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节 恍然若梦

 临近过年了。然而各方面的心都在关注着一件事情——过年期间在南京召开的国民党三中全会。


 .


 十里洋场的中心。大上海南京路国际饭店——远东第一楼。英文名park hotel。花园酒店的意思。


 孔雀宴厅里。窿穹吊灯。富丽堂皇。它又名摩天厅。


 厅两侧摆了许多花篮。


 厅内又添了五张桌子。二十余桌坐得满满。


 前面仿胡令行的婚礼。是两桌。


 一桌是郭显声和秀秀的家人。只坐了郭显声他爹、他妹妹、秀秀她爹、她弟弟。


 秀秀她爹老唐今天平生第一次穿着女儿寄回去的绸装。黧黑清瘦的脸与这一身绸衣极不协调。他这会儿晕乎乎的、头脑一片空白。刚从贫穷的小渔村乍到这大上海。如同来到一个未知的仙境一般。还没来得及多看两样。又平生第一次坐了小汽车。乘了搞不懂是什么东西、动起来更晕的自升梯。坐到了这皇宫怕也比不上的厅里。看到这么多穿着未见过的“仙男”“仙女”。


 他坐在那里。两手放在膝上。目光迷离还有些微呆。两只手在膝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着抖。


 郭显声他爹到底是做生意的。比老唐要好许多。还不时和旁边的亲家说两句。但也是明显不适应。脸上一直挂着僵硬的笑。


 另一桌坐着警察局张副局长和夫人、胡令行和罗曼、林秀平和刘织云、招商局、海关两个处长、市政府袁主任。


 下来便是警察局的人、特务处上海区区部、行动组的人；其余往下便是各单位一些科长、主任级别的来宾。常探长被安排到这些有公职的桌上；还有各码头的管事、船老板。李二哥也在其中。


 这里面码头上的、一些船老板郭显声是没有发喜贴。都是得到消息后主动送上贺礼。郭显声又补送了喜贴。本来贺礼、贺金送一即可。但这些人今天来还是又送了红包。


 厅外礼桌后坐的是李得禄。他今天负责收贺金登记。


 郭显声今天来得客人比不上胡令行结婚时来客的级别。那可说是上海最高级别的。但郭显声收得礼金绝不比胡令行少。


 这里杜月笙闻讯后。也派了人送来了贺礼。而黄金荣、张啸林则对这个未见名传的人物没放在心上。


 杜月笙给郭显声送贺礼。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郭显声为戴笠的得意小门生；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为人处事的高情商了。


 胡令行和林秀平相临而坐。罗曼和刘织云分坐两人旁边。胡令行和罗曼坐得离前面更近些。


 罗曼和刘织云隔着胡令行、林秀平两人。因为是圆桌子。有弧面。两人便似面对一般。


 罗曼越看刘织云越面熟。分明就是在“美黛”里见过的那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孩子。


 而刘织云则已经知道了罗曼的“身份”。有时两人目光相遇。便报以微笑。但并不主动与她搭话。


 这是她最近参加的第二个婚礼了。她在心里想。不要这样奢华的场面、不求这样多有身份的宾客。何时能和麒麟哥走到一起呢？


 大厅内除了两侧的许多花篮。前面还有一个大花篮。大花篮后立着一个麦克风。一条线顺地直到侧墙边纱幔后。这一点又比胡令行的强了许多。


 国际饭店侍者的服务水平在全上海、全国是第一的。


 此时宾客们都在喝着茶、吃着糖聊天。这些科长、主任们平时说话也大嗓门惯了。但因为国际饭店环境的原因。他们的声音也比平时与下属说话时小了许多。大厅内仍回荡着一片轻轻的嗡嗡声。这一点比不上胡令行结婚时宾客们比较静雅。


 快到午时。听到厅外一帮年轻人的喧哗。**个郭显声的手下兄弟簇拥着新郎、新娘及伴郎伴娘进了厅。


 进厅后这些年轻人便说笑着回到了留给他们的座位上。


 前面中央便剩下了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四人。郭显声今天宝蓝色绸马褂、黛青色长袍。斜披红绸带。绸带上扎大红花；秀秀红衣红裙。虽带披红盖头。但本就红肤微黑的脸被衣衫映衬。面带喜悦羞涩。就如同一朵红云立在那里一般。


 黄麒麟今天一身藏蓝色的双排扣西装。短发。真的是英挺活力、玉树临风。郭显声今天选传统婚服是对了。面带笑容。一团喜气。他今天要穿西装。那可真的就要被黄麒麟比得不象样了。


 黄麒麟光随郭显声进来往那里一站。便让全场许多人的目光从一对新人身上移到了他身上。禁不住在心里喝一声彩——这是哪里来的年轻人。长得真精神。又一表人才。


 而其中有两个人都呆了。便是罗曼与刘织云。


 罗曼望着黄麒麟。如在梦里。他怎会在这里？恍惚间齐鲁大学那个穿着背心打篮球、阳光微笑的大男孩与之相叠．．．．．．


 刘织云看着黄麒麟。完全未想他为何在这里。只觉一阵心慌意乱。心跳得厉害。而眼泪似要流下来．．．．．．


 前面四人转身站定。就要看黄麒麟的了。


 他面带微笑。快步走到麦克风前。微弯腰一手扶立杆。轻轻吹了一下。试试音。


 他抬起头来。目光一扫。却看到了坐在最前桌前面的罗曼。不由呆了一下。她怎么会在这里？


 黄麒麟只呆了一下。还未来得急做多想。一种奇异的感觉扯着他将目光投到了另一个的身上——他看见了刘织云。


 就象一下踩在了棉花堆里。黄麒麟不觉全身如置云端中。大脑里一片空白。只与织云四目相对痴痴。只有脑子里的一丝清明让他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


 这场面让在场的宾客们不知怎么情况．．．．．．


 罗曼顺着黄麒麟的目光转向了刘织云。看清了刘织云面上的表情。又转向了神色恍惚的黄麒麟。她一下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看这个林太太这样面熟？原来这便是与黄麒麟的照片挂在济南城泉城照相馆——夺走自己所爱的乡下丫头。


 一种嫉妒与愤恨之情慢慢地从她的心底升起来。弥漫着。


 郭显声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说麒麟怎么突然痴呆了。被人点了定身法了？


 他忙笑着走过来。搂住了黄麒麟。然后对着宾客说：“各位来宾、同仁、好友。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黄慕云。今天为我的伴郎也为主持。下面就交给他了——”


 郭显声搂着黄麒麟肩的手往下移。在他肩背上用力拧了一下。


 黄麒麟其实已经“恢复”过来了。


 郭显声又走回到了秀秀身边站定。


 黄麒麟“扫”了一眼在场的嘉宾：“诸位亲友、佳宾。忠义的同仁、朋友。我们今天汇聚一堂。均是春风满面、心境愉悦；我们中有熟识、也有不相识的。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的目光转向了织云。加了一句话词里没有的：“愿每一对真情相爱的人。不管经历怎样的曲折坎坷。最终都能牵手走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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