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四节 陕北行（六）

 视察的前两天涂思宗就发现，要是这样集体对各机关、军队进行考察，只怕时间会很长。就将视察团按党政军分为了三组，分头视察。上面所述在抗大、贺龙部、彭德怀部的视察安排是属于军事组的事项，可这些都很重要，与党、政两组也分不开。


 现在剩下的视察相比就不是很重要的了，就要把各组的关系厘清，彻底做到分头视察以提高效率。代表们都没有意见。


 涂思宗在从南京来之前受过戴笠的嘱托，所以又宣布道“我与黄记者不具体隶属于哪个组，我会根据哪个组当天所赴视察处的重要性而随机跟随；而黄记者因为记者工作的特殊性，就更自由些，可自择跟组，也可自由视察。”


 黄麒麟前面的视察肯定是跟着去了，到了这后期刚想找机会向涂团长私下说一说，看能不能让自己自由活动上两天，脱离这安排好的视察、私下去深入了解一下这真实的延安。没想到涂团长就做出了这合理入心的安排。


 虽说这涂团长让自己和他的参谋要隐瞒“口误”一事；并差不多每晚在招待所进行当天视察总结时，都不忘提一下他在毛泽.东关于赤.匪问题上的绝妙回答。但不可否认，这涂团长的管理、组织安排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


 今天黄麒麟没有随组，一个人深入到延安的各处转悠。


 既然是不想引人注目地转悠，他也就特意没带相机、摘了领带。他想延安方面可能会不允许这种脱团独自行动的行为，所以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是不是有人跟踪，结果发现并没有人跟踪。


 不过他发现，虽然自己没有带相机、摘了领带，但这一身笔挺的西装走到延安城的街头，还是处处成为群众瞩目的对象。


 这一天黄麒麟到街上店铺里同一些伙计、掌柜的攀谈；还到附近的村子里同农民们聊天。了解各行业在共.产党来后同原先经营上、生活上的变化。


 他发现陕北的人比较热情、质朴，很好打交道；而且还很风趣幽默、大胆。在同农民们谈到打土豪分田地的话题时，他们都很敢说；对共.产党都很认可、很拥护；对黄麒麟的“地主也要分好坏，应由政府出资从地主手里收购土地进行再分配”的主张也很赞同。


 第二天黄麒麟决定改变装束。不能借乡民的旧衣服穿，中.共方面已经放得很宽了，如果那样做倒不好。他想，视察代表那样做显得对主人的不信任、失礼，还或许会引得连单独考察的机会都受到限制了。


 黄麒麟来时走得匆忙，只在南京买了一身新西装换了就来。他向同行的一个代表借了他的中山装。


 中山装是通用的流行服装，这样一下显得“顺眼”多了。


 今天恰好是“抗大”的休息日，延安街头可见三三两两抗大的学生。若是初来乍到者恐怕不好分辩，因为学生们年龄参差不齐又都穿着军装。


 黄麒麟现在有了经验，还是一眼就能分辩出来的。首先学生们的军装都是新一些、宽大的；再者学生中女生还是很多的；还有学生相较战士而言在外面是更活泼一些的。


 迎面恰巧说笑着走来两名女生，黄麒麟便礼貌地拦住了她们，与她们攀谈了起来。


 两人中高鼻梁留短发的那个女生更大方些，以为黄麒麟是来投奔延安的热血青年，便询问他是哪所学佼的。


 黄麒麟为了能够更好的交流，也就将错就错。想一想如果自己还在学校上学，以齐鲁大学七年漫长的学制，自己现在还是在学校里的。便说了自己的学校。


 “高鼻梁”女生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你也是学医的！”原来她是重庆大学的，是医科部的学生。她很感兴趣地询问黄麒麟在学校接受了什么什么团体的进步思想？来时怎样做家人工作的？黄麒麟简单说了下。


 她又很热情地向黄麒麟指抗大接待处的方向，热心地告诉他今天去抗大报名，当天就可分到宿舍、衣服被褥、饭票。


 黄麒麟告诉她，自己初来乍到，要先了解一下再说。


 他反过来询问“高鼻梁”学生来抗大的情况。原来这女生姓齐，家在四川德阳，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黄麒麟很奇怪她家庭条件那样好，又在大学学医，为何却放弃学业、瞒了家人跑到陕北这穷苦不堪的地方来？


 齐姓女生告诉他“是为了追求心中的革命理想。”


 黄麒麟奇怪道，现在的国民政府就是革命国民政府，舍正途而走荆棘密布且危险的小径，却是为何？


 齐姓女生答道，现在的国民政府自孙总理以后，已每况愈下。虽打着继承孙总理理念的旗号，实则行相佐之道。非但未有“天下为公”之象，却于外侵内乱之中在尽享着革命成功的果实，上下贪腐；钱贿人情大于法；当官的有钱的朱门酒肉臭，穷人街头路有冻死骨。


 黄麒麟问道，那为何不能想法改变这种现状呢？却定要脱离政府，投向“政敌”的怀抱呢？


 齐姓女生回答说，国民党现政府代表的是官僚资本家自上而下的利益，在上为官者本身就是利益的享受者，叫一个人舍弃自己的利益而分给下面的百姓，你想他们能愿意改变吗？而共.产党的主张是从下而上的，为工农谋福利，是真正的革命者。


 黄麒麟轻轻摇头说，总之你放弃了大好的学业、只给家人写了信未征得他们的同意就来到这里，是很草率的。


 齐姓女生很严肃地道，不草率！鲁迅先生为了唤醒民众的麻木心灵，不惜弃医从文，很可敬。是我崇拜的人；我为了实现自己的革命理想弃医从军也不可惜。你不也为了理想同样弃医、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来到延安吗？


 黄麒麟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心想鲁迅为了“呐喊”弃医从文，你是为了你心中的革命弃医从军，我是为了爱一个人而弃医，不管每个人的理想对不对，说起来我算是最没理想的一个了。


 他又询问齐姓女生是否适应延安这里清苦的生活？


 齐姓女生说，刚到时，从舒适的环境一下来到条件极差的这里也很不适应，还要每天参加强度很大的军事训练。现在已经慢慢地有所适应了。抗大虽然是军事化管理，但并不是军队上强制性的，而是保障来去自由的——


 她笑着用手指在头侧画了个圈说，能坚持下来都归功于这里——


 黄麒麟微笑道，是意志？


 是思想。齐姓女生笑着说，这里虽是物质上的沙漠，但却是思想上的天堂。人不同于别的物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思想，对吗同学？


 黄麒麟微笑道，对。


 他觉得今天碰到这个抗大的学生收获是很多的，向她们表示了感谢。


 齐姓女生告诉他，延安清凉山下新开了书店名曰“新华”，她们要去看看。建议黄麒麟同她们一起去看看，说看一下这里书店卖得什么样的书籍，是了解此处最便捷的一个途径。


 黄麒麟谢了她。他今天安排好了要去了解别的事情。他告诉齐姓女生自己明天一定会抽空去清凉山书店去看看的。


 齐姓女生大方地伸出了手来：希望后面能在抗大的校园里看见你。


 黄麒麟与她握了手。心说，惭愧，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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