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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翌日清晨,还未到早饭时间,乐安就收到了侍卫的汇报。


 她愣愣看了一会儿,直到天光大亮,冬梅姑姑又在外间张罗着布菜,她才猛然惊醒,放下信件去用饭。


 席间没看见睢鹭。


 这也不奇怪,虽说枕玉阁离得近,但到底不是一个院子,睢鹭又初来乍到的,不可能连她什么时候用早膳都一清二楚,而若特意打听,再一大早就等着——一来反倒显得假心假意,二来现在没有外人,实在没什么必要。


 说到底也不过是对假鸳鸯罢了,说生不生,说熟不熟。


 没有其他人,乐安一个人安静用饭,许是清晨,今日饭桌上也没有需要剥壳的虾,只有一碗用虾仁青菜熬的细细的粥,乐安喝了半碗粥,又随便吃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再吃些呀。”冬梅姑姑看着纳闷又着急,这饭量可比平常少许多。


 乐安摇摇头:“不用了,吃少点好,脑袋清醒。”


 说罢起身,道:“冬梅姑姑,吩咐马房备车驾——四乘的。”


 四乘马车,便是公主府出行最高的规格了。


 乐安梳妆打扮好,马车已经等在院外了,她从房门一路走过去,走过与枕玉阁相通的月洞门时,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声音。


 她停下脚步。


 “公主?”冬梅姑姑发问。


 乐安摆摆手,朝月洞门走去。


 走得越近,那声音便越明显。


 ——是锐利的金属破空之声。


 跟在乐安身边的侍卫已经警惕地按住了刀柄。


 乐安脚步却未停,一直走到月洞门前,然后迈入——


 枕玉阁的中央,是一片宽敞的大理石砌成的空地,四周无遮无挡,抬头可见朗朗晴空,此刻灿烂的朝霞如万道金丝银缕,道道照在空地上,更照在空地之上,那个晨光中舞剑的少年身上。


 那个少年,舞着剑,或者也不能说舞剑,因为“舞”字太过轻飘,带着表演的意味,而他的剑,没那么漂亮,却带着杀气,带着东方喷薄而出的红日一般的滚滚热血,杀气混着血气,叫往日容颜绝色到反而容易叫人轻视的少年,此时却让人不敢再有一点轻视,剑尖划向虚空,汗珠滚落在地,每一剑每一滴,都仿佛有着千钧的重量。


 乐安静静看着,直到少年发现她。


 于是他收了剑,逆着光,大踏步地向她走来。


 到了近处,乐安便看得更清,看清他脸上滚滚的汗珠,看清他单薄春衫下修长薄韧,滚滚发烫的身躯。


 他是如此的年轻,就像他身后刚刚升起的朝阳。


 “要出门吗?”睢鹭问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往地上一甩,整片泥地便浸湿了。


 “嗯,”乐安点头,“去崔家。”


 该调动的人昨日几乎都已调动了,只剩一个崔家,最难啃的崔家,而对崔家而言,空口无凭写封信没用处,所以只能登门,但若只登门,其实也没用,登门不过是为表示诚意,最终真正有用的,还是利益交换。


 睢鹭抹汗的动作一顿,一滴汗水顺着眉骨流入中庭,又流入眼窝。


 “辛苦了。”他说。


 就算他没亲自见过,也知道,能与卢家齐名,崔家必然也是根不好啃的硬骨头,昨日他说的消息,看似能帮上忙——但其实,作用应该很微小。


 乐安笑笑,“不算。”


 只是跑跑腿,动动嘴,连路都不用自己走,算得什么辛苦。


 于是睢鹭便也笑,他陡然伸出手,似乎想抱她一下——这个动作惹得乐安身后的侍卫立马紧张起来。


 不过低头一看自己衣衫被汗水溻透的模样,他摸摸鼻子,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笑,随即后退一步,对乐安道:


 “那好,快去快回,我等你。”


 语调熟稔,仿佛不是半生不熟的假鸳鸯,而是经年的旧相识般。


 “好。”于是乐安也道,然后转身,离去。


 睢鹭就那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里。


 *


 乐安到崔家时,日头正在东南,不如正午的刺眼闪亮,又比早晨的热烈,正是不冷不晒的好时候。


 崔家人很有眼色,乐安公主大驾登门,根本不用等候,一个门人去通秉,另一个门人已经令人抬了小轿,乐安便换乘了轿子,从大门开始,一路坐轿到了她此行的目标,崔静之面前。


 崔家是同卢家一样的庞然大物,而如今的崔家在朝堂在宗族最有分量的人物,当属当今尚书令,崔静之。


 不冷不晒的日光下,崔静之一身常服,身姿清癯,站在庭院里,手里拿着一把端口如弯刀的厚剪,正绕着一盆树茎水桶粗、几有人高、枝繁叶茂的黄杨木盆景转圈圈,那个乐安看着跑进来通秉的门子弯着腰跟他说话,刚说完,他便望过来,正看到乐安下轿。


 他将剪刀刀口向里,放到那黄杨木盆景上,转身,向乐安行礼。


 “微臣见过公主。”


 乐安伸出手,虚虚一扶,阻止他向下拜的身躯。


 “先生多礼了。”


 听着那一声“先生”,崔静之的身躯便没有拜下去,起身,脸上还带着一点笑。


 “公主这声先生……臣愧不敢当。”


 乐安笑:“有何不敢当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先生又哪里只教过我一日。”


 崔静之少年时,曾在太子府做侍讲,教授太子府上诸王子,其中便包括乐安的胞兄,而机缘巧合之下,便也包含了乐安。


 崔静之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些。


 说话间,仆人已经搬来了座椅,两人相对而坐,乐安又说了些寒暄话,问候问候身体,乐安便单刀直入。


 “先生可有听说,今春有人科举舞弊之事?”


 崔静之脸色不变,反而仿佛第一次听说般,面露惊讶:“哦?”


 老狐狸。


 前些天她都闹到皇宫去了,宫内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崔静之要说他没听说,那可真是见鬼了。


 乐安腹诽着,脸上却依旧笑地甜蜜。


 “是,先生有所不知吧,就是那个卢嗣卿,今科探花,之前此人行卷时,我便发现此人才学平平,偏偏京中夸耀者多,实在叫人纳罕至极,而前几日,我更是发现些蹊跷,此人很可能是找了代笔,考试的卷子根本不是自己所作,如此才摘得了个探花之名,如今御史台正在查案,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基本可以断定此人为舞弊了。”


 崔静之的眼睛这才稍稍瞪大一些,“竟然如此啊……”


 “没错,就是如此。”乐安道。


 崔静之敛下眉,“既然如此,那就按律法办,该革职的革职,该去功名的去功名,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是卢家人也不例外,公主——”他看看乐安,“不必担心臣会阻挠。”


 “我当然不担心先生会阻挠。”乐安微笑,“先生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


 “但是先生有没有想过——一个卢嗣卿处理了,往后呢?卢嗣卿案,归根结底难道全在他自身吗?还有,不知先生有没有看过卢嗣卿的代笔写的卷子呢?”


 乐安连连发问,原本随意懒散的坐姿也随着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变得越来越笔直。


 崔静之看着这样的乐安。


 半晌道:


 “臣驽钝,不曾想不曾看,还请公主细说,臣愿闻其详。”


 他声音清冷,掷地有声,话里语气恭敬,姿态又低,但却莫名地,任谁也不会因此便小瞧了他。


 ——大概这就是世家的底气吧。


 乐安长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到儿时,她窝在书桌底下,昏头昏脑地听了一肚子话,窝地双腿双脚都发麻了,突然听到那个声音好听的侍讲说道:“好,今日的课就授到这里了。”然后外面响起脚步声。


 她大喜过望,忙从桌底往外爬,一边爬一边想站起来,然而,又痛又麻的双腿便不争气地一酸——小小的她没站稳,反而咕噜咕噜,一下滚了出去。


 一直滚到一双乌色六合靴跟前,被一双脚,一双腿,拦住了“滚滚”去路。


 然后,她“躺”在那双脚上,听到那个折磨了她一下午的声音,冷冰冰地对她胞兄说道: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请殿下细说,臣愿闻其详。”


 时隔多年,几乎没什么差别的两句话,在此重合,乐安简直怀疑这老狐狸故意揭自己短,要知道虽然后来她跟这人化干戈为玉帛,甚至还很是当了段时间的师徒,但因为那不怎么愉快的开始,她可很是出糗了一阵,尤其被教授她琴艺书画的女先生知道乐安逃了她的课,却跑去“上旁人的课”(乐安表示冤死了),气得当场就要撂挑子不干,最后还是乐安那太子爹压着乐安跟女先生赔礼道歉保证不再犯(虽然事实证明乐安往后越来越犯),这事儿才算了了。也是因此,乐安对这句话简直记忆犹新。


 但,此时的她可不再是幼时的她了。


 而且,此时的她也不像幼时那般理亏,相反,该自知理亏的,是他才对。


 她缓缓吐出刚刚吸的那口气,看着那双已经比记忆中衰老了许多的眼睛道:


 “先生没看过,没想过,那么就由我来告诉先生。”


 “太、祖创科举,本意为取天下之才,建万世之社稷,但自科举创建以来,数次取士,有多少次是唯才是举?又有多少次,是唯名声、唯出身是举?如此一来,还要什么科举,直接乡举里选、察举征辟、九品中正就是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卢嗣卿代笔的卷子我看了,是比他自己写的强,但也不过如此,仅我所知,就有数位文采强于他的代笔的落榜之人,因此,即便没有代笔,即便那卷子真是他写的,假如他不是出身卢家,如果没有他行卷时沽来的名声,探花之衔,还能落到他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吧,我还有


 其实周末我想日万来着,但没完成前不好意思说,怕完不成打脸,但现在我完成啦,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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