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断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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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羽卫对国子监内鱼腹藏书案的追查，一直都在暗中进行。


 整个国子监尚还处于辟雍讲学的喜庆当中。


 吹嘘的继续吹嘘，嫉妒的继续嫉妒。


 想喝酒的继续喝酒，要出门的自然出门。


 独孤横再次来到国子监，不仅邀请端木序，甚至还把赵落葭和吕少筠也邀请了过去。


 净严寺每年的论道大会，都有其独到之处，律宗大师讲道也颇多妙处，受邀的几人欣然参加。


 一顶软轿和几匹马正要出国子监集贤门，却发现有一人的身影站在了大门前，正是法隐大师。


 几个后辈纷纷行礼，待法隐问清这几人去向之后，提出也要去听听。


 独孤横自无不可，法隐不仅享誉禅宗，其声名早已传遍其它宗门，更何况一城之中的净严寺。


 几人的软轿和马匹前后往东而行，直到在净严寺山门前停下。


 净严寺，律宗之祖庭，既有山川之灵，更是高僧毕集。


 不过端木序等人并未进入山门，反而是往寺外的紫竹林走去，那是此次论道大会之所在。


 紫竹林在万寿山上，成片竹林，叶呈紫色，绵绵不断。


 在独孤横的带领下，顺着小道，一行人便朝竹林深处走去。头顶上是紫色，地上是黄色。脚步声和远处竹林间的风声交汇，颇有些难以名状的韵味。


 一行人的身影就这么没入紫色中。


 那日鱼腹藏书之后，端木序便循规蹈矩待在住处。日夜修行守方寸，也留心飞羽卫的追查情况。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迟迟不见追查的动静。


 后来这独孤横再来相邀论道大会，端木序自然应允，特别是听闻赵落葭也要参加时，还颇为期待。要不是一旁的姜才提醒，他还差点忘记知会法隐大师。


 毕竟在乐游原上，端木序也了解到一些当年律宗和禅宗的往事。此时他禅宗传人的身份已明了，再去净严寺，总是要防范一些的。


 这才有法隐大师在集贤门外等候一事。


 不过即使有着法隐大师相护，此时走在这紫竹林中，端木序竟然微觉不安。他抬头看了眼法隐大师，正好对上了对方投来的目光。想必法隐大师也有这种感觉。


 紫竹林虽占地极广，不过以几人的脚力，约莫一盏茶工夫，终于到了论道大会所在。


 一泓清水自万寿山中而来，在竹林中形成一个不小的水潭。而在潭水当中，有着一处小屿，上有几间茅舍，却也算是精致。


 好一处修行所在，端木序暗想道。


 不过其余几人倒也习以为常。


 这里本就是独孤横的地盘，他早就熟视无睹。那吕少筠本身就在玉清观中修行，锦绣山水自然也看得多了。法隐和赵落葭自也见过太多的山水，是以都没有端木序这般的反应。


 虽是独孤横的地盘，此时他也有些茫然。


 不仅奉茶的弟子没有，连自己的师父也不在。因为茅舍中传来的是师叔云澜的声音。


 “贵客临门，紫竹林之幸。”


 一行人在独孤横的引领下，走过了小木桥，来到了茅舍所在。


 茅舍前搭起了个硕大的露天讲经台，蒲团和案几都已备好，


 没有奉茶的弟子，那只能是独孤横自己来。这让他皱起眉来，堂堂的律宗天才弟子，沦落到奉茶的地步。


 端木序等人在蒲团上坐下后，法隐率先问道，“云澜大师佛法精深，何故此次论道人数寥寥？”


 坐在正对面的净严寺云澜大师回道，“论道之人，不在多而在精。此次诸位的到来，便胜过以往百人千人。”


 独孤横脸皮虽厚，此时不免微微一红。自己师叔何时有这种奉承功夫了。


 既然问不出东西，法隐也不再问。


 独孤横倒好茶水之后，一一奉茶到几人身前的茶几之上。


 净严寺的佛茶极富盛名，传闻乃是万寿山顶一株千年茶树，其茶叶也呈紫色，泡茶之后，浮现紫色云雾，故世人称之为紫罗汉。


 几人茶盏中的便是净严寺的紫罗汉。


 “今年的紫罗汉新茶，贵客请尝一尝。”云澜大师说道。


 法隐看了一眼茶盏中的紫罗汉，不着痕迹地用灵气查验一番，应无问题，便拿起茶盏，放在唇边，品了一下。“果然是好茶。”


 其余几人也随后品茶一二。


 特别是端木序，紫罗汉入喉，好似琼浆入体，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既然是论道大会，断然不是品茗如此简单。


 论道必有论题。


 云澜首先开题，“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法隐略有所得，率先接道，“天见其明，地见其光，人贵浩然。”


 吕少筠自然是聪慧的，更有争胜之心，紧接着说道，“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至于对不对题，则无所谓了。所谓论道，自悟为主，辩论次之。


 赵落葭也不甘示弱，“气为还元正，心由抱一灵。凝神归罔象，飞步入青冥。”


 独孤横想了想，论道还不如论拳头，不过一番思索后，也给出了两句，“人定兮胜天，禅定无日月。”


 端木序品着茶盏里的紫罗汉，听着前面几位的精彩的言论，就这么喝着和想着。


 许是他长久的沉默，让一旁的独孤横禁不住望了过来。这是感悟极深，难以用言语形容万一，还是和自己一样，都是靠拳头说话，不靠这些玄虚的经文字句。嗯，这果然是个好办法。下次也不用在费尽心思去想那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句子。


 独孤横胡乱地想着。


 端木序看着独孤横投来的目光，心想你们都说得很好，自己听听好了。


 端木序的无动于衷，自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所谓论道，无非就是有所悟有所言。


 其他人继续说着，端木序继续喝着，听着别人的见解，也听着拂过竹林的风声，还有水面涟漪的水声。


 修道的日子还真是好。


 端木序暗自感叹，如果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倒是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修行。要是那时她在身边就好了，不过那可能吗？想到此处，端木序又一阵黯然。


 端木序的喜和忧自然逃不过对面坐着的云澜大师。


 “禅宗传人果然是非同常人。不发一言，自已体悟大道。悟道之喜，悟道之忧，尽在弹指间。”


 云澜的话一下子又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端木序的身上。


 “大师过奖。我只是不善言辞罢了。”端木序想着，自小到大，还从没有谁无因由地夸赞自己。


 被人夸赞的感觉真好。不过，可惜真有些名不副实啊。


 论道可以言，自然也可以演。


 云澜大师起身，朝着法隐等人双手合十，便走到了讲经台一侧，点燃了佛香。


 佛香上火头亮起，随后便是袅袅青烟。


 青烟飘起，竟然不散。


 在云澜身前不远，青烟化成一株紫竹模样。旋即溃散，却变成了更多的小小的紫竹。


 这些青烟所化的紫竹，在云澜大师袍袖一扇之下，顿时消散无踪。


 青烟无踪，法隐却神情凝重。


 云澜这一手看似柔和，其实颇为霸道。灵气化青烟为紫竹，再决然催送到极远处，这是杀敌之招。


 不过另外观摩的吕少筠等人，自然看不出如此深意，倒是觉得这一手化烟之法颇为精妙。


 无踪的青烟，所带的杀意，终于在潭水四周的紫竹林中响起。


 一片片的紫竹林纷纷倒去，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讲经台上的众人，目光都投向了那不断倒去的紫竹林，有人神情凝重，有人羡慕，有人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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