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爷孙

 Pm毕竟大不如前，知道郁川签给pm之后，留在APG的青训生偶尔会用可惜的目光看向郁川。他们想的和管理层不一样，只知道郁川打得好，理所应当认为郁川能留在APG。


 而管理层考虑的因素更多——和其他队员适配性如何，主队缺不缺狙位选手，是签下看饮水机还是卖中流队伍一个人情——等等等。


 打包好行李的第三天，郁川就接到了Pm经理宋茂的电话。


 签约定在Pm基地。


 下午三点多，一楼厨房还有人在吃早饭。


 郁川经过时，那人无精打采扒拉着筷子抬头：“来了啊，小狙神。”


 来之前郁川做过功课，这个满脸青春痘的叫孙一航，陆神还在那会儿，是pm的替补，现在提到主队当副突击手。


 而当初的副突击也就是老顾，提到了主突击位。


 总之，如今的pm在外人眼里是拼凑出来的摆烂队。


 郁川分不清孙一航嘴里的「小狙神」褒贬何意，没回应。


 他天生表情冷，又是单眼皮，看起来很不好惹。


 孙一航自讨没趣扒了两口瘦肉粥：“经理在会议室。”


 带郁川进来的工作人员把他送到会议室。


 里边没人，桌上放着一式三份合同。是刚赶制出来的，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油墨香。


 郁川还没考虑好是坐着等还是站着等，玻璃门开了，宋茂匆匆忙忙地进来：“来了啊，不好意思，刚有点事。”


 “没关系。”郁川很有礼貌地说。


 他话不多，但宋茂能聊，乱七八糟扯了一堆，中间还时不时往门口看几眼。


 郁川忍不住打断：“经理，还要等谁？”


 “这不是等你的监护人吗？”


 郁川：“……”


 之前刚跟宋茂加上微信的时候，郁川记得宋茂提过一句，签合同叫上监护人。他在APG签青训合同前，汪洋也说过，不过那时候就是形式’主义。


 Pm这边一提，郁川第一反应是大俱乐部果然严格，完全忘了眼下APG已经碾压了落魄Pm。


 他抓了抓鼻尖，尴尬道：“我自己来不行吗。”


 “要晚一年还行，现在嘛，你知道的我们都有规定。”宋茂说，“你还没满18周岁，入一队要签好正式合同给联盟报


 备的，这块得让你监护人也签上名才生效。我看汪经理给我的简历上，你父母那栏是空的。没填？”


 默了许久，郁川吐出简短的两个字：“……我没。”


 宋茂哽住。


 他以为这小孩不填父母栏是跟家里闹矛盾自己跑出来打职业，毕竟这事在圈里挺多的，他见惯了。


 但郁川的意思似乎是……家里没大人了。


 宋茂怕戳到小孩儿伤口，拐着弯问：“你家还有别人没？”


 宋茂说的很为难，郁川听得也很为难。他心心念念想来pm，想过各种结果，就没想过会因为年龄问题卡在合同上。


 明年等自己能做主的时候，说不定人家已经找到新狙击位了。


 郁川抿紧唇缝想了半天，问：“外公，行吗。”


 “行啊，那联系一下你外公，叫他——”


 宋茂没说完，郁川突然抢断：“外公身体不好。能不能麻烦经理跟我去一趟。”怕宋茂不答应，他迅速站起来鞠了一躬：“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成天跟一群乳臭未干的叛逆小孩打交道，宋茂还没见过郁川这样的。


 看起来挺冷一小孩，那是真他妈有礼貌啊。


 宋茂当即点头：“行啊，你家哪儿呢？”


 郁川报了个模糊的地址，宋茂拎着车钥匙就起身：“走走走，这就出发。”两步后，他尬在门口：“操，我中午应酬喝了酒。”


 话音刚落，会议室玻璃门被顶开。来人穿黑色羊羔毛卫衣，外边套了件同色调的长款羽绒服，深色相叠，让那头樱花发色更惹人瞩目。


 「又是他！」


 宗景双手都抄在羽绒服兜里，用肩抵着玻璃门：“在这呢，我出去趟，跟你说一声。”


 郁川感觉到来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一秒，随即转开。


 站在他身侧的宋经理问：“你去哪啊？”


 “金鸣湖那边。”


 “巧了么不是！我们也往那去。”宋茂揣起车钥匙，自己做了决定：“你顺路带我俩一程，中午喝了点酒我这开不了车。”


 宗景抬腕看表，“干嘛去。”


 “签合同啊，郁川他家里人不太方便过来。”


 “你这经理还真是……”宗景没说完，若有似无笑了声：“辛苦。”


 宋茂嗯嗯啊啊地点头：“是啊，


 带你们这群破小孩是挺辛苦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来了pm，对这里的滤镜更厚了，郁川觉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都是假的，这人明明比前几天更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对方。


 颅顶是浅樱花色，颜色渐变沉淀，到两侧还染了灰白挂耳。


 这是正常人完全hld不住的颜色，配上他英俊的五官，倒有种难以言喻的高级感。


 明明就是懒散地靠在玻璃门上，没个正形，身形却如松般挺拔。


 他今天好像没那么困倦，说话咬字缓慢，藏了点鼻音。游刃有余的说话音调与他浮夸的外形完全不像出自同一人。


 郁川低头挠挠鼻尖。


 「把前几天被他爆头的事记在小本本上，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啊我？」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上次说不定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以后大家都是队友，要不就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郁川边走边发呆，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碰了自己一下。


 他皱眉，眼皮一抬，这才发觉刚才的触觉是因为自己闷头走太快而撞到了前面那人。那人好像不太在意，继续和宋经理说着话。


 郁川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内心正天人交战要不要道歉，余光突然瞥见那人偏头转了过来，问：“金鸣湖哪？”


 郁川：“啊？”


 宗景耐着性子重复：“不是去你家吗，金鸣湖哪儿？”


 他报了串地址，努力想解释：“金鸣湖隧道出来有个公园，往公园反方向走不到——”


 宗景点头：“我知道那。”


 郁川：“……哦。”


 「居然知道？！这不可能。」


 郁川想了想，忍不住又说：“不是梧桐花园，再往前有个城中村……”


 宗景盯着他看了几秒：“知道。”


 郁川：“……好、的。”


 宗景说知道这个地方后，郁川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宋经理问什么，他就答，其他时候安安静静当空气。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道路尽头熄火。


 “这？”宋茂酒劲上头，睡了一小会，此刻还懵着：“这哪？”


 “到了，还能哪。”宗景没好气道。


 “哦，那我跟郁川下去一趟。”宋茂问，“你是不是有事，要不先走？”


 宗景抻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


 ：“怎么，我就是司机啊？打专车到地方还知道付钱呢。”


 “嘿，我不是怕你忙嘛。那怎么着，你等我们？”


 “开累了，下来走走。”宗景道。


 这地方原来是城中村，后来金鸣湖附近拆迁搞湿地公园，来了好几个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刚说的梧桐花园就是其中一片，地段、风景最好，提到金鸣湖附近的小区都会想到梧桐花园。


 郁川家不是。


 郁川独自走在前面带路，步子很慢。


 外公家就在不远处，是拆迁时代遗留下的几间钉子户之一。现在整个城中村只剩三四家，被开发商放弃在一隅，连百度地图上都看不到有那么个地方存在。


 要不是不得已，他不会带人来这里。但眼下，身后跟着的两重脚步声让他压力倍增。


 临到门口，郁川深吸一口气。


 他刚想说点什么，宋经理的手机忽然响了。宋茂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把文件夹顺势递给宗景：“接个电话，你俩先进去。”


 宗景无奈：“你倒挺会使唤人。”


 经理不在，郁川瞬间觉得压力小了一点。


 他抿了下嘴：“我家情况有点特殊。”


 宗景垂眼，目光正好落在那份合同书上。


 姓名：郁川


 已认证ID：alive


 身份证号：32011320011102XXXX


 监护人姓名及法律关系：空白


 目光扫过这行，宗景问：“怎么特殊了？”


 “就挺特殊的。一会儿就知道了。”


 郁川心想，反正心理准备都给你做足了，咔哒一声拧开锁眼。


 他淡定自若地进门，不知从哪取了件看起来大好几号的皮衣裹在身上，而后往后屋走。


 宗景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长相漂亮的小孩穿了件不合身的大衣服扮作成熟。


 进到后屋，里边有人，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


 老头看到郁川咧嘴就笑了：“回来啦。”


 “嗯，回来了，爸。”郁川低声。


 他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哪来个这么大岁数的爸？


 宗景蹙眉看着，爷孙年纪的两人脸上竟然没有一丝违和感。让他一下子也说不出荒唐的点在哪。倒退十七年，难不成老爷子六十多才老来得子有的郁川？


 那可真是……老当益壮。


 几句话工夫，郁川从后屋回到前厅，脱下皮大衣。再出


 现的时候，他脑门上扣了顶鹅绒黄的圆帽子，花瓣形帽檐。


 少年皮肤白，头发黑，瞳仁也黑白分明，鹅黄色格外衬他。这么一装扮，倒是少了丝丝冷意，显得柔软不少。


 他进到后屋，这次声音比先前更明朗一些：“外公，我来了。”


 “哦哦，我们小川来啦。”老头兴高采烈地说。


 郁川指指门口，说：“外公，这是我打工地方的朋友。他有点事想找您。”


 宗景：“……”


 被一老一小齐刷刷盯着。他实在没搞懂，这他妈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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