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熊克武3

 “你就是段勋？”


 “是。叔老，久仰大名。”


 解决了熊克武的四川讨逆军的问题之后，段勋算是长舒一口气。段勋其实看不上熊克武的那点军队，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四川招讨军别看五千多人，段勋只要派出一个正规团，他们就不是对手。因为武器装备太差，弹药缺乏，军队训练也少。相比起四川招讨军五千来人，段勋更看重的是熊克武这个人。


 熊克武投奔段勋，可以带动四川大批的年轻军官。


 这才是段勋最喜欢的。


 而且熊克武的出山，对于段勋收编四川革命党也有很多好处。在和熊克武谈话之后的第三天，段勋就来拜访一位四川革命党大佬，一个资历、名望都不亚于熊克武和杨维的人。


 脾气大。


 很大。


 段勋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四川督军，而且陈宧已经离开成都，离开四川。等于是说目前的段勋在四川就是军政一手抓，是四川地位最高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不敢和段将军相比，段将军可是北洋军名将。前段时间段将军一战成名，现在全国谁不知道段将军镇压护国军得力，连蔡松坡都栽在段将军的手中。”


 看着像是夸奖，但听在段勋的耳朵当中却是讽刺。


 段勋内心苦笑。


 后世对于辛亥年的革命党，特别是同盟会有很多非议。从孙中山开始，到下面的那些人。不仅仅能力上不如那些满清旧官员、地方士绅，以至于辛亥革命之后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到手的政权全都丢了。


 也批评这些人口号很足，但行动不足。


 但后人又何尝不是开了上帝的视角，在高处俯瞰这些前辈，然后对他们的失误指指点点。但当我们真正处于这个时代的时候，谁又能说自己比这些前辈做的更好。


 最起码有一点，那就是这些人不怕死、敢于为了国家奋不顾身，这一点是要肯定和推崇的。就如眼前这位，明知道段勋是四川目前地位最高的，而且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甚至在护国军眼中段勋还是刽子手，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但面对这样的“屠夫”，还能够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讽刺段勋。后世那些开了上帝视角的评论家，又有几个有这样的胆量。


 “叔老，人不能活在过去，要向前看。”


 “可是人的一生就是这些‘过去’组成。没有‘过去’的人，那就是没有人生的人。没有‘过去’的国家，那就是没有历史的国家。我们怎么能够忘记‘过去’。”


 此人立马就顶了一下段勋，弄得段勋很是尴尬。


 “叔痴兄，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何必争一些口角上的长短。”


 杨维笑着缓解一下气氛。


 可是杨维开口，此人斜着眼道：“杨莘野，你也好意思在我这里说话。是不是经历几次生死，完全看开了，觉得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


 “你……”


 杨维想说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眼前这个人的脾气杨维很熟悉，因此只能是苦笑。


 “好了，叔痴兄。现在争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今天我们陪着段将军来你这里，可不是为了和你打嘴仗。”


 熊克武看到眼前这个人喋喋不休，所以不耐烦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杨维此人虽然是硬骨头，但却是一个很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因此平常很少会直接和人对喷。


 但熊克武不同。


 和哥老会的人呆久了，在军队呆久了，加上自己本身的脾气，熊克武是有什么说什么。


 段勋在旁边笑笑。


 今天要不是带着杨维和熊克武两个人，此人估计连大门都不让自己进。眼前这个脾气不好的，就是当年四川同盟会的领导人之一的朱之洪。


 四十五岁的朱之洪，在成都本地很多人都称呼“朱三爷”。因为朱之洪此人义薄云天，在革命党当中有口皆碑。和熊克武、但懋辛都非常熟悉。


 当初黄花岗起义失败，熊克武和但懋辛都陷在广州。朱之洪接到消息之后，竟然是从四川带病冒风雪，驰骋数千里，赶赴广州救援，成为一段佳话。二次革命，朱之洪也跟着熊克武反袁，失败之后逃离四川，跑到了日本。孙中山和朱之洪几次见面，都高度评价朱之洪。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交情，熊克武才会大大咧咧的职责朱之洪。


 朱之洪瞥了一眼熊克武，然后冷笑道：“锦帆（熊克武），怎么你也成了别人的狗腿子？”


 “叔痴兄，你如果这样认为，我们就割袍断义。”


 熊克武的脾气也不好，一着急就直接站了起来。


 “锦帆兄，坐，坐。我想叔老不是那个意思。叔老，甭管过程如何，我都已经成为四川督军。而且我这个督军位置非常稳当，我想未来几年之内，四川不管欢不欢迎我，我都会是四川督军，四川要在我手中发展。”


 牛气？


 朱之洪就算真的牛气又如何，段勋一句话就让朱之洪蔫了不少。朱之洪是生气，因为他是支持护国军的。可是眼前这个年轻将军把蔡锷打的狼狈不堪，蔡锷的滇军都已经是退出了四川。


 反正朱之洪也不求段勋什么。


 正所谓无欲则刚。


 朱之洪并不求段勋什么，甚至也不害怕段勋，所以一点不给段勋面子。可是朱之洪听到段勋的话之后，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因为段勋说的很对。


 别管过程如何，也别管四川人愿不愿意，段勋成为四川老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最近段祺瑞成为国务总理，而且北京政府实行责任内阁制，段祺瑞成为目前中国事实上的领导者。


 有段祺瑞在中央，段勋在四川的位置就非常稳固。


 因此段勋的意思很简单。甭管你欢不欢迎我，也甭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是四川督军，是四川的老大。


 “段将军，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朱之洪只是不喜欢段勋，不代表朱之洪只是一个只会生气的小孩子。既然段勋都这样说了，朱之洪也想知道段勋找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叔老，我来四川也有快一年时间，对于四川的一些问题也进行过了解。整体来说四川的教育是落后的，而且是松散的，也没有任何的规划。学校的教材更是五花八门，有的地方用的教材甚至还是几十年前用的。这样怎么能够统一教育，怎么能够培养新式学生。我知道叔老乃是四川德高望重的前辈，更是办过很多年的教育。我希望叔老能够出山，帮助我一起为四川教育的发展做出贡献。”


 西南的教育是比较差的。


 不仅仅是四川，就是西南教育比较发达的湖南，相比起江浙、直隶、山东这些地方来说都是差一点的。特别是在新学的发展上，西南更是差了不少。


 四川也是如此。


 四川是段勋看好的根据地，或者说段勋要在四川扎根。这样段勋就必须要重视四川的教育。虽然后来有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一个人才是需要时间的。


 就如二十一世纪，一个学生从小学开始到大学毕业，普遍都要上十六年时间。可这是一百年之后，现在完全不需要。只要念过五六年的新式学堂，其实完全可以使用。上过几年新式学堂的学生，在这个年代就是知识分子。那些毕业高等小学堂的学生已经是大知识分子。至于大学毕业生，这个年代真的是比熊猫还要少见。


 “哈哈。”


 朱之洪笑笑，然后对段勋道：“段将军，我的立场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也不隐晦我的立场。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北洋军。你认为我会帮助你吗？”


 “会。”


 段勋点点头。


 然后指了指杨维和熊克武道：“叔老，我也不隐瞒你。你可以私下问问莘野兄（杨维）和锦帆兄（熊克武），他们喜欢我吗？他们喜欢北洋军吗？我相信跟你一样，他们对我和北洋军都没有多少好印象。但他们现在依旧出任四川督军府的重要职务，你认为是因为什么？”


 没等朱之洪回答，段勋继续道：“因为四川不是我的四川，也不是几位的四川，而是大家的四川。我是四川督军，但我到底是糟蹋四川，还是发展四川，这就要看我周围辅佐我的人，他们对我产生什么影响。莘野兄和锦帆兄都认为他们能够帮助我治理好四川，所以虽然并不喜欢我，但还是愿意出山帮我。”


 私人感情？


 这其实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甚至还不如用利益绑住的组合。杨维和熊克武，两个人都是出身革命党，对于段勋怎么可能有私人交情，怎么可能有多少好感。


 不过段勋并不在意这些。


 一个组织岂能靠私人感情来维持。包括自己以前最宠爱的学生，经过几年之后，哪里还能够有以前那种纯粹的感情。而且段勋这样一个团队的领导者，如果在人事上、在组织建设上，投入太多私人感情，那就不是一个正常组织。


 “叔老，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一个四川督军。说不定哪一天我立个功劳，段总理（段祺瑞）就会把他提拔到陆军部，担任陆军部次长什么的。因此对于我来说四川只是过客而已。我又不是川人，说句实话四川的教育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等到四川教育培养出人才，我在不在四川都不一定。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胡扯。”


 朱之洪大怒。


 拍着桌子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教育乃是百年大计，自古以来地方官员的政绩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关于教育的考核。”


 “叔老，我是一个军人，是靠着手中的枪炮成为四川督军的。投入教育的钱，我拿来买武器弹药增加自己实力不是更好？只要我手上的军队实力强大，我就是地方小诸侯。投入教育我能得到什么？一个好名声？我这样的将军，要名声有什么用。手中有枪杆子才最重要。”


 “你……”


 朱之洪对于段勋这种无赖的说法非常生气，想要骂段勋，告诉段勋教育的重要性。可是刚刚开口，就看到坐在段勋下面的杨维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旁边熊克武无所谓的样子，立马就明白自己中了段勋的激将法。


 如果段勋真的不在乎教育，怎么会来自己家里，请自己出山。


 因此他狠狠地瞪了一下段勋。


 段勋哈哈大笑道：“叔老，我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我本人是军人，对于地方政务、对于教育的发展，都没有多少了解和经验。因此如果没有人帮我，那么我只能是用军人的方法来治理地方，军人的方法来管理教育，我想这肯定不是叔老想看到的事情。所以我想邀请懂教育的人，来帮我制定四川教育的发展计划。我想叔老是非常合适的。如果叔老不愿意，那我只能是把四川教育计划往后压一压。”


 “段将军，你真的愿意让一个并不认同你的人，在你的手下做事情？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朱之洪是比较惊讶的。


 自己都已经表现出对于段勋的厌恶，但段勋竟然还如此想尽办法让自己出山。朱之洪是硬脾气，就算真的出山，也不见得喜欢段勋，真的为段勋考虑。


 朱之洪是真的不理解段勋的想法。


 段勋耸耸肩，道：“叔老，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对我唯唯诺诺，帮我办事的人。我现在需要的是，真正能够帮助我发展四川教育的人。我相信叔老是真心真意会为了四川教育的发展努力。这和你喜不喜欢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我手底下的人不可能都喜欢我，但只要能够帮助我那就好了，我又何必管他们怎么想我。”


 “好，好。”


 朱之洪在立场上是站在护国军一边的，但今天见到段勋这个年轻的将领，虽然并不喜欢段勋，但对于段勋也没有之前那种排斥。因为在朱之洪眼中，段勋算得上是光明磊落。而且敢于启用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这等胸怀值得推崇。


 “不知道段将军想让我负责什么？”


 “先担任我四川督军府的教育发展顾问，兼任四川教育发展理事，等我梳理好政府部门，就担任四川教育厅长。整合我四川所有的教育资源，制定一个符合我四川现实情况的教育发展计划。”


 段勋之所以亲自邀请朱之洪，不仅仅是要让朱之洪帮段勋发展四川教育。还有一个依旧是为了四川人才。如果说熊克武在四川军人当中威望很高，人脉很强。那么朱之洪因为多年从事教育，所以在四川教育界的人脉惊人。只要朱之洪愿意出山，甭管因为是什么原因，大家眼中都是朱之洪投靠了段勋。


 早年四川革命党的领导人有杨庶堪、张培爵、朱之洪、熊克武几个人。这里面杨庶堪目前跟着孙中山不在四川，张培爵这位四川革命党大佬在1915年被袁世凯枪毙，因此目前的四川革命党当中资历最深、地位最高的就是朱之洪和熊克武两个人。


 现在两个人都出山，对于段勋控制四川有巨大的好处。


 “好。”


 朱之洪点头。


 朱之洪的想法很简单。我这一次出山不是为了帮助段勋，而是为了四川教育的发展。


 “感谢叔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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