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井中碑
那是“井”。
或者说，天井一样的地方。
嘉图他们此时的位置，仍在类似于“天井”一样的地下深处。
头顶的闪电和落雨，都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黑色的天幕中露出一个锅盖大小的天窗，时不时地亮起闪光，而那就是所有人用来仰望天空的一个小小窗口。
这里并不是“地上”。
在场的大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真实的闪电与落雨所带来的感动中——
哪怕那只是数百米的高空，为他们打开的一个不足百米宽的小小孔径。
“你不去吗？”孙思邈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
嘉图意识到，在场的“旁观者”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人。
于是他思考着，看向身后的监考官，并说道：
“明天还有测试吧？我觉得把身体弄湿了不太好。”
“居然担心这个吗……”
刺猬头青年看着嘉图，不禁有些哑然。
不过他回过神来，还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斗篷和作战服都是防水的……不过你既然兴趣不大，那就不强求了。”
嘉图点了点头，明白孙思邈的意思。
有些事情，就是最初的冲动最重要。
等到冲动被浇灭，冷静下来，再看向数百米外的那枚小小天窗，所感受到的只有深沉的失意和绝望了。
“如果无法成为探荒者，就永远都看不到地面上的世界了吗……”
嘉图呼吸着寒冷潮湿的空气，在里面感受到了细细的冰渣，这些雨水在数百米的高空或许还是冰冷的雪花，但随着深入地层，被地层的热量暖化，才变成了雨水……
但是下雪的时候，会打雷吗？
嘉图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对眼前的世界感到了奇怪。
但他的注意力从头顶的天井上离开，趁着雨天阴暗的阳光，逐渐看清楚了他们的“考场”。
那是一片面积在两个足球场左右的残垣断壁。
在距离他们所在的隧道出口几十米米外，有一面非常巨大的“石碑”。
嘉图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描述那片突兀的断崖。
那就像是一面从高空中坠落下来，一路砸开所有的城市构造层，最后落到了他们眼前的白色石碑。
有五十多米宽，数百米长，峭壁陡直，接近于垂直上下。
他拿记忆中的东珠电视塔或者中央总部电视大楼比较了下，高度可能超过了四百米。
比他之前预想的六百米要矮，但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直通地面。
即便是石碑的最顶部，距离地面也还有差不多一百多米的距离，露出坍塌碎裂的地下结构层。
石碑下的天坑底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落石与坍塌楼板，石碑本身也自上而下断成了三块，以平均相差一百三十多米的幅度，有些随意地堆砌在它背后的构造层上，仿佛某种死掉的巨人。
而在这些废墟上，插满了大大小小如同钢针一样的工型钢，最长的能有四米多长，宽度也普遍在十厘米以上。
这些工型钢如同针林一样密密麻麻地插在地面上，一路延伸到了石碑上并随着石碑高度的上升，变得逐渐稀疏。
等过了三百米左右，钢钎的数量几乎接近于零。
而从天井处流淌下来的雨水，就是穿过这些密密麻麻的工型钢，汇聚在废墟和钢林中心，形成了一片差不多两百多平米的水塘。
水塘旁甚至能够看得到绿色的灌木和淡蓝色的花田。
“勿忘我。”
注意到嘉图的视线，孙思邈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声音有些深沉地说道：
“不过我们更喜欢叫它们为‘蓝Dao花’。”
“蓝色的祈祷吗……”
嘉图点了点头，称赞道：“确实漂亮。”
“是啊，让人难以遗忘的淡蓝色。”
孙思邈恢复了笑容，笑眯眯地看了嘉图一眼，然后说道：
“我们也过去吧，考试的营地在隧道对面，我们得冒雨过去呢。”
嘉图点了点头，跟着刺猬头青年一起，滑下隧道前的缓坡。
看似平缓的坡道实际有足足三十度，只是一百余米的长度，让其显得视觉平缓。
嘉图脚上的野战靴也是特制的，只要踩到了石子，就能牢牢地固定在上面，以至于他没耗费多大力气，就滑到了天坑底部。
整个天坑的最宽处超过了一百米，而孙思邈带领他们抵达的目的地，则位于隧道对面，距离石碑差不多十多米外的一处地下广场。
这里距离天坑最底部差不多有一两米的落差，可以隔绝大部分积雨，并且地面非常平整，大部分水磨石地面都断成了整体，头顶也有凸出来的遮雨点，即便不站到雨中，也能很好地观察整个石碑的情况。
越是接近石碑，嘉图越是能感受到它的宏伟。
简直不像人力铸就，但又突兀地出现在了这座人工城市地底的深处。
而从春雷与雨水中回过神来的第三轮考生们，也逐渐意识到了石碑那无与伦比的存在感，除了少部分人被水塘、钢林和勿忘我花田吸引了之外，大部分人都无比忐忑地仰望着他们接下来的考场。
估算着它到底有多高——
以及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它的顶部，完成第三轮考核。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简单报个数吧。”
孙思邈在穿越天坑的时候，招呼了一路上的训练生，让他们跟上自己。
等到他们抵达地下广场，大部分人都淋成了湿漉漉的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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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灰影套装都是防水的，除了几个意外摔倒的倒霉鬼之外，大部分人都还算干净。
等到所有人都完成了报数，孙思邈点了点头，有些满意地说道：
“人都到齐了，一路上也没有出现掉队，第三轮考核最初的阶段，你们干得还算不错。”
听到孙思邈的夸赞，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来有些轻松的笑容。
不过看到他们的表情，刺猬头监考官话锋一转，脸上也瞬间严肃起来：
“不过接下来才是重点——”
“现在是周末中午十二点，一直到下周三凌晨零时之前，你们有差不多60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考试。”
孙思邈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他们直起疲惫的身躯，竖着耳朵聆听了起来：
“换句话说，你们差不多有‘三个晚上’的时间，用来寻找适合自己的路径。”
“一旦到了截止时间，凡是从石碑上滑落下来，或者自己主动返回地面的考生，都必须放弃考核，和我一起，等着所有人落地或者失败之后，再返回避难所。”
“一起返回的人里，没有成功者吗？”
嘉图注意到人群里的华伦举起手来，向孙思邈确认道。
“没有。”
刺猬头青年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他能提出这个问题：“在石碑顶部还有一名接应者，他会确认你们的攻顶成功后，用另一条线路带你们回来。”
看到华伦放了下手，孙思邈又继续说道：
“除了时间之外，第三轮考试基本上没什么限制，但有些东西还是要讲一下的——”
“第一，不允许发生同伴间暴力。”
孙思邈有些严肃地看了所有人一眼：“这条是最基本的，在探荒队里，任何同伴间暴力，都必须等回到避难所后再解决，不能遵守这点人，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失去资格——永久地。”
孙思邈的话语让所有人的背脊都微微一凉。
威胁度2.0的探荒者队长，他申明的事情，有着非常现实的效力。
“第二，攀爬的时候不要离开石碑。”
孙思邈看到自己的警告起到了效果，表情微微一松，又有些嬉皮笑脸起来：
“虽然有时候，石碑后面的断裂层会更好爬一些，不过那样一来，就起不到测试作用了——所以原则上不允许你们借助除石碑之外的攀爬点，不过你若是想放弃的话，可以选择从石碑外离开，我会去接你们。”
孙思邈的这一条申明看起来有些多余。
但嘉图想了想，才意识到上山容易下山难，当考生们觉得想放弃的时候，这条规则就变得很重要了。
想到这里，嘉图的目光不禁瞥向石碑两侧。
和他想到一样的人并不少，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石碑两侧徘徊起来。
看到所有人，都被自己的话语引动，孙思邈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不过，除了这两条之外，还有一个2.5条，作为建议，不强制执行——”
嘉图注意到孙思邈的话语，偏回视线，不过石碑的魔力再加上疲惫，让他的大脑空转了两圈，然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那就是白天的时候，尽量不要攀爬。”
“攀爬的时候最好也不要跨越到白天。”
孙思邈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嘉图身上扫过：
“不然我无法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孙思邈的最后一条“建议”，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因为若是不能在白天攀爬的话，攀爬点的可视情况会变得很差，变相增加了攀爬的难度。
“那么，外装骇脑的电量呢？”
嘉图注意到，人群后有一名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少年举起手来。
嘉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诺亚身边的阴沉少年。
“他也来了吗……也难怪，他第二轮测试失败了……”
“不过他的手腕已经断掉了吧？那么快就治好了吗？”
嘉图有些困惑地思考着，不过以他现在的视角，看不到阴沉少年的身体，只能注意到他举起来的确实是左手。
“出发前我通知过你们，每个人可以带三份骇脑备用电池，节约点用，足够你们登顶一次了。”
听到阴沉少年的询问，孙思邈也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身上的背包，似乎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至于攻顶中消耗掉的电量，每人每天可以到我这里充电一次。”
大概是太阳能发电吧……
嘉图看着孙思邈，有皱着眉头看了眼头顶的天井，有些不太明白，孙思邈是打算怎么做，才能为他们二十多个人充满电量。
“好了，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你们也开始休息吧。”
孙思邈看了下手表，笑眯眯地说道：
“从现在到18点太阳落山，你们还可以睡上六个小时。”
“如果醒来后还继续下雨的话，那你们可以考虑等雨停，或者在雨中攀登——给你们灰影套装，也包括这方面的原因。”
他最后又补充道。
听到孙思邈的提醒，嘉图他们才意识到，雨水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喜悦和水源——
还会让第三轮测试变得更难。
带着心中忧虑和忐忑，所有人都在孙思邈的“解散”声中，寻找起自己的同伴，或者开始抢占比较安静的地盘，准备休息。
嘉图在人群中扫了眼。
没有看到阴沉少年的身影，不过倒是注意到了华伦和赫娜。
华伦选择了前者，赫娜选择了后者，等到他和华伦汇合，赫娜已经在广场深处的一片干燥角落里，找到了休息地点。
这里明显有着他人使用过的痕迹，距离大部队的位置很远，但很方面观察整个广场的动静，最妙的是在距离它不到四五米的地方，还有一处被巨石砸出来的破孔，雨水从那里流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干净的水潭。
或许是因为光照的角度合适，水潭旁甚至还长出了一小片勿忘我。
“水壶。”
看到两人过来，少女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过来。
“我已经在外面灌满了。”
华伦摆了摆手，指了指脑袋上的勿忘我。
而嘉图倒是没有那么多考虑，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石碑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面数百米高的巨型石壁，给他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你们觉得那面石碑有多高？”
嘉图下意识地将身上的空水壶翻出来，递给赫娜，看向两人问道。
“四百多米吧。”
华伦伸出一只手来，比划了个“手枪”的手势：“我用拇指测量法估算过，误差不会超过50米。”
“比想象中的矮。”
嘉图点了点头，肯定了华伦的说法：“你们的话，差不多四个小时就可以爬上去，我的话，三天里也可以尝试两次。”
“试两次那是在完攀的情况下。”
华伦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
“第一个晚上，有些人上上下下十多次也很正常，我们就看着吧。”
华伦的目光投向嘉图：
“而且我看到诺亚了，在他手里，应该有正确的攀登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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