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第 319 章

 大洋彼岸另一端, 叶谨正端着托盘找位置吃饭。


 他一眼便扫到叶安。此时他正被一群人欺负，托盘里的吃食被其他囚犯抢走大半，他就只能零星一丁点, 即便这样, 那些人也不满意，还往他的托盘里吐了口口水。


 叶谨走过来，直接提起外国人的衣领往桌上一灌。


 砰得一声砸过来就吓了众人一跳, 刚刚那些欺负叶安的人全都丢下托盘跑了。


 叶谨将其中一个没有动过的托盘推到弟弟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叶安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怎么？你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忘了你把我害得这么惨？”


 叶谨抬头看了他一眼，“八岁那年，保姆要偷走你, 我喊了她一声才连累你被计程车撞。那是我唯一对不起你的事情。”


 叶安攥紧拳头, 青筋暴起，“但是这唯一的一件事却害了我一生。”


 他站起来, 却没比叶谨坐起来高多少，他指了指自己的身高, “因为你的一声喊，我这辈子只能长到160, 我还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吃药。你知道这些年我活着多难吗？”


 他赤红着双眼，直勾勾看着叶谨，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凭什么你害了我却可以活得这么好。”


 叶谨面无表情看着他，“所以你是故意的？”


 他视线扫到弟弟的手腕，那里的确有一道疤。


 叶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他们说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唯有假戏真做，你才能动恻隐之心。为了引你上勾，我这条命又差点死了。你欠我的何止那一件事。”


 叶谨眸间闪过一丝冷意，“你原本可以不做。”


 叶安举起手腕有些得意，“我不做就得像其他人一样被□□。刚刚那点欺负算得了什么。真正的地狱是莱恩想对你做的那样。这是我用自己的半条命争取来的。”


 叶谨默然看着他，十几年未见，当初那个白胖的弟弟早就被这个社会教歪了。


 是谁把他变成如今这样，是他，是父母，还是这个扭曲的国家？


 叶谨刚开始对小安的确是愧疚的，但是他现在却很坦然，“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以后我们两清。”


 叶安嗤笑一声，望向他身后，“我巴不得呢。你以为跟你沾边有好处吗？”


 叶谨看向他身后，一个男人坐在位置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咯吱作响，他眼神如刀正直勾勾看着他们。


 “那是马克，他是一名杀手，也是监狱有名的疯狗，只认钱不认人。昨天他又接了一个大单，对方要取你的一只手。才来几天，你就树敌无数，你以为我想跟你有瓜葛？”叶安面露不屑，端着托盘转身走了。


 叶谨吃完饭后，在众人瞩目中坐到马克对面。


 男人微微一怔，双手交握在一起挡住自己半张脸，眼神却如锋利的刀死死看向叶谨。


 叶谨手指敲了敲，“听说你这边可以接单？”


 马克点头，“我接单讲究先来后到。”


 叶谨摇头，“插个队吧。我给你一万。”


 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进了监狱，他们每天工作6个小时，一个月才可以赚到20美元。这里囚犯的命也就几百乃至几千美元。一万美元就是天价。


 “做我们这行，不会出卖雇主。”马克果然心动，但他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插队可以，但出卖雇主不行。


 叶谨摇头，“不！我不要对付外面的雇主，你人在里面，也对付不了外面。我要你对付……”他手指另一边，有一群人正冲他虎视眈眈。那伙人就是莱恩的属下，似乎想给莱恩报仇，这几天一直在盯着他，让他烦不胜烦。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马克没有多犹豫，“好。”


 叶谨冷声道，“待会儿转给你一百美元押金，剩下的事成之后再给。”


 要是雇主是外面的人，马克龙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但叶谨就在牢里，他不怕。


 叶谨在一周发邮件时，他让陆希禾给自己的JPay账户转了两万美元。


 JPay账户的钱叫邮票，充值一般是1邮票=0.35美金。但它会随着行情波动。比如母亲节会上涨至0.47美元。


 而在监狱，邮票可以用来购买JPay自带的音乐、发邮件、视频聊天等。


 每封邮件花费一枚邮票，但文本不能超过6000个字符。


 如果想要在邮件中添加照片，那么每张照片要再额外花费两张邮票，附加30秒视频需要四张邮票。（来自新闻）


 JPay的视频聊天并非按分钟收费，而是固定访问次数收费，每次30分钟。每次需要花费7.95美元，平均每分钟就是26美分。


 当然转账也是要收手续费的。


 叶谨付完钱之后，等待马克的结果。


 放风时，叶安躲着人群凑到他身边，“你是怎么说服马克的？”


 叶安注意到叶谨在跟马克谈过之后，对方就改变了目标。


 叶谨没有回答。


 叶安嗤笑，“我听他们说，你娶了华国首富，她的资产是世界第二。你坐牢，她那么有钱，肯定早就抛弃你找小白脸了。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来M国看我？”


 叶谨静静看着他，雨彤说的对，小安已经被父母教坏了，他以吸食别人的悔恨为精神粮食。别人越懊悔，他就越兴奋。


 叶谨嗤笑道，“你嫂子在来之前就提醒我，你是骗我的。”


 叶安的表情裂了，“什么？”


 那封信可是他翻了书特地写的。反复修改十几回才定的稿，她居然看穿了？


 “她学过心理学，你发给我的邮件她看了，说你根本没有抑郁症。你是装的。”在叶安震惊的目光中，叶谨继续道，“她也预测到我到了M国之后会被抓。我被抓只是因为那些人想要对付你嫂子。但我还是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叶安怎么都想不到的。他这些年一直在贫民圈里混，那些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自然没机会学到知识，更不懂什么是计谋，“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那年是我无心之失，但是我半辈子都陷入懊悔。你确实很悲惨，但是我被当成扫把星，被父母赶出家门，我就不惨吗？”叶谨清亮的眼眸直指他的内心，“但是我遇到了你嫂子，她眼神清正，又绝顶聪明，是她把我从黑暗带出来走向光明。如果你一直活在怨憎中，那你永远也拥抱不了光明。”


 叶安就好像听到笑话一边，奇怪地打量他，“光明？我这辈子活得就像一只皮球，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拥抱光明。”


 叶谨面容平淡，“等你出狱后就回华国吧？去找你嫂子，她会给你一笔钱，以后你就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我害了你，你还这么好心？”叶安这辈子经历太多的谎言与欺骗，他也学会欺骗别人。他从来没有生出愧疚。他是为了活，凭什么那些亏欠他的人活得好好的，他却要死。


 “我只是可怜你。”叶谨闭眼不再看他。


 叶安哂笑一声，“你以为女人是什么好东西？你让她给，她就给？你要被关在这里二十年。不是两天。说不定她早就把你忘了，扭头就找了个小白脸。她那么有钱，会缺男人？！”


 叶谨想到分别时，他逼得雨彤发了疯。她那样理智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太愤怒，根本不会变成那样。


 他看着叶安，“这些都是你的臆想。你希望我跟你一样变成垃圾，希望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堵围墙。但是你永远实现不了。强者到哪都能活得好。相反垃圾就是活在阳光下，他依旧是个乞丐。”


 雨彤来的时候警告过他，不要妄想用爱改变小安，根本不可能。像小安这种从根子就坏的人，必须用一切力量去碾压他。


 被自己最厌恶的人嘲讽让叶安心里升起一团火，但是对方武力值超过自己，而且对方也不会让着自己，叶安拿他没办法，只得悻悻离开，“撂狠话谁不会。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斗赢他们。”


 他看了叶谨最后一眼，溜着墙边跑了。


 **


 江雨彤下午回家吃饭，江江正在赌气不肯吃饭。方姨在边上哄他，他鼓着腮帮子将头扭向一边就是不肯吃，“方奶奶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江江抿嘴，“好吃。但是我不想吃。”


 “为什么呀？”


 江江眼睛赤红，“我想爸爸了。为什么爸爸不回来。”


 方姨帮他擦泪，“你不是可以写信给爸爸吗？他让你听妈妈的话，你还记得吗？”


 “可是我想爸爸。妈妈都不理我。她不爱我。”江江从小就由叶谨带大，对叶谨的依赖渗到骨子里，江雨彤陪他的时间少之又少。


 方姨低声哄他，“瞎说。你妈妈很爱你。她只是有更重要的事完成。她每天回来都会亲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方姨一抬眼看到江雨彤回来，拍拍江江的肩膀，“好啦，你妈妈回来陪你吃饭啦。高不高兴？”


 江雨彤将包包扔到沙发上，拿起桌上的碗，“江江，这里面有你最爱吃的鸡腿，还有胡萝卜，你不是说胡萝卜最有营养吗？里面含有维生素A、B、C、D、E。”


 江江忍了又忍，妈妈太笨啦，实在忍不了，他扭过头小声纠正她，“胡萝卜里面有维生素A、维生素B1、维生素B2，没有CDE。”


 江雨彤笑了，“江江真棒！懂得真多。那你知不知道饿肚子对胃不好啊？”


 江江板着脸，扭到一边，不想理妈妈。


 “怎么了？江江生妈妈的气了？”江雨彤坐到椅子上，“如果你不告诉妈妈，说不定你冤枉了妈妈。那你回头还得跟我道歉。多不值。”


 江江低头想了一会儿，被她说服，扭过头问她，“妈妈，他们说你不想爸爸回来。真的吗？”


 江雨彤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很快收敛，重新换上笑脸，“这话是谁说的？”


 江江不肯说名字，固执追问，“是真的吗？”


 江雨彤摇头，“当然不是真的。”


 江江眼巴巴看着她，奶声奶气问，“那你能带我去看爸爸吗？我想爸爸。我都快忘了爸爸长什么样子了。”


 江雨彤拿出手机，调出视频，“你想爸爸，可以看这些视频。都是你和爸爸的录像。这样你就不会忘记爸爸了。”


 江江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跟爸爸说话。我想爸爸抱我，陪我玩，哄我睡觉，给我讲课，带我去游乐场。”


 江雨彤静默，这些都是她从未陪伴过孩子的。


 看着孩子渐渐泛起的眼眶，江雨彤给他擦掉眼泪，摇头，“不能。如果妈妈带你去看爸爸，妈妈有可能也被关起来。”


 江江不理解，“为什么？妈妈是坏人吗？”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坏人才会被关进牢房。


 “不是。”江雨彤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但是她没那么多时间陪他慢慢成长，他已经七周岁，过年了就八岁，他必须学会成长，她打了个比方，“如果要求你们二年级的学生跟五年级的学生比数学怎么办？”


 江江想也不想就道，“这不公平。我们只学到二年级，没有学过三年级、四年级和五年级的课程。”


 江雨彤摇头，贸易竞争可没有公平这个概念，“还记得生物书是怎么说的吗？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没有公不公平，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江江开动小脑筋，“那我努力学习追上他们的进度。”


 江雨彤握紧他的手，“江江真聪明。妈妈就像江江一样，拼命想要追赶五年级的学生。但是五年级的学生不干啊，他们想当第一，不想让妈妈追上他们。他们就使坏抓住爸爸，逼妈妈放弃。妈妈比还是不比？如果妈妈现在就放弃，爸爸确实能回来。但是二年级的学生永远就赢不了五年级的学生。”


 江江若有所思，“输赢很重要吗？”


 江雨彤有点词穷，江江这个年纪，老师通常都教‘比赛第二，友谊第一’的团结精神，而她现在这个商业竞争体现的是国与国竞争的残酷性。拿数学比赛来举例好像有点不合适。她硬着头皮讲下去，“大多时候输赢不重要。但这个比赛很重要。如果妈妈赢不了，二年级的学生就永远被五年级的学生欺负。你喜欢走在路上突然被别人打吗？”


 江江摇头，“不喜欢！”他抿抿嘴，“那爸爸怎么办？他好可怜。那五年级的学生会不会一直打爸爸？”


 江雨彤按住他的肩膀，“他挨打是一时的，但是妈妈追上五年级，战胜他们，跟他们站在同一个高度，他们就会放了你爸爸。你明白吗？”


 江江拧紧小眉头，若有所思。他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二年级的小学生，他的起点又这么高，从未体会过这个世界的残酷，他又哪里知道“落后是要挨打”的道理。


 他似懂非懂，但是爸爸一直让他听妈妈的话，爸爸说妈妈是家里最聪明的人，她说的应该是对的吧。


 但他还是难过，“我能帮爸爸什么吗？”


 江雨彤想了想，“那就好好学习。”


 “妈妈学的是什么？”江江明白妈妈刚刚只是在举例，并不是真的要跟五年级比数学。他也想帮妈妈，早点把爸爸救出来。


 他认真思考的样子简直跟叶谨一模一样，江雨彤有点好笑，“妈妈学的是计算机和物理。”


 江江眼睛一瞪，恍然大悟，“就是妈妈教我做实验的那个吗？”


 “对啊。”


 江江明白了，原来妈妈也想让他学一样的知识。都怪他，爱贪玩，如果他把学其他的时间用来学计算机和物理，他也能跟妈妈一块做实验救爸爸了。


 江江想通之后，向妈妈保证，“我以后都会好好学习。”


 江雨彤摸摸他的脑袋，满脸欣慰，“好孩子。”


 吃完饭，江江一个人跑到自己的书房，把课外书全部收起来。


 方姨见他把很多书全装在箱里，“这些不是你的最爱吗？为什么要把它们装起来。”


 江江小手一挥，将围棋、象棋全都放进去，“我不玩了。我要帮妈妈把爸爸救回来。”


 他看着这些东西，都是他的最爱，他舍不得扔掉，但是又不得不扔，他咬咬牙，“方奶奶，你能把它们送给需要的人吗？”


 方姨忍着笑，拿起围棋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逗他，“真的不要了？”


 “不要了。”江江退了一步，小手一伸阻止她的靠近，将头扭向一边，脸上写满“你快拿走”的忍痛表情。


 “好。”方姨抱着箱子出去。好家伙，还挺沉。


 江雨彤吃完饭，看到她这动作，“这是？”


 方姨指了指书房，叹了口气，“说是不要了。让我把它们全给捐了。”


 江雨彤也没当一回事，不要就不要吧。江江的兴趣爱好实在太多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整天玩这些没用的，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就少了许多。现在他自己不要，那也挺好。


 去实验室的路上，江雨彤让程钢明天去趟学校，“你查查到底是谁在江江耳边嚼舌根。”


 江江平时接触到的人并不多，同学、老师、方姨、家里的保镖、生活区的家属以及保全人员。


 因为研发出8英寸石墨烯晶圆，生活区空了大半。只有在这边安家的工程师们才继续留在这里。但他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可能教坏孩子。唯一有破绽的地方就是学校。


 “是”


 翌日一早，程钢送江江去学校，顺便在学校调查一番，然后将结果告诉江雨彤，“是他们班同学家长说的。”


 江雨彤冷了脸色，“让吴为查一下这位家长的背景。”


 吴为是国家派过来保护江雨彤一家安全的负责人。由于中M贸易摩擦日益增大，江雨彤成了关键人物，国家安排上百名国家保全人员在实验区和生活区严密巡查。


 但是江雨彤没想到，对方伸不进实验室和生活区，居然从江江入手。


 江雨彤还是不放心，“派去保护江江的保全人员一定不能松懈。”


 由于江江的特殊性，吴为这边和学校做过沟通，在班级安排两位保全人员听课，目的是为了保护江江。


 程钢点头明白，“放心吧，他们在学校寸步不离看着他，不会松懈的。”


 江雨彤揉揉眉心，那就好。


 转眼过去几日，吴为亲自把调查结果送过来，“对方给了那位同学的家长十万块钱，家长让孩子在江江耳边说小话，后面没有再跟他们家有过接触。”


 江雨彤有些失望。如果抓到间1谍，说不定就能跟M国谈条件把叶谨换回来。


 上辈子孟晚舟能从加拿大平安回来，就是因为国家用加拿大两名间1谍换回来的。可惜她一个也抓不到。


 江雨彤揉了揉眉心，“这个家长不行，把他们家的孩子转到别的班吧。”


 “已经办好了。”吴为担心她为孩子烦心，出了个主意，“您可以考虑把孩子送到机关学校，这样不用担心……”


 江雨彤想到宁君泽之前为了杀她，都能找人开车撞她，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她抬手拒绝，“不必了。他就在这边上学，安排保镖随时跟着就行。机关学校离实验区那么远，路上万一出点意外，谁都说不好。”


 吴为见她坚持，不再多言，“我们会随时跟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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