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节 米勒医生

 黄麒麟骑了“黑赤兔”，也就二十多分钟就来了白利图路。远远就看见郭显声站在那家杂货铺门前的马路边，身旁是他那辆“蓝牌”自行车。


 车身上的绸布条因为脏了，郭显声都将它扯下扔了。


 到了跟前，黄麒麟翻身下了车。


 他这时才看到郭显声脸色有些不对头，忙问道：“显声，发生什么事情了？”


 郭显声四下看看，见来往的人多，说道：“咱们找个不少的地方。”


 “那到茶楼？”


 郭显声说：“茶楼也不行。干脆花点儿钱咱们到公园去说！”


 “那行！”


 两人骑车向兆丰公园而去。路上黄麒麟问郭显声话，他也心不在焉的。


 到了兆丰公园，买了票，给门口摆小摊的几个铜板，让他帮忙看着车子。


 这夏日的午饭时刻，公园里基本没有人。


 两人找了一片林子钻进去，又凉快又隐蔽。


 郭显声不管不顾一屁股坐了下来。黄麒麟也在青草上坐了下来。


 黄麒麟问：“显声，什么事儿？”


 郭显声拔了几根草在手里，低着头“唉”了一声，欲言又止。


 黄麒麟还从没见过郭显声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事情，着急道：“有什么事你说呀，别因为吞吞吐吐的耽误了事儿。”


 郭显声还是难以启齿，吭哧了几下才说：“麒麟，我完了！”


 黄麒麟一惊，不知道郭显声闯下了多大的祸，急道：“你快说呀，到底闯下什么祸了？咱们一块儿想办法！”


 郭显声摆了摆手，“唉”一声道：“我得了花柳病了！”


 “啊！”黄麒麟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得这种病？是不是去那种地方了？”


 郭显声面有赧色：“也就去了几次而已！再说她们都说有健康检查书的！”


 黄麒麟气道：“她们天天做生意，谁会天天给她们检查啊！那卫生局也是规定三个月做一次！还不知道会不会好好执行呢！”


 郭显声双手抱住了头：“麒麟不说这个了，现在已经事情发生了，怎么办啊？”


 黄麒麟说：“还能怎么办，想办法瞒了众人看病嘛！”


 黄麒麟也替郭显声感到心情沉重，这事儿千万不能叫柔敏行知道，就是组里的人也不能叫知道，就怕赵理君有什么行动都不会让郭显声参加了。


 郭显声倒没有想这些，他痛苦地说：“听说这种病最难治，会死人的！”


 黄麒麟宽慰郭显声：“再别胡说了！现在都民国二十三年了，哪会就叫这种病死人的！”


 郭显声抬起头来：“是吗？我就是专门来问你的，因为这事儿只能给你说，再者你还不是在大学里学过医吗？”


 黄麒麟心想我在大学里只学了一年医，也没有学花柳病这种。他说：“是啊！所以你要相信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郭显声的心情能好一些，他说：“有你大学生的话我就放心了许多，那我给你说一下，你看看严重不严重？”


 黄麒麟硬着头皮说：“好。”


 郭显声说：“我这几天解小手的次数特别多，也没多少尿，解小手的时候就觉得烧痛烧痛的，然后一看那里有些红肿，还有些白色的粘粘的东西。这种病我也听组里人讲过，没象别人讲得那样烂了呀起疙瘩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才开始？”


 黄麒麟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严重，还是因为才开始。说道：“没有别的症状就不要紧，找医生看应该会看好的。”


 他只能让郭显声宽心，尽早抓紧治病。


 “那好！”郭显声说：“组里那些人说福建有些郎中专门到上海行医治这种病的，咱们去找他们看！”


 “还是找西医看好一些。”黄麒麟说：“我在大学学得就是西医。一般调理滋补的病找中医看好些，如果是急症，还是找西医的好！”


 “听你的！你是专家！”


 黄麒麟想起老胡曾经说过公租界有一个美国人在那里行医，医术很好，有几个得这病的都在那里看好了。


 他说：“我听说有一家西医诊所，在公租界海格路，咱们也不要耽误，现在就去！”


 说完站了起来。


 郭显声也站了起来：“好，听你的！”


 .


 两人出了公园，骑了车子向公租界而去。


 到了海格路，黄麒麟一打听，很快找到了地方。一看，是幢二层小洋楼，外面挂了个中文牌子，上写：米勒外科。


 外科？黄麒麟有些怀疑这美国医生能不能治这种病。但老胡既然那样说了，应该有些水平吧？


 两人进了诊所，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西药味。诊所隔了里外间，外间一张诊桌，桌面坐一褐色卷发、瘦长脸，穿白大褂的外国人，看年纪也不大，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后面是两个带玻璃门页的药柜。


 有五个病人在坐着等待着看病，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蹲在一个拿着拐坐着男子的身边，用手轻扶着他的左腿。那男子不时疼得咬牙闭眼、脸上的肌肉抽搐。


 应该蹲着这个是陪这个男子看病的，看来是只有四个病人。


 那洋医生的名字应该叫米勒吧。他正察看一个胳膊受伤青年的伤口，那男青年伤口肉翻了起来，流血并不多。米勒医生看了站起来，招手对那青年用生硬的中国话道：“你来！”


 米勒看了一眼那腿受伤的男子一眼进了里间，那青年也跟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有金属物碰盘的声音，黄麒麟知道米勒医生正给那青年缝合伤口。


 米勒医生和那青年在里面呆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出来了。米勒医生指了指桌旁的凳子示意那青年还坐在那里等他一下，他从药柜旁的门进去，在水房洗了手擦干又快步出来了。


 在桌后坐下后，米勒医生拿起自来水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了起来。


 黄麒麟想，这米勒医生还和中医一样要开药方吗？


 米勒医生写完了，将那张纸递给那青年，说道：“注意的事情！”


 又点着那纸上最下面一行字，然后伸出两个指着说：“两个礼拜，再来！”


 噢，原来是注意事项。


 那青年站起来，问道：“多少钱？”


 米勒比了个八的手势，说道：“八角。”


 黄麒麟想，这米勒丈夫的医费很便宜嘛。


 那青年掏了一块大洋递给了米勒医生。米勒打开抽屉给他找了钱。


 那青年给米勒医生鞠了一个躬，说了声“谢谢大夫！”然后才捏着那张纸走了。


 米勒站在那里，又在纸上写了几句话，走到那腿受伤男子身边，将纸给排坐在前面的那两个病人看。


 黄麒麟靠近，看纸上写着：他刚受伤，挺重，让他先诊治，好吗？


 那两个病人同意了。米勒医生示意那男子同他进里间。陪他来的那男人扶了他的左胳膊，男子右手拄了拐，咬牙站了起来，可以看出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左腿悬空在他男人的搀扶下进了里间。


 从外面能听到米勒医生说“躺床上”，“慢些”。能听到陪同来的那男人在给米勒诉说男子如何在砍树枝时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又能听到那男子忍着的痛吟声，应该是米勒医生在摸骨和正骨。


 半个多小时不见米勒医生出来。郭显声对这米勒医生的水平不清楚，不免等得有些焦急，黄麒麟示意他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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