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不要凌晨一点后睡觉（下）
似乎红枫林公园的路灯质量并不怎么好，庄信鸿总感觉到灯丝光线的不顺畅，时不时会闪烁一下，给他和内心带来一瞬间的黑暗。
望着面对的另一个自己，庄信鸿感觉今天就像是中了魔一样。
“你这是在干什么？”“庄信鸿”双手环抱着胸，端详着他现在的姿态。
“我在干什么？我当然是在作为一个失败者，发泄自己的无能啊，反正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连个月考都考不好。不如就来这里散散心呗。”
“庄信鸿”看向他，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悲哀？同情？庄信鸿知道自己是最讨厌别人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的，即便那个人是自己。
“那你觉得你应该逛多久？从现在一点整开始算，嗯至少十分钟？”
“按照刚才徐顷柔的意思她应该是给德怀特打过电话了，那你回去后怎么跟他解释，他会怎么想你？”
庄信鸿感觉自己的脾气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恶劣起来：“我怎么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做我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我稍稍任性一下有什么错！”
“庄信鸿”看着他，嘴里冷静道：“但不是这样，不是通过伤害他人的方式，不是肆意在凌晨一点跑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公园里。”
庄信鸿双手叉腰，凝视着“庄信鸿”一样的黑眸。
“我或许应该想开一点的。”
“没错。”“庄信鸿”睁大眼睛，赞同道：“所以你要回家了吗？”
庄信鸿反嘴一笑：“我为什么要回家？”
他双手张开，手臂一挥：“我在这里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快乐和自由，没有什么月考的失败，也没有什么父母的怒骂，更没有什么狗屁外星人、未来人、超能力者和异世界人来搅乱我的平静生活！”
“我知道我自己可能在这个时候有些缺乏责任心。但我真的不想再装作自己明明每天经受着各种危机，可还要装作自己只是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天天快乐上学开心学习。”
看着他说得口干舌燥，“庄信鸿”的表情复杂了起来，尝试问道：“那你是打算知错不改咯。”
庄信鸿露出一个笑容，一个在他看来最看不起自己的笑容：“是，你猜对了。我现在就想这么做，怎么着？不服咬我？”
“那你不想想德怀特的感受吗？”
“德怀特的，感受？”庄信鸿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我能有什么感受？”
他装作演戏式地拿出手机，凑到自己耳边。
“他，他就是个怪物。明明真身长得这么像个恶魔之类的，却还要穿上西装，平时表现得还很彬彬有礼，可是他难道感觉不到每次往人堆一站，其他人都会默默和他保持距离吗？”
“他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其实很让人害怕吗？每一次他在旁边大家都会退让三尺。他要是真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彻头彻尾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什么额卡斯的永世教的我也懒得去管！”
“反正，我，是不会想和一个怪物做朋友的。”
“庄信鸿”睁大眼睛瞪着他，嘴角微张，眼里的是难以置信、愤怒以及浓浓的悲伤。
“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他那平静的口吻如同一把刀子刺在庄信鸿的胸膛上。
“是！是过分了！怎么了！”庄信鸿索性把手机抬到耳边，装作自己跟他打电话一样，“反正我的话是说出口的，又收不回去，你能拿我怎么样？”
“庄信鸿”愣着，湖面上的冷气微微将二人整洁的衣领吹得飘动起来，沉默一瞬间成为了空气组成的一部分。
望着庄信鸿破罐破摔的模样，“庄信鸿”突然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你知道吗？”
庄信鸿看向他。
“看看你的手机屏幕，还有你的背后。”
庄信鸿抬头一看，对方不见，整个公园突然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十四个未接电话的记录：德怀特连续打了十四个电话，他因为手机静音一个都没听到。
庄信鸿慢慢转过身，准备结束今晚的这一场闹剧时，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德、德怀特？”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德怀特站在他的面前。他看上去累坏了，脸色并没有像以前那么硬朗；打游戏的那一晚后他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身体的恢复也被迫延了期。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庄信鸿感觉自己刚刚喝的奶茶都白喝了，现在嗓子就好像沙哑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你说话开始，直到你说完。”
德怀特的眼睛凝视着他，眼神里第一次，前所未有地露出了悲伤和难过。这份难过如同一颗子弹直中庄信鸿良心的靶子，让庄信鸿的愤怒和任性彻底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不断发酵的愧疚。
“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有课。”
德怀特紧攥着拳头，他第一次没有征求庄信鸿的意见，而是直接向前一步，拉着庄信鸿的手腕向公园外走。
被拖拽着向前走的庄信鸿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内心深深的责备让他无话可说，刚刚对德怀特的伤害让他百口难开。
等德怀特帮他关上车门后，二人便无言地踏上了回家的旅途。回家后，德怀特直奔自己的卧室，没有多和庄信鸿说一句话，连最后的“晚安”都没了。
你知道吗？人在一生中会犯很多错误，而在庄信鸿看来，他一辈子犯的最严重的错误中，便是用自己的无知与任性伤害了他最爱的人和最爱他的人——德怀特。
庄信鸿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刷完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个凌晨一点野蛮无知的自己，只有那个伤害了德怀特的自己。
此时此刻，他是如此地害怕去面对明天的朝阳，面对明天的生活。
在把自己的脑袋埋入枕头的那一刻，那句在他生命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老人言回响在他的耳边：
不要在凌晨一点后睡觉，不然一定会有坏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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