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我叫招娣（十五）

 被顾棠拎在手里,看着地上的斧子，赵旗开又摸了摸脸上的防毒面具，他猛然间清醒了。


 “别管我！先救我弟弟！我能自己走！”


 赵旗开挣扎起来,奋力想从顾棠手里挣脱。


 虽然理解他这是担心自己太重,她拎不动,但这不是胡闹吗？


 顾棠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沉闷的声音从防毒面具下传出来,“不许动！”


 下一秒,拎变成了夹,兄弟两个被她一边一个夹在了胳膊底下,就这么往外走了。


 赵旗开这会儿没挣扎了,他是真的没力气了。着火导致的缺氧，还有各种味道奇怪的烟雾，加上刚才奋力挣扎，再到最后抱着弟弟两人一起等死——


 赵旗开这是被人夹着，要是让他自己走，他估计都站不起来,只能爬。


 顾棠动作麻利夹着兄弟两个往外,走了没两步忽然停下来，把赵旗开往墙边一放,然后把安全闸推了上去，这才又夹着赵旗开继续往外。


 也就短短十几秒的功夫,赵旗开的心情比过山车还要跌宕起伏,什么她要抛弃我了,什么选择救弟弟才是正常的，弟弟才12岁，他轻,更容易带出去等等。


 直到顾棠再次把他夹住，然后带着他们兄弟两个继续往前走。


 赵旗开整个人都像是在雾里一样，直到顾棠夹着他们两个走出车间，直到他被放到地上，直到韦丽扑在他身上哭，直到他听见周围震耳欲聋的声音，赵旗开觉得那雾忽然间散了。


 “妈——”他咳嗽了两声，“你压得我喘不上来气了。”


 皓普是南口市的龙头企业，每年交税名列前茅，而且这附近全都是工厂，有些工厂还储存了不少易燃易爆物，得知他们工厂着火的消息，不出十分钟，距离最近的开发南区消防队的六辆消防车就到了，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五辆救护车。


 韦丽连忙爬起来，看着她两个儿子被送上救护车，她又来拉顾棠的手，“你也去检查一下！不然我不放心！”


 韦丽抓着她的手十分用力，抓得人还有点疼，顾棠点头跟她一起上了救护车，往医院去了。


 赵普则留在现场处理善后事宜。


 一路开出来，顾棠又看见北区的消防队的几辆消防车，总之这一路至少十几辆消防车过去。


 到了医院，顾棠因为冲进去救人的关系，同样被当成病患一起做了基本检查。


 等结果出来，医生跟跟韦丽解释道：“没有烧伤，主要是吸入有毒有害气体，有轻微的一氧化碳中毒迹象，需要入院治疗。”


 至于顾棠，她带着防毒面具进去，来回不过三分钟，路上在救护车里吸了二十分钟氧气，现在健健康康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虽然兄弟两个一路上都挺清醒的，说话也很有条理，不过听见医生说没大事儿，韦丽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到一边去给赵普报平安了。


 顾棠留观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回去公司。第八车间暂时封闭，其他车间继续开工。


 顾棠一回来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敬佩，毕竟不是谁都敢往火场里冲的，尤其是她夹着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有圣光一样。


 别说兄弟两个忘不了，昨天晚上看了现场的人都忘不了。


 这一早上，第2车间里效率别提多高了，但凡是个人，跟顾棠眼睛对上，都会冲她笑一笑，技术支持还来帮她泡了茶，笑道：“回头万一——你记得来救我。”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顾棠一进去食堂，就听见了乔东俊的声音。


 “……就不该让小孩子动回焊炉！7位数的设备，就这么让他搞废了，这要是我儿子，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还送他去医院？救什么救？赶出家门自生自灭算了！”


 “老赵年轻的雷厉风行，很是果敢，年纪大了做事瞻前顾后的，总想着要培养他大儿子，那两个人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要我说，他家小儿子明明更出息！”


 “老大做事情毛手毛脚的，你们自己算算，设备的钱，车间得重新装修，还有停工的费用，这一下就出去好几百万！”


 “他家老二倒是挺有本事的，学习也好，小小年纪就上了高中，这明摆着就是个神童，我支持他们家老二，想老大这种差点把厂子烧了的人，将来他当领头的，我都觉得不吉利！”


 乔东俊说得吐沫横飞，完全能用高谈阔论来形容，而且声音极大，几乎传遍了三分之一个食堂。


 不过他周围一圈人表情都有点尴尬，这种谈论老板家室的举动，脑子没点问题一般不敢这么来。


 为了洗清嫌疑，乔东俊一脸愤慨，说完了赵普一家，矛头又指向顾棠。


 “我尤其看不惯顾棠，为了升职加薪不要命了，最会巴结人的，每周去跟老赵单独汇报两次，她有什么可汇报的？她一个高中生，扭螺丝发家的，她知道什么？不就是说好话奉承人吗？”


 “老赵还总夸她记忆力好，有什么事情问她比查电脑快，我看她就是个马屁精！”


 周围人已经看见顾棠了，急忙咳嗽两声，但是咳嗽这个暗示吧，又是在吃饭的时候，乔东俊只觉得这是呛着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也亏得老赵跟嫂子善良，才被她骗了，她把两人拉出来，人家消防员就到了，人家不比她专业？人家救人连一分钟都不要，她也就比人提前那么一两分钟，就成了救命恩人了？谁进去不行啊？”


 “她也好意思？俞主任打消防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听着，要我说，她就是算好时间进去的，她肯定是听见人家说消防车五分钟之内一定感到，她——”


 乔东俊顿住了，不管什么时候，背后说人看见正主总是让人尴尬的。


 顾棠就站在乔东俊对面，隔着四人桌看着他，“你放心，不管你出什么问题，我都不会救你的。”


 乔东俊愣了一下，脖子一伸，强力挽尊道：“你说什么？”


 顾棠一挑眉，反问道：“你这是听力受损？那我要跟赵总建议给你停职了，公司虽然有政策，也有招收残障人士的名额，但是你这个之位，是要求健全人士来做的。”


 “你再说一遍！”


 “顾主任吃饭！别跟他计较！”


 “乔经理有点上头，别理他。”


 三人忙合力扭着乔东俊离开了。


 他们是生怕顾棠再说出来什么“你要么耳朵有问题，要么脑子有问题”的话来，然后两人打起来。


 而且顾棠在厂里一直是以大力著称的，听说她昨天一趟就把兄弟两个夹出来了。这兄弟两个一个21一个12，营养好个头也高，加起来少说也200斤了，一趟！


 乔东俊年纪毕竟大了，别说打过了，他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的好吗？


 乔东俊被人扭着胳膊往外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她敢骂我？我陪着老赵辛苦创业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学生！我跟老赵认识的时候，还没她这个人呢！不就是仗着会巴结人吗？嫂子都不敢这么对我！”


 拉着他的人就很生气，他们这费劲巴拉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乔经理年纪越大越不懂事！


 这么一想，拉他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不约而同就把手松开了。


 原本奋力挣扎的乔东俊一个踉跄，几步冲到了顾棠面前，然后他整个人忽然噤声了。


 虽然他们几个吃饭的是皓普的小食堂，专门针对管理层的，但是皓普是个工厂，车间是有严格的上班时间的，到了点不吃饭，一旦车间开工，那彻底没时间吃饭了。所以就算是小食堂，人也挺多的。


 这场闹剧，看得不少人都在窃笑。


 乔东俊面子挂不住了，举着拳头就朝顾棠挥了过来，“我打烂你这张嘴，看你还敢笑我！”


 这下不仅仅是刚才那三个人着慌了，旁边又出来几个人忙把乔东俊拉住，几人把他围了个结实，直接带走了。


 顾棠过去速度飞快吃过了饭，立即去找赵普了，乔东俊这反应太不对了。


 赵普昨天几乎一晚上没睡，临近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两个小时，天一亮还去了次医院，回来又是跟第八车间的主任还有项目负责人开会，到了中午，他连饭都是让人给打回来的。


 一见顾棠进来，赵普立即道：“我还没谢谢你救了我两个儿子。”


 顾棠道：“这事儿咱们再说，乔东俊有点不太对，他刚才差点跟我打起来。”


 赵普奔50的人了，一晚上没好好睡觉，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反应稍微迟钝，他下意识道：“你暂且忍忍，我打算今年就劝退他的，你别跟他计较。”


 顾棠是挺尊重的领导的，她专门等赵普说完，这才说了刚才食堂里的事情，结论也很简单：“他跟昨天晚上的火灾有关。”


 说到这个，赵普就不困了。一场火下来直接的经济损失至少在500万，还有误工费，以及对公司名声的潜在影响呢。


 “不能吧。”赵普下意识道：“他没那个胆子，他只会背地里小算计。”比方给韦丽打电话，暗示他跟顾棠有猫腻，他连明着说都不敢。


 顾棠耸了耸肩，“这就是问题了。你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是他在正常状态下能说出来的吗？他对我一直都是冷嘲热讽的，他今天居然敢说要打我，这还是乔东俊吗？”


 赵普的眉头皱了起来，“这……”


 顾棠道：“他今天的行为举止跟以前有很大的差别，那今天跟以前相比，有什么特别刺激人的东西吗？我能想到的只有昨天晚上的火灾。当然也有可能他忽然得了绝症？”


 赵普白了她一眼，“这就更不可能了，他最近一个月都没请假，天天都在公司。”


 “这样——”赵普打开电脑，道：“回焊炉那个车间的门卡系统是新升级的，哪张卡进出，都有记录，我们看看他去过没有。”


 赵普是大老板，他的识别码能去公司的任何系统，他调出安保部门的记录，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他昨天中午去过第8车间，中午吃饭的时候去的。”


 赵普冷笑一声，乔东俊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他故步自封，研究老式的流水线还可以，回焊炉这种新设备，根本就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再说他都多少年没亲手修过东西了？


 这个记录就很刻意。


 想想昨天知道自己儿子在里头的心情，还有这一晚上的各种担心，赵普冷笑起来，先打了个电话。


 “麻烦你个事儿，报告能不能出快一点？烧着的那个是我花大价钱进口的回焊炉，单机就一百多万，剩下两台回焊炉虽然没这个贵，但是加起来也有七位数了，整个车间都烧了，得重新装修，那里头还是洁净级的车间，整个排风系统也烧了，第八车间暂时不能开工，也又是损失。”


 “对对对，我要找回焊炉厂家的事儿，要是需要什么专家，你们只管请，来回差旅费我报销，每天还有补助。”


 “影响是有的，不过不是很大，消防队救援及时，后头其实就是我们那个笔记本电脑的仓库，幸亏没把那个烧了——”


 说到这儿赵普忽然顿住了，乔东俊真的是——赵普又跟那人寒暄几句，放下电话，他阴沉沉就说了一句话，“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这是要我的命，那我也只能送他去里头好好享受一下国家管饭的待遇了！”


 “不至于。”顾棠道：“如果真的是他做的，纵火属于刑事案件，你不送他他也得进去。”


 赵普略带惊讶看了她一眼，“你还懂法律？”


 顾棠一本正经道：“略知一二，总得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吧？”


 赵普笑了起来，又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公司也该成立一个法务部门了。”


 医院里头，守着兄弟两个一晚上的韦丽回家洗漱，顺便让家里阿姨给他们炖清润猪肺汤补一补。


 她这一离开，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他们都憋了一个晚上了。


 赵德胜：“她力气真的好大。”


 赵旗开把宽松的病号服一掀，给赵德胜看他的腰，“都被她夹紫了。”


 赵德胜笑了一声，“还是你太重。不花力气夹不住你。”他也把衣服一撩，“我这就好好的。”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又同时唏嘘一声，“她可真勇敢。”


 赵旗开：“她举着斧头进来，我还以为我看见死神了。”


 赵德胜又笑一声，不过昨天毕竟烟熏火燎了好一阵子，这么一笑，就先咳嗽了好半天，“你少看点外国电影吧，死神？”


 兄弟两个在医院实打实的住了两周才出院，一出院就先是感谢宴。


 韦丽把顾棠请到家里，亲手做了一桌子菜，举着酒杯道：“你不仅是救了他们两个的命，你救的也是我的命！”


 顾棠干脆利落地喝了酒，道：“其实消防队马上就来了，没有我他们也不会出问题的。”


 “那怎么能一样？”赵普也道：“你看别人敢进去吗？”他一边说，一边看了自己两个儿子一眼，道：“还不敬你们顾姨一杯！”


 兄弟两个下意识不太乐意，赵旗开道：“怎么就成姨了，我叫她姨，那她岂不是就跟我妈一辈儿了？”


 赵德胜瞪了他哥哥一眼，这理由是那么个理，但是你不能这么说啊，赵德胜道：“顾姐才多大？就比我哥大两岁，叫姐姐多好，叫姨生生把人叫老了。”


 韦丽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她一边叹气一边笑道：“那还是叫姐姐吧。”


 赵德胜头一个开口，“姐姐，我敬你一杯？”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因为一边吃一边聊，饭吃完已经11点多了，当然能叫司机送她回去，不过韦丽还是说：“家里地方也够，不如就在这儿住下？”


 顾棠没有推辞，挑了一楼的客房进去休息了。


 赵普家里是三层的别墅，面积2000平米特别大，兄弟都有单独的房间，但是着火之后，两人都有点敏感，夜里经常做噩梦，韦丽就给他们换到了同一个房间居住。


 赵旗开躺在床上，忽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安心。”


 “谁不是呢？一想到我顾姐在楼下住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原本这一阵子都要开个小夜灯才敢睡觉的赵德胜，抱住了自己最喜欢的枕头，翻身面对着墙打了个哈欠，“我都困了。”


 赵旗开又道：“你说，她能不能一直住咱们家？”


 赵德胜想了想，“我也想，要么我休学一年，反正我还有三年时间可以浪费。”


 赵旗开忽然笑了，“我听说她明年要来港城读MBA，周末两天课，她得在咱们家里住两天。”


 三楼的主卧里，韦丽有点担心的叹了口气，道：“医生说他们这是创伤后综合征，最好是能把救他们的人请来，跟他们多说说话。”


 赵普道：“你别担心了，你没看他们两个话都多了？这明显就是好转了。”


 没两天，那边调查结果出来了，回焊炉被人动了手脚。


 回焊炉是用来焊接电子元件的，这台回焊炉一共四个温区，最高的242度，最低的75度，稍稍动点手脚，就很容易出问题。


 “温控报警器被人动了手脚，保险丝换了一根更粗的，里头有根电线的胶皮被剥开了，人为纵火可能性极大。”


 赵普看着调查报告，看一项就脸色就更阴沉一分，尤其是看到最后的结论，人为纵火，他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等着坐牢吧！”


 既然是人为纵火，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他们管了，派出所来了民警，极其有经验的各种调查，下午就带走了唯一的嫌疑人——乔东俊。


 一时间厂里众说纷纭。


 “是乔经理干的？”


 “我说他那天为什么要跟顾主任起争执。”


 “天哪，他不是说赵总家里两个孩子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怎么忍心下得了这个手？”


 “不止，你们想想第8车间就在第2仓库边上，这要是真的烧起来了，咱们厂得倒闭。”


 “他不会是收了人家钱吧！”


 皓普是南口的纳税大户，总还是有点优待的，再说纵火案也属于情节特别恶劣的范畴，所以案件侦办得特别快，两周过去就算是证据确凿，可以定罪了。


 这时候赵普又提起了民事诉讼，要求赔偿损失。


 乔东俊有多少家底他是知道的，乔家那套小别墅是1800/平方米买进的，现在已经涨到7000多了，400多平方米的房子，算下来也有280万，再加上存款，勉强够赔偿他明面上的损失。


 协助审理的时候，顾棠也跟着去派出所一起录了口供，主要就是说说那天晚上她干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顾棠的口供极其简单，她从小房间里出来，就看见乔东俊跟他老婆跪在了赵普面前，两个人都是痛哭流涕，还给赵普磕了几个头。


 乔东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前头咱们厂里的老焊接工回家了，他是咱们的第一批员工！我是真的不忍心，而且他手艺那么好，焊接用料比回焊炉节省，还比回焊炉便宜，我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他们在厂里多干几年。”


 赵普都气笑了，“你有毛病吧？”


 那边乔东俊的老婆看见顾棠，大声道：“顾主任！求你劝劝赵总吧！他最听你的话了，你劝他他一定听！我们老乔不是故意的，他也是为了别人的生计啊。”


 顾棠走了过去，问道：“这有什么可劝的？照你这思维，汽车的出现让挑夫跟人力车没了出路，你怎么不把自己家里汽车砸了？你要是可怜他们，你去给他们找活儿干，手动焊接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你毁人家的东西干嘛？”


 “别求她！”乔东俊一拉他老婆，道：“她就是个马屁精！她巴不得我倒霉，我不下去，她怎么上来？”


 “赵普！我陪你打天下的，你就这么对我？”乔东俊大叫道：“你把我赶走，你小心别人心寒！这厂子有我一半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违反犯罪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顾棠冷笑道。


 赵普道：“我不会签谅解书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句话说出口，旁边的民警把乔东俊跟他老婆两个拉了起来，“调解失败。”


 程序走完了，乔东俊又被关了起来，他老婆倒是来公司闹过两次，第一次被保安关了起来，第二次直接报警，她也就没机会来第三次了。


 赵普有点感慨，站在办公室窗户边上，看着乔东俊老婆被拉走的场景，叹了口气，“怎么就成这样了？”


 顾棠正好在跟他开小会，闻言很是坦率地说：“这不挺好的，乔东俊是什么性格？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幸亏这次得手了，也没造成太大损失，要是让他一直藏下去，你想想未来。”


 赵普打了个寒颤，顾棠又道：“他不接受新事物，他跟不上科技发展，但是你看看这两年科技发展的多快？就说手机，大砖头用了没几年，就有了新型的手机，以前只能打电话，现在还能收发邮件，能发图片，还能听音乐。”


 “你再想想每次开会，他说了多少次不？他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浪费时间了吧？每次高层会议，都是月薪好几千的人一起，尤其是我刚升副主任那一次，我都有点愧疚。”


 “那会我还想：他跟人吵架吵了半个小时，我这半个小时什么都没干还有薪水拿，要么让他来骂我？不然这钱我拿着烫手。”


 赵普是哭也不是，笑也笑不出来，半晌，他想起家里一天比一天活泼的两个儿子，来了一句，“你的确会安慰人。”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顾棠名下的财产以惊人的速度在增加。


 这三年的时间里，她买下了她租的第一个6层的宿舍楼，又在南口高级中学附近买了两套三室的学区房，她名下的财产正式过3000万，如果按照原主记忆里的最高价来算，差不多十年之后就会涨到四亿。


 不仅如此，她在皓普的职位也升高了。


 顾棠现在是项目管理办公室主任，工厂副厂长，而且还顺利拿到了她的MBA学位。


 对此，赵普虽然明面上说恭喜，也挽尊一下自己太忙还得学一年，但是私下还是跟韦丽狠狠地吐槽过一把。


 “她家里是真的太会耽误人了，原来的名字叫克妹，21岁初中毕业，他们这是图什么？”


 赵旗开出去留学，赵德胜也上了大学，韦丽如今是搬回南口市居住了，听见赵普这么说，她道：“你说……咱们给她把户口迁过来吧。我跟她聊过，她说她是偷偷改了身份证，自己跑出来的，她要是自己迁户口不太容易，公司这边出面，应该可以直接找当地派出所出户籍证明的。”


 赵普点头道：“可以，明天我就让人事去问问。”


 顾招娣正式满三十岁了，她刚回来南口的时候，手里只剩下不到20万，辛辛苦苦“工作”三年之后，20万增加到了40万。


 她挺高兴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一想她的几个妹妹，然后就更满足了。


 “她们不可能比我赚得多，我一年能剩下来七万多，她们工厂当工人的，一个月三千顶天了，她们三年能攒下来七万多都节省得不得了。”


 但是顾招娣也不是没有烦恼的，她年纪大了，是时候转行做妈妈了，就是这三年下来房价都快翻倍了，物价也提高不少，原先50万就够，现在盘一个发廊自己当老板，至少得70万了。


 当然开个正经的小理发馆，加上房租也要不了5万，不过顾招娣开的不是正经理发馆。


 她都想好了，至少得招七八个人，楼下是理发馆，楼上隔出来小房间，还得雇个保安，这就得租个两层的小楼，而且做这种生意，中间盘根错节的，她九年前刚来南口的时候，那家发廊一个月要交出去5000块呢，现在应该更多了。


 “还得赚钱啊……”顾招娣叹息道。


 火车站，顾芸芸正跟肚子已经凸出来的顾晶晶告别。


 顾芸芸一脸担忧，“姐，你们这结婚证都没领，你怎么就先怀孕了？”


 “我都28了，我不抓紧时间，我就嫁不出去了，你也是，也别总挑来挑去的了。回头我让你姐夫给你介绍一个。”


 顾芸芸眉头一皱。


 顾晶晶还以为她是在担心户口，道：“你不用担心，你姐夫他家家里人去派出所问过了，我们可以直接去派出所开户籍证明，我这才怀孕三个月就辞职，就是为了回去开户籍证明，你放心，不用让咱爸知道的。”


 顾芸芸叹了口气，顾晶晶忽然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这去你姐夫家里生孩子，至少两年之后才能回来，你帮我把你姐夫盯紧了，不许他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话音刚落，“她姐夫”就提着水杯过来，笑嘻嘻道：“我打好热水了，人家都说火车上的水不干净，你现在怀孕，咱们得精细过日子。”


 两人很快大包小包上了车，顾芸芸听着火车鸣笛，看着车门关上，注视着火车缓缓开走，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有点迷茫。


 顾晶晶找的这个人，也是工厂的工人，还是物流中心的搬运工，反正顾晶晶觉得这人老实，又有力气，算是厂里比较突出的了，两人一来二去对了眼，就好上了。


 但是顾芸芸有点不太想过这样的生活，她来南口已经3年了，南口几乎是一个月一个样子，市中心起了高耸入云的大楼，靠海的地方建了许多造型别致的别墅，还有港口，她们那个上过高中的妹妹，说过以后物流人才会很吃香的。


 原先她跟顾晶晶住在一起的时候，顾不得想这种事情，但是随着顾晶晶找了男人怀孕生子，顾芸芸有点被排挤的感觉，她这两个月经常想起顾棠的话来。


 顾芸芸坐着车到了港口，坐在马路牙路子上看了一个下午，货车进出，轮船停靠，还有巨大的集装箱被吊车吊起，真的是非常繁忙。


 到了晚上六七点，两顿饭都没吃的顾芸芸终于是扛不住饿了，她上了公交车准备回工厂，不过中途看见书店之后下车了，“有什么物流相关的书籍吗？”


 外出务工的姐妹四个，身上都有不小的变化，还在土田市的顾大伟他们，变化也不小。


 村长虽然被免职了，但是那天的事情他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一点没给顾大伟留面子，大人们还好，小孩子已经管他叫顾大傻了。


 顾大傻之名彻底享誉整个小坪村。


 因为二楼以上的房间都被拆了，顾天恩从二楼搬到了一楼，住在了他奶奶的房间。


 顾家能出租的房间只剩下三间，虽然房租涨到了270块，但是物价也在涨，三间屋子加起来810块，这点钱根本不够他们一家三口花的。


 所以四年下来，顾大伟原本手里七万多的存款，当年盖房子去掉将近一万，这三年又花掉快两万，如今手就剩下四万了。


 顾天恩第二年考试依旧没考上，分数还比第一年低了五十多分，依旧是家里蹲没有工作，整天就是在玩游戏机。


 不过因为伙食不好，他终于是瘦了一点，整个人都是苍白浮肿的，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拖延三年之后，拆迁终于是尘埃落定了，不过政策已经变了，原来是1赔1.5，现在只有1赔1了，而且二楼以上通通都是违建，完全不算面积。


 不过小坪村如今已经没有违建了，三年前就给拆完了。


 顾家一共六间房子，这是当初第一次起房子盖的，面积都挺大，加上院子里的厕所跟厨房，总共核算下来是240平方米。


 这次小坪村的人倒是没再坚持了，他们坚持了三年，原本能分400平方米的房子，如今就只剩下260平方米，谁知道后头政策会不会更苛刻呢？


 顾家的240平方米，顾大伟要了一套140平方米的四室两厅，想着将来顾天恩结婚，正好一家住在一起，剩下的100平方米，则是两个一室一厅，这附近有大学，这种房子是最好租的。


 顾大伟想得挺好，不过等他把户口本翻出来，整个人都傻了。


 “顾晶晶！顾芸芸！顾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式签合同这一天，是开发商、村干部、政府代表和村民代表一起来的，听见顾大伟这么喊，村民代表立即凑过去扫了一眼，然后就笑了。


 “说你是大傻，还真的是大傻，这上头不是写着吗？顾晶晶，曾用名顾盼娣，顾芸芸，曾用名顾思娣，顾棠，曾用名顾克妹。你三个女儿改名字了呗，你不知道？”


 村民代表笑了好几声，“我说你女儿怎么四年了都不回来，一分钱不给家里寄。啧啧，这是直接跑了吧？”


 他往顾大伟肩膀上拍了几下，道：“我们都劝你对女儿不要太苛刻，原来盼娣一个月赚800块，你就让人往家里交550。你那小女儿明明能6岁就上学的，你生生让人耗到8岁，说是跟她弟弟一起做个伴，中间还生生逼着人家休学一年，啧啧，要我我也得跑。”


 “不过你这几个女儿挺可以的，还知道改名字。这么说，你这都四年没看过户口本了？”


 顾大伟气得脸色通红，直接拿着户口本冲了出去，“谁给她们改的名字？我不认！这是我女儿！她们就该是盼娣、思娣和克妹！我找他们算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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