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康熙一直在等太子表态。


 七月中的天,酷暑难耐。康熙干脆搬到新建好的畅春园去住。


 畅春园，原址是明朝明神宗的外祖父李伟修建的“清华园”，西郊第一所皇家园林。康熙二十六年,畅春园建成。康熙三十年,在江南山水画家叶洮主持下开展整修增建工程,零零散散的几年住下来，康熙越发地喜欢。


 下令宫里总管，畅春园总管收拾，康熙来慈宁宫和皇太后说：“天气热,皇额涅您也和儿臣一起住过去，妃嫔们都过去。”


 皇太后人也热得很，一身石青色旗袍最轻便的冰丝布料,素盘头一根钗子簪子也没戴，外间都是冰盆，里头两个宫女打扇子,还是一身一脸的汗。闻言纳闷儿：“孩子们不住过去？”


 “大一点的孩子们都开府了，小一点的跟着。”


 “太子那？”皇太后更奇怪了。


 康熙一眯眼，坐到皇太后对面的竹藤椅子上,自己拿一个大蒲扇子扇风，脸上一抹烦躁,好似是天热的。


 “既然皇额涅您问起来,他也住过去吧。”


 “……”


 什么是我问起来？皇太后发觉他的情绪不对劲，也没多说。再问：“今年秋天不去承德了？”


 康熙扇着扇子呼呼的用力：“十月,宗室及满洲诸生应乡试、会试。十一月,六公主出嫁，今年秋天不去了。”


 “六公主出嫁，还是胤禛操办？”


 “是他。他最疼的小妹妹,不是他是谁？”提起来四阿哥，康熙脸上有了一抹明晃晃的气恼。


 皇太后闻言一脸的笑：“我听说四阿哥在工部安心办差，在府里安生休养，又顽皮了？”


 “嘿！”康熙的火气更大了，看一眼皇太后，告状道：“儿臣倒是希望他顽皮那。”


 “噗嗤”，皇太后大笑出声儿。苏茉儿嬷嬷端着托盘上来，盘子里两碗黄桃罐头汁上来，摆在小桌上，一眼看到冰过的丝丝凉气，要人不由地伸手端起来。


 康熙捧一碗给皇太后，笑道：“皇额涅喜欢吃黄桃口味的？”


 皇太后接过来小碗，笑得跟个孩子似得：“这做成罐头，跟女子化了淡妆似得，甜度刚刚好，软烂，味道出挑，肉质紧实的不变，好吃。”


 “也不知道这老八怎么有的鬼主意？”康熙端起自己的小碗，用了一口，也觉得挺爽口，和生水果不一样的美好口感。


 “他有心学医术，有心研究一点养生美食，是好事。”皇太后吃的开心，乐得帮八阿哥说句话。


 “……”


 康熙笑着用着，他可不认为老八是有心学医术，只不好和皇太后说，遂转移话题：“他前两天上折子，说要研究什么热水器，说太阳光照热水了，老百姓晚上从地里回家，就不用麻烦烧水了。还说他四哥也支持，求朕答应他去工部，跟着匠人们一起研究。”


 “这大好事。”皇太后一听四阿哥也支持，立马也支持。看一眼康熙似乎不想答应的模样，劝说道：“皇帝，孩子们有心，给他们自己折腾去。有四阿哥看着那，也就浪费一点材料。”


 康熙笑而不语。


 这两年，四九城的大街上大变化，到处是骑着自行车的人来来往往。自行车从出现，到现在一家至少一辆，快的康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四儿子在工部太能折腾了。


 如果再研究出来热水器……


 康熙不自觉地眉心紧皱：“皇额涅，儿臣有时候也纳闷，是不是是年龄大了，没有孩子们接受新事物快了？那自行车闹得，现在四九城里头骑马做马车的，都几乎看不见了。”


 “好事。我也喜欢骑自行车。”皇太后一点没有身为更年龄大的人的自觉，脸上带着笑儿赞不绝口：“皇帝，那马车和马匹走在路面上，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自行车好。”


 “大街上不还是人多人挤人？还是以前的大街熟悉。”


 “十三阿哥出宫玩儿，说他骑着自行车，到哪里随意一停。马匹能这样？”


 “……下次儿臣出宫，也骑着自行车试一试。”


 康熙决定勇敢地尝试尝试。可他随即又头疼：“自行车这么一普及，儿臣烦恼的多着那。铁大缺，还不能大挖自己的铁矿，总要给后人留点儿不是？最近户部工部忙着从周边国家买铜和铁。”


 “自行车作坊和罐头作坊在各地这么一开啊，匠人也大缺，各个省份都来哭穷要人，工部的臣工们见到朕就哭着要人手。还有那自行车用到的橡胶，只有南边藩属国有。”


 康熙手里美味的罐头也吃不下去，右手握住小金勺子停在碗边，似乎是真发愁。


 “就连西洋人都要大量购买自行车，罗马教廷在南京的主教几次给儿臣写信那。”


 皇太后笑呵呵地听着，只顾自用着罐头，开开心心的合不拢嘴：“胤禛有谱儿那。他在八旗学院折腾的书本儿，教导出来的学生，都挺好。”


 “……”


 康熙的头更疼了。


 以前只当儿子爱玩，一时新鲜瞎折腾也没特意关注。现在才发现，这小子做事情真有韧劲儿。这么多年下来，八旗学院培养出来的匠人们、读书人，确实成材的不少。


 “他呀，就是不务正业。那聪明的脑袋瓜子，天天想着吃喝玩乐。不用走路的自行车，自己烧水的热水器，要全大清的人都和他一样懒着不用动弹……”


 康熙说不下去了，和皇太后四目相对，一起痛快地大笑。


 四阿哥折腾的还不止这个，一样样地连锁反应，现在刚刚看出来端倪：比如前两年的八旗子弟生活改革，如果没有八旗学院的一批人撑住了，康熙真不敢下狠手挖出来根本毛病，而是临时解决问题，得过且过。


 他出来慈宁宫，又想起一个事情来。给皇太后修建宁寿宫落成，这些天一直在装饰，应该要钦天监找个日子，给皇太后搬家。


 皇太后搬家是大事，应该要礼部写一个章程，到时候有自己亲率诸王大臣请皇太后入居。


 宁寿宫修建的人见人爱，康熙又想起儿子们几次提起来的，四阿哥的府邸，摸摸胡子，决定自己哪天去亲眼看看，到底好成什么模样儿。


 因为天热，东西用具都过去了，人一大早的过去。


 畅春园漫挨着紫禁城，有紫禁城的四五倍大，类似紫禁城的格局，坐北朝南，南部为议政和居住用的宫殿部分，北部是以水景为主的园林部分。东西划分的话，皇太后住中路的寿萱春永殿，有幸跟来的妃嫔们围着她老人家住。康熙当东路的澹宁居是南书房，住在清溪书屋。年幼的儿女们住在西花园，学习在新划进西路农耕区的无逸斋。只有太子，因为康熙特意吩咐了，住在清溪书屋边上的集凤轩。


 畅春园西出大西门为西花园，有湖泊四处，湖边散落有讨源书屋、观德处、承露轩等建筑，为幼年皇子皇女们居住之所，搬来的第一天都闹着划船玩儿，兴奋的睡不着，一起到湖上看月亮看星星。


 清溪书屋位于东部的最北端的后湖区，水环河绕，环境清幽。周边有观澜榭、集凤轩、疏峰、太朴等环湖景点雅居，竹林萧萧，十分舒适宜人。


 恰逢夏天百花烂漫，草木玲珑。康熙领着几个年幼儿女们，举着新造的望远镜，站在延爽楼，这个畅春园的制高点的三层大楼阁上，南眺朝寝，北望碧波。前湖东边的丁香堤，西边的芝兰堤和桃花堤，在湖光山色里一起蜿蜒出来两条花龙铺展开来，不由地心情大好。


 “喜欢这里吗？”康熙故意问。


 “喜欢也不喜欢。”十四阿哥快言快语。


 “哦？胤禵说说看。”


 “没有皇宫紧凑，走来走去的好远。汗阿玛，我们能骑小号的自行车吗？”


 康熙伸手给他一个脑崩儿，断言拒绝：“走几步路才好。”


 “儿子遵命。”


 胤禵大声喊着，气鼓鼓的小脸要康熙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一眼其他的儿子们，一个个的昂首挺胸装“爱走路”，实在是无奈。


 “胤祥，背几首西山的诗词来听听。”


 胤祥摇头晃脑：“而以畅春为名，非必其特宜于春日也。夫三统之选建，以子为天之春，丑为地之春，寅为人之春，而易文言称乾元统天，则……若乃秦有阿房，汉有上林，唐有绣岭，宋有艮岳，金红壁带之饰，包山跨谷之广……”


 康熙情不自禁地喷笑出来，胤祥机灵小子。几个兄弟都朝胤祥做鬼脸。胤祥直笑。


 那么多名家诗词他不背诵，他专门背诵康熙写的《御制畅春园记》。


 康熙的心情更好了，瞧着几个尚且年幼的儿子们，一时又想起他们哥哥们以前的闹腾劲儿，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叹：“都是好孩子。”


 “汗阿玛，四哥欺负胤禵。”胤禟告状。


 康熙乐了：“你四哥天天待家里，怎么欺负你了？”


 “就是因为四哥呆在家里，才是欺负儿子。”胤禵说着话，那是真觉得委屈了，吸着鼻子，耷拉眉眼：“儿子和四哥生气，四哥都不来训儿子。”


 康熙：“什么毛病是？要你们四哥管着才舒坦？”


 “不是。儿子也不知道。”胤禵更难受了。


 胤祥眯眯着越长越变得细长的丹凤眼：“汗阿玛，儿子知道。十四弟闹别扭那。要四哥来哄哄。”


 “才没有！”胤禵大喊一声，怒目而视。耳朵都红了。


 “就有。”胤祥才不让他。“四哥在家里休养，你还和四哥生气，你还要四哥来哄你，羞羞羞！”


 “不是！”


 “就是！”


 两个斗鸡眼的兄弟，胤禵一番别扭的心情被揭破了羞恼，胤祥认为他太不懂事，给四哥添乱，还跟康熙告状大不该。吵着吵着打了起来，阁楼上地方小，康熙还在，哥俩默契地飞身下来，到地面上打。


 一起高喊着：“汗阿玛，你看儿子教训胤禵/胤祥。”


 康熙气得摇头。


 “两个混小子！”


 也没去拉架。这两个儿子岁数相似，都是文武双全的谁也不服气谁，打小儿因为四哥争着打着，宫里人都习惯了，康熙也习惯了。


 就是他一想起四儿子这般休养的原因，心里头又不舒坦了。


 所有人都在烦恼，就他一个心大的趁机休假似得，吃吃喝喝胖了一圈，那可不是仇恨值拉满？


 康熙不由地思及太子和大阿哥，看一眼下方打闹的两个儿子，上头鼓掌喝彩的其他小儿子，轻轻地舒出一口闷气。


 畅春园的每一个建筑上都有楹联匾额，出入是石板御道，“避喧理政”，一抬眼就是一片“虽由人作，宛如天开”的江南园林盛景，康熙很是期待，太子能在这里放松放松，好好想一想。


 这一天上午，康熙在西边的农耕区，巡视这里种植的从江南引进的水稻品种。再往西的大西门，去皇家阅兵和骑射的地方看看侍卫们训练，一路走下来，休息好了，去澹宁居接见八旗文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梁九功，太子那？”康熙终于发现不对劲儿，太子昨天一天不见人，今天也不见人。


 “皇上，奴才马上去打听。”梁九功赔着笑，赶紧地吩咐小太监去喊太子爷来。


 这不符合梁九功一贯的做事风格，康熙习惯了自己每次问什么，梁九功立即回答上来，淡淡的撇他一眼。


 梁九功苦着脸讨饶：“皇上，奴才听说，太子爷昨儿个回去宫里毓庆宫了，今天不知道。”


 “……”康熙一着痕迹地一皱眉。


 当世有名的八旗文人，包括一些新培养出来的匠人，跟着领路小太监进来畅春园，眼见这里融合了江南园林和北方宫廷园林的特点，建筑朴素，多为小式卷棚瓦顶四合院，且不施彩绘。园墙为虎皮石砌筑，堆山则为土阜平冈，也不用珍贵湖石。大量明代遗留的古树、古藤，新种植了腊梅、丁香、玉兰、牡丹、桃、杏、葡萄等花木长势良好，林间散布麋鹿、白鹤、孔雀、竹鸡，景色清幽，夸皇上朴素爱民，夸皇上品位高雅返璞归真，夸夸夸个不停都是锦绣文章的，康熙听着一高兴，就领着他们出来走一走，都看一看。


 迎面撞上来骑着精致小儿童车的十五阿哥，后头跟着一群大步走的宫人们。


 康熙眉心一皱，可这是四五岁的孩子，他也不好训斥。十五阿哥下来小车车有模有样地打千儿行礼：“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怎么自己出来玩？”十五阿哥白白嫩嫩的，随了母亲的长相长得纤巧，身体看着就是不结实的，康熙说话也不由地放柔和一点。


 十五阿哥仰着小脸，眉眼弯弯地欢喜：“额涅说今天四哥来请安，儿子出来迎着。”


 “哦~~”朕还以为来找朕的！康熙不高兴了。在心里骂一句“臭小子胤禛”，嘱咐一句：“告诉你四哥，请安完毕，来一趟。”


 “哎，儿子记得。”


 十五阿哥领着自己的宫女嬷嬷太监一溜儿离开了，康熙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和身边的容若摇头道：“你家的孩子也这样？”


 “满大街的都这样。”纳兰容若只笑，一脸慈爱。“皇上，臣认为，这时代不一样啊。以前那秦始皇，哪里知道马蹄铁，骑兵的厉害？葡萄茄子也没吃过。现在我们吃的夹心马卡龙、芒果、榴莲……更没吃过。”


 康熙气笑了。


 “朕还要因为自己吃了辣椒，自觉高了秦始皇一头？”


 “是极是极。”容若嬉皮笑脸的。“皇上，现在我们大清国的老百姓都骄傲的很，提起来都觉得自己比秦始皇还幸福那。都是皇上的功劳。”


 “这都什么和什么？纯属无赖的想法。”康熙笑得无奈，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果然都笑得骄傲自得优越感十足，真笑了。


 “前儿罗马教廷派来新的传教士，带来一批他们的点心粉，正好你们尝一尝。”


 太子和四爷赶来的时候，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多罗，正在和康熙以及众人大文豪，讲述他奉命带来的可可粉。


 “大皇帝，诸位先生们，可可粉的主要原材料是可可豆，可可豆的原产地便是南美洲。而远在南美洲的可可豆能被发现并得以推广，主要得益于航海技术的不断发展。在一百年前，各国都先后派出了航海家探索世界，而可可豆就是被西班牙的冒险家埃尔南·科尔特斯发现的……”


 好吧，多罗还在热情洋溢、唾沫横飞地讲历史起源。


 偏他的一口汉家话很是不标准，康熙和一群人听得昏昏欲睡，还听不懂，一眼看见他们两个来了，都松一口气。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


 “臣等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四阿哥请安。”


 “起来。”


 双方行礼完毕，康熙吩咐：“胤禛，你来讲。”


 “儿子遵命。”


 四爷看一眼表现欲十足的多罗，笑了笑，接过来他手中那夹紧的一叠子纸张，瞅着他可怜巴巴的意大利浪漫面孔，拍拍他的肩膀做安慰。


 可他简单翻翻这食品说明，乐了。


 “汗阿玛，多罗写了900多字那。”


 康熙喷笑，一群人都苦笑。


 “简单说说。”就为了一口喝的，忒是折腾。康熙早没耐心了。


 “哎。儿子简单说说做法。这是可可豆磨成的粉末，可以加牛奶和糖一起饮用，类似我们的酥油茶，但不需要煮，冲泡即可。”


 “梁九功，立即吩咐茶水房做出来。胤禛你跟去看看。”


 “儿子遵命。”


 四爷顺手提溜着不甘心还要说话的多罗出来。


 多罗着急啊：“四爷，我好不容易来到大清，见到大皇帝。我是有任务的。教皇说大清的红茶好，绿茶也好，要多多地购买。但银子不够啊，就要卖可可粉。一百多种味道搭配好的可可粉那，好不容易从未见过此物的大皇帝被勾起了兴趣，我还要讲述可可粉的原料、食用方法和功效。”


 “等你讲完了，就是明天了。”四爷眼睛看路大步快走。“汗阿玛要先尝尝，真喜欢了，才会听你说。明白？”


 “明白！”多罗有点丧气的，“我早就听说，东方人和我们不一样，东方人吃内脏，吃鸡爪子。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好吃就吃，从不管营养价值。”


 “也不是。其实吧，内脏和鸡爪子，都很滋补。当然，口味第一是一定的。只有药汁子才是苦的，不得不喝的。那什么，咖啡，嘿，知道我们大清人怎么说的吗？”


 “好喝！上帝赐予的仙品！”多罗满是期待。


 四爷微笑，轻轻吟诵：“这西洋咖啡啊，真比命运还苦的饮料。”


 多罗傻眼了，拉着他的马蹄袖，垂死挣扎。


 “加糖那？加奶那？保证好喝。”


 “那还是喝咖啡？不如直接喝牛奶？”四爷知道咖啡，可他怎么也不习惯。“东方人饮食，很有自己的讲究。喝茶就是喝茶，不像你们煮茶一定要搭配点心，起名儿叫下午茶。”


 “那我的任务能完成吗？”多罗急得脸都红了。


 “别急。别急。”四爷还是喜欢罗马和大清多来往的。“爷给你想办法。”


 四十岁的美男子多罗，含泪看他一眼，在膳房里，手把手的教导宫女冲泡巧克力的方法，但他在端上去的时候，还是担心自己的语言表达会出差错，将自己白纸黑字的写下了近900字的说明书，再次塞给四爷。


 “求四爷您和皇上说说，说说。”


 “好~~”


 就这冗长的内容，四爷不用看也知道，绝对要他的老父亲对可可失去所有的兴致。


 康熙领着一群人，品着可可粉的茶，一点点新奇，却也没有多新奇，和酥油茶差不多。


 四爷言简意赅地将900多字讲出来100字，康熙听了功效，还是兴致缺缺。


 “胤礽，你说说。”康熙看一眼一直沉默的太子。


 太子麻利地站出来：“回汗阿玛，儿子认为，这可可粉作为药材并不能发挥非常大的作用，它顶多算是一种具有保健功效的饮品。既然如此，那这巧克力便不算天材地宝，也就不会引起我们的关注了。”


 “嗯。”扫一眼众人。“你们认为那？”


 众人看容若。容若也直言：“皇上，臣知道，这位传教士尽心尽力的大力宣传可可的各种功效，臣喝着挺好，功效也好。但从大洋彼岸长途运送价格方面对比功效，不大合适。”


 康熙听着，看看澹宁居墙壁上的自鸣钟时间，有点困了。他自己听着功效也完全不为所动，听着太子和容若的建议，也想直接敷衍的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可这是罗马教皇送来的。他摸着胡子，望着面前剩下的半杯可可茶，思考一会儿，一抬头，问四儿子。


 “胤禛你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落在四阿哥的身上，四爷目不斜视，懒洋洋的。


 “汗阿玛，可可粉的产地距离大清非常遥远，要想大量的传入必定导致其成本激增。民众要是花了大价钱买来一种效用微乎其微的养生茶，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这粉末包装，携带方便，却需要冲泡，不如点心直接食用。儿子认为，我们可以要罗马教皇研究研究，做成可可饼直接买卖，搭配着进口一些。口感还是好的。”


 康熙点头。


 两方邦交开始，不能老是大清往人家卖东西，不买人家的一针一线啊。


 “意大利还有其他什么好东西，给朕送上来。可可粉……，去和四阿哥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做成可可饼。”


 “感谢大皇帝！”


 多罗惊喜的大礼参拜。康熙真的困了，示意太子和四阿哥领着人群，自己领着几个宫人，去清溪书屋休息。


 年龄大了，不是以前一天到晚精神抖擞的。现在不午休的话，下午一个下午没有精神。康熙在心里感叹时光的流逝，洗漱换上午休的衣服，也没忘记问梁九功：“太子去哪里了？”


 梁九功为难地吞吐，艰难地蹦出来：“在，在毓庆宫。”


 康熙真奇怪了。


 “两天都在毓庆宫？”


 “嗯。”


 “做什么？”


 “和往常一样。”


 “嘿！”


 康熙更奇怪了。


 “别人都喜欢园子，就他，这么大热的天，喜欢朝毓庆宫跑？”


 “可能，可能是惦记毓庆宫的皇孙们？奴才也不知道。”梁九功还是试图给太子爷说好话的，毕竟那是未来的皇帝啊。


 可是很显然，康熙不领情。


 “当朕不知道他怎么做父亲的？在毓庆宫的时候不想，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康熙的第一反应，太子这是想毓庆宫的女色了，面上带出来几分不耐烦，吓得梁九功“啪”的给自己一巴掌：“皇上，奴才瞎说那。”


 “你不是瞎说。你是瞎打。”


 康熙淡淡的一个眼神，吓得梁九功双腿一软，当即跪下来在床前请罪。


 康熙也没唤他起来。


 一直到康熙午休起来，在太子和四阿哥的陪同下，用了简单的午膳，才好似刚想起来梁九功。


 吩咐小太监：“去告诉他，起来把。”


 “嗻。”


 小太监跑去找梁九功：“梁爷爷，主子爷要您起来那。”说着话，扶着他起来。


 梁九功一个踉跄，两个膝盖上针扎的疼着，脸上煞白煞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康熙这是在敲打他那。


 身为乾清宫的大总管，居然有了私心要讨好太子爷，这是康熙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在心里哭着天家父子闹矛盾，奴才们都是炮灰，却只敢在心里哭着。


 赶紧地收拾妥当了，再跑来康熙跟前伺候着。


 康熙走在前头，身边跟着两个心爱的儿子，脸上也有了笑儿。


 “大清和西洋建交，要互通有无，互相往来。他们的可可粉没有多大的用处，可总有有用处的好东西，不能一下子拒绝了，寒了他们的心。以后啊，有什么好东西都不送来了。”


 “汗阿玛教导的是。”太子很有储君的风度。“汗阿玛，有关于西洋传教士在大清传教，西洋商人在大清成家的事情，儿子说一下自己的看法。”


 康熙含笑点点头。


 上个月有刑部一个案子，一个西洋商人看中了一个姑娘，姑娘是八旗人家，大脚，文化教育是半汉半满的，偶尔出门。西洋商人上门求亲，这在大清朝人看来，是莫大的侮辱。


 直接打了一顿，打的这西洋商人，和他带去的同伴们胳膊折了，腿断了，还告上刑部：请大老爷们做主，赶这些野蛮人出去我们大清。


 这事情闹大了，西洋各国传教士都来见皇上给求情。


 各族人议论纷纷。


 官员们也分成三四派。


 此刻太子娓娓道来：“汗阿玛，儿子认为，姑娘长得好，男子前去求娶，本为雅事。不答应，就不答应。打人是不对的。其二，何为野蛮人？何为文明人？这说法本身带有歧义和歧视，大清人都是文明人，大清人永远不会歧视同为人类的同袍。”


 康熙脸上的笑容加大。


 太子也露出略得意的笑儿。


 如今大清国力日渐强盛，普通老百姓越发地自信骄傲，对于西洋人不了解也不接触的，自然排斥。每一个来大清的西洋男子都想娶一个大清媳妇儿。可是，这在正经人家看来，真的是侮辱：红毛蓝毛的西洋人胆敢混淆华夏血脉？！可你这官方的话要说的高大上啊。


 “胤礽的说法很大气。胤禛，你说说。”康熙看向四儿子。


 四爷一眨眼，挠挠头：“汗阿玛，儿子不知道怎么说。男子去求娶，不答应就不答应，打人嘛，西洋商人可以告他们伤人。毕竟先动手的人是有不对的地方。而这件事的根本，只是个人的事情，两家人的事情，儿子也不知道，怎么上升到这样的高度，变成文明人野蛮人，还要赶出所有的西洋人出去大清了。”


 康熙一愣，随即指着他笑。


 太子无奈了，撇他一眼：“四弟，我们不说大实话，行吗？”


 “要说，话憋在心里难受。”


 “……”


 康熙笑着踹他一脚，瞧见他利索地躲开了，更是笑：“还行，这胖了这么多，身法还在。”


 四爷一挺胸膛：“汗阿玛，儿子这样正好。”


 “好好好~~”康熙背负双手，领着两个儿子散步在湖光山色里，语气放松慢悠悠的。“西洋人有技艺，朕要重用。这和一部分人的利益有冲突。就好像现在，罐头出来了，有些保守的人就说，吃东西要吃的新鲜，水果就要生吃，罐头是暴殄天物……”


 “前来大清的其他国人越来越多，我们要包容尊重不同信仰的习惯和特点，所有大清人一家亲。这件事，要好好处理了。胤禛，你负责跟进刑部处理这件事。还有十一月份，你六妹妹的婚事，你来操办。”


 “儿子遵命。汗阿玛，六妹妹出嫁，您送吗？”


 “送。”康熙停下来，望着远方，好似看到他给六公主建造的归化城。“朕要亲自送你六妹妹去归化！”


 “汗阿玛，六妹妹一定是最高兴的。胤禛代替六妹妹感谢汗阿玛。”四爷真心道谢，康熙去送嫁六公主，显示对六公主的重视，才能要六公主在喀尔喀站住脚跟。


 康熙摸着胡子，对这小子的灵性满意，看一眼太子。听着太子干巴巴的一句“汗阿玛亲自送嫁，六妹妹好福气……”，只淡淡的点头。


 十月，宗室及满洲诸生应乡试、会试。这次考试，康熙亲自监考，虽然还是不够好，但对比十年前，那真是很满意很满意。


 十一月，六公主出嫁，太子妃送了重礼，所有亲友都送了合适的礼物，康熙很满意。


 康熙亲自送六公主去归化城，六公主哭着上了凤车，一路哭着望着北京的方向，随着马儿的踢踢哒哒，一步一步地走上自己的人生。


 “一番风雨路三千，把父母家园齐抛闪。”张廷玉现在作为皇帝的秘书之一，跟着送嫁，休息的时候和四爷如此感叹。


 听得四爷牙酸。


 “你想什么那？四妹妹这是大婚兼顾建功立业去了。听你说的！”四爷给他一个白眼。“任何一个皇家公主，都是君。身为君，自然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抚远蒙古，这是她们的荣誉和归宿，是人生的大成就。不许在汗阿玛面前这样说。”


 四爷严肃了脸。


 张廷玉不乐意，倔强道：“我自然不会在皇上面前说。这这不是事实？哪个女子喜欢远嫁异乡？国家天下，自有男儿来拼命，不需要用女子的终身来守护。”


 得嘞，这是想三公主了埋怨上了。


 四爷猛地踢他一脚，瞧着他龇牙咧嘴抱着腿的模样，气道：“将士们就喜欢远赴他国打仗？尸骨都不知道丢在哪里那。商人走商、官员当差，哪个能天天呆在家里？女子们就不能建功立业？有自己的抱负了？别的女子们爷不知道，但爷的姐妹们，家国天下的情怀，永远比儿女情长高！”


 张廷玉瞬间白了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四爷盯着他发现他要哭了，不由地轻轻一叹。眼角余光看见隆科多过来了，问他：“北京来信了？”隆科多挤挤眼。


 四爷转身去看看六妹妹。


 六公主正在马车里逗康熙开心。


 康熙看见他来了，举着手里的信说：“你太子二哥写来的信啊，字儿越来越少了。朕给了写了三页纸满满的，他回了三句话。”


 四爷打眼一瞧，岂止是三句话？还是言简意赅的三句话，十五个字儿？


 心疼地安慰老父亲：“汗阿玛，太子二哥忙那。他心里念着您的。”


 “忙得一天多写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康熙的表情，很像后世那些在微信上叭叭叭打了几百个字，对方回了一个“哦”的伤心人。


 四爷面上不变，从袖筒里掏出来两个彩色小玩具，逗笑道：“汗阿玛您看，儿子做得小玩具。您和六妹妹来拼一拼。”


 说着话，手里转动不停，开开心心地讲解这后世著名的智力魔方。


 康熙果然来了兴趣，和六公主小孩子一样，一人捧着一个，头碰头地玩起来。


 康熙三十六年要过去了，他也没等来太子的表态。太子还好似恼上了康熙这个老父亲一般，写信越来越短。送嫁的时候对六公主也只是拉拢的热乎，不见一点兄妹情意。康熙看在眼里，那是真伤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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