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三节 看戏这事情

 兰心大戏院在公租界圆明园路。是一座新式的剧院。


 郭显声坐黄包车赶到那里的时候，里面的演出已经开始了。外面霓虹灯下，大幅海报立在那里，只剩下了一些小贩在冷冷的夜风中兜售着东西、还有三三两两过往的行人。一个身穿大衣、头戴礼帽、着围巾，围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双手插在衣兜里，不时因为天冷而来回走两步。


 郭显声下了黄包车，付了车钱，向过走去。


 那个穿大衣的男子就是魏长亭。他不时来回地走几步，并不是因为天冷，而是因为紧张不安。按郭显声交待的，他准备了一把匕首，也提前叫裁缝将自己大衣的袖口改装了，在里面做了个一掌高的个暗袋；试了一下，匕首插在里面露出小半截，又稳当又方便。


 改装的时候裁缝还开玩笑，说先生你这个暗袋很别致，老式衣服没有口袋所以有袖袋，新式衣服就不需要了；再说你这暗袋高度有些低，也不宽，能装什么东西呢？我明白了，先生，你是要将钞票藏在这里吧？好主意！要是碰到抢劫的搜不到这里的。


 魏长亭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就说，是这样的。


 裁缝一边做活、一边笑着扬了扬下巴说，呶，我门口摆摊的阿城老婆管得严，每天回去都要交卖得钱，想偷偷留个酒钱都不能，我将这主意告诉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魏长亭心想，我这是有别的用处的。笨蛋，阿城要想藏钱，将钱寄放在你这里不是更安全吗。


 郭显声给他教得很细。告诉他万一碰到“印度阿三”或安南巡捕抽查，就配合地将双手平伸，让他搜身。他们一般都是在身上搜搜有没有带枪，不会那么细；万一有要摸袖子的举动也别慌，一般都只摸袖外缘不摸里侧的，自己也可主动点儿，不待他摸到袖内侧就放下来，发个烟打个岔的也就过去了


 这时魏长亭看见了郭显声，忙快步迎了上来，到近前叫了一声“义哥”。取出了票。


 郭显声问:“哪张是他旁边的？”


 魏长亭递过了一张。看他露在外面的眼睛，明显有些紧张。


 郭显声笑笑轻声说:“别紧张，这就跟第一次入洞房一样。”


 “义哥，都开始一会儿了。”


 “急什么。”郭显声笑着说:“咱们又不是来看戏的，不怕少看一会儿。我先进，你等个两三分钟再进去。”


 郭显声向兰心大戏院门口走去。到门前的小贩跟前停下，买了一袋瓜子；方才进去了。


 进去后眼睛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前面低处大舞台上“咿咿呀呀”地响着，观众席有些暗。郭显声打着了打火机，看了一下排号。这才由高处往前面低处走去。


 到了第十一排，他轻声说着“借光”、让经过的观众收收腿，往里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舒适地宽大的椅子上一靠，很舒服地轻唉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后排有人轻声地说了几声“借光”，知道是小魏。


 郭显声刚才进自己这排座位时，已借前面舞台的亮光将自己空位紧挨的两个人看了一眼。左手旁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右手旁是个二十七八的男子，对象肯定是右手边这个了。


 他打开了纸袋，嗑起了瓜子。


 说到了戏园子，就有新旧两种之分。旧式舞台的特点就是台面小，看客呢不但是看戏，也是享受生活。可以叫上瓜子、茶水、糕点、瓜果，边吃、边聊、边叫好，与台上互动性也强；要是友人有事不得来，还可以写了局票，差伙计召了妓女来，陪着看戏饮酒。全程台上的戏是看点，台下前排、二楼栏杆前围桌而坐的有钱人也是一个看点。


 新的大戏院没有这些，不准带吃喝进来，更别说喝茶喝酒了；就是磕个瓜子也要讲究卫生，吃完将手里的瓜子皮扔进两个座位中间下的木盒里。（当然做不到这么严格，碰到不自觉地还是扔到地板上，得打扫）也没有热毛巾飞来飞去。容纳的观众要比老戏园多得多，座位都一样是宽软皮椅，地面是坡形，谁也不挡谁的视线。有钱人除了可以坐在最前排外，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有的新戏院想做到完美结合，设了几个半悬空的高档包厢，但也少了有钱人进场时前呼后拥众人侧目、演到精彩处叫停让伙计送花蓝全场瞩目的炫耀之能。（不同的花蓝代表戏后打赏演员的钱数）看戏就跟普通人一样，成了纯粹的看戏了。但你看这新戏院上下两层的观众席还坐得满满当当？那当然，新戏院自有新戏院的长处，要不然花这么大价修建而成，难不成要比不上前面的倒退不成。新戏院舞台宽大，台口也没有栏杆遮挡，占了前面满满一面，这武生在上面翻跟头、对打这才精彩；新舞台的机关背景、扩音设备、灯光装置等，都是老戏园比不上的效果。更重要的是，新式大戏院能请来现在当红的大牌。而那些大牌现在也越来越喜欢在这里演出，不仅是因为给得钱多，也因为在这里才象是表演，而不是象一个“戏子”。


 就象今晚，“兰心”的老板请来了正当红的尹桂芳，虽说这门票都很贵，但你看也是卖得一张不剩。


 郭显声可不爱看戏，念白还听得懂，要是唱起来“咿咿呀呀”的就要犯瞌睡了。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嗑着瓜子。


 他选在新戏院动手，是因为老戏园灯亮；而新戏院穹顶高、散戏后灯光朦胧一些。


 魏长亭则是一边看着戏，不时看一眼在自己斜前方暗影中的陈登峰。人说京戏有梅兰芳，男扮旦角是一绝；越剧当红的尹桂兰，女扮小生也是一绝。各有千秋，大有后起直赶、并立之趋势。魏长亭这心又迷着戏里面，又心神不安看不好戏。


 对别的观众来说几个小时就象几分钟的过去，直觉精彩无比、意犹未尽；对郭显声来说就是漫长难熬的，大戏院里墙上有“谢绝吸烟”的牌子，如果不是今天有事儿、不想招来闲事，郭显声肯定是非抽两根不可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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