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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崩塌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沈应铭青白着脸叫她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沈倪叫完之后, 嘴唇抿了一下,像是在遮掩自己的尴尬。


 她这些年对沈应铭一直有意见,但都放在心里, 不曾面对面公开对抗过。离家出走之前的吵架是矛盾唯一激化的一次。


 很少再与他这么直面相对,沈倪忽然发现沈应铭不知什么时候鬓角也钻出了白发。


 也是。保养得再好已经过了五十岁。


 沈倪眼神闪了下,没说话。


 沈应铭出现在这, 大概知道她查到了什么, 想知道什么。


 他给薛成俊递了个眼色,薛成俊立马打着哈哈说有事就往楼下去了。


 父女俩在三楼“储藏室”门口无言相对。


 良久,沈应铭问:“去那边没吃苦吧?”


 沈倪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会问这个。她忽然想起初到南山镇,那套二十多年未住人的小单元房只积了薄薄一层灰。


 家具款式旧, 但都凑合能用。甚至于,没停水。


 如今再想,那些令人疑惑的点忽然迎刃而解。


 沈应铭故意顺着她吵了一架, 把她逼去了沈婳予最后生活的地方。父女一场,沈应铭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她这样执拗的性格,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自打开层层叠叠的线索,一定又会自带偏见地以为, 那是沈应铭编织的谎言。


 惯常的, 拙劣的,谎言。


 沈倪觉得嗓子发干,她摇了摇头:“没有。”


 “好。”


 “沈……婳予是谁?是我妈,对吗?”


 沈应铭没有否认,他径直走进卧室, 拿起梳妆台上的照片看了许久。明明背对着她, 沈倪却仿佛能穿透身体, 看到他的表情。


 是过去这么多年,还在继续遗憾和伤感的情绪。


 因为他的嗓音颤了一下:“你和她长得很像。”


 他的话等于默认。


 沈倪哽了片刻,才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件事远没有那么复杂。


 沈应铭时隔二十年,想起最后一次去南山镇的情形。


 那会儿他的妹妹沈婳予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家里还留着尚在襁褓的小婴儿。


 沈婳予是在最后关头不得已,联系了亲哥。


 收到消息后,沈应铭马不停蹄赶到小镇。


 他以为在妹妹突然消失后,终于等来了久别重逢。


 结果最后接回家,唯一还温热的是个女婴。


 他不是没打听过孩子的父亲。


 最后拼凑了所有从遗物中找到的线索,找到一个叫任璋的男人。


 关于任璋。


 沈应铭派人调查过,他从南方某个小镇出身,向上北漂。


 没几年就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办过画展,也出过儿童绘本。


 沈应铭不知道他是怎么和沈婳予认识的。


 只是再往细里打听,只知道这个男人比妹妹去世得更早。他没有办法得到确凿的证据,也无从判断襁褓里的孩子到底属于谁。


 后来陆陆续续还有些别的消息。


 有人说,任璋在家乡小镇有定了亲但没领证的未婚妻。


 还有人告诉他,任璋是不服老式那一套相亲生子才从小镇里出来的。


 当事人都不在了。


 再多说什么都无法考证。


 沈应铭把孩子抱回家枯坐了一夜。


 他不想等她长大,告诉她你无父无母,不想告诉她你的母亲未婚怀孕离开家,你的父亲姓甚名谁都确定不了。


 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天亮的时候,沈应铭推开主卧房门,问季容:“我们再要一个小孩吧。”


 季容笑笑:“我也想过,清清有个妹妹就好了。”


 他们给襁褓里的女婴取了名,叫沈倪。


 这场谎言编织了很多年。


 从沈应铭到季容,再到已经先懂事的沈清。


 所有人都把沈倪放在网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沈应铭一直以为谎言可以永远延续下去。


 他没想到,就是那么一次小小的不注意,就让沈倪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她鬼灵精怪,自己还能有法子去做亲子鉴定。


 沈倪跑来质问他的时候,他情急之下撒了个拙劣的谎。


 舒画的名字是临场现编的,身份也随口套了假。他只是不想让沈倪觉得自己的出生不明不白。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身份。


 往后不管多少年,他依然还是。


 可撒完谎,沈应铭就后悔了。


 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对着沈倪诚实,而是谎言拙劣得漏洞百出。


 如果小姑娘一直死死咬着不放,会看到很多破绽。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想好万全之策。


 那晚过去,他想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继续维持四口之家。


 他做着所有与平时一样的事,季容也是。


 那天夜里的波澜似乎永远停在了夜里。


 在这之后,小姑娘虽然会偶尔顶嘴,偶尔叛逆。


 但对于那天父女之间的交谈,她只字未提。


 她应该是接受了吧。


 沈应铭松了口气。


 他未雨绸缪,开始把网编织得更大一些,从京城到南山镇。


 如若有一天小姑娘长大了,再也瞒不住了,他会引导她去南山镇。如果她能找到真相,那她应该也到了足够承受的年纪。


 如果找不到,那便最好不过。


 他习惯了当两个孩子的父亲。


 以后,亦是如此。


 这是沈应铭藏着的所有秘密。


 他在说出的这一刻并未觉得轻松。


 他的小孩长大了,或许也要离开他远行了。


 夏日午后,阁楼天光大亮。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阳光味道。


 沈倪和沈应铭隔着大半个房间,谁也没再开口。


 承载着幼时记忆的老房子像一口深井,把两人埋


 在了井底。空旷,静谧,幽深。这种感觉从嗓子眼一路逆流而上。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半路,发不出声,开不了口。


 沈倪需要时间来缓冲。


 她并非季容亲生这件事,已经沉淀在这些年的角角落落,一点点稀释、一点点消化殆尽了。


 她自以为是地厌恶沈应铭。


 在心里给他冠上各种各样的罪名。


 然而到头来,事情的真相让她猝不及防。


 如果一开始沈应铭这么告诉她,她根本不会信。


 然而所有的一切,是她自己拨开云雾看到的结果。


 她信自己,信还残留在南山镇的蛛丝马迹。


 没人知道多年以来的深信不疑,在一朝一夕之间被打碎是什么感觉。


 沈倪也说不出。


 是火山喷发吗,雷鸣电闪吗,山崩地裂吗。


 好像都不是。


 更像是从里到外的崩塌。


 如果这还不算,那她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从容面对这些年沈应铭、季容还有沈清对她的保护。


 他们付出的太多了。


 多得连愧疚两字都承载不住。


 沈倪持续沉默,而沈应铭在等她做出反馈。


 良久,沈应铭叹了口气:“还要再继续找下去吗。”


 他说的应该是任璋的事。


 沈倪也在心里问自己。


 还有继续往下找的必要吗。


 如果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任璋,如果她能找到办法证明任璋是她的亲生父亲,那最后的结果呢?于她来说还有意义吗?


 沈倪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扯开一个并不好看的笑。


 “任倪……好像并不好听。”


 她的意思,就是算了,无关紧要了。


 沈应铭嘴唇微张,没出声。


 沈倪吸了吸鼻子:“爸,对不起。”


 她声音很轻。


 但落在沈应铭心底,像一声巨雷。


 在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之后,他的小孩还是坚持了当初的称呼。


 从沈倪离开家,在南山镇住的这段日子,好像突然成长成了一个大人。


 她不像最初那么动不动就拧着脾气,短短数日长大许多。


 沈应铭不是没有感触,他作为一个父亲,完全摸透了沈倪的脾气。所以当她愿意认错,她其实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接受眼前这一切。


 沈应铭这才觉得轻松许多。


 他说:“爸爸没生气。”


 之前的生气只是假装。


 他们在漫长的冷战之后达成和解。


 沈应铭问她:“既然都回来了,就跟爸爸回家吧。”


 对上他期待的眼神,沈倪听到自己心里那杆天平倾斜的声音。


 她点点头:“好。”


 “镇子那边的房子,一直都会保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再去——”


 这次沈应铭没说完,沈倪忽然打断:“爸,我能求你件事儿吗。”


 沈应铭连内容都没问,直接点头:“好。”


 沈倪说:“我想先住在那儿。过两天就要回南山镇,行吗。”


 她放软语气:“爸,行吗。我不是想离开你们……”


 “好。”沈应铭答应了。


 沈倪答应江以明要回去。


 她不能食言。


 这天晚上她回了京城的家。


 季容和沈清都在,但她们关于过去什么都没提,像忘了之前沈倪吵的那一架一样。


 季容问俩姐妹,等过完暑假要不要买辆新车自己开。


 沈倪都没来得及摇头,沈清就抢话说她看了辆小i,那就买两辆,一人一辆姐妹款。


 她们表现得流畅又自然,甚至拉了沈应铭入伙,吃着晚饭就联系经理把钱付了。


 沈倪留在京城的这几天。


 无意间发现了季容手机里添了个常用地点,南山镇。


 她在那儿天气热不热,下不下雨,都有人无声关心着。


 因为这份难以割舍的情绪,她在京城多待了几天。


 甚至还陪着季容一起参加了京城那场签售会。


 说要回南山镇的那天,是季容叫司机送的她。


 距离和江以明说好的归期已经差开了好久。


 沈倪很早就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要回。于是第三次走出县城小车站的时候,早早就有人等着她。


 他靠着路灯,单手抄在兜里。


 神情恹恹的。


 同样是夏日的闷热傍晚。


 看到江以明的瞬间,周遭空气都流动了起来。仿佛能感受到和煦的风。


 沈倪管不住自己的腿飞快跑向他。


 带着夏天特有的热情一齐涌入他怀里。


 她踮脚,把脸埋进他颈窝。


 在他说话之前,把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江医生,我想你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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