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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


 太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珠子都红了。


 “小四胖!你说不说!”


 四爷拍拍他的双手,指指喉咙,示意他:呼吸困难,不方便说话。


 太子狰狞着面孔,死死地瞪着:这要是其他人这般对付他的势力,他一定不饶。可他面对混账弟弟能怎么办?太子咬牙地松手,气红了的眼珠子鬼魅一般地盯着这个混账。


 这是亲弟弟!这是亲弟弟!


 这哪里是亲弟弟?这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天魔星!


 太子气的脑袋里一片浆糊,呼吸不稳。


 四爷伸手整理整理自己的衣领,目光浅笑。


 “太子二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什么太子二哥认为,索额图的罪只是‘有错’?弟弟也不明白。”


 “你!”太子咬碎了一口钢牙,硬是挤出来一句:“索额图做的一些事情,我也知道。可是,他不能倒下。你明白吗?”


 “不明白。”四爷很干脆地表示不认同。“太子二哥,你看,这人间几千年吃喝玩乐。有了孔子和儒家,老百姓还是每天为了碎银几两奔波,还是吃喝玩乐。”


 眼波一闪,望着太子气得愣住的脸,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地拨了一根琴弦,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入耳,这要他俊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


 太子直勾勾地看着弟弟。


 弟弟在告诉他:你看,你觉得索额图必须存在,你忍着让着提防打压拉拔着这么多年。其实呀,这人间,少了哪个权臣圣人,不是一样?索额图为什么就不能倒下?


 歪理!太子一个深呼吸,动动嘴巴,艰难地憋出来一句:“你不懂。你只说,索额图的这两样罪,为什么要汗阿玛这般动怒?”


 定定地凝视太子几秒,四爷一声朗笑,随即面容肃穆庄严:“太子二哥,索额图杀了的仆人,是汗阿玛御前侍卫的儿子。”


 “我知道,这不利于八旗内部团结。”太子咬紧了牙关。


 “索额图欺凌的是高士奇。”


 “……你是说,不利于满汉一家亲?”太子动容,眉头紧锁。


 “何来满汉?世人称呼一声‘满洲’,其实是女真、蒙古、朝鲜、汉人……多民族的新称呼。世人称呼一声汉人,其实,也不过是宋朝以后才有的。太子二哥不需要顾虑。”


 “……”混账弟弟这是骂他那还是骂他那!太子磨牙,呼哧呼哧地喘气。


 四爷眉眼舒展,也不抬眼看太子,手上慢慢地弹奏起来。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赫然正是那《高山流水》。


 他弹得很好,弹的时而雄壮高亢,时而舒畅流利。连绵起伏的青山挺立出一座座高耸入云、如刀削斧劈的危山。气势磅礴的山中万木葱茏,流着一溪活水,山中泉水“叮咚”。


 太子不由地听得入神,如痴如醉,神魂动摇,云中飞瀑,雾中清泉,水花四溅,激音回荡,他的一颗心也是激荡。


 儿时,和弟弟一起进学的时光恍惚在眼前一一闪过,弟弟顽皮在课室里铺着毯子睡觉觉,自己给调整姿势,盖好薄被,王剡老师在讲《吕氏春秋·本味》:……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伯牙操琴遇子期,高山流水韵依依。


 太子眼前一道灵光闪现:人生如若能得一知己,死有何患?人生若没有一个知己,生有何欢?


 而他,何其有幸!


 四弟是他的知己。


 他有一个弟弟。


 太子的面孔发亮,眼睛发亮,一时间觉得,自己和四弟生气也没有必要,好像,确实是,自己没有顾着弟弟的心情。


 琴音时而宽,时而急,有如喧腾飞泻的水流奔腾而下,一泻千里,撞击岸边,浪花飞溅,喷珠如玉。


 他又想着,索额图被罢官,我再想办法给升上来就是。四弟这次出了气,以后就不会再闹腾了。


 他一抬头,发现窗外的西北风都变小了,寝室外间的几盆墨菊都好似在跳舞一般,不由地大乐:四弟有如大自然,让鸟兽鱼虫尽情欢唱;而自己有如一只画笔,录下了这美丽绝伦的景色。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一曲毕,太子心神徜徉在群山溪流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四爷起身,也没打扰他,出来寝室,吩咐传膳。


 音乐是人们生活中的一股清泉。忧伤时,只要听一段音乐,忧伤便烟消云散了。太子应该也是。


 *


 四爷赶时间去工部处理今天的事务。


 太子久久地从琴音里回神,发现这个混账居然传膳也不等等自己,不由地又来气,下来就大口吃饭,跟抢不到了似的。


 四爷:“……”


 “弹琴的样子美的要人心动神摇,用膳倒是跑得快。”太子不满地嘟囔。


 “用膳都不知道跑得快……”


 太子一噎,瞧着他悠哉哉地用着羊肉烧萝卜。胳膊一伸,一筷子下去抢走他碟子里的萝卜,挑眉得意地笑。


 “……”四爷不搭理他。


 太子却是抢着吃,吃的特别香。四爷骑车去工部。他散步琢磨一会儿,反应过来混账弟弟说的,老父亲这般愤怒的原因,还真是很对的!一拍脑门,赶紧去找康熙认错。


 康熙刚好正在接见李光地、陈廷敬、高士奇、王士禛。


 陈廷敬坐在椅子上,坐一个屁股边儿,望着上首的帝王,恭敬诚恳道:“皇上,四爷的一片心意,吾等都明白着。四爷为国为民为了大清,是吾等所不及。”


 李光地紧接着:“皇上,您放心,大清的读书人都会理解您和太子殿下的用心。大清人是一家人,不管谁敢试验国法,都要承受代价。”


 高士奇哽咽道:“皇上,臣还能哭出来,而不是憋屈着到死了下去地府。臣永生感念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恩德。”


 王士禛面色昂扬沉痛:“皇上,太子殿下大义,四爷赤子之心,大清有如此的下一辈,就是有了充满希望的未来,臣都明白。臣一定会要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的苦心的。”


 顿了顿,又说:“孔尚任吩咐家人收拾准备回去老家,很是理解和愧疚的,要臣给皇上磕个头。”


 说着话,起身真给康熙磕个头。


 “快起来。”康熙双手扶起来,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君臣互诉衷肠好不融洽。康熙的内心愤怒不已:小四那个混账小子,这是连带着朕也一起算计了。


 一个个的,都给朕和太子殿下戴高帽子,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进来清溪书屋的时候,康熙正憋闷地装着大度那。


 几个大臣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了。


 皇上,臣等震惊于事情接连的发展,但臣等思前想后,大致明白您的用心,感佩于心。


 索额图打杀一个仆人,你知道了,做出处罚,这是您要和八旗子民表明您的爱护之心,也是您的公正无私。太子和四爷打了一架,也默认了这个处罚,这就是大义。


 索额图作为满洲权臣和皇亲国戚,打压高士奇一个汉臣,您给做主,替高士奇讨回来公道。——大清人都是一家人,满汉蒙回藏的,有点习俗衣服不同而已,一家人一家人。我们都知道您的苦心,都感动于心。


 不管四爷什么原因也罢官了孔尚任,我们都理解!四爷不会无端做这件事。我们知道您正心疼四爷那,我们也心疼四爷。皇上,我们一定会要天下读书人都知道四爷的不得已的。


 四爷这样年轻,有这样的魄力做这样大事,去做一个刚正不阿的孤臣,两次动作得罪了两方势力,这是大清和您的骄傲,是臣等和老百姓的福气。臣等也钦佩四爷的,保证对四爷没有任何不满的心思。皇上您要四爷做孤臣,四爷做的很完美,臣等也是做父亲的,知道你对四爷愧疚着那,我们都理解。


 ……


 康熙不用问,光看他们的表情,也已经知道他们的意思,那气的啊。


 如果这是他事先安排的,默许的,此刻他绝对引以为傲。


 可问题是,这不是啊。


 这压根就是混账儿子觉得自己偏心太子,他要报复索额图,折腾出来的一出出大戏,从他给胤祥求情,轻易地答应自己去罢官孔尚任开始!


 可是康熙再气,此刻他面对大臣们飞翔天际的各种推理想法,也只能跟着感动一番,那绝对不能说:朕不知道啊,朕也是被混账儿子算计的,那小子纯粹就是顽皮闹腾……


 太子大步进来,“啪啪”地打着马蹄袖请安:“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康熙极力维持表情。


 可是太子表情舒展中带着诚恳、精神抖擞,一点没有因为索额图的事情闹情绪,要在座的大臣们都露出恭敬,加上赞许有加的眼神。


 康熙:“……”


 混账儿子!混账太子这么快就给哄好了!


 大臣们和太子请安行礼,太子应对很好。


 端坐龙椅的康熙听着太子和大臣们说话,对着雍郡王一个劲地夸夸夸,夸道天上才有地上无的,默默地举着茶盏挡住要掩饰不住表情的龙脸。


 等到谈话到一段落,康熙实在听的鸡皮疙瘩一身忍不住了,身体一放松,面露倦怠,大臣们知机,赶紧地退下了。


 偏殿里只有父子两个,以及一些宫人。康熙看一眼太子,太子一张口,诚恳地道歉:


 “汗阿玛,儿子知道您处罚索额图的用意。儿子也生气索额图没有章法的行为。”


 康熙在心里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梁九功。


 梁九功未语泪先流,眼圈儿红红的哭道:“皇上,太子殿下,京城的诗社棋社,各大状元楼茶楼戏园子……都在议论这件事。都说我们四爷是钟馗在世,是包青天在世……都怕我们四爷那,皇上、太子殿下……”


 梁九功心疼自己看着长大的四爷,满汉一边儿一个巴掌下去,不偏不厚的,不惜得罪孔家儒家和太子殿下,容易吗?有了这样人尽皆知的活阎王名声,将来可怎么办啊?


 哭什么哭?可康熙还不能骂,深呼吸再深呼吸。


 太子莫名其妙。


 “梁总管,你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奴才在说我们四爷。”梁九功又是两行泪下来。


 太子更奇怪,看向康熙。


 康熙一声冷笑:“皇亲国戚们说,雍郡王胆大包天冷酷无情。但是吧,雍郡王也打压那群读书人了啊。读书人说,雍郡王给孔尚任罢了官儿,但雍郡王也弹劾索额图了啊,要索额图罢了官儿了。”


 太子一眨眼,脑袋一时打结。


 再眨眨眼,听着梁九功的哭声,瞧着一屋子宫人们心疼混账弟弟的泪水,望着老父亲眼里,好似是怒火或者喜悦,反正那上翘的嘴角掩饰不住的,嗯,是欣喜吧。


 反应过来一点点,太子张大了嘴巴,人懵懵的,有点承受不住。


 太子傻愣愣地,可怜巴巴地看着老父亲:汗阿玛您说一句话啊,这是假的吧?


 康熙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什么情况,你出去听听不就知道了。”


 “儿子这就出去听一听。”


 太子也顾不得给索额图说情了,行礼退了出去。


 康熙瞧着他急冲冲的身影,懒得管他,斜着眼问梁九功:“你们四爷那?”


 梁九功哭得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崇拜:“皇上,四爷在工部紧急处理事情那。说是虞衡清吏司有急事,大清周边国家的钱币兑换闹起来,要统一度量衡及铸钱那。”


 “……”康熙伸手按按脑袋,无奈道:“周边国家和大清的贸易越来越多,货币兑换也是大事了。”


 “是那,皇上,这贸易量一大起来,兑换的时候差一厘,就是大事那。皇上,四爷就是聪明能干。”梁九功哭哭笑笑的煞是讨巧。


 “……”


 康熙越听越堵心,一起身,道:“化雪了天气好,太阳出来了,朕也出去走一走听听民声。”


 “哎。皇上,老百姓不大知道事情,都在说四爷查抄官办作坊主管,带着私家作坊主们也动作一番,是包青天在世那。”梁九功笑得忒是美滋滋。


 “……”康熙牙疼。


 可等他出了宫,听着老百姓的声音,那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作坊里的安全设施好一点儿,宿舍好一点儿,伙食好一点儿,孩子上学的学院老师们好一点儿……拿到手的工钱多几个铜板,这才是老百姓最为关心的。


 康熙不由地感叹:“这是关乎日常生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作坊干活儿,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作坊待遇了。”


 可他还是纳闷儿,什么时候,匠人越来越多,已经快要和农户们一样是天下的基石了那?


 康熙是一个老派人,天下人几次呼吁要扩建高楼,利用什么水泥的,康熙都不答应。住的那么高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离开了太阳、土地和木头大自然,人还是人吗?


 尤其四九城,大清各个大城市的重点城区里头,一律不铺设沥青,还是黄土路。


 康熙一路走着,观察道路两边的排水,卫生情况,垃圾处理情况,一个冬天几场大雪下来的房屋修缮情况,……小小的满意,口渴了,在一家有名的状元楼里一坐,静心听听。


 “哎,四爷要是单单罢官了孔先生,我们一定去吏部大闹一场,……哎,谁要四爷就是这样的脾气那,甭管是谁,犯了事,就要受到处罚,希望孔先生一路顺风。”


 “哎,幸亏我读书好,以后我考出来外放也行。我堂兄科举没考出来反而去了工部的都水清吏司,那被管的,啧啧。”


 “这次我要是还考不出来,我,我就鼓起勇气去作坊做工。”


 “现在在作坊里头,和农户种地一样了,混得好的,照样做士绅。”


 身边隔壁桌紧跟一句:“我告诉你们最新消息,昨儿四爷巡查通州运修缮工程说的,士绅这个词儿过时了。我们四爷还说了,作坊里有钱后使劲圈地买地的,都是土老帽儿,真正有本事的,都去创新,发明。”


 “对对对。”众人纷纷附和。“创新!发明!我姑父在天津卫的官办作坊那,我告诉你们啊,那管理严格的,那折腾的,啧啧,谁有勇气去的,我请客喝酒!”


 “……”


 康熙“砰”地放下茶杯,气哼哼地背着手下楼离开。


 小四胖折腾的这一出出的,要人怕他,要人明知道他罢官孔尚任与天下的读书人为敌,还会体贴他:四爷可是连索额图也弹劾罢官了啊,我们四爷不偏不厚的,一边一个巴掌那,你敢去找四爷论理儿?反正我不敢。


 臭小子!康熙在心里骂一声。又听着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什么:“这呀,可能也是我们皇上和太子殿下默许的那。谁不知道我们皇上和太子殿下疼四爷啊,这么大的事情,没看皇上没处罚四爷那……”


 朕不处罚他?康熙气得狠了,磨牙琢磨着:朕不处罚他,朕就不是他的老父亲!


 康熙回来畅春园,面对一脸沮丧愤怒的太子,一抬眼:“你要做什么?”


 太子耷拉着一张端正的脸:“儿子什么也不做,但儿子很伤心!很生气!”


 “行。罚他这次南巡,不跟去了。”


 太子一抬头,恨声道:“要小十三去。”


 “可!朕准了!”


 太子这才吸吸鼻子,有点儿气顺了。


 四爷回来工部衙门,收到消息,这可真是,打击到四爷了。


 老父亲南巡,太子都跟着,他留下来监国?!


 本来今年康熙的南北巡视名单是这样的:春夏南巡,皇太后、皇贵妃等重要妃嫔们公主们,26岁的胤礽,23岁的胤祉、21岁的胤禛,19岁的胤祐、胤禩、13岁的胤祥、胤祯。


 秋天巡塞外,28岁的胤禔、23岁的胤祉、21岁的胤禛、19岁的胤祺、胤祐、13岁的胤祥、胤祯。


 巡永定河堤,28岁的胤禔、21岁的胤禛、13岁的胤祥。


 冬天盛京谒陵,28岁的胤禔、21岁的胤禛、17岁的胤禟、13岁的胤祥、胤祯。


 可是四爷如今,一下子被从名单上撸下来了,都没他的份儿。这郁闷的。


 他的十三弟还跟着。


 说好的一起折柳扬州,划船秦淮河的那。


 骑车跑去畅春园,四爷眼神委屈地看着老父亲,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


 “汗阿玛您不讲道理。”您这是公报私仇。


 康熙冷哼:“这次朕只带着没去过江南的皇子跟去,哪里不讲道理?”


 !!!四爷只能认了,急忙忙地皇宫找皇太后、皇贵妃和德妃说明情况,嘱咐好他们在江南的注意事项,正好一群人都聚在宁寿宫。


 “皇祖母,胤禛不能跟去,皇祖母您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四爷·小绿茶趁机告状老父亲。


 皇太后乐呵呵地一挥手:“皇祖母知道了,下次南巡一定带上胤禛。江南皇祖母去过,你的母妃们也都去过,都知道。”


 “你呀,专门在京城办差。”皇贵妃一瞥眼:“我可是等着回来抱孙子那。”


 德妃抿嘴笑。


 一个大殿的人都哈哈哈笑出声。


 四爷:“……”摸摸鼻子,在众位长辈的大笑声中,默默行礼离开。


 现在母妃们不需要自己求情,才能去江南了。四爷轻轻笑着,心情有点转好,抬头看看时辰到下班时间里,骑车回到府里准备休息。


 偏偏几个弟弟一起来找他,一起安慰他,他还要拿出来风度!


 “四哥,你不去,弟弟也不去。”胤祥眼圈儿红红的,拉着四哥的胳膊不放。


 “我不去,你们只管去。”四爷摆摆另一只手,躺在躺椅上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四哥!”胤禵喊一嗓子,鼓着脸道:“四哥你不去,弟弟们哪里能安心游玩江南?”


 “别介。”四爷翻一个白眼:“现在说的好听,到了江南烟雨之地,哪里还记得你们的四哥?”


 诸位兄弟一噎,胤祥“噗嗤”一笑,带头扑到他的怀里闹腾,口中喊着:“四哥四哥四哥,弟弟会一路给四哥寄送礼物的。”


 四爷被撞的胸口一闷,哼哼。紧接着胤禵也撞上来,叠罗汉似的,齐声喊着:“四哥,你想要江南的什么,都和弟弟们说。”


 气得四爷都赶下去:“四哥什么也不要。四哥去过江南。”


 嘻嘻、嘿嘿,几个弟弟一起取笑四哥的闹情绪。


 四哥为了我弹劾索额图,被罚不跟去南巡,我若不去南巡,岂不是要四哥更难做?胤祥思考的很是通透,四哥的情意接着,目前人小言轻,该做什么做什么。


 一个丫鬟来喊,说前头饭菜做好了,几个兄弟哄笑着跑着先走了。胤禩一回头,看见躺椅上沐浴夕阳的四哥。


 一月末的天气里,木头做的书房散发一股松香味道,很是好闻。四哥身后,穿过枝叶的阳光就像一块块碎金。


 莫名,胤禩的烦恼烟消云散。


 “八弟,这一趟去江南玩得开心。”四爷神色自若,人懒洋洋的。


 胤禩冷笑一声:“四哥,为什么之前不和弟弟合作?”自己一心要拉下来索额图的时候,四哥帮衬着太子、甚至是索额图,维护朝廷的脸面。如今一出手,却要汗阿玛罢了索额图的官儿。


 四爷弯了弯唇,看了八弟好一会儿,突然说:“八弟着急了,但八弟的作为是有效果的。”


 这话听得胤禩云里雾里,但他听出来,四哥还是有心和自己合作的。


 扭头看着他轻轻摇着摇椅的悠哉,好似他身上的懒怠正不断地传送到自己身上。


 胤禩心头跳了几下,有点焦躁地说:“四哥不说,弟弟自己琢磨。”转身要走。


 “八弟。”四爷叫住了他。


 胤禩跟点了穴道一般,一动也动不了了。


 望着他深邃黑亮的眼睛,脑子里拉响了警报,是在警示他即将遭受打击。


 四爷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无论什么关系,情份被消耗殆尽,缘分便走到了终点。”


 八爷平视他的嘴唇,看他薄唇轻启,简短地说出来一句话。


 八爷心想他应该是搅动人心的千年妖精变得。


 许是今天大仇得报一点的心情很好,可能是太想报复太子了。


 又或者……是被眼前人的手腕深深震慑。


 八爷没有多想,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的,出来前书房,去前院偏殿去用晚食。


 几个弟弟临走的时候,还是有点慌张的,毕竟他们之前的打算,跟着四哥一起玩耍江南,安心尽心。


 四爷倒是一点都不郁闷了,好似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这是他们计划了很久的度假啊。胤祥低头,小声道:“四哥,下次我们一起去江南玩。”


 四爷拍拍他的肩膀。


 送走了几个弟弟,四爷转身,慢吞吞地朝后书房走去,戴泽几个幕僚都在等着他,见到他来了,齐齐放下茶杯,慌张地问他:“四爷,不去江南了,……还继续吗?”


 四爷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一瞬间,他身上的气势要人不敢直视,却又被他的手腕和魄力震撼的发自内心的钦服。


 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来激动的潮红:跟着这样的主子,一生无憾!


 四爷就好像一张弓上射出来的一支猛箭,直直地射在所有人的心窝。


 戴泽要去地方上赴任,这是在外头协助四爷办事,也是避开人的眼睛,毕竟他一个举人出身的包衣奴才,做到总管是有能力,太有能力就惹眼了。人都会嘀咕,雍郡王一个闲散郡王,要这样能干的幕僚在身边做什么?


 戴泽不是一个冲动用事的人,虽然他不想离开京城,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一个五品的知府,一般人各种钻营想要的身份,可是对于戴泽来说,对比做四爷的身边人,一个三品四品的提督也比不上。


 可这是四爷的决定,从他见到四爷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认准了这个主子,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着主子爷。


 四爷对他们也都是很珍惜和照顾。


 一身貂皮青色缎高丽纳风帽,朝鲜宫廷的制作工艺,作为贡品进入大清宫廷。朝鲜那里的人在制作冬日棉衣时会以细致的针脚纳出花纹、地纹的同时又将夹层中的棉花固定均匀,既美观又耐用,穿在他的身上,不显冬日臃肿毛茸茸,反而多了一份“明礼仪”的精致贵气。一抬眸,眼中尽是光芒。一开口,嗓音尽显儒雅。


 仁义和冷酷并存,最为致命。


 交代完几件事,嘱咐戴泽赴任的事项,几个人给四爷行礼,约好了找时间给戴泽送行,俱是热泪盈眶。早春的傍晚太阳落山的早,后书房的后面厢房里,安坐等候的高斌无意撇了眼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不知不觉天竟然全黑了。


 四爷进来,他猛地起身行礼:“给四爷请安。”


 “起。”四爷双手扶起来他,温和地问:“用过晚食了吗?”


 “回爷,用过了。”高斌眼睛亮亮的。“四爷,那姑娘,我说服了,她提条件,要见您。”高斌有点烦恼,说服一个人还附加条件,说明他的差事没有办好。


 四爷点点头,倒是不奇怪:“人来了吗?唤进来。”


 “哎。”


 高斌出去,在一间小屋子里领出来一个旗装打扮的年轻女子,娥眉淡扫,沉鱼落雁。


 姑娘袅袅婷婷地跟着他,抬眼看他一眼,高斌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姑娘捂嘴一笑。


 姑娘见到的高斌,歪着脖子,不正眼看人,眉毛上抬,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很是不正经。可是他此刻浑身放松下来,肢体自然而不是故意摆出来的优雅纨绔,嘴角微微上扬的漫不经心中透着忠诚,要他对四爷用人的本事越发好奇。


 一脚跨进来门槛,姑娘动作优美地蹲身行礼:“给四爷请安。”声音娇滴滴的却带着矜持和敬意,要任何男人听了都耳朵舒坦,生出来好印象。


 “请起。姑娘要见爷,请讲。”


 “奴婢大着胆子,请四爷给奴婢赐名。”又是福身一礼,小两把头上的赤金点翠红玛瑙流苏、耳朵上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起晃着荧光,越发衬托的雪肌玉肤,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秋水双眸闪动着无声的请求。


 “……”


 四爷真不会给人起名字:“之前爷的婢女叫酥酥饼饼、现在叫馒头包子。”


 “面食,管饱。这名字好。”


 姑娘气恼,抬眼看着端坐的男人,他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个笑,散漫惫懒。看得她脸红心跳。


 正在这时,苏培盛进来行礼。


 “爷,隆科多大人来了。”


 隆科多?必然是有关于索额图被罢官的事情。高斌和这姑娘一起看向四爷。四爷:“爷马上来。”


 “姑娘的名字,就叫饽饽。姑娘还有话请讲。”


 美丽的姑娘,饽饽,惊呆的目光望着四爷,愣愣地蹲身行礼:“奴婢饽饽感谢四爷赐名。奴婢没有其他话。”一起身,抬头恍惚道:“爷,奴婢来的时候在想,四爷的亲吻一定要女人很惬意,仿佛正在感受春天的樱花花瓣一片片落在粼粼湖面上……爷,原来,您真是这样不解风情。”


 “……”


 “爷,奴婢的话说完了。”


 “好好做事,注意安全。”


 四爷嘱咐一句,看一眼高斌,起身,抬脚出来屋子。


 高斌和饽饽一起望着四爷的背影,望着他挪着八字步朝前书房走去的施施而行,对视一眼。


 高斌乐了,挑着眉毛嘲讽道:“‘饽饽’姑娘,我们也走着?”


 “哼!”饽饽瞄他一眼,一声讥笑:“原来高公子还敢看我呀,还以为高公子要一直带着那‘驴蒙眼子’。”


 “‘饽饽’姑娘,那不是‘驴蒙眼子’,那是墨镜。”


 “好好的人非要和懒驴上磨一样蒙着眼,还墨镜。哧!”饽饽姑娘抬脚先走了。


 “好吧~~‘驴蒙眼子’就‘驴蒙眼子’。”高斌无奈摇头:“现在我们是一起的了,姑娘办差的时候,可不能有情绪。”


 “凭什么不能有~~”饽饽姑娘表示,我就看你不顺眼,你和你主子一样都是要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木头中的木头,实心的!


 高斌听她的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气:女人嘛,一贯口不对的说反话。


 抬脚跟着她出来,发觉这女人故意板着腰身做端正的姿势走路,却也是摇曳生姿,这一闹脾气,更是活色生香的伶俐娇俏,顿时后怕庆幸地拍拍胸口:身份没有定下来,随时能犯错误的时候,幸好我谨慎一点了!


 饽饽真生气了,脚步一停,质问道:“我是吃人的老虎?还是丑陋的夜叉?”


 “嘿。”高斌乐了,摇晃着身体走着浮夸的八字步,“丑陋的女人最恨别人说她丑,漂亮的女人最恨男人看不见她的漂亮,姑娘知道为什么那?”


 饽饽咬碎一口银牙,柳眉倒竖:“有胆子你就说!”


 “胆子嘛,有一点儿。因为这是事实。事实嘛,最忌讳人说。”


 !!


 被人伤口上撒盐,饽饽气得抬手就是一袖箭,恨恨地望着他。


 高斌一抬手接住了,一点点认真道:“饽饽姑娘,我们爷,可不是你见过的那些人,这一个府里的人,都不一样。姑娘可想好了,尽快适应才是。”


 饽饽一个深呼吸,伸手,高斌扔过来她的袖箭。饽饽跺着脚朝后面走去。


 高斌歪头斜眼地看她的背影一眼,心里一乐:爷!属下这草台班子,是搭起来了,暗卫生涯正式开始了!我兴奋地对着初生的月亮挥舞拳头,我是月亮下的子民!


 隆科多和四爷见面,具体地说了皇亲国戚、王公贵胄们对于这两件事情的想法,两个人一直谈到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九下,隆科多才赶着宵禁时间急匆匆地骑车飞奔回家。


 康熙三十八年,康熙因为朝堂上对黄淮河治理的一道决议争论不休,决定第三次南巡。正月二十八日,谕吏、户、兵、工等部在京备办出巡所需,严禁沿途官吏藉名科派,随从大小官员不许横行生事,百姓不必引避。


 二月初三日启行,皇太后及皇贵妃、皇太子胤礽等人随行,于大通桥乘舟南下。


 经河西务、杨柳青等地,于十二日舟至桑园。谕:漳河与滹沱河原各自入海,今两水合流,所以其势泛滥。负责监国还负责工部的四爷,领着人亲自前往阅视议奏。


 三月里,康熙继续南巡。初一日再巡高家堰、归仁堤等处。谕诸臣高家堰处洪泽湖水低,黄河水高,以致河水逆流入湖,湖水无从出,……令河道总督从速开浚下河通海之口。四爷迅速安排工部的人员全力配合。


 查访到去年被淹地方的米价依旧腾贵,生计维艰,康熙命截留漕粮十万石,于高邮、宝应等受灾七州县各留一万,较时价减值平粜;于邳州留八千石,宿迁四县各留五千五百石,平粜。


 四爷一道加急折子送来,要严惩贪官污吏奸商,康熙面对这些地方空荡荡的粮仓,气得咬牙,还是答应了。


 舟泊高邮州,谕河道总督和工部,至扬州府,谕河道总督和工部,就治河方略再作指示。四爷都紧跟着部署默契配合。


 说实话,康熙这次出门,那真是玩得尽兴的。长子、四子监国,康熙门儿清,完全是四子做主,而四儿子的性格是严苛的,但他的能力,那绝对是杠杠的啊。


 三月中,康熙和皇太子本打算宽免南巡中山东、江南地方各办船只官员中因公罣误、罚俸、住俸、降俸、降级即可。


 负责监国的雍郡王又发来一道加急折子,细数他们的罪名,一项项的,说的好像康熙不严惩就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万民对不起后人千秋万代……要求严惩。康熙气得大骂一通,还是只能答应了啊。


 太子和胤祉都恨得牙根痒痒,胤禔都要熬不住了,无他,这里头不光有太子和胤祉交好的人,还有他的人啊。


 可恨的四弟!


 四爷很友好地写来信件:该玩就玩。尽情地玩得开心,不要担心国事哦,兄弟们都尽职尽责的!


 太子气得要骂胤祥,胤祥机灵地跟着康熙24小时吃喝拉撒都跟着,等康熙从胤禩嘴里硬问出来原因,气得大骂太子一顿!


 太子写信大骂混账弟弟:你看你教导的十三弟!机灵的讨人厌!


 四爷:“……”写信回去:弟弟小本本记着,等你回来一起算账!


 吓得太子心肝儿怦怦跳,却又倔强地撑着面子回信对骂。


 康熙免江苏、安徽两个地方,康熙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年奏销未完民欠一切地丁钱粮、米豆麦杂税。大赦山东、江南两省在监罪犯,除十恶及诏款不赦等罪,官吏贪赃等罪外。


 几天没收到四儿子的加急折子,君臣都有点奇怪,还有点不安。


 ……一路走,一路治水,惩治官员,施恩百姓,三月二十七日检阅杭州驻军,率诸皇子射箭,获得喝彩声连连。就是微服私访的时候,听着老百姓对他们的雍郡王没跟来,又是庆幸又是想念的心思,咬牙切齿。


 四月,康熙收到消息,刑部审讯出来一个大案,心里头暗骂四儿子,赶紧地派太子由杭州返苏州府,处理连带出来的一个轰动性的案子。等太子赶到南京,十三日亲奠明太~祖陵,再次命令访察明代后裔,俾其世守祀事。十五日命巡抚宋荦、南京织造曹寅修明太~祖陵。


 果然是趁机动了刑部!康熙当着太子的面儿骂了一通,心里却是默许的:这才是老四会做的事情。


 太子捂着胸口,身体摇摇欲坠:那都是索额图的人啊你个小四胖你没完了是吧!


 十六日,因水灾,免凤阳府寿州等十二州县卫康熙三十七年未完钱粮及漕粮。十八日减浙江盐课加征银三万一千三百两。远在北京的四爷收到折子,再次给康熙发去一道折子:户部和工部今年的开支,明年的预算。


 于是康熙渡黄河,驾小舟阅视秫秸树枝修成的堤坝,查出来一群贪官污吏奸商的时候,想要再次开恩,到底是因为四儿子的折子,咬牙狠心通通给收拾了。


 这般开恩百姓,免除全国大部分赋税,国库哪还有银子?当然要抄家填上亏空啊。四爷写信来拍马屁:汗阿玛英明神武,汗阿玛仁爱百姓,气得康熙回信也大骂他一顿。


 二十九日,舟泊夹沟,工部和直隶巡抚李光地等呈遵旨所议漳河治理办法,康熙准之,再一看需要的花费,捂着胸口,再次抄家!


 皇太子已经受不住了,老父亲走这一趟,将他的人手杀了一般,抄家一半!


 胤祉也要崩溃了,无他,四弟就一张嘴,一封折子送来,办事的人是他啊,他的名声简直刚硬的不要不要的,人称“玉面钟馗”了!


 五月,康熙经李海务、戴家湾、张家庄、河西务、通州,于十七日返回京城。


 鲜花开路。


 载歌载舞。


 普天同庆。


 四爷和大哥领着文武大臣们去迎接,太子气得也不管迎接的人山人海,拉着混账弟弟出来队伍到了偏僻的地方,就开骂:“你是挖二哥的心啊。小四胖!你能啊!你是要二哥变成光杆司令你才舒心是吧!你这个混账!啊!”


 四爷眨巴眨巴无辜纯净的大眼睛,宛若五月天里的小鹿斑斑。


 “太子二哥,弟弟监国,诚惶诚恐,哪里做的不对,请您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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