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态度
“那就好。”何淑静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你抓紧办吧。”
她和儿子这么问，一方面固然是交代儿子，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也是为了安定人心，果然在华宇这么说了之后，其他人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不过，何淑静当然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轻松。
纵使陆思源被抓不牵扯到华家和恒正，但是融资方案陷入停顿毕竟也是事实，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他们打垮高天明一伙的谋划、夺回恒正的计划就只能是泡影了。
而且必须要快——这个融资方案牵涉到了多方，越是拖延下去，越是可能有人打退堂鼓，而那个时候就万事皆休了。
“现在的情况来看，广兴银行是没有办法指望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家有实力也有意愿的机构来替补广兴银行的位置，尽快也让他们参与到融资案里面。”定了定神之后，何淑静缓缓地开口了。“我这段时间会和各个相关方面进行联系谈判，有进展的话会跟大家说明的，也请大家尽力配合。”
“这个事既然已经传开了，下次董事会会议，高天明他们肯定会拿这个来发难的……”一个在座的人忧心忡忡地说，“如果董事会会议之前，我们没有什么替代方案可以拿出来的话，到时候形势恐怕会对我们很不利。”
“所以必须在那个时候就拿出新方案来！至少必须有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何淑静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不容置疑地看着诸人，“到时候，大家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延缓表决，绝对不能让高天明他们趁机推动表决，把他们的上市方案通过！不管用什么法子，我都要做到这一点，逼也好，求也好！”
接着，她的炯炯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还有你们，你们也要想清楚，事到如今大家都是没有退路的，这些年来高天明用各种借口清理了那么多人，为什么留着你们？还不就是因为你们有我护着！以高天明的性格，绝对会把你们当成眼中钉的！如果这次他得逞了，到时候没有人能保住你们了，你们统统都要回家抱孩子去。不想回家抱孩子的，就鼓起劲头来，跟着我拼命，拼尽一切手段把上市方案压下来，明白了吗！”
原本平和优雅的妇人，此时却突然爆发，强烈意志让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一时间鸦雀无声。
她这么表态，就是为了震慑这群人，让他们明白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这些年来，在丈夫意外去世、高天明等人咄咄逼人的恶劣环境下，何淑静想尽办法，威逼利诱，总算没有让集团内部忠于华家的势力土崩瓦解，维持着过得去的局面。虽然因为她个人的才具局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天明这些年来越发气焰嚣张，但是能够做到这份上，倒也不算辜负亡夫了。
何淑静的这番当头棒喝，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起来。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清楚了，接下来你们去动用你们的关系，联系一下那些没有表态的董事，让他们再等等，稍安勿躁，我们很快就能够拿出解决方案了，我们才是为了恒正好的一方，高天明只会让大家的心血都变成白费！”她一字一顿地说，“好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大家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大家的。”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告别离开，只留下了这间屋子的主人还坐在原地。
何淑静一言不发地目送众人离开，直到花园车库内的喧嚣声都逐步平息之后，她来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她的儿子华宇。
“阿宇，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虽然旁人看上去华宇依旧和平常没有多少区别，镇定严肃，沉默寡言，但是母亲对儿子的了解，当然远远超过了旁人，她能够看得出来，儿子今天心事重重，似乎在忧虑着什么事情。
“没什么，妈妈。”华宇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担心。”
“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吗？”母亲关切地看着儿子，丝毫看不出刚才在旁人面前的冷峻。“有什么风声传出来了吗？”
就在几天前，华宇去清源大楼探访，结果不小心被人发现，惹出了乱子，差点就被大楼的物管当成了贼，好不容易才脱身，搞得十分狼狈。
他这也算是被苏明坑了——不过，在苏明面前，华宇没有表露出一点气愤来，根本没有提过这件事，也没有因此拿苏明撒气，这份涵养倒是罕见。
“没有，这只是小事而已，说几句话就能摆平的，没人会为了这点事来找我麻烦。”华宇摇了摇头，“只不过，我今天找了那个接了委托的人，没想到之前有缘见过一面……”
接着，在母亲惊愕的视线之下，他将他和苏明的事情都说给了母亲听，只是略去了苏明的名字。
“这个人，有点奇怪啊……查清楚了吗？”听完了之后，何淑静脸色阴晴不定，“确定他不是跟高天明那边有关系？”
“目前的话，还没有看到什么联系，后面我会加紧继续查的。”华宇摇了摇头，“虽然他这个人有些，但是我感觉他应该不是高天明那边的人。”
“目的不纯这就已经够危险了，这种人你怎么能继续和他合作呢？”何淑静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完全掌控的，妈妈。”华宇平静地回答，“我也不需要完全掌控谁，我只需要把名利做成钓饵，让那些有目的有野心的人跟着我走，帮我达成目的就行了。这个人确实很奇怪，不过他要的东西我能给他，而且他也有能力——既然这样的话，那不如先试试用他，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另外，他还说了，他是J大的学生，已经在应聘进我们公司了，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延揽的人才，所以干脆就给他机会了。”
母子两个人对视了片刻。
“你真的有信心自己能不弄出篓子吗？”片刻之后，何淑静问。
“我有。爸爸之所以能够创立这样庞大的事业，就是因为他能够虚怀若谷，网罗各色各样的人才为他效劳，如果我想要继承爸爸的事业，那我也必须和爸爸一样，甚至比他做得更好。证明了自己能力和头脑的人，我会给他们一席之地，等到实在不能用的时候再考虑其他。”华宇继续说了下去，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所以，妈妈，我觉得我这样处理是最妥当的，你也应该尊重我的想法。”
看到儿子这么说，尤其是抬出了死去的丈夫，何淑静一下子哑口无言，最后叹了口气，“好吧，你都已经这个岁数了，确实可以自己做决定，你的想法，我觉得本身也没有错，既然这样那就给那小子一个机会吧，希望他能够珍惜。”
接着，她避开了这个话题，又转回到了当前最为重要的问题上，“融资案的事情，事关我们的成败，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让它继续保留下来，你这段时间主要精力就放在这上面来吧，和妈妈一起，找到足够合适的投资方，我就不信了，我们家家大业大，资产又是这么优质，除了个广兴银行就找不到帮手了？不管怎么样，高天明就别想让公司上市！”
“其实，我觉得高天明的想法也不能说全错，爸爸虽然当年定下了不上市的规矩，但是现在公司也要到了求新求变的时候了，不能一直拘泥在过去的条条框框里面。”就在这时候，华宇突然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现在我们反对高天明，只是因为不能让他借着上市的机会排斥掉我们而已，等到我们重新掌控了公司，这个上市计划我觉得应该重启，而且要尽快，趁着最近市场上资金充裕的东风，尽可能从市场吸纳更多资金，这样才能完成恒正的全面换代。”
儿子的这个意见，让何淑静稍稍有些惊愕，她没有想到平时默不作声的儿子，在这件事上却一点也没有继承亡父亲的意思，反而倾向于高天明对未来的看法。
“你为什么这么想？”
“情况很明显啊，妈妈，当年爸爸他压得住那帮老兄弟，是因为当时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听他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群老兄弟哪个不是身家亿万，谁能控制得了他们？”华宇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看着母亲，“这些人支持我们，真是因为还在感念爸爸的恩吗？我看未必，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这种局面，高天明受不了，我也不可能受得了。借着上市把公司核心资产都集中起来，慢慢地把这群人都甩开，这件事我也会去做，而且会尽快完成。”
华宇的话，一下子何淑静有些哑口无言，只顾着打量着儿子。
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看着儿子已经渐渐成熟面庞，她突然闪过了一丝明悟，也许今天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含蓄地告诉自己——自己不能再以自己的看法来约束他了，过世的丈夫也一样，他将是一个全新的人，努力要家华家的家业发扬光大。
一如往常，这个溺爱儿子的母亲，无法对儿子发火。纵使他的想法和自己不一样，她也不愿意去强行改变他。
“好吧，随你吧。”她只能叹了口气，“只要帮你，帮我们华家拿回应该属于我们的公司，我就退休，接下来怎么做都随你，你爱怎么管理公司都可以，你爱清理谁就清理谁，就算他们告状求情跑到我这儿来，我也绝对不说一句话，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一瞬间，她原本强势的气场突然松垮了下来，仿佛疲惫到了极点。
虽然精心的保养和富贵的生活，让她依旧这么光彩照人，肌肤白皙，可是时间的流逝毕竟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东西，华宇看得出来，他的妈妈已经不可避免地衰老了，精力和容颜都在退步。
这是事实，就像她眼角上的鱼尾纹一样无可掩饰。
这些年来妈妈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必须像父亲一样自己来扛起未来。
“谢谢你，妈妈。”他发自内心地说，“真是辛苦了。”
“等你功成名就了再来谢我不迟，现在还早着呢，我还没到真退休的时候。”何淑静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抹了抹儿子的脸颊，“上市的计划好不好，到时候你来定夺，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弄倒高天明，想那些太早了。这帮人你虽然看不起，但是至少现在，必须要用着他们，没有他们帮忙我们就阻止不了高天明，所以该给他们的还是得给他们。”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妈妈，我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流露出我的想法的。”华宇点了点头。“妈妈，放心吧，我们既然可以找到这么多家愿意和我们合作融资的机构，那再多找一家也很简单，我和宵宵都会努力的。”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了。”何淑静仍旧微笑着，“好吧，你去忙吧，顺便去把宵宵叫过来一下。”
“嗯。”华宇顺从地走了出去，留下了母亲一个人在客厅当中。
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灰色的喇叭袖针织衫和黑色短裙、大概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子走进了这个宽阔的厅堂。
“妈妈，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穿着拖鞋的她，迈动着细碎的脚步，慢慢地走到了母亲的面前。
她留着染成了金橙色的长头发，因为是居家，所以用发髻盘在了脑后，她的面孔姣好，大大的眼睛，不过里面也不乏精明的亮光。
这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只是有一个缺点——她几乎和华宇是一个表情，冷淡又不失得体，语速平缓，听不出多少温度来。
她就是何淑静的女儿，华宇的妹妹华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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