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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于是最终, 直到快中午才起床。


 日头升高,气温也燥热起来,本来还算凉爽的冰丝薄被,此时便如火毯, 更不用说, 身边还有个烤炉一样的身躯,而自己一身水, 一身汗。


 于是乐安再也忍受不了, 无视睢鹭幽怨的眼神, 拼命从床上爬了起来。


 赶在侍女进来前,她想好歹自个儿穿上衣裳,甚至整整一塌糊涂的床铺。


 然而,刚刚爬起来。


 “啪嗒”一声。


 刚刚爬起来的身子忽然一软,然后, 便干脆利落地、大头朝下地、趴在了床上。


 大半个身子还正压在睢鹭身上。


 乐安懵了。


 她懵懵地从睢鹭胸前抬头, 头顶正传来睢鹭的憋笑声, 笑声都通过胸骨的震动传达到了她脸上。


 “你还笑!”


 还不是他害的!


 乐安扶着那害自己摔趴下的、酸痛无比的腰欲哭无泪。


 她怎么就忘了。


 因为前段时间的颓废, 她的身体本来已经都快生锈了,结果, 现在倒好,从昨晚半夜到现在, 突然这么长久地、剧烈地运动……


 这会儿她岂止是腰, 简直全身都像被车轮碾过似的, 尤其是大腿和腰部, 一动就酸爽地不可思议, 而那也直接导致了她站都没站稳, 直接在床上摔了个大马趴。


 明明她才是过来人, 结果却因为不争气的身体拖累,完全没表现出应有的游刃有余,反而惨遭睢鹭嘲笑。


 睢鹭还在笑,乐安甚至还能听出他笑声里隐隐有丝得意。


 呵,她忍了。


 堂堂过来人,不跟一个刚开荤的小年轻计较。


 然而睢鹭还在笑。


 ——呸,忍什么忍,不忍了!


 乐安忍着巨酸的腰和腿,抬起一脚,“恶狠狠”向睢鹭袭击!


 ——然后武器直接被睢鹭缴获。


 她的脚被睢鹭一手抓住。


 而因为单脚被抱,乐安的身体再度失去平衡,眼看就又要旧事重演。


 睢鹭又及时起身,抱住了她。


 他跪坐在床上,双臂穿过她腋下,牢牢地将她抱在怀中,身体脖颈都与她交缠,没有一丝缝隙,但似乎也没有一丝欲念,只是纯纯地抱着她,双手没一点不老实。


 “我不是笑你。”他说。


 “我只是,很开心。”


 “真正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比我原本设想的最好的模样,都要好上无数倍,所以我,很开心。”


 他说着,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飞扬和笑意,双手又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要通过这样,让她感受到他的开心。


 乐安微微一愣,随即也扬起了嘴角。


 她抬起手,停顿了一瞬,但随即,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回抱住了少年还略显削瘦的背脊。


 “嗯,我也是。”她说。


 *


 于是磨蹭来磨蹭去,终于磨蹭到快中午。


 腰腿酸痛的乐安最终在始作俑者的帮助下成功穿上衣裳,又好歹把床褥稍微收拾一下,好显得他们没有那么那么的……嗯,荒唐。


 只是,在看到一边只剩一块儿残布的床帐后,乐安有些懵。


 “我们昨晚,有这么激烈吗?”她指着那帐子问睢鹭。


 虽然好像的确是挺激烈的,但也不至于把床帐都给撕了吧?反正她肯定……呃,应该没撕,至于睢鹭……最后她自己都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姓甚名谁了,哪里还能注意睢鹭撕没撕帐子。


 睢·喝酒断片儿·鹭:“有吧?”


 乐安:……


 好吧,这下不用掩饰了,看这场景,谁都知道昨晚她和他有多荒唐了。


 乐安决定勇敢面对人生。


 她对门外喊了一声,“进——”


 “先别叫外人进来好不好。”


 刚吐出一个音节的话语,便被睢鹭阻止在掌心里,少年从她身后抱住,脸颊亲昵地磨蹭她的脸颊,眼里是亮闪闪的光芒和笑意。


 “有件事我想很久了。”他说,“我想为你挽发。”


 *


 乐安的梳妆台配备十分齐全,妆奁梳篦,首饰钗环,应有尽有,她自己根本不清楚


 到底有多少东西。


 好在睢鹭这个新手也不需要多少东西,一把篦子,将长长的发从头梳到尾,那在缠绵中散乱纠缠如水草的发,便重又顺滑如昔,如一汪流动的黑色油脂。


 睢鹭将这长发分做数股,脑后留一面,两鬓挽成束,编成辫后,用梳篦将其固定于发顶,再饰以些许钗环,如此,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发型做好了。


 乐安也不挑剔,很给面子地给睢鹭拍手鼓掌。


 “别动,还没好呢。”睢鹭按住她,随后便开始挑选头上的首饰,然而,他只看了妆匣里那琳琅满目的首饰一眼,便摇摇头,弃之不顾。


 随即走到外间。


 乐安好奇地看他动作。


 隔着屏风便见,他来到昨日换下的婚服前,从中掏出了个什么东西。


 乐安这下真惊诧了:“你还在婚服里藏了东西?”


 睢鹭点点头,但却没有解释,而是又把乐安的脑袋转到铜镜前。


 “你看。”


 乐安听话地看向铜镜。


 便见朦朦胧胧的铜镜里映出她的脸,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抚上她发顶,而后,乐安感觉到发间被什么温凉坚硬的东西穿过,再然后那双手移开,露出那物什的模样来。


 是一只碧玉蝴蝶钗。


 蝴蝶由一整块儿碧玉琢成,材质上好,色泽通透,一看便价值不菲,换言之,一看就不是睢鹭能随手拿出的东西。


 乐安疑惑不解,伸手去摸那只钗。


 睢鹭抓住她的手,放在那钗子上,“不觉得眼熟吗?”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眼——”


 乐安的话说到一半便卡住,随即豁然扭头,看自己身后,那个笑意盎然的少年。


 “当初那个——是你?”


 睢鹭含笑点头,“嗯。”


 乐安恍然。


 她全想起来了。


 她当然会觉得这个钗子眼熟,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就是她在宋国公府,第一次听到睢鹭的名字那日,离开宋国公府后,她转道去了东市用膳,用膳的地点,则是往常每年春闱时常去的状元楼,只不过那次,她始终戴着帷帽,没有露脸,于是听到一大通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以及还看到齐庸言的风光出场。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插曲。


 ——一个寒酸学子,因凑不齐回家的路费,遣小厮来向同窗借路费,结果路费没借到,反而被众人嘲笑。


 当时在楼上的她看到了这一幕。


 她并未多想,随手便拔了个头上的首饰,让侍女给那小厮送去。


 这样的事她已经做过太多次。


 所以事过之后,她便将此事忘记了,全然没放在心上。


 可到底事情过去还不算太久,且虽然以往总是救济寒门学子,但今年春闱,这却是唯一的一次。


 所以乐安想起来了。


 想到这里,乐安突然躬身,拉开梳妆台下一个抽斗,瞥两眼,便发现要找的东西。


 她拿出那个东西,举起。


 赫然又是一支碧绿的蝴蝶钗,只是蝴蝶翅膀的方向与她头上那支相对,这也正常,因为这本就是一对,当时她随手拔下的那个首饰,正是此刻,睢鹭戴在她头上的那支碧玉蝴蝶钗。


 睢鹭接过乐安拿出的那支钗子,笑了笑:“果然,我就猜这钗子原本应该是一对。”


 一切对上,但乐安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巧合。


 她问睢鹭:“你怎么知道是我?”


 随即不待睢鹭回答,又道:“哦,是长顺吧?长顺认出了当时把钗子给他的侍女?”


 那次她似乎是带春石出的门,给那小厮送钗子时,春石也全程戴着帷帽,因此长顺不可能是因为长相认出春石的,那就只剩声音了,可春石的声音,似乎也只是很普通的年轻姑娘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特点,长顺若是听过一次便能认出来——


 “不是。”睢鹭否定了乐安的猜测,“长顺没认出来,是我猜的。”


 “哈?”乐安张大嘴巴看着他。


 睢鹭一笑。


 “我下意识地,觉得那就是你。”


 状元楼,对贫寒学子出手阔绰的贵夫人,当时长顺只给睢鹭透露了这两条信息,但不知为何,睢鹭就是觉得,那位“贵夫人”,恐怕就是那位他耳闻已久的乐安公主。


 而在真正接触到她后,这个猜想便愈发笃定起来。


 于是他一直留着那个玉钗,甚至大婚之时,都随身带着。


 便是为了此时,将其重新插回它主人的发间。


 睢鹭的神情过于笃定,乐安来了兴趣:“那如果不是呢?”


 倘若不是她,新婚第二日他兴冲冲给她戴上个别的女人给他的首饰(?),还对她深情款款(?)讲述出这样一段往事……乐安有点无法想象那画面。


 “可是,没有如果啊。”睢鹭低下头,拨弄着那振翅欲飞的碧玉蝴蝶,小巧碧绿的蝴蝶落在他洁白的手心里,仿佛一朵洁白的花,心中绽开一片绿蕊。


 “你的确遇到了我。”


 “我也的确遇到了你。”


 “没有‘不是’的如果。”


 “你不觉得,这就是缘份吗?”


 在他还从未见过她时,她却其实早已参与了他的人生,甚至她随手为之的一个小小举动,都影响着那时的他。


 而他,也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他甚至毫不怀疑,近乎愚蠢地坚持相信,那就是她,以致甚至不惜在大婚的次日,便毫无保留地验证自己的坚持。


 而结果证明,他那近乎愚蠢的坚持,是对的。


 就仿佛有一条线,隐隐地将她和他牵连着,从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也从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开始。


 也或许世间所有人都被这样的线牵连着,那就是所谓的缘分,只不过缘分也有深浅,再深的缘分,若抓不住也是枉然。


 而他,就是看到了他与她之间的那条线。


 并且抓住了它。


 睢鹭笑着,将另一只蝴蝶钗也插入乐安另一边的发间。


 于是,原本一对儿的蝴蝶,兜兜转转后终于又合二为一,在她的发间重新相逢,栩栩如生,翩翩欲飞。


 就仿佛他与她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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