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让人失控的恐惧

 待雷东升出去后，宇天政提起茶壶为詹祈见底的茶杯添上新茶，然后认真地说：“詹弟，为兄要向你道个歉。”


 “道歉？”


 “我将你与詹家军的精英部队调来清宁，是想着让你保存实力暂离远离朝堂避风头，并在此地掌兵权控大局护东升的周全，与他配合彻底清查清宁侯作乱一事。”宇天政停顿了一下，“可从如今的情报看来，我怕是让你陷入另一个坑了。”


 “此话何解？”詹祈不明所以。


 “秋莎在清宁。而你，对于她背后的势力而言尚有利用价值。我怕，不久之后你会再一次卷入另一场阴谋算计之中。”


 詹祈一愣，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宇天政问：“你觉得，我会在同一个女人的手上连栽两次？”


 “这我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宇天政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茶，“只是我知道你是重情义之人，毕竟是曾经真心相付过的旧爱，怕你再次碰上她会为难。”


 詹祈自嘲地一笑，说：“真心相付最终是敌不过算计利用，这些年来我在她的眼中，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他正了正脸色，“宇兄放心，我绝不会为儿女私情而做出有损国家、有害于你的事情。”


 “不单是为国，为我，还有小萌。”宇天政摸了摸轻皱着的眉头，“虽说远在王都的香儿不再是小萌，但你也不希望那姑娘无辜被害吧？纵然她如今身在王府有我的力量保护周全，但终究是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詹祈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郑重地说：“若是让我再次遇上秋莎，我会将她逮回来交由宇兄你处置。”


 宇天政却是高深莫测地一笑，说：“这倒不必。若是你能再次遇上她，不要急着做什么，在摸清她的意图之前先陪她好好地玩一玩。”他垂眸看着茶杯，稍微停顿了一下，“要小萌的性命，怕不是她一个人所做的决定。”


 詹祈望向宇天政，片刻之后缓缓地说：“我知道了。”


 话说到此，雷东升和美景一起进来了。


 宇天政看向美景直接就说：“美景，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到岳氏茶庄替我将杨姑娘接过来。”


 美景想了一下，目光落到站在她身边的雷东升身上，说：“听闻我的未婚夫之前在郡王府的接风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收了那位杨姑娘的定情信物。我去会会情敌，将杨姑娘请回军营聊聊天，殿下觉得这理由可够光明正大？”


 “够。”宇天政赞同地点了点头。


 美景笑着一把拉过神情略有不自在的雷东升，一派大姐大的范儿说：“小东东，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雷东升和美景这对临时组成的“未婚夫妻”，稍作准备就向岳氏茶庄奔来，没多久就到达目的地。


 这几日天天被郡王召唤的岳云泽和赵先生，这个时候刚从郡王府回来。岳云泽刚和坐在店面里嗑瓜子的杜小萌说上两句话，就看到雷东升走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着脸生的女子。


 一见是在自己的防火防盗黑名单里的雷东升，岳云泽脸上和熙的表情虽然没变，但心里已经在瞬间由愉悦变成不爽。杜小萌看到雷东升带着美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碍于礼节，岳云泽还是彬彬有礼地迎上来，扯出一丝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行个礼：“见过雷守将。”


 不等雷东升回话，美景便上前两步将雷东升推到一边去，径直从岳云泽身边走过，走到杜小萌跟前，摆着一副“我是来找碴”的神情，既不屑又高傲地问：“你就是那个送定情信物给东升的杨姑娘？”


 美景化着精致的妆容且衣着光鲜，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原本是八分的娇俏现在是十分的美丽，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端庄得体且有底蕴的大家闺秀。


 杜小萌赶紧扔下瓜子站起来，张了张嘴：“我……”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美景，而且又不清楚美景和雷东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剧本又未经彩排就突然来这么一出，这台词怎么接啊！


 在杜小萌的脑子快速想合适对接台词的当儿，岳云泽将她拉到身后护着，为她挡住美景那不太友善的目光，冷眼看向雷东升不悦地问：“雷守将，这是怎么回事？”


 雷东升尴尬地干笑两声，说：“岳公子，杨姑娘，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美景，刚从王都过来探望我。”他上前一步，从后悄悄地拉了拉美景的衣袖，又怂又无奈的样子将声音压低几分，“人你已经看过了，我们回去吧。”


 杜小萌从岳云泽身后伸出脑袋来，边嗑瓜子边看热闹。她总算是回过味来了，这两人是打算要上演“暗戳戳情郎作妖，醋娘子辣手撕三”的戏码吧？


 只见美景板着脸横扫雷东升一眼，“哼”了一下扯出衣袖，然后回过头来露出很有大家闺秀那味儿的微笑，对杜小萌说：“杨姑娘，可以跟我出去说说话吗？”


 杜小萌稍作迟疑，从岳云泽身后走出来说：“行，没问题。”


 岳云泽一把拉住她，看向美景和雷东升说：“茶庄二楼的雅间倒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两位若是不介意的，请移步上楼，在下这就让人为两位准备些上好的茶点。”


 “美景姑娘该是想和我说一些女儿家的悄悄话，你那二楼雅间又不隔音，哪好说话啊。”杜小萌瞅了美景一眼，回过头来凑到岳云泽耳边压低声音，“这姑娘怕是听了闲言碎语误会了我与雷守将，我不跟她解释清楚，以后麻烦着呢。放心，我应付得来。”


 说罢，她拨开岳云泽的手，转过身走向美景轻松地笑着说：“美景姑娘，我们走吧。”


 岳云泽赶紧招呼阿虎：“跟上表小姐！”


 杜小萌回头瞪他们一眼，很是认真地说：“女人之间闲话家常，你们男人凑什么热闹？别瞎掺和！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雷东升站出去挡在准备跟上来的阿虎前面，双眼却是看向岳云泽说：“美景不会对表小姐怎样的。岳公子放心，在下定会将表小姐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被他这么一阻拦，美景和杜小萌稳稳当当地出了茶庄，径直走向停在外面的马车。回头看得两人已经上了车，雷东升向岳云泽说声“告辞”后便转身快步往外走去，跳上了马车。


 雷东升刚一上马车，车夫就干脆利落地策马扬鞭将车子驶离茶庄。


 杜小萌那跟在美景身后走出茶庄，她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与深印在岳云泽脑海中的那一幕极为相似。这相似的一幕，措不及防地将岳云泽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引了出来，并在瞬间炸开，将他的脑海炸成一片的空白，令他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眼看着马车就要离开茶庄，他下意识的往外跑去想要阻止马车的离去，但那已经被引了出来的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蔓延开了，并像那被雨水浇过的野草一般，迅速地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地生长。那由恐惧生出的野草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双脚，再顺势而上爬到他的胸间钻进他的心窝，然后穿透他的每一根骨头，这种穿骨剜心的冰冷感觉将岳云泽压得透不过气来，令他的脸色越发越苍白。他看着已经驶远的马车费力地稳着自己在微微颤抖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挪动脚步，但喘不上气来的他刚一动就支撑不住晕过去。


 在他倒下前，一直在旁不言不语地看着事态发展的赵先生，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扶住了他，并对阿虎说：“扶公子上楼！”


 从没有见过自家老板这副模样的茶庄伙计们，虽不敢多言但脸上皆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齐刷刷地看着阿虎一阵旋风似的将岳云泽抱上二楼，又看到平时永远是古井无波的脸瘫赵先生难得地有些慌张跟着跑上楼。


 阿虎直奔上楼后小心翼翼地将放到边上的一张塌椅上，跟在后面上来的赵先生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和着茶水让岳云泽服下去。


 服过药，过了一会岳云泽才慢慢转醒过来。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他，目光落到站在边上的阿虎身上，气息微弱但掩不住焦急地说：“快，快去跟上。”


 阿虎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飞奔下楼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岳云泽费力地想挣扎着坐起身，赵先生一把按住不让他乱动。意识有些迷糊的岳云泽见到是赵先生后，竟一把抓过他的手，像个弱小无助的孩子那样急得双目含泪地说：“阿舅，阿娘跟着蓝贵妃走了，快，快去阻止她。”


 话刚说完，就止不住地喘气，抓住赵先生的那只颤抖着的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刚才赵先生猜想岳云泽的反常表现或许是与某事有关，现在听到他这样说，赵先生当下便了然。赵先生让他躺下并为他顺气，并压低声音以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在他耳边说：“殿下，你清醒点。这里是清宁的茶庄，不是南魏的王宫，她们也不是娘娘和蓝贵妃。”


 闻言，岳云泽的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他用略带迷惘的目光看了四周一圈，有气无力地问：“这里真是茶庄？”


 “是的！”


 岳云泽这才像松了一口气似地放开赵先生的衣袖。脸上虽然还是没有血色，但气息渐渐地稳下来。


 看着这样的他，赵先生的脸上露出既哀伤又心痛还有些许自责的表情。既为逝者悲哀，又为生者心痛，更为自己当年的无能无力而自责。他一直知道当年的事情对岳云泽的伤害有多深多重，但他却是万万料不到已经过去这么久，竟然还能令远离伤心之地、沉寂忍耐多年的岳云泽失控地陷入对旧事的恐惧回忆漩涡之中。


 无用多说，这一次的失控，肯定又是被那个长得极像岳云泽亲娘的女人引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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