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震慑

 “唐局长，刘培烈可是我英国亚细亚火油公司的代理方。你怎么可以不通过我们大英帝国的领事馆，私自抓捕刘培烈？你可知道这会引起很严重的外交事件。”


 许立德。


 是英国驻瑜领事。


 刘培烈被抓进警察局，唐式遵立马封住了刘培烈的公司。还有刘培烈的两个码头，以及刘培烈的货船都被警察局扣了。刘培烈是重庆名人，因为他是重庆头号假洋鬼子，而且也是四川最大的煤油公司。四川几乎所有的煤油，都是刘培烈的公司出售。而刘培烈背后的公司就是亚细亚火油公司，亚细亚火油公司背后则是东印度公司。


 因此很轰动。


 很快重庆各界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一直以来谁都不敢动的刘培烈被重庆警察局抓了，这是多么大的新闻。重庆各界都知道这个消息，英国人当然也是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英国人很关注。


 刘培烈这个人的死活他们倒是不关心，但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意，关心的是自己的面子。再怎么说刘培烈也是英国亚细亚火油公司的狗腿子，打狗还要看主人。


 自从重庆开埠之后，英国就在重庆开了一个领事馆。这个许立德就是英国驻瑜领事。他立马是急急忙忙的来到了重庆警察局。


 “领事先生，刘培烈可是英国公民？”


 “不是，但……”


 “那就是了。也就是说刘培烈是我中国人。我是非常尊重贵国的，同样也非常尊重贵国公民的。如果是贵国公民的事情，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和你们领事馆联系，然后进行处理。可刘培烈是我中国人，是我四川人，我们抓他合理合法。我不懂为什么还要跟你们英国领事馆联系。”


 唐式遵长得敦厚，脸上从来都是带着笑容，看起来真的很好说话。


 而且细声细气。


 面对许立德也不生气，声音也不大。但唐式遵是什么人，绵里藏针，跟许立德玩太极拳。


 “哼，唐局长，你知道你这样一来，对我们亚细亚火油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如果你们警察局不放人，那我也不走了。我就在你们警察局打地铺。”


 许立德开始耍无赖。


 让自己的随员把被子都带上来，然后告诉唐式遵，如果不放人，他就要在警察局赖着。


 唐式遵好笑的看着许立德。其实这就是现实情况。欧美国家很强大，因此中国政府对他们很是畏惧。不管是各地的领事，还是各种洋商，甚至一些普通洋人，只要是牵涉到洋人，中国政府都会谨慎，不愿意刺激这些洋人。非常担心闹出什么外交事件。


 可其实这些领事也好、洋商也好，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能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有实力。他们依靠的是他们背后强大的国家，并不是他们本人在中国多么厉害。


 就如现在。


 唐式遵就不放人，他许立德作为英国驻瑜领事还真没有其他的办法。唐式遵上有四川省政府和四川警察厅的管辖，下面还有重庆市政府的管理。他们都能够命令唐式遵，可是唯独没有权利的就是英国驻瑜领事。他没有权力直接命令唐式遵。


 许立德想要压服唐式遵，要么是去找川东镇守使蒋鸿遇，要么就是找四川督军、四川省长段勋。要想如此，他必须要跟更上面的英国领事报告，让他们来处理。要不然光是许立德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不过为了这点事情就惊动上面，会让人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毕竟这只是一个英国公司的狗腿子被抓，并不是什么大事情。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如火如荼，英国驻华领事哪里有空管这种小事情。


 因此许立德只能是耍无赖。


 唐式遵一点都不怕。因为自己可是得到了段勋的支持，所以立马道：“来人，给我们的领事先生一间干净的房子。我们的领事先生从今天开始就要在我们警察局办公。立马给外面公布，说以后我们警察局和英国驻瑜领事馆彻底合并。”


 “是。”


 “你，你们……”


 许立德大怒。


 自己在重庆已经当了多年领事，哪一个重庆警察局长这么牛气。辛亥年革命浪潮席卷整个重庆，新成立的重庆军政府也不敢对自己这样。


 但看着笑眯眯的唐式遵，许立德实在是没办法。


 唐式遵如果不听自己的话，不畏惧自己，那么自己还真没有本事对付唐式遵这样的重庆实力派人物。因此许立德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道：“唐局长，我们走着瞧。”


 “慢走不送。”


 唐式遵一直送许立德离开。


 等到许立德出了警察局大门，唐式遵才呸了一下，道：“该死的混账。忘记这里是中国。以后有机会弄死你。”


 唐式遵脸色不好看。


 唐式遵别看平常笑眯眯，但绝对不是那种老好人，心胸也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开阔。许立德这种混蛋，如果有机会，唐式遵一定会弄死他。


 许立德走了。


 亚细亚火油公司的代表也来了，但唐式遵不生气，脸上带着笑容把他们都顶了出去。唐式遵不给他们面子，他们完全没有办法。


 因此他们只能是通过上面的人给段勋这边压力。


 段勋直接表示自己有事情，不见他们，交给杨维处理。杨维可是一个又臭又硬，脾气不太好的人。这一点四川所有人都知道。


 辛亥革命之后，杨维担任四川警务处负责人，就跟这些洋人接触过。当时杨维就几次不给这些洋人面子。这一次也是如此。


 因此这些人在杨维那里也是碰壁。


 刘培烈关在重庆警察局已经快一周时间。重庆各界都在关注这件事情。因为刘培烈在重庆可是大名鼎鼎。靠着英国人在重庆呼风唤雨。


 短短时间之内已经是聚敛了超过百万资产。


 他垄断了整个四川的煤油生意，甚至靠着重庆这个西南重要城市，垄断了西南地区大部分的煤油生意。以及在重庆霸占最好的码头，有好多个货船和轮船。一直以来大家都在背地里骂刘培烈是假洋鬼子，但很多人又何尝不是羡慕刘培烈可以在重庆呼风唤雨，谁也不敢得罪他。


 但这样一个人物，现在进入警察局已经一周都出不来。英国领事、亚细亚火油公司，连番上来求情都没什么用处。


 刮目相看。


 重庆各方势力这个时候对于重庆警察局非常畏惧。还有那个平常笑眯眯的唐式遵，大家更是胆战心惊。毕竟唐式遵连刘培烈都是说关就关，胆子太大。


 之前大家都小看唐式遵这个人，觉得此人人畜无害。可是这一下就让所有人明白，唐式遵这个完全是一个笑面虎。


 …………


 因为刘培烈的事情，各方人马在唐式遵这里无法得到结果之后，一批又一批的过来找蒋鸿遇。不过蒋鸿遇一律挡驾，把事情全都推给了上面的杨维。跟来人表示，自己管不着唐式遵。要找就找四川警察厅长杨维。


 对于警察厅来说，抓刘培烈是大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下面扫毒的成败。但对于蒋鸿遇来说这不是重点。蒋鸿遇目前更在意的是如何安定重庆，建设重庆，如何建设川东地区。


 因此蒋鸿遇根本不插手这件事情，所有精力都放在重庆市政府机构的建立上。


 重庆市政府。


 蒋鸿遇在市政府和重庆几位名流见面。


 宋育仁、李湛阳、李龢阳、向楚这些重庆大名气的人都在。蒋鸿遇对他们很是客气，客客气气的邀请他们入座。


 “几位，邀请几位过来，是为了重庆未来的发展。复老（宋育仁号道复），我最近查阅了一些资料。重庆开埠，英国人控制我重庆海关之后，法国订立‘保富、福安公司合同’，夺得重庆煤炭开采权；索要重庆真武山、老君山煤矿。英商立德乐威逼利诱请政府批准同意，获得了在江北厅开采煤铁矿50年的权利。”


 重庆。


 煤矿很多，或者说煤田非常多，拥有非常丰富的煤矿储量。


 因为重庆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长年累月下雨洗刷表面，弄得重庆很多地方都露出煤炭。后来当地百姓就发现这些黑色的东西可以作为燃料。因此重庆挖煤的历史是非常长的。


 而清末随着重庆开埠，英法两国的商人也发现了重庆的煤田。开始在重庆投资建厂，就是在挖煤。在抢夺资源方面，洋人的确是非常积极，非常厉害。相比起来中国这边就慢了很多。在中国政府还没有意识到资源的力量之前，外国商人已经开始掠夺中国的资源。


 “复老，现在重庆周围的这些煤矿日产能有几百吨。要不是我们重庆交通很差，他们甚至能够弄到日产几千吨甚至上万吨我看都没有问题。这可都是我们国家的煤炭，是我们四川的煤炭。就这样白白的交给了外国人。很痛心，真的很痛心。”


 蒋鸿遇说出来，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其实相比起蒋鸿遇，他们更难受。蒋鸿遇再怎么说也不是四川人，感受不到这些重庆当地人的想法。这些重庆名流看着外国人这样挖走重庆煤炭，心中一直都是憋着火的。


 现在蒋鸿遇这么说，他们当然也是难受。


 不过要说起来，重庆这边的煤炭产量一直都上不去，日产量达到几百吨之后一直停留在这个数字上。这不是因为重庆的煤炭难挖，相比起来重庆这边的煤炭是比较好挖的。可是重庆的交通非常差，挖煤之后根本就运不出来。


 都是人背着煤炭，用人力来运送煤炭。


 这种最原始的运送方式，导致煤炭挖出来之后，根本就运不出去。既然运不出去，煤矿的产量自然也上不去。这也算是不幸当中的大幸。要不然英法商人大肆挖煤，日产上万吨也不是不能弄出来。


 蒋鸿遇继续道：“我这一次去成都开会，省长已经下发了一份文件。那就是从现在开始，除了之前已经许诺的东西之外，四川再也不批准任何形式的采矿授权。这个包括洋人，以及我们中国的商人。四川各地政府从这一刻开始，谁也不允许发放这样的授权书。从现在开始任何人私自采矿，都是犯法的。采矿授权，必须要得到省政府的同意。地方政府私自发放的授权书一律无效。”


 采矿。


 四川的资源还是不少的。段勋为了避免资源流失，而且段勋还想要用这些东西挣钱，怎么可能让私人随意采矿。包括那些外国商人。


 因此直接就是一刀切。


 谁也别想采矿。除了自己签字同意的之外。


 “几位都是什么意见，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向省政府反应大家的意见。”


 “禁止洋人开采我们的资源，这是我们多少年一直追求的东西。如果政府真的能够保证，从此不再向外国卖出我们的矿权，我们当然是喜闻乐见。”


 宋育仁开口。


 宋育仁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在四川地位很高。想当年他出使欧洲，赶上了甲午战争。甲午战争中国这边非常不顺利，陆地也好、大海也好，都是节节败退。因此宋育仁在欧洲以大使的身份借钱买船，甚至雇佣欧洲欧退伍海军，然后带着他们准备参加甲午战争。当时宋育仁的想法是要带着这支海军偷袭日本。


 千万不要小看宋育仁组织的这支雇佣兵海军。因为他组织的这些军舰，以及雇佣兵，论实力不比当时的日本海军差多少。宋育仁当时是雄心万丈，要帮助朝廷打赢这场仗。


 但却是犯了众怒。


 从慈溪到李鸿章都大怒，认为宋育仁无事生非，差一点就要砍了他的头。要不是因为他名声太大，当年因为那件事情他就死了。宋育仁在四川是士绅领袖，特别是在重庆。


 “复老，为了不流失我们四川的矿产。省政府拟成立四川省矿务局，以后开始四川全省矿产都隶属于矿务局管理。我来之前省长让我问你，您可愿意担任我四川矿务局的局长。”


 是。


 段勋来四川是真正的要统治四川，以四川为根基的。因此四川能够调动的人，段勋都要用上。宋育仁此等人物，段勋当然要用上。


 其实宋育仁这种人，段勋更喜欢，更愿意使用。


 有名气、有操守，虽然有些迂腐，但绝对是君子。他可能不喜欢你，有时候会当面不给你面子。但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不喜欢段勋这个人，就慢待工作，或者是故意搞破坏。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宋育仁年纪已经不小。就算手握大权，也当不了几天。倒是可以给段勋一些过渡时间。


 “我？我老了，已经不想到处动弹了。”


 蒋鸿遇点头，理解宋育仁。在现在这个年代，五十九岁这已经是非常大的年龄。不过蒋鸿遇还是道：“复老，我四川要发展，必须要发展矿产。如果我们不发展矿产，那么很容易被外国人拿走。复老，你是我四川名流，办过矿场，懂得这里面的道理。省长是真心实意的邀请您出山，为我四川矿业的发展提点建议。”


 宋育仁是四川出名的“五老七贤”之一。其实段勋对于“五老七贤”的其他几个人并不是很看重，包括那些四川名望很高的人。


 因为那些人一个个天天研究国学，研究儒学，平常就是写写字、写写诗。说实话那些人的书法，那些人的国学造诣都很高。但现在中国处于风雨飘摇，甚至到了如此被人欺凌的境地，但这些人天天有闲情逸致和人谈天说地，天天研究书法、国学，可谓是生活乐无忧。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


 这里面没有谁对谁错。段勋也没有资格批评他们的生活，说你们就是错误的。因为说不定他们也会鄙视段勋，认为段勋功利心太重。


 但站在段勋的立场上，这些人就属于典型百无一用的书生。既不能为社稷做贡献，也不能传播新知识，也就是有点钱自娱自乐。


 因此虽然有不少人给段勋建议，让段勋启用这些四川名望高的人加入政府机构，但段勋一个都没有同意。这些人既然不在意当官，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段勋也没有强迫让他们当官的意思。四川的“五老七贤”当中，唯一让段勋喜欢的也就是这个宋育仁。


 有能力、有抱负、有学问，还有操守。让他管理矿务局，把审批权交给他。到时候外国人来，就全推给他。


 “这……”


 宋育仁是有政治抱负的。


 当年宋育仁也算是雄心万丈，只不过是无奈之下才回到四川，办实业、办教育等等。现在有机会重新出山，宋育仁也是比较犹豫。最后点点头道：“我想先见见段省长，看看他到底对于矿业的发展有什么想法。”


 “若省长知道复老（宋育仁）要见他，肯定会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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