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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第 368 章


 安煜然朝前边慢慢的走着,  这是他曾经居住过的院落,很是熟悉。


 塞北的夜色没有江南那般雅致,但乌蓝的天空里那轮明月却还是一样的皎洁。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耳边仿佛有母亲的叮咛之声:“良儿你慢些走,  莫要跑得太快,  仔细脚下。”


 那时候他才学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就想飞奔,  哪怕有乳娘寸步不离的跟着,  可母亲还是不放心,  总要站在那里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的声音温柔,一直烙在他心底。


 此刻重新回到幼时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那声音又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


 他伸手摸上了那扇紧闭的门,上边一尘不染,擦得光亮亮的,  好像士人依旧住在这里,  目前只是外出游玩似的。


 平西王府一直未曾忘记过他们,  就连他们的住处都收拾得这样干净。


 门上落了锁,  但这并难不倒安煜然,他只是用手一指,那把锁便应声而开,  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一切井井有条,  就如他记忆里的那样,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木床放在拔步床里,就靠在大床的旁边。


 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那张小床上睡着,  母亲睡在大床上,乳娘在踏板上躺着,她与母亲一道照顾着他,有时睡不安稳,母亲便让乳娘将他抱到大床上去,她伸手轻轻拍打着他,小声的唱着歌哄他入睡。


 大户人家的夫人们一般不亲自照顾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便有乳娘照料,他的母亲算是亲力亲为的那种,虽然也用了乳娘,但大部分时间她还是陪在他身边。


 在屋子里转了一回,没有感受到半分幼时熟悉的气息,安煜然怅怅的走了出来,带上门,没有半分响动,锁已经落上。


 回头再望向那进屋子,好像被笼罩在如水的月华里,与他相隔很远很远,恍若海上仙山似的感觉。


 走到院子门口时,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从那边小路过去了。


 安煜然站在那里,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那是崔景行与蒋麒麟,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笑得那般开心。


 安煜然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人影,一只手抓住了道袍的袖子,脑子里有一种声音在反复回旋,这个崔二公子应该就是他的堂弟,错不了,绝对是这样。


 他提脚朝平西王府给他安排的住处走了过去。


 这个院子是他的叔叔何恕当时住的房间,有三进屋子,现在他们住在中间那一进,最前边的那一进住着几个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最后的那一进屋子没有安排人居住,门上落了锁,但也依旧擦拭得干干净净。


 安煜然从月亮门那边走到第三进屋子前边,忽然见着走廊上有个人站在那里。


 那人站在窗户那里,黑色的一个剪影,好像是贴了一张纸在上边一样。


 看到这人的身姿,安煜然感觉她应该是那位顾小姐。


 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得欢唬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她猛的一回头,看到安煜然站在那里,连连拍了拍胸:“吓死我了,国师,你怎么这样静悄悄的过来了,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安煜然微微一笑:“我原本以为阿柳会告知你。”


 “阿柳……”顾得欢忽然想到了阿柳,她分明让阿柳帮她看门,若是有旁人过来就出言提醒,怎么一声不吭的呢?


 “顾小姐,不好意思啊,我方才走神了。”


 阿柳充满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错,她是走神了,看到安煜然从远方翩翩走来,阿柳就只顾盯着他看,全然忘记要提醒顾得欢这码事儿来。


 顾得欢想了想,咳咳咳,这事儿可以理解。


 毕竟安煜然长得这么帅,阿柳又对他很有感觉,看到了他忘记别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就像她要是看到崔景行,也会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你在这里作甚?”安煜然好奇的看着她:“偷偷摸摸的趴在这里看什么?”


 顾得欢看了看,心里默默掂量了一下要不要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来,最后她还是实话实说——谁让她是一个好奇宝宝呢。


 “国师,你不觉得阿行的眉眼与平西王的有些相似吗?”


 她这句话让安煜然吃了一惊,原来不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一直有个疑惑,阿行的这眉眼有些奇怪,”她看了看安煜然,点了点头:“这次我与他们一块儿去胡地,阿行走在那些胡人中间,不用韦长戈给他收拾看上去与胡地的百姓都很和谐,仿佛他就是在胡地出生的那样,虽然与那些人还是些许有不同之处,可眉眼真的没有太大差别。”


 顾得欢的眼睛盯住了安煜然,笑了笑:“国师,你的眉眼与阿行的也很相像,也是那种眼窝深深,高鼻大眼。”


 安煜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很坦然的站在那里:“那你觉得呢?”


 “我有一种大胆的想法,”顾得欢沉思了一下,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怀疑阿行其实是平西王的孩子,当年他一出生就被宁德侯抱回来当亲孙子养。”


 “可是据说崔二夫人那时候也正是当生,那崔二夫人的孩子又去了哪里?若是宁德侯抱回去当亲孙子养,对外宣称生了双胎,这样不更能掩人耳目吗?”


 顾得欢皱了皱眉:“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更何况从崔二夫人对阿行的态度来看,她是真心实意的疼爱着他的,绝不是养母与养子之间那种关系,我从她的眼神都能看出来她的那一片拳拳母爱。”


 崔二夫人是那种很斤斤计较的女子,若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绝不会多施舍一分母爱给崔景行。


 听了这话,安煜然更想不通了,没有谁会把自己的孩子给扔了去养别人家的,而且还养得这样实在。


 “那你在这里趴着干什么呢?是想要搜集什么证据吗?”


 安煜然想了想,始终没有想通这里头的蹊跷,看了一眼那道走廊,他有些好奇。


 “这是平西王与他王妃的住处,上回八月十五,我见着平西王在这房间对着一张画像焚香祭拜,那画像里的人应该就是王妃,我有些好奇,很想看看这画像里的人是不是与阿行也有些相似。”


 安煜然伸手指了指那扇门:“那就进去看看啊。”


 “这不上了锁吗?”顾得欢奇怪的看了安煜然一眼:“你难道有钥匙?”


 “钥匙倒是没有,但是你可以跟贫道进来看看。”安煜然手指一弹,那把锁自动解开。


 “这……”顾得欢瞪圆了眼睛:“国师,我能不能拜在你门下?”


 “贫道不收女弟子,但若是有缘,你能见到愿意收你的坤道。”


 坤道,是道教里对女道士的称呼,民间所谓道姑女冠仙姑者,在道家皆称坤道。


 顾得欢眨巴眨巴眼睛:“反正一句话,你不收女徒弟?那就算了,我怕那些人学艺不精,莫要带偏了我。”


 安煜然伸手推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就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


 虽然窗外有月光,可房间里光线不明,看得不是很清楚,安煜然拿出火折子,将香案上的蜡烛点燃,屋子里顿时有了柔和的光芒。


 两人抬头看那画像上看去,登时呆住了。


 在没看到画像之前,他们俩都觉得崔景行与何恕有一点相像之处,看到画像,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崔景行与画像中的女子长得那么的相像。


 这张画没有体现西方画作里的立体和阴影,纯粹的平面图,故此崔景行有特色的眉眼在这画像里显示不出来,但是五官看过去与画中女子像了个八jiu成,任何一个看到这幅画像之人,都会觉得这女子与崔景行有很深的渊源。


 “你觉得呢?”


 安煜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我认为一定是。”顾得欢也很抽象的回答了一句。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这时,安煜然听到了一点点细微的脚步声。


 他赶紧隔空关了门,锁重新挂到了门上,衣袖带过的风把蜡烛扑灭,伸手捏了个障眼法的决,将自己与顾得欢隔在一层纱里,外边的人看不到,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能看到外边听到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钥匙开锁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平西王何恕。


 他走到了香案前,点亮了火折子凑到蜡烛面前。


 忽然间,他的手停住了,火折子飘飘然落到了地上,火光在他脚边跳跃。


 他下意识伸出脚将那团火踩灭,眼睛却呆呆的盯住了那支蜡烛。


 蜡泪还未干,有一些顺着蜡烛爬了下来,成了流水般的形状。


 “若兰,我方才远远瞧着房间有烛光,是你来过了吗?”


 何恕看着那幅画像,眼中一片闪闪的光,那是未掉落的眼泪。


 “你来过了,你知道咱们的孩子从胡地回来了,故此特地想要看看他,对不对?”何恕一只手扶着蜡烛的铜质托盘,一边喃喃自语:“你没有看到他就闭了眼,也不知道你认不认得出来谁是咱们的孩子。”


 顾得欢听得他说得凄凉,忍不住红了眼眶。


 何恕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妻子故去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娶,只是痴情的在香案面前诉说离情。


 “若兰,我方才说错了,你一定能认得出他来。”何恕的手按住了那块托盘,用力的朝下按,似乎能将前尘往事按出来一样:“咱们的孩子长得很像你,真的很像,看到他我就想到了你,好像你就站在我身边一样。”


 安煜然与顾得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原来何恕一直是知情的,看来当年确实是宁德侯冒着极大的风险将崔景行保了下来。


 “京城里的那位,据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等着罢,等那边起了白幡,我便带我们的孩子来祭拜你,让你在九泉之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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