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三节 惊闻霹雳

 待“安全区”的工作人员走后，刘织云和阿元两人才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


 已经到了午饭时分，两人喝了水也歇了半个多小时，开始商量中午吃什么——不是想吃什么，而是看能吃什么。这段日子吃饭都是在“安全区”工作人员的大灶上，家里没买过菜、做过饭。


 家里只剩几根葱了。刘织云出主意，先蒸些米饭，然后晾凉后再用葱花、鸡蛋做成炒饭。


 阿元忍不住笑着说，太太，咱们也真会想法子。


 下午，寄卖行的三个伙计拉了两辆胶皮车来了，忙上忙下地搬家俱；直忙了半下午，两辆车子来回跑了两趟。


 家俱好记，这瓶瓶罐罐小玩意儿也要许多。寄卖行的伙计先将记在纸上的清单与刘织云对了一遍；核对无误后，誉写于寄卖行上有花头尾有印鉴的笺上，共两份；刘织云在上面签了名字，与伙计两人一人一份。


 厅里空荡荡的，刘织云和阿元两人在留下的两张方凳上坐了下来。


 又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一说这话，两人都笑了。


 刘织云笑着说:“要可以，就该一天只吃一顿饭的好。”


 阿元说:“太太，话是这样说；可人要真的一天只吃一顿饭，每天忙忙的，却没有了乐趣了。”


 刘织云笑着说:“可以看书、学习啊，还有许多有意义的工作要做，这些都是乐趣啊——”


 她站了起来，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晚上我请你在外面吃饭。今天你也辛苦了，到馆子里你要什么样的乐趣随你点了。”


 翌日清晨，刘织云将露台石栏上的那盆苿莉花放了下来。今天就要搬到青莲庵里去住了，知道不会那么巧，昨天秦大哥就能来；那后面他怎么联系自己呢？


 刘织云这样想着，从楼上慢慢地走了下来；在这里被重新租出以前的办法她想好了，可要搬来新房客后要怎样办呢？留下话来让新住的人捎话？现在合作了，这种在以前是违反规定的做法，现在组织上允不允许？猛地想到秦大哥不见二楼露台上摆得苿莉花盆，不会来敲门，就有些哑然失笑了。但也或许会敲门——在一直见不到人、又没摆仙人掌盆的情况下。


 阿元提了两个包袱从楼上下来了。要带的被褥衣物书籍，昨天“安全区”的工作人员，已经同要捐献的物品一起帮她们带过去了；这两个包袱里装得是一些日常用品。


 离交房还有九天，刘织云决定这会儿先不想后面的事情，九天的时间，一定能想到个好办法的。她走到窗台边，那里有小半盒粉笔，她取了一根拿在了手里。


 刘织云看着空荡荡的厅里，慢慢地转了一圈；人是感情动物，在这里住了几年，对这所房子也是有些感情的。


 空荡荡的厅里，挂在墙上的那部电话机就特别的显眼；刘织云心里一动，就想起了郭大队——想到郭大队，是因为想起了那个人。


 刘织云对阿元道:“阿元，你先到外面叫车子，等我一会儿，我打个电话来了。”


 阿元提着包袱先出门了。


 电话待后面的房客来后，问一下需留不，如果要，去电话局办一下转让手续，新房客按现装电话时价付费给刘织云；若不要，得去电话局办拆机手续，只能得一点儿象征性的补偿。


 刘织云走上楼梯平台处，拿起了电话机，拨打了郭显声家里的电话——不知道这个郭大队安然回来了没有？这人虽表面和秀平拉关系、背后却找特务来滋事，不是个善辈；但他总是麒麟哥的好朋友，刘织云还是在心里盼望郭大队能安然回来——何况他是打日本人去的，背后还有一个等他平安归来怀着身孕的妻子。


 她对黄麒麟倒不是很担心，知道麒麟哥其实是在特务机关工作，并没有想到他也会上战场的。


 电话转通以后，一听竟是郭大队的声音，刘织云惊喜地道:“郭大队，你平安归来了？”


 郭显声在那边没听出来是谁，问道:“你是？——”


 刘织云:“我是林太太——”


 自上次搞事情被弄明后，郭显声再没有见过林秘书夫妇，虽然也听秀秀说过林太太和胡太太打电话过来的事情，但现在当面通话，未免还是有些尴尬。


 “噢，是林太太！”郭显声“热情”地说:“好一段时间没有到府上拜会了，这段时间林秘书还好吗？”


 刘织云:“他现在去了武汉工作；郭大队，黄慕云现在还好吗？还在上海吗？”


 “噢，慕云啊——”郭显声在那边想着要不要告诉刘织云，他决定刺激一下这个忘情叛义的女人:“慕云他跟我一起上得战场打日本兵，我受了轻伤，他受了重伤，怕是一条胳膊难保——”


 郭显声其实说得是实话，只是觉得要是如此照实说，哪算是“刺激”这个女人，所以又加了个胳膊怕难保。


 刘织云一听就急道:“郭队长，那他没有生命危险吧？”


 郭显声本想说到一条胳膊难保就打住，一听刘织云变了腔调，心中得意，索性又“沉痛”地道:“唉，我比你还担心呐，伤重性命能不能保住自然在两可之间，我又不是医生，这个谁说得准呢。”


 刘织云的眼泪唰唰唰地就下来了，带着哭腔说:“那他现在在哪里？”


 郭显声在那头想，哼，还会演戏得很，只是你无情辜负黄麒麟的事情只有我一清二楚，你这样演戏装好人是找错了对象。他道:“我也不清楚。”


 “他不是同你一起上得战场，他送到了哪个医院你还不知道吗？”刘织云哭着问。


 “这我真的就不知道了，”郭显声说。又半真半假地说:“怕租界里医院不安全，他被送到了外地医院；我是被送到了租界医院，刚刚才出院。”


 “郭大队，求你帮忙打听一下麒麟哥被送到了哪里，你比我好打听一些。”刘织云这会儿也是乱了心智，言语上不注意起来，忘了说是黄慕云。好在说黄麒麟郭显声是知道的。


 “那个一定。”郭显声说:“虽是一块儿上得战场，不过不是一个系统，原部门现在都不在了，打听起来很难啊，真是无从打听啊！不过林太太你放心，我比你还挂心，一定会尽力打听的。”


 “嗯——”郭大队和麒麟哥关系好，说这话刘织云是相信的，相信不会是敷言的；她流着泪、失魂落魄地挂上了电话，连再见的话都忘了说。


 她在打电话前是想到了一件事儿——之前她打电话过去时，知道郭大队家的女佣不辞而别了，郭太太说过待那女佣如何之好、可她却偷偷地不辞而别的话；心想要搬到青莲庵了，既使郭大队还未回来，能将阿元推荐给郭太太，对阿元来说，也是一个好的去处。


 现在她将这事情也忘了。


 ——


 阿元坐在路边的黄包车上，看到林太太失魂落魄地慢慢走了出来，转身去关门；阿元心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刘织云伸手去拉门，手里的粉笔掉到了地上摔断了；她慢慢拉上了门。


 看到摔断的粉笔她才记起拿它的用意，蹲下身子捡了半截长些的，站起来，在门边的墙上写了“青莲庵”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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