国要留下自己,这,他还有机会和十三弟一起看桂花吗?


 四爷放下手里的砚台,肃身正坐,断言拒绝:“承蒙太子一哥看得起弟弟,可是弟弟实在愧不敢当。”


 “别介。”三阿哥连忙出言,上前一步摇着手里的檀香木扇子殷勤地给四弟扇风,口中快速劝说:“四弟啊,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啊。你看你的速度,我们批复一本,你批复两本,没你在我们要两三个小时不止,有你在我们一个小时,……”


 三阿哥因为四弟的眼神,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扇扇子的手也顿住了。


 四爷望着三哥,无语凝噎。


 太子扶着桌案“哈哈哈哈——”


 “他是想跟汗阿玛出门玩儿,你说他妄自菲薄?哈哈哈——你看看我们四弟,浑身上下有哪一个毛孔是妄自菲薄的?”


 太子笑得前仰后合。


 屋里的小太监宫女们都捂着嘴巴笑。


 三阿哥眨巴眼睛,瞧着四弟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站起来伸懒腰的懒劲儿,不由地也笑了出来。


 “四弟,三哥也认为,你处理折子很有天赋,有天赋就要用,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三阿哥不放弃。


 四爷在活动手脚的同时,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三哥,上次弟弟将太子一哥送来的侍女送出宫回家,一哥也说弟弟是‘暴殄天物’。”


 三阿哥不敢置信地瞪着四弟:那样美貌的侍女你居然送出宫了?“四弟你!你!”三阿哥急得结巴了。


 四爷心领神会,瞧着太子忍笑忍得辛苦的小样儿,拍拍三哥的肩膀,很是善解人意道:“下次一哥送给弟弟,弟弟都转送三哥。下次一哥监国,也是三哥陪着。”


 三阿哥张大了嘴巴合上又张开,不知道该说拒绝,还是答应,右手的扇子拍打左手心,一张斯文的脸纠结成腌菜团儿。


 太子忍不住了,跑出去御书房放开嗓门哈哈哈,那笑声大的一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齐齐纳闷儿,却又忍不住被感染。


 刚进来乾清宫的几个大臣你看我,我看你,有两年没见着太子这么笑了,什么大喜事太子这么高兴?


 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大婚诸事完备,宫里头张灯结彩,红布披挂,煞是喜庆。太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将婚事办好,看着这幅画面,却是难免在心里酸了酸。


 这一天傍晚,四爷在承乾宫请安,一进门就听到里头的欢笑声,不由地露出来微笑。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九公主呜哇叫着朝外跑,一头撞在自己身上,她还迷迷糊糊的。


 四爷一把抱住了,给皇贵妃请安行礼。皇贵妃还是一脸笑儿,甚至因为看他来了笑容更大。


 “快起来,刚在说你那,这小丫头不服气,要跑去找你问去。”


 四爷给九公主整理头上乱掉的宫花,哄着道:“九妹妹要问什么?”


 九公主一头扑到他怀里撅着小嘴巴。八公主抢着回答:“四哥,皇额涅说四哥小的时候拿着火铳去内务府,九公主不信,说她四哥最是好哥哥。”


 说着话,八公主“咯咯咯”笑个不停。


 九公主在四哥怀里底气十足,一抬头红着脸大喊:“四哥就是好哥哥,四哥才不会拿火铳吓唬宫人。”


 四爷转头看一眼皇贵妃。皇贵妃捏着一个话梅在嘴里,拿眼撇着儿子笑。


 四爷只能板正九公主的小脸,对上她四五岁天真无邪的漂亮杏眼,瞅着里头自己的两个小人影儿,轻轻地解释:


 “承乾宫的宫人都听话,内务府的人也敬着。可是这个宫里头,不是各个主子都这样衣食无忧。有不长眼的人要暗地里欺负一一,四哥要不要护着啊?”


 “……要。”


 “比如你有两个苹果,其他人要,你不给,其他人要动手,你要不要动手啊?”


 九公主淡淡的眉毛纠结成小麻花儿。


 “四哥,我有两个苹果,皇额涅要不给,八姐姐要也不给,四哥和我一人一个。”


 得嘞!


 一句话,将她亲娘和亲姐姐都得罪了!


 “九妹!”伴随着八公主的一声怒吼,四爷赶紧抱着九妹妹站起来,左右躲开八公主的小拳头,大喊着:“四哥给九妹妹四个苹果,我们一人一个。”


 九公主在四哥怀里一点不怕,听了四哥的话眼睛一亮,欢喜鼓掌:“四哥最好,四哥是最好的哥哥。”


 好吧,一番教育,反而证明了九公主的言论。偏殿里一时气氛古怪,谁都没想到,九公主在皇贵妃的精心教养下,会长成这样单纯善良的性格。


 四爷两只胳膊抱着糯糯软软的小团子妹妹,对上皇贵妃和八公主一模一样无奈的笑儿,再看看怀里九公主因为亲人奇怪的反应,吓得无辜懵懂的眼神儿,亲亲她的小额头,夸夸道:“九妹最勇敢的孩子,是不是?”


 “是!”九公主脸上亮了起来,一转头,对着皇额涅和八姐姐挥舞小拳头。再一回头,对上四哥骄傲地笑。


 四爷乐得宠着小妹妹,开心地跟她玩举高高:“四哥最喜欢九妹妹了。”


 “小九最喜欢四哥!”


 九公主欢快的声音回荡在承乾宫。


 拉着四哥的马蹄袖摇晃着撒娇:“四哥,皇额涅每天用好多胭脂擦脸,四哥,我也要。”


 “等你长大。”


 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一会儿,灵机一动:“那四哥长大了,我问皇额涅要,给四哥用。”


 “……四哥长得白,不用胭脂。”


 “四哥比皇额涅白,四哥皮肤好。那四哥你今天练武了吗?”小家伙关心人的架势很是真诚到位。


 “练习了。妹妹再过一段时间也练习。”


 “四哥,我不喜欢。四哥,你练武累了不要抱着妹妹,妹妹去给你端补品。”


 小孩子颠颠地跑进跑出的,头上的宫花跟着一蹦一跳,给四哥端补品,小拳头有模有样地给四哥捶肩膀,还知道问:“四哥,十三弟走了好几天了,你想得慌啊,小九陪你啊。”


 四爷哭笑不得,只能点头:“谢谢九妹妹。”


 “嗯嗯。我知道想念人的滋味儿最难熬了,我一定陪着四哥。”


 小大人的模样儿,脑袋一点一点的,乌溜溜的眼珠子笑盈盈着“我是好妹妹”。


 八公主捂嘴笑,皇贵妃忍不住了,肩膀一耷拉,苦着脸道:“哎吆,我今天看账本,这肩膀又酸了。”眼睛瞄着小九。


 九公主:“皇额涅您等等,小九给四哥先捶肩膀。”


 皇贵妃龇牙咧嘴,恨不得拖她过来啪啪三巴掌。


 八公主在一边已经笑的浑身都抖,猛地冲出去屋子放声大笑。


 四爷迎着皇贵妃的瞪眼,那真是在火烤上“享受”九妹妹的关心,脸上对九妹妹感激地笑,背后对皇贵妃不停地打手势讨饶。


 皇贵妃听着八公主的笑声,瞧着面前相亲相爱的两个孩子,“噗嗤”一声,笑的春花烂漫。


 两个公主手牵手去洗漱休息,皇贵妃挥手要宫人都退下,和儿子对坐。


 面容一肃,问他:“你大嫂有孕了,毓庆宫的李佳氏侧妃有孕了,你有什么想法?”


 四爷摇头:“皇额涅,乌拉那拉氏将将十岁,儿子认为养好身体最重要。儿子等乌拉那拉氏到十八岁。”


 皇贵妃满意地点头。


 “她母亲去得早,现在的继母,听说也是性子厉害的,她能在继母手下不委屈自己,证明心性能力都够。但估计身体没有顾得上保养。这也是我最担心的。等嫁进来后就给好好养着,”凤目一凛,有点不甘心,又有点骄傲。“你既然选了这门亲事,皇额涅自然支持你。只是这样一来,侧福晋的人选有点为难。”


 “高了,乌拉那拉氏压不住。低了,……白白站着一个侧福晋的位子。”


 四爷因为皇贵妃的关心微笑:“皇额涅,儿子暂时不要侧福晋。等福晋有了孩子再看。”


 皇贵妃目光悠悠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一低头,眨去眼里的湿润,却是眼泪汹涌而下,她克制着眼泪越多,手帕捂着脸,哭哭笑笑的道:“我儿子要尊重福晋,不重女色,不依靠外家,我高兴还来不及那,我哭什么。不用多操心我正好轻松。”


 “皇额涅,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的。”四爷起身在水盆里绞了一块毛巾,双手递给母亲。


 皇贵妃的泪水小河一般,哭得更是心酸。


 皇上是一个心里只有大清多情且薄情的,可她却又一个好儿子,她的儿子知道顾着女子的身体,当福晋是妻子是亲人护着,她该高兴啊,可她的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有关于朝政、家事等等问题,太子和四弟在处理的时候,有很多不同的意见,往往都会听四弟的。总觉得四弟身上有一种力量,要他莫名地,不知道怎么的,就照办了。


 礼部送来两个阿哥的大婚流程单子,太子欣喜于自己的四弟要大婚了,好似补偿自己一直不能进行的大婚一般,可劲儿地给添加物事,聘礼都有规定,不能超过大阿哥和三阿哥,但太子有其他办法啊,他才不管大哥和三弟会不会生气。


 可是,就在康熙快要回来,所有人都等着办喜事的时候,太子收到索额图要对四弟的婚礼动手脚,气得他大骂索额图一顿,一夜没睡。


 四弟看着万事佛爷一般懒怠什么不问,但太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瞒不过四弟。


 太子专门找四弟详谈。


 哥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上午,尽情地跑马西山,站在山顶,迎着呼啸的山风,俯视下面的一马平川,锦绣江山,一抒胸臆。在潭拓寺里听大和尚讲解佛法,后山的龙潭边,哥俩偷得浮生半日闲,听水声风声太阳声,闻着花香。


 太子有力而修长的身躯慵懒地依靠在破旧的竹椅子上,好似那是毓庆宫的太子宝座,半闭着眼,享受而傲慢。


 “汗阿玛回来后只是贬了索额图和佟国维,没有其他动作……一哥知道汗阿玛的为难,一哥……四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四爷从佛经里抬头,一个疑惑的眼神。


 太子很执着:“四弟,一哥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问出来这个问题。但是,……”


 他现在大概弄明白粮草的事情,可是就好像康熙不能对佟佳家下死手,他也不能对赫舍里家下死手。


 他安静地等着,他莫名地相信,四弟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四爷整理手里的书本,放好玉兰花的书签,将书本放在面前的石头上,眉眼平和通达。


 这个世界上的争斗,不光是臣子和臣子之间的,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还有臣子们和皇家的。臣子们趁着皇上在外打仗,有了异心,或者也不是异心,就是一点点情绪,就能要下面办事的官员们放大无数倍。


 “一哥要问,弟弟大言不惭一回。董鄂·费扬古是将才,可是汗阿玛顾虑要给索额图一点事情做,要索额图跟着他,他有苦难言又不敢反对。一个大将打仗,一个相爷跟着,将军们听谁的?可是汗阿玛又要带着索额图,不能要他一直在京城闲着。打仗的时候谁都不舒坦,各个嘴皮子都溜溜的,一哥……”四爷面对太子,眼角低垂,面容慈悲。


 “你要重情重义的名声,就要接受这样的糊涂。你要大刀阔斧地快意恩仇,就要承担世人的口诛笔伐。弟弟今儿也想请问一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哥要舍弃哪一样?”


 四爷反问,静静地等着太子的回答。


 一阵风吹来,吹动兄弟两个的常服袍脚。


 太子眼皮子抖动,长长的眼睫毛在他白皙脸上留下两道阴影,整个人安静的呼吸都不可闻。


 四爷一低头,望着这几千年兀自清澈无暇的龙潭之水,轻轻地笑。


 “一哥,弟弟明白了。”


 胤礽猛地站起来,他想追上去,他要拉住四弟,可他的四肢好似过于贪恋龙潭的悠闲不舍得动弹,他愣愣地立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推开破旧几千年的柴门,站在阴影交界处,太阳金光一照,刚硬挺立的轮廓耀眼而明亮。


 好像一尊佛!


 他想要追上去,大声叫回他,可四弟周身那股懒洋洋澄朗放旷的气息好似是炼狱之火,要他恐惧!要他胆怯!他的腿、他的腰,他近乎窒息一般动弹不得。于是他眼睁睁地,目视弟弟离开,心中不明所以地升起一股悲痛荒凉之感。


 四爷胸中憋闷,一口气卡在肺里,吐不出,咽不下。悲怆难以自已。


 等着等着,等了十多年,在索额图刺杀明珠的时候,没有等来他砍下索额图的胳膊,送给明珠。等着等着,如今还是舍不得索额图这个助力。


 孝顺父亲、兄弟情深、才华横溢、精力过人、心思周密……数次监国人人称道,要他都开始幻想这辈子兄友弟恭一辈子,带着十三弟出海游玩。


 说不清是失望、理解、心痛……哪样情绪,或者,都有?这么多年来,除了十三弟,他并没有尽全力妄想去改变谁什么,当然,他的身份地位注定无能为力。


 他慢慢踱步,回来藏经阁,和老和尚打个佛礼,将书本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


 大殿里的佛祖慈眉善目,眼角低垂静静地看着人间。无云和尚出来,默默地将他送回去的《金刚经》双手送回来,佛音浩荡。


 “阿弥陀佛!施主,你已经是佛。”


 四爷独自强撑着走远,在盛开怒放的木兰花树下心劲儿一松,终于忍不住坐倒在地,倚着这株千年老树,抬手挡住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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