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罗二虎魂归冀州

 夕阳西下时，雄关的大地，已经被血染红，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死人和伤者。


 罗二虎死了，脸上因为毒箭的毒性，已经变成黑色，但是嘴巴咬在关大刀的脖子上，两手还死抱着关大刀的尸首，这场景让在场的将士无不动容。


 张弓长让副将带着几个人将罗二虎抬到马车上，回到帅帐，得知这次中了毒箭的一共二十六人，多是罗二虎手下亲随，只有一个叫武杨柳的人还没有死，因为箭伤在脚趾上，当时落地拔箭时，真赶上敌骑长刀砍来，断了脚掌，眼下已经被抬下救治，其他人都已经战死。


 张驸马一面给朝廷写战报，一边给冀州的北辰侯罗大虎写信，告知罗二虎战死和平叛的情形。


 二月十一日近午时，罗玉凤和马子烈石儿回到冀州，老夫人和一家大小都很高兴，让厨下备了酒菜，准备午餐时一家子好好团聚。


 酒席已经备好，众人等了好一会，才见罗大虎返回。众人正要上席吃饭，突然护院领着一个军中校尉急急前来禀报，说张驸马有急信送到，书信还写明要罗大虎亲启。


 老夫人听了，忙问罗大夫是不是罗二虎那边来的书信，因为知道张驸马和冀州罗家并没有什么交往，和罗大虎也不熟悉。


 罗大虎也觉得有些惊讶，忙道：“母亲，看样子应当是驸马爷给我的私信吧，我看看。”


 老夫人忙让罗大虎看信，叹道：“大虎，你二弟有半个月没有来信吧？那些叛军还没有剿灭？怎么驸马爷给你有信，他倒没有给我们来信？”


 罗大虎打开书信一看，不由一惊，见竟然是驸马张弓长亲笔书信，告知说叛军已经平定，罗二虎建有首功，关大刀和钟六郎两个匪首都是他砍杀死的。但是因为中了毒箭，已经在雄关殉国，罗二虎的尸首正在运送回冀州路上，他其他冀州阵亡的将士的名册功勋，正在造册上报朝廷，有副本送回冀州，可能比信件迟几天。


 罗大夫看得只管发呆，现在满屋子老少，除了年迈的老母，还有罗二虎的三个孩子：长子罗玉来十岁，长女罗玉荷七岁，次子罗玉光四岁。


 罗二虎的夫人曹莹正在西厢房做月子，因为还有一个出生才十多天的幼女罗玉雪。


 老夫人见罗大虎看了书信只管发呆不说话，忙站起问道：“大虎，驸马爷书信上说了什么？有没有你二弟的消息？”


 罗玉来也忙问道：“伯父，昨夜我母亲说梦见我父亲了，伯父你快告诉我，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罗大虎看了一下老夫人，又看了一下罗二虎的三个孩子，上前拉住罗玉来的手来到老夫人面前，沉重地说道：“母亲，二弟平叛立有首功，两个叛首都是二弟斩杀的，可是二弟中了毒箭，他，已经去了，还有他手下的副将也去了，驸马爷说二弟可能现在正在回冀州的路上。玉来，你是哥哥，不要告诉你母亲。若她问起，你就说伯父说的，你父亲很快会回来的。”


 老夫人听了，扬起抖动的手道：“大夫你说什么？二虎他——”


 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要倒下，一边的罗玉凤和母亲忙扶住。罗大虎忙去倒水给老夫人喝，一边让人去请大夫，安慰流泪的老夫人道：“母亲请珍重，二弟是好样的，他没有给我们罗家丢脸。”


 老人泪水纵横哭道：“我的二虎，他上次来信还说等玉雪满月了，就陪我们娘儿几个去上香，怎么就去了。”


 罗玉来三兄妹这才明白自己父亲已经阵亡，都抽噎着哭起来。


 老人见几个孩子哭，自己忙止住眼泪叫过罗玉来道：“玉来，听大伯的话，你父亲的事现在一定不要告诉你母亲，她还不能出屋子，要带你小妹妹。”


 罗大虎忙对夫人道：“夫人，你一会儿你去陪曹莹，让她安心带孩子，就说二弟很快会回来。外面的事情，我让人张罗。”


 夫人忙道：“可是侯爷，这么大的事怎么瞒她？”


 老夫人擦着眼泪道：“今天先瞒着吧，她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对得起二虎。在二虎回来前，瞒着她吧。”


 一顿丰盛的午饭，因为罗二虎阵亡的事情，众人都没有食欲，胡乱吃完，罗夫人去看曹莹母女，罗玉凤带着几个弟妹去陪老夫人。


 西厢房里，罗二虎的夫人躺在床上，旁边是刚出生半个多月的次女来雪——这是罗二虎出征前取好的名字，说若是生的女孩，就叫来雪，若是男儿，就取玉军。


 “嫂子，二虎是不是给大哥来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太难总是梦见他，还看到一身是血，受伤很重。”


 曹夫人总觉得这些天的梦有些奇怪，有不祥的感觉，见罗二虎的夫人来看自己，忙问道。


 罗夫人只好道：“弟妹，现在二弟正在领军和叛军大战，没有空给家里来信。罗驸马说官军必胜，战事很快会结束，这次是因为还有其他事情才给大虎来信呢。”


 曹夫人看了一下身边的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的来雪，长叹道：“嫂子，已经几个月了，叛军还没有平定，我好担心。我不瞒你，自从二虎走后，我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罗夫人只好道：“弟妹，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我们罗家的男人，学文习武，为的就是报国。大夫说，等玉龙回来，就要到军中，还要去三弟那里历练一二年呢。现在已经开春，玉凤也回来了，大虎说给孩子们请了一个好师父，是一个老秀才，也算是个宿儒，过几天就会来我们家呢。你安心歇息，外面有我们呢。”


 曹夫人只好道：“多谢嫂子，让嫂子操心了。”


 见曹夫人略有困意，罗夫人又安慰一番，这才告辞出来。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罗玉凤也不好和老夫人说起萧子龙的事情，只能劝慰祖母，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们学文习武。


 二月十八日午时四刻，罗二虎和六个阵亡的副将的灵柩，还有平叛的几万将士，终于回到冀州，罗大虎和冀州所有官员在城外迎接。


 北辰侯府，罗安领着府上好些奴仆率先候在大门外——因为罗二虎阵亡的事情，一直瞒着曹夫人，香烛祭品都已经买好，但是府里暂时还没有任何丧事装饰。


 因为罗大虎忙于安顿平叛大军的休整，罗二虎的灵柩在冀州军营前停了好一会，这才由罗大虎领着众人护送回府。


 罗二虎的灵柩被送到罗家祠堂——凡是出征阵亡的罗家男儿，灵堂都设置在这里。只一会儿，整个北辰侯府里外都是一片缟素。


 外面人众忙碌的声音，还有隐隐传来的哭声，让正抱着孩子靠在床头的曹夫人也感觉到了不寻常，忙问身边的丫头兑儿道：“兑儿，你去看看，是不是家里来了客人？”


 兑儿只好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只见外面丫头来报，说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突然过来，曹夫人忙让快请，就要起来迎接，没有想到老夫人已经进来，忙止住道：“莹儿，你还没有出月子，不必拘礼，就床上坐着吧，娘有话对你说。”


 曹莹只好歉意道：“母亲，这么久我都没有给你请安，对不起。是不是家里来了客人？我怎么感觉外面好多人在忙碌？二虎有没有来信？”


 老夫人在床边坐下，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莹儿，娘现在告诉你，二虎回来了。”


 曹莹听了惊喜地说道：“娘说二虎回来了？他在忙么？怎么不来看我和雪儿？他是不是和大哥还在忙军中大事？”


 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滴泪道：“莹儿，娘不瞒你，二虎这次平叛乱，建有首功，两个叛首都是他斩杀的，可是他现在回来，躺在祠堂的棺木里，再不能醒来了。”


 曹莹听了，只感觉眼前一黑，很快伸手蒙住脸凄厉的大哭道：“二虎！二虎！”


 一旁睡着的孩子突然被曹夫人凄厉的哭声惊醒，也哭了起来。老夫人起身抱起孩子，递给一旁的奶娘道：“把雪儿抱去见见她父亲，这里有我。”


 曹夫人哭了好一会，终于抬头，看着一旁滴泪的老夫人递来手帕，只好接过擦眼泪道：“母亲，我要去看看二虎。”


 老夫人叹道：“莹儿啊，我们都是罗家的媳妇。嫁了罗家男儿，就要想到有这一天。罗家百年来无论哪个天子，都没有亏待过我们罗家，因为我们罗家所有的男儿，都是拿命回报天子。你爹能活到年近七十，已经是国朝以来罗家第一个最长寿的人。我们罗家祠堂里你也看到了，多少罗家男儿不到三十都捐躯疆场，就是二虎的三个叔父，两个还没有成亲，一个成亲不到三年，都死在与波罗国的交战中——”


 曹夫人滴泪道：“母亲，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二虎他走时说得好好的，说他命大福大，不会有事，还说回来送玉来去武当学艺，顺便接玉龙回来，没有想到——我要去看看他！”


 老夫人叹道：“莹儿，你是个好媳妇，为娘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就是不单有三个好儿子，还有你们三个好媳妇。你们三妯娌都是好的，孩子们也都不错。二虎走了，你一定要帮他带好几个孩子。娘老了，不能帮你们更多，只希望你们和孩子们都好好的。你要去看二虎，娘不拦你。但是你要答应娘，一定要好好的，孩子们还小，你别吓着她们。”


 曹夫人滴泪道：“母亲放心，我不闹。我只想好好看二虎，我拿套衣服给他换上。”


 老夫人点头道：“好，我陪你去，我到外面等你。兑儿，好生伺候。”


 兑儿答应一身，先送老夫人出了屋子，回头见曹莹已经起来，忙上前扶着。


 不一会儿，曹莹换了素服，拿了一件亲手做好的外衣，由兑儿扶着出来，随老夫人一起到祠堂。


 装作罗二虎的棺木打开，曹莹见罗二虎除了脸色青黑，但是看上去很安祥，旁边放着他的佩剑——这些是张弓长当日让人换好的。


 泪如泉涌的曹莹并没有大哭，只是静静地站着看了好一会，然后抖着手将手里的衣服盖在罗二虎身上，又取下自己头上的一直发簪，轻轻插在罗二虎的发髻上，然后拉过玉来玉荷玉光三人道：“玉来，玉荷，玉光，好好看看你们父亲，他要走了，我们再也看不见他了。”


 罗玉凤的母亲上前扶住道：“弟妹，二弟的盔甲长枪，都带回来了，他大哥说先放在这后院，等玉来大了再给他吧。跟着二弟去的兄弟，只有武杨柳还活着，他断了一个脚掌，在家里养伤。”


 曹莹滴泪道：“嫂子，大哥说二虎是怎么走的？他伤在哪里？”


 罗夫人忙道：“二弟伤在背上，是箭伤。大虎说那个关大刀让手下在箭上涂了毒药，所以中箭的人，除了武杨柳，二十多个中箭的人，都死了。”


 曹莹听了，转身抖着手抚了一下罗二虎青黑的脸和额头，无声的泪水如泉水涌出。


 罗夫人忙道：“弟妹，节哀吧。你大哥说，明日让玉来随罗安去告知我们在冀州的亲友，其他地方的亲友，就让其他家丁去告知吧。你娘家你亲自写信还是让你大哥写？”


 曹莹擦干眼泪道：“我大哥在上阳，离这里最近，就让人带上玉来先去告诉他们吧。至于近的亲友，就让人带玉光去告知。我母亲随二弟在长安，我写信告知他们。”


 老夫人见曹莹虽然悲痛，但是到底没有失了分寸，也心稍安。


 次日巳时，冀州知府陪着宣帝派来两个黄衣使者还有几个官员，一齐来到北辰侯府来传宣帝旨意：祭银一千两，建功赏赐黄金五百，罗二虎追封为二品武烈将军，老夫人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曹莹册封为三品诰命夫人。罗二虎的长子，可享荫补。又赐现银二千两，许在京城建府宅。


 宣帝的这些恩赐，让北辰侯府上下在悲痛中有了一些安慰。


 午后，请来的天文生告知罗大虎，说最好的出葬时日是二月二十一日。想到现在天气暖和，罗二虎故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来天，罗家于是将罗二虎丧葬礼仪也从简，定于二十一日巳时发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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