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武力统一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戴戡越来越放肆了。”


 1917年7月4日，离张勋复辟的闹剧结束已经二十二天时间。三天前，也就是1917年7月1日，冯国璋入京接任民国大总统的职务。


 而且冯国璋进京之前，还摆了人家段祺瑞一道。


 段祺瑞让冯国璋进京，是为了瓦解冯国璋在江浙沪地区的势力。冯国璋担任副总统兼任江苏督军，周围聚集了大批直系干将，控制了江苏、江西、湖北三省，号称是长江三督。这三个省份当中，江苏是中国最富裕的省份之一，湖北是中国工业最发达的省份之一，而江西则是中国军队战斗力很强的省份之一，当年李烈钧在江西打造的部队是国民党最强大的部队。冯国璋控制目前中国最重要的省份，让段祺瑞一直都非常苦恼。


 正好此次冯国璋入京，只要冯国璋离开江苏，段祺瑞就准备任命段芝贵担任江苏督军。先拿下江苏这个中国最富裕的省份。可是段祺瑞精明，冯国璋也不是傻子。在离开南京之前，就任命自己的嫡系将领原江西督军李纯接任江苏督军，然后提拔陈光远接任江西督军。这样冯国璋离开之后，依旧是直系的长江三督控制江苏、江西、湖北三省。


 这让段祺瑞是勃然大怒。


 不过冯国璋都已经这样安排，段祺瑞也不好正面反对。毕竟冯国璋才刚刚成为大总统，段祺瑞这么快和人干架，说出去也不好听。黎元洪和段祺瑞的府院之争过去才多长时间，就跟新总统干架，很多人会批评段祺瑞。所以段祺瑞只能是忍气吞声。而冯国璋刚刚入京没几天，贵州督军刘显世在家里暴怒。


 因为戴戡在四川和段勋签署了一份新的合作协议，直接批准了川黔禁烟督署部门增编两个旅的部队。而说的那两个旅就是进入贵州的段勋两个旅的部队。戴戡这么签字，这两个旅就有正式的名义停留在贵州。


 岂有此理。


 黔军正规军才两万人，面对段勋一万人的部队，压力非常大。两个旅的部队，加上之前李家钰的一个团，还在黔北、黔西北大肆整编当地民团，完全是要在那里割据。这让刘显世这个贵州督军岂能不生气。


 “如渊（刘显潜），和果严（王文华）联系过了没有？”


 刘显世和王文华是有矛盾，两个人为了争夺权力，在私底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不停地进行较量。可是现在戴戡如此咄咄逼人，让刘显世立马就想到了王文华。


 其实如果仅仅是戴戡，刘显世虽然忌惮，但并不害怕。


 可是戴戡不是一个人。戴戡是梁启超的学生，现在段祺瑞和梁启超合作，戴戡又跟四川的段勋合作，这样就给了刘显世巨大压力，让刘显世非常忌惮。


 因此这个时候刘显世就想到了自己的外甥。


 甭管两个人矛盾有多大，两个人怎么说都是亲戚，总比戴戡、段勋这样的外人关系密切。想要压制戴戡，想要防住段勋，刘显世一个人实力根本不够。只能是拉拢王文华一起对抗他们。


 “联系了。”


 “他在哪里？”


 “上海。”


 “他怎么还在上海。”


 刘显世皱眉。


 平常时候，刘显世巴不得王文华在外面。好给自己留下时间，搞定王文华的黔军部队。可是现在局势这么困难，孙中山已经在广东号召护法，贵州也是困难重重，王文华怎么能还在上海。


 从上海来到贵州，那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如果稍微慢一点，可能就需要二十多天。这么长时间贵州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给他发电，让他快点回来。”


 “我已经说了。不过他现在还跟孙中山那边的人谈事情，说三四天之后才会出发。”


 “三四天，贵州的天都要变了。”


 刘显世大怒。


 王文华这个臭小子，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狂妄的不得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完全不知道轻重缓急。孙中山那边之所以和王文华接触，之所以如此重视王文华，那完全是因为现在西南实力派都不搭理孙中山。所以王文华这样的黔军高层才会受到孙中山的重视。


 说来说去，还是要靠着黔军。


 等到黔军没有了，孙中山就不可能重视王文华。王文华的根本还是他手上拥有的军队，没有了军队谁知道你是谁。


 完全是拎不清轻重。


 刘显世想了好一会，道：“鼎卿（袁祖铭）在干什么？有没有和他联系过？”


 “他如今在黔西不表态。”


 “混账。”


 此时刘显世是真的有一点后悔。当初不该让袁祖铭上位，现在贵州没有王文华，就没有人可以牵制黔军主力部队。刘显世和王文华的部队一向关系不好，这个时候调动他们非常不容易。王文华部的军官对刘显世一向不感冒，或者说一向不喜欢刘显世这个贵州督军。


 而袁祖铭不一样。


 他是这支部队的创立者之一，王文华不在的时候，这支部队更会听袁祖铭的话。现在袁祖铭担任黔军第二师师长，师部放在黔西，关注贵阳的局势。


 “哥，段勋现在咄咄逼人，我们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不如我们也学唐继尧吧？”


 “护法？”


 “是。现在段勋就是在步步紧逼，我们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是黔西北、黔北，贵阳也会丢掉。还不如奋起反抗，最起码响应孙中山，我们还有名义。孙中山这个人手中没什么实力，我们这个时候响应他，估计他会非常高兴。孙中山最起码名望不低。”


 刘显世摇摇头。


 叹气道：“不行，现在不行。最起码现在段勋也只能是一步一步紧逼我们，不敢跟我们大动干戈，就是因为他们找不到战争的借口。可是一旦我们响应护法，到时候段勋的部队涌入我们贵州，我们拿什么抵挡。这种出头鸟，我们不能做。”


 刘显世是不敢。


 段勋目前两个旅的部队，已经是压的黔军惴惴不安。如果段勋大部队，甚至不需要大部队，只要再有一个师的部队进入贵州，黔军都抵挡不住。在西南省份来说，黔军的实力是最差的。


 现在连陆荣廷、谭延闿这样的实力派都不表态，刘显世更是不敢表态。而且刘显世也不是傻子，出头鸟最先死这样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哥，那你说怎么办？”


 “拖。给果严（王文华）发电，让他别再上海停留，火速回来，担任黔军总司令。告诉他贵州局势危急，贵阳危在旦夕。”


 “好吧。”


 刘显潜也只能点头。


 因为刘显潜也知道，实力不如人家，只能是这样忍气吞声。刘显潜目前控制贵州游击军六千来人的部队，可是面对段勋的部队一点胜算都没有。


 “踏踏踏……”


 “大人，警察厅何厅长求见。”


 “何应钦，这个时候何应钦来这里干什么？”


 刘显世疑惑，不过还是点头道：“让他进来。”


 对于何应钦，刘显世是非常不喜欢的，非常看不上的。不是因为何应钦能力不足，也不是何应钦本人得罪过刘显世。而是刘家和何家有多年的矛盾。


 刘显世的刘家和何应钦的何家在贵州兴义是最大的两个家族，彼此之间争斗上百年时间。甚至双方为了水源，打生打死，双方族人都死了很多。


 因此双方的矛盾非常大。


 在乾隆晚年开始，兴义最大的家族是刘显世的刘家。可是到了晚清，何家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开始频频出现官场高官，反而是在官场上压倒刘家。好在刘家是地方实力派，手中握有军队，在地方上一点都不怵何家。上百年来，双方血债就很多。


 甚至兴义流传一个消息是，何应钦的爷爷挖了人家刘家的祖坟，所以时来运转，何家会兴旺发达。正是因为这样的过节，所以刘显世对于何应钦非常不喜欢。当初何应钦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国，知道何应钦是兴义何家子弟之后，刘显世就不怎么想用他。可是王文华却非常喜欢何应钦。


 对他不停的委以重任，这才一年时间何应钦都成为了贵州警察厅厅长这样重要的位置，而且还兼任贵州讲武堂的校长。不仅仅是这些，王文华还把自己的胞妹嫁给何应钦。


 刘显世和王文华的关系紧张，里面不是没有何应钦的关系。刘显世是王文华的亲舅舅，刘家是王文华的舅家，本该是一体的。可是王文华却重用刘家敌人何家的何应钦，刘显世怎么会对王文华满意。


 “有事吗？”


 刘显世看到何应钦进来，并不是很想搭理他，随口问道。


 “将军，刚刚北京政府下达命令，任命袁祖铭将军担任贵州督军，戴戡省长继续担任省长职务。”


 “什么？”


 刘显世非常惊讶。


 北京政府直接插手地方事务的事情虽然也有，但其实并不是很多。而且每次插手，都是一步一步，也会有一些程序。就如袁世凯当年插手陕西，用的就是白朗部队进入陕西的机会，以剿灭白朗的借口哦让陆建章带部队进入陕西。等到陆建章控制了陕西之后，才罢免了张凤翙的陕西都督的职务，然后任命陆建章担任陕西都督。


 还有袁世凯插手四川，也是同样的方法。先是让胡景伊缩编川军部队，然后让陈宧以陆军次长的身份带兵入川，等到陈宧控制成都之后，就罢免了胡景伊的四川都督的职务，然后让陈宧担任四川都督。


 都是如此。


 因为怕。


 怕什么？


 害怕粗暴的插手地方事务，会引起这些军头的反抗。那些地方督军都是手中有军队的。你要是随意的罢免他们督军的职务，他们直接带兵反抗，那就是一场战争。北京政府不是傻子，怎么会如此蛮干。插手地方省份的事情，北京政府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


 如果说例外，那就是二次革命的时候。袁世凯直接罢免了胡汉民的广东都督，柏文蔚的安徽都督，李烈钧的江西都督。结果怎么样，结果就是这几个人都反了。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只有在特殊时期才能够使用。刘显世想不明白，就算段祺瑞要插手贵州的事务，也不可能直接罢免自己的督军职务，如此粗暴。


 “怎么会？”


 “将军，是真的，北京刚刚发布的命令。不仅仅是我们贵州，北京政府还罢免了湖南督军谭延闿的职务，任命傅良佐担任湖南督军，谭延闿担任湖南省长。”


 “谭延闿也罢免了？”


 “是。”


 刘显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从开始的震惊当中走了出来，慢慢的恢复正常，冷笑道：“段合肥（段祺瑞）这是要武力扫平我们这些人。他真当我们这些人是泥捏的。”


 刘显世一下就想明白了。


 二次革命，这跟二次革命的时候，袁世凯的做法一模一样。而且相比起那个时候，北洋军的势力更强，掌控的省份更多，段祺瑞比当时的袁世凯更有信心。


 段祺瑞要干什么？一想就能够想明白。


 目前来说，段祺瑞最想要消灭的只有两股实力。一个是在广东号召护法的孙中山，另外一个是担任两广巡阅使的陆荣廷。这两个人，孙中山有名望、有号召力，唐继尧有军队、有实力。只要搞定了这两股势力，那么段祺瑞的武力平定就基本上完成了。


 而想要平定两广地区，湖南、贵州都是好地方。特别是湖南，可以直接钳制两广。同样控制贵州，就能够威胁广西，威胁陆荣廷的老巢。


 难怪段祺瑞宁愿破坏正常程序，也要换了贵州和湖南的督军。


 这样一想，刘显世就冷静很多。看着下面的何应钦，刘显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此时刘显世又想起了袁祖铭，现在段祺瑞任命袁祖铭担任贵州督军，他会如何选择？


 刘显世无法把握。


 袁祖铭既然能为了黔军师长的职务背叛王文华，那么为了贵州督军的职务也能够背叛黔军。此人不可靠，刘显世一瞬间就想到了。


 所以刘显世道：“敬之（何应钦）啊，果严（王文华）现在不在这里，你可不能看着果严的心血付诸东流。现在这个时候你要是稍微不注意，那么部队就要都听鼎卿（袁祖铭）的。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


 “我知道该怎么做，大人。”


 何应钦明白刘显世的意思。


 现在这个时候，既然王文华不在，何应钦就有义务帮王文华联系那些王文华的嫡系军官。联系他们团结一致，等待王文华回黔。


 不过何应钦也有自己的苦恼。


 那就是，何应钦的升官速度实在是太快，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毕竟何应钦去年才刚刚毕业士官学校，才刚刚回到贵州。一年时间已经是贵州的高级将领、高级官员。


 在军队，这样的人是受到排斥的。黔军很多战场上打出来的将军，都看不起何应钦这个“空降兵”。想要去联络那些军官，何应钦也是很苦恼。


 “那去吧。”


 “是。”


 何应钦只是过来给刘显世通报一下。段祺瑞的命令没有直接下给刘显世，而是下给了省政府、袁祖铭那里。何应钦是贵州警察厅厅长，消息还是很快。


 “哥，现在怎么办？”


 何应钦离开之后，刘显潜非常紧张。


 刘显世目前在贵州本来就位置不稳，现在段祺瑞都插手，甚至已经罢免了刘显世的督军位置，刘显潜怎么会不紧张。刘显潜是有能力的，他担任滇西观察使，滇黔边防督办的时候，做出的成绩还是非常好。


 可这里是中国，这里是贵州。


 刘显潜是刘显世的弟弟，甭管有没有能力，如果刘显世倒台，那么后来人是肯定不会用刘显潜的。中国有的是人才，怎么会用已经倒台的刘显世弟弟。


 也就是说，刘显潜和刘显世的命运是挂钩在一起的。


 “形势大好。”


 “哥，你怎么……”


 刘显潜非常紧张，没想到刘显世却是笑眯眯的。看刘显潜不明白，刘显世笑着道：“我一个人对抗段勋，的确是力所不及。现在段祺瑞摆上了车马炮，要直接干仗。到时候孙中山也好，陆荣廷也好，唐继尧也好，还有那个谭延闿，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仗肯定要打起来，这样我们就会有机会。”


 打仗？


 刘显世是真的不怕。


 反正现在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被人搞下去。还不如打一仗，自己反而会有机会。自己虽然实力弱小，但最起码有六千人的贵州游击军，还有一些能够控制的地方民团。而且刘显世和贵州的立宪派一直是政治盟友，这些人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说不定北方和南方都要拉拢自己，自己的出路就在这场战争。


 因此刘显世反而很高兴。


 “那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不管是袁祖铭还是果严（王文华），谁想当这个督军就让谁当，我们不要硬出头。如渊（刘显潜），从现在开始给我筹集资金，好好掌握手中的部队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这样，未来的战争当中我们才能够占据主动。”


 “我知道了。”


 “还有，派个人去老家（兴义）。记住，老家是我们最后的地盘。只要我们有兴义，往西靠着唐继尧，往东靠着陆荣廷，我们就不会有问题。在老家给我征召民团，那里也算是我们最后的本钱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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