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球鞋

 郁川听到动静回了下头,刚好看到宗景从小会议室出来。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和宗景应该差不太多，都能从脸上看出那么几个字来：是咱家没了。


 郁川硬是忍着没说话，也没叫老顾看出端倪来。


 他放开鼠标,丢下一句“去个厕所”,紧急离开了事发地。


 “经理怎么说？他知道吗？”郁川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人就往走廊尽头跑。这件事在基地是秘密，他不敢堂而皇之地谈,这么一拉一扯之间两人混进了洗手间。


 小崽子还知道防着别人,自己都心急得要命了，进洗手间第一件事是把所有隔间看了个遍，确认里边没人。


 “老宋不知道,但我刚才和他说了。”宗景说。


 郁川紧张地拽上了他的袖口,“他，怎么说？”


 “他说明天去总部探探消息，这件事还没有谱，你先不要——”他的目光往下游离片刻,又收回。“你先别声张,老宋说——”


 后半句还没说完,走廊倏地响起脚步声。


 本来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两人装作无事洗个手出洗手间就行。


 郁川不知道哪根筋搭混了，听到脚步声第一反应是拉着人往小隔间躲。咔哒一声，小隔间上了锁,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内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前胸贴后背。


 脚步声越来越近，洗手间的门吱呀，开了。


 宗景垂眼看了看自己面前那颗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忍不住抬了下手指，善意提醒：脚。


 隔间门板底下有一段镂空。


 郁川眼睛往下瞄,目光定在那一段空隙，刷得一下脑袋都麻了。


 他光想着在讲私密话题要躲着人，没想过躲进隔间之后要怎么办。现在底下明晃晃摆着四条腿，外边的人但凡路过，就能知道小隔间里躲了倆。


 好端端的，两个大男人躲隔间干嘛！


 他这下不仅脑子麻了，人也差不多交代在这了。


 隔间外面那人优哉游哉半点儿不急，吹着口哨洗了个手。洗完手晃晃悠悠就往隔间这来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网络热曲。


 曲调越来越跑偏，每一个拍子吹完都离他们更近一点。


 郁川生无可恋地默默扭过头，用表情在说：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


 宗景挑了下眉：嗯，不会惊讶。


 随着口哨声落在门板外的那一刹那，郁川已经不知道脸为何物了，他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半挂在宗景身上。整个洗手间回响着劣质的口哨声，口哨声中还有顶级的沉默。


 郁川死死闭紧了眼，耳边所有响动都变得更加灵敏。


 外面那傻逼在吹口哨，自己盘着的这根“大树根”在呼吸，衣料互相摩擦在窸窣作响。


 他已经没有脸了。脸皮是什么，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啊……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


 口哨声停顿片刻，紧接着响起了迷之诡异的水流声。


 数秒后，隔壁那人轻轻卧槽了一声，敲了敲中间隔板：“兄弟？有人不，能给递个纸吗？”


 很熟悉，是孙一航的声音。


 孙一航重复道：“兄弟？在吗？递个纸？”


 郁川深吸一口气，两条腿使不上劲缓缓下滑。快要滑到隔板底下之前，有人一左一右紧急抓住了他的腿。他鼓足勇气睁眼，在触及到对方视线的那一刹那，脸皮直接红到了耳根。


 宗景示意他回应隔壁，口型提醒：纸。


 现在能空出手来递纸的只有他了。


 郁川咬了咬牙，“你等等。”


 “alive啊是你在隔壁。”孙一航像见到了亲人，“两张就够，不用太多。哎？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款鞋？我看了好久都没舍得买，全球限量100双，你啥渠道买到的啊？”


 郁川往下瞄了一眼，除了自己在半空晃荡的腿，还看到一双看着就贵的球鞋。


 这玩意儿看起来就不像自己能买得起的。


 还能怎么办。


 他闭了闭眼：“……A货。”


 “哦，难怪。”隔壁说，“这鞋可贵了呢，我还想你真舍得。”


 郁川艰难地够到卷纸，艰难地歪着身子往底下塞，“你还要不要纸了？”


 “要要要。”孙一航大喜，“谢了，兄弟。”


 隔壁很快响起冲水声，孙一航解决完大事哼着小曲就出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关心了一句，“兄弟，蹲那么久对屁股不好，赶紧的啊。”


 “……”


 郁川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姿势，很绝望地想，对人生不好也没用了，现在只想死。


 等确认脚步声远去，他心一横眼睛一闭从“木桩子”上滑了下来。


 脸撇向一边，瓮声瓮气地说：“今天的事，能不能别跟别人讲？”


 小孩紧攥着手指，脸虽然扭得不让人看见，脖子却全露在了外面。白皙的皮肤上红云一层又一层，可爱得紧。


 “哪件事？”宗景心猿意马，却又故意使坏，“天狗那件？”


 郁川不知道自己又被下了套，硬着头皮威胁：“这件。”他咬紧了后槽牙，“我们一起关厕所这件。”


 一紧张，说话都有些磕巴了，“你上次在直播间说了那些话。要是，要是别人知道我们在厕所小隔间关着。你是明星选手，你有形象。我，我反正不怕。”


 小崽子威胁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可惜，就是没什么杀伤力。


 宗景只知道再这么和他关下去，自己或许真忍不住做点儿什么。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提醒十七十七十七未成年，一边装作无事勾开门锁：“知道了，小A神。我会注意自己形象的。”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郁川在身后小声道：“你知道就好。”


 走出两步，郁川又伸手拽住前面的人，半是为难半是强迫地说，“你这几天……能不能别穿这个鞋了。”


 「起码，能不能等到孙一航忘记这件事。」


 后半句不用明说，懂的自然懂。


 宗景莞尔，小崽子的心眼一如既往的多。


 ***


 当周周决，临出门前郁川被叫了回去。


 其他人都已经整装上车了，他被宗景一拉就落在了最后。此时训练室已经没了人，一进去，他就发现自己桌上摆了个大盒子。


 “这什么？”郁川摸不着头脑。


 宗景一手一个外设包拎在手里，往门框上斜斜一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盒子里是一双新球鞋，和那天在洗手间里宗景穿的是同一款。鹅黄和暖橙的主配色，惹眼得很。很少有男孩子能抵抗得了球鞋的魅力，郁川虽然自己从没买过，但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喜欢，很喜欢，特别喜欢。


 他小心地擦了下鞋口的麓皮，问：“……给我的？”


 “嗯。”


 “孙一航说是限量款。”郁川想放下，又舍不得，“很贵。”


 “是啊，限量款。”宗景好脾气地跟他解释，“全球限量100双我哪儿弄得到。按你说的，A货。嫌弃？”


 “不，我没有。”郁川快速接完话，又问，“那不贵吧？”


 宗景笑了笑，“不贵。现在放心了？这几天孙一航一跟你说话你就紧张，他要是再聪明点，早知道你有问题了。”


 这两天过得确实如履薄冰，有好几次孙一航还来问那双鞋的销售渠道。


 郁川挠挠头，没好意思说话。


 时间不早了，宗景抬腕看了眼表：“行了，穿上试试。合适的话直接穿走。”


 这次郁川没再磨磨唧唧，点头说好。


 这两人上车晚，大家都在闷头刷手机，一时之间没人发现郁川脚上穿了双新鞋。现在联盟赞助没卡得那么严，不像隔壁赛区，鞋袜不统一也要罚款。他们这儿相对宽松多了，除了队服是品牌方统一安排的，其他都很随性。


 于是就滋生了一条每次比赛都会盘点选手穿什么鞋的带货产业链。


 队伍到现场的时候与平时没什么两样，通道口早就埋伏了许多队粉。


 Pm是和其他队差不多时间下的车，周围粉丝尤其得多，几个队伍队粉都混在了一起。热情洋溢的欢呼声中逐渐有目光被那双亮色运动鞋吸引到了注意。


 偏巧郁川总是落在最后，那是想不显眼也难。


 粉丝拍了一打子照发到了队超，快乐溢满屏幕。


 【今天拍到我们来福小宝贝了，来福宝贝和marvel下车时就隔了两米，四舍五入就是肩并肩手拉手头碰头！嘻嘻，又是磕到的一天】


 【#川香正宗就是最吊的】


 【本人男妈妈，有被来福今天穿的鞋吸引到，有没有懂哥上个链接？这条底下坐等】


 众人一看，嚯，今天高冷的小来福确实整了点儿不一样的，鞋子穿得如此热情似火。就是……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没过多久，消息四散到论坛。带货产业链里扒出这么一条消息：


 【兄弟们，最新消息来了！上期盘点里出现过这双鞋，当时是marvel穿的！全球限量100双！还有品牌设计师亲笔签名！正品鞋帮子后面应该会露出一角签名，我先看看现场图帮你们鉴定一下！！！】


 1L：他俩还共穿一双鞋？？？


 2L：磕到了磕到了(#^.^#)


 3L：但凡长了眼睛都看得出两双size完全不一样好吗，明显是两双


 4L：情侣款？又磕到了磕到了(#^.^#)


 5L：别磕了也别鉴定了，我看到签名lg了是真的


 6L：全球限量100双，俺们队就有两双！到底是谁买给谁的呢？又又又磕到了磕到了！！！(#^.^#)


 二四六楼已被禁言，话题逐渐回归正常。


 128L：说实话鞋子挺好看的，有被成功安利到。说个价格，让我死心好吧。


 129L：刚刚从官网查了回来，价格很美丽69999，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130L：那也还可以啊，我觉得这个价挺实——等等，不好意思我少看了一位数。对不起告辞，是我唐突了！


 作者有话要说：景：为爱花钱第一天，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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