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北京

 “老爷，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北京。


 一个很大的四合院，老头进屋脱了帽子，又把身上的军衣脱下，然后躺在了炕上。下人接过老头的衣服和帽子，然后又给老头递上了烟袋。


 老头眯着眼睛，舒服的吸了一口，然后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德功（段勋）这些年闹出的动静是越来越大，这一次入陕竟然要驱逐人家陕西督军陈树藩。惹得段合肥（段祺瑞）和徐又铮（徐树铮）大怒，不过却得到大总统和靳云鹏的支持。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老头说了几句话，但很快又是摇摇头。继续吸了一口大烟，很是享受。


 “老爷，德功不就是你的学生吗？他又出什么事情了？”


 “出什么事情，是胆子太大了。所以说头疼。”


 老头眯着眼睛苦笑。


 这个老头就是段勋的恩师，一手提拔段勋的赵理泰。赵理泰今天五十岁，说起来应该是正在做事业的年纪。看看现在北洋军五十岁上下的将军，一个个都在争权夺利，争夺地盘，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你争我夺。但赵理泰作为段祺瑞早期的嫡系将领，又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一任的校长，本该现在成为段祺瑞手下重将。


 但现在赵理泰却基本上没事干，完全是半退的状态。


 靠着资历混上了陆军中将而已。


 为什么？


 因为赵理泰对这些事情都没有兴趣。当然这不是因为赵理泰已经到了可以漠视权势的境界，而是自从赵理泰迷上了鸦片之后，身体条件也不是很好。慢慢的对于权势之类的一点兴趣没有，一天到头最有兴趣的就是抽鸦片。反正作为陆军中将，就算不干活也有很高的工资，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所以越来越不耐烦上班。


 “段合肥和徐又铮恼怒段勋驱逐陕西督军陈树藩，可是又不能对德功怎么样。而现在徐世昌和靳云鹏支持德功，因此陕西督军换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换就换，老爷操那份心干什么。”


 赵理泰的夫人非常不理解。


 赵理泰虽然目前权势不在，也没有什么正经的职位，可是还真没有人小看赵理泰，欺负赵理泰。谁让赵理泰在北洋军资历深，人脉广。赵理泰也算是一辈子当老师，在北洋军内部来说绝对是桃李满天下。早年就担任武卫右军随营学堂教习，后来担任山东武备学堂提调。1904年赵理泰任留日士官学生监督，率领孙传芳、程潜等各省留日生百余人去日本。日本士官学校第六期的毕业生，也就是辛亥革命的主力军，李烈钧、唐继尧、阎锡山、程潜、李根源、赵恒惕这些人都要喊一声赵理泰老师。


 当然并不是真正的师生关系，只是有过这么一段渊源，赵理泰当过他们的老师。之后赵理泰就回国，担任保定的北洋陆军速成学堂总办，当时的督办就是段祺瑞。


 紧接着担任三十一混成协统领，辛亥革命之后则是在保定创办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成为第一任校长。正是因为赵理泰在军校多年，而且都是北洋军开办的军校，所以学生很多。


 这些学生混到现在，一个个在北洋军也都是有实力、有地位的。赵理泰的学生当中，光是混上了将军位置的就有二十来个人。


 当中最出名的当然是段勋。


 段勋和赵理泰的关系更不是普通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军校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放在赵理泰和段勋身上是非常合适的。在段勋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拜人家赵理泰为老师。赵理泰也是一直提携段勋，要不然段勋怎么可能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够带兵去豫西。


 有这么多的学生，北京政局怎么变化，都影响不到赵理泰身上。甭管北京政府谁做主，他们都不会对赵理泰这样没什么威胁，但人脉很广的人下手。陕西发生问题，赵理泰操什么心。


 “我倒是不想操心。可是我不操心还不行，事情找到了我。”


 “怎么了？”


 “刚刚段合肥找我说过话。希望我去陕西接任陕西督军的位置，好好看着德功，别让他搞出这么多事情。想让我去敲打敲打他。”


 赵理泰苦笑。


 赵理泰这几年是慢慢的淡出政界、军界，只是靠着资历才混成旅陆军中将。这些年抽鸦片，也让赵理泰越来越不爱动弹。可是这不代表赵理泰就是傻子。


 段祺瑞培养段勋的意思很明显。


 段勋在西南省份乱折腾，甚至控制湖南一半以上的地方。弄得湖南督军张敬尧几次告状，让段祺瑞给段勋下命令，要求段勋的部队离开湖南。因为湖南督军张敬尧目前仅仅控制长沙城左右，其他地方他都管不了。


 就连长沙周围，他也不能完全控制。


 因为段勋控制澧州、常德、岳州这三个湖南量产基地，也直接靠近长沙。以及往西的宝庆和湘西地区，他们目前全都在段勋的控制当中。而衡阳地区则是被吴佩孚的部队控制，再往下就是湘军的地盘。


 可是段祺瑞却一直不说话。


 给段勋撑腰的意思很明显。可是段祺瑞愿意培养段勋是一方面，但段勋不能太过分。古代皇帝，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防备，设立太子之后废除的也不是一次两次。


 都是因为什么？


 权力。


 任何上位者都不可能允许自己下面的人权力太大，影响到自己的权力。段勋此次做的太过分。把同样隶属于段祺瑞派系的陈树藩给驱逐，这让段祺瑞岂能不生气。甚至段祺瑞还会想，段勋想要干什么。


 可是段祺瑞也有自己的考虑。


 段勋是目前段祺瑞派系当中崛起速度最快的年轻将领，更是段祺瑞最为倚重的一员将领。有段勋在西南，不要说西南不会出问题，就连西北省份都会安稳不少。


 而且段勋这些年对于段祺瑞很尊重，完全是跟着段祺瑞亦步亦趋。段祺瑞几次军事活动，段勋也都是积极支持。也是段祺瑞着重培养的皖系接班人之一。


 而且段勋目前势力大涨，扎根西南好几年时间，也不是段祺瑞可以呼来喝去的。


 可是段祺瑞不能看着段勋这样忘记规矩。陕西是段祺瑞皖系的地盘，段祺瑞不能让段勋在陕西为所欲为，那么必须要派人接任陕西督军的位置。


 可是要派谁？


 段祺瑞手中虽然将军不少，可是有资格担任一省督军的并不是很多。太年轻的，去陕西根本起不到作用，反而被段勋欺负。资历深、地位高的，谁愿意去陕西生闷气，而且说不定就惹怒段勋，两个人还会在陕西大干一架。


 因此段祺瑞才想到了赵理泰。


 甭管怎么说，赵理泰是有资格担任一省督军。而且赵理泰是段勋的恩师，和段勋的关系比段祺瑞亲密多了。让赵理泰过去，段勋也不好做什么。


 反而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只是段祺瑞也是苦恼。赵理泰这个人，如果有很大的野心，那么就更好。去了陕西，可以压一压段勋。可是赵理泰这几年越来越没有野心，每天都不知道干什么。


 也不知道去陕西，能不能压制一下段勋。


 “老爷，你答应了？”


 “我只能答应。德功此次虽然借口正当，可是段合肥是什么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


 “那段总理会不会对德功不利？”


 赵理泰的夫人很是关心的问赵理泰。


 对于段勋，赵理泰的夫人还是有很好的印象的。因为段勋以前就常来家里，后来发迹之后，逢年过节更是从来没有落下过赵理泰这里。


 吃的、喝的，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赵理泰送上当地的土特产。


 因为有段勋，所以赵理泰的家里都是段勋从四川、湖南、云南、贵州这些西南省份送给赵理泰的各种茶。现在听到段祺瑞对段勋不满，当然非常关心。


 国家大事，赵理泰的夫人不懂。


 但也知道，目前中国最厉害的就是段祺瑞。惹怒了段祺瑞，有几个能够承受段祺瑞的雷霆之怒。


 “放心吧。段合肥就是想要敲打敲打德功，让他别那么放肆，不会真对他怎么样。西南地区段合肥还要靠着段勋撑着。而且现在段合肥哪里有时间和德功较劲，靳云鹏的事情就够他忙得。”


 赵理泰摇头。


 最近段祺瑞的头号大将之一，也是段祺瑞四大金刚之首的靳云鹏，和段祺瑞发生龌龊，这才是段祺瑞最关心的事情。靳云鹏刚刚被任命为陆军部总长，本该是大显身手的时候。


 可是徐树铮也在陆军部。徐树铮可是连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都敢直接对着干的人物，靳云鹏一个陆军部总长，徐树铮当然不放在眼里。


 在陆军部根本没给靳云鹏面子。


 靳云鹏怎么能够忍受。在段祺瑞战胜冯国璋的过程当中，靳云鹏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论资历、论功劳，靳云鹏都不比徐树铮差。


 两个人本来关系就不好，这一下关系就越来越差。


 段祺瑞对于徐树铮，那真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因此在两个人的冲突当中，几次都是敲打靳云鹏，让他老实一些。这让靳云鹏大为不满，认为段祺瑞处事不公。因此靳云鹏反而是积极靠近徐世昌。


 自从徐世昌高呼停战议和之后，段祺瑞还没有说话，靳云鹏就附和徐世昌。靳云鹏甚至以陆军部总长的名义，给各个部队下发通知，让他们支持停战议和。


 这让段祺瑞大为不满。


 靳云鹏能够成为陆军部总长，那可是段祺瑞支持的结果。可是你成为陆军部总长，转过脸就和徐世昌打的火热，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现在的段祺瑞来说，这才是最值得重视的问题。段勋那点问题，只要敲打一下就可以，并不算什么大事情。


 “那么老爷，你什么时候动身？家里是不是该准备一下。”


 “动什么身。”


 赵理泰冷笑，道：“现在天气这么冷，怎么去西安。这一路上也没有个火车，我们一家老小在路上都要冻死了。我想想，怎么也应该过了三月份，等天气转暖我们再动身。这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我这个当老师的给德功最后一份礼物。”


 说完之后，赵理泰把手中的烟袋放在一边道：“告诉孩子们，让他们做好准备，此次随我一起入陕。”


 “老爷，他们在这里都有工作，小孩还上学。”


 “哼，哪里不能上学。让他们去成都上学，趁着我还活着，我给他们安排一下。让老三直接去德功的部队。”


 “老爷，这里是北京。留在北京……”


 “头发长见识短。德功是潜龙，未来必然能够一飞冲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对他们也会不错。可是顶多就是不错。情分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还不如他们自己去挣。我给他们搭桥铺路，未来的路就看他们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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