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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第37章


 元茂跪在蒲团上,向上面的牌位磕头。


 白悦悦在一旁看着。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牌位,宫里也有过关于这位皇帝生母的传闻,说是皇长子的生母,原本也有点宠爱,但是当时还是皇后的皇太后为了夺子,把她给陷害了,不仅仅她自己死了,连着自己的娘家也没有被放过,杀的被杀,流放的被流放。


 听说家里的成年男人几乎都被杀绝了,剩下来的老弱妇孺被发配到了边关军镇。那地方长年累月的打仗,胡风彪悍,去了那里,就算侥幸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宫里的流言是真的。算起来,她那个便宜姑母和元茂还算得上是杀母仇人。


 元茂跪伏在蒲团上,过了小会身体起来。起来之后,他看向了白悦悦。


 白悦悦指了指自己,元茂点了点头,“你也来该拜一拜阿娘。”


 她倒是没有任何别扭,左右面前的不过是一块木头,只是因为写了几个字髹了漆才变得有那么特别。在她看来依然还是块木头,左右拜拜也没有什么。她学着方才元茂的模样,跪伏在上面。


 她很少做这种事。所以姿态也就有些别扭。


 元茂知道她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什么东西都没有学过,也没有人教她,现如今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亲眼看到阿娘从我面前被拖走。”


 白悦悦起身的时候听到元茂道。


 她心里悚然一惊,往他的方向看过去,元茂看着牌位,陷入回忆里。


 “是五岁时候的事了。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的日子在宫里即使说不上很好,但也算得上不错。那时候的阿娘总是笑着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就没有笑了,整日郁郁寡欢。”


 “有一日,她突然抱住我,哭的很厉害。我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她只是哭。说要我救她。我说好,我说我一定会救阿娘。但是我才说完这话没有多久,就来了一群黄门,把我从她的怀里拉出来。我记得,那时候她抱我抱得很紧,我被她弄得很疼,想要她放开一点,但是阿娘不肯,反而用的力气更大了。”


 “那些黄门过来拼命的把她拉开,但是她拼命的抓住我不放。那时候的我还年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抓的我好痛。”


 “那些黄门打她掐她,把她指骨都掰断了,才把她拉开。”


 元茂缓缓的眨了眨眼,“那时候的她哭得撕心裂肺,我见到她在我的面前被拖走。紧接着我被抱走,带到了长秋殿。别人告诉我,以后皇后就是我的母亲了。那时候我还奇怪,我不是有阿娘么,怎么又多出一个来。”


 他面容上露出恍惚的迷惑,“我在长秋殿呆不习惯,想要母亲,可是都说皇后才是我的母亲。所有都是生面孔,我曾经熟悉的人全都不见了。我想要见到阿娘,但是没人带我离开,想走就被丢到一个空旷的屋子里,关上一日一夜,只要还哭着要母亲,就不准出来,也不准进水米。”


 “被关了几次,挨了几次饿之后。我算是学乖了。知道如何察言观色,不在皇后和其他人面前提起生母。过了许久,我才知道她死了。”


 元茂抬头盯着上面的牌位,“我只知道她死了,至于什么


 时候死的,如何死的,一概不知。甚至连她埋骨的地方,我也找不到。好像宫里从来没有她这么个人。”


 他言语平静,听不出他话语里有半点悲愤的情绪。可他越是如此,白悦悦就越是心里发毛,更是恨不得夺路而逃。


 看来她的便宜姑母和他是真的有杀母之仇。


 这下可真……完蛋了。


 她站在那儿默不作声,脑子转的飞快。


 哪怕她早已经知道了,可是亲耳听到流言被证实,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该怎么办,应该往哪里跑?


 害死人亲妈,还这么惨烈的,实在是结仇结的太大了。尤其她便宜姑妈这不仅仅是杀人亲妈,还差点儿把元茂也给害死。两个加在一起,那简直就是血海深仇。


 天。


 她满脑子嗡嗡嗡的。


 元茂看过来,深深的看着她的双眼。


 白悦悦肩膀一垮,脸上露出个悲戚的笑容。


 这下可完球子了。


 便宜姑妈当年办坏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现在她去往水里跳还来得及吗?


 白悦悦越发面色死灰。


 元茂动了动,向她过去,白悦悦强撑着抬手,他整个人都到她张开的怀抱里。


 他靠在她的怀里,于她的体热还有馨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男人抱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尤其元茂个头还好,身上更是刚硬。她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头发上轻轻抚过。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边的牌位上。


 连埋在哪里都找不到,这要怎么办哦。


 白悦悦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元茂的生母因为是先帝定的罪,不管是立牌位也好还是如何,都不能告知于人。这里的寺庙比较偏僻,也少有人来。所以元茂把生母的牌位设在了这里。


 元茂让僧人给生母诵经,让她早登极乐。


 又在寺庙里用了一顿饭。


 此时的僧人并没有后世的那么多规矩,只要是三净肉也是能吃的,不必顿顿茹素。


 那里的饭菜勉强还行,不过白悦悦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至于吃到嘴里的是什么味道更是没有半分印象。


 在回宫的车上,元茂问她,“怎么方才你不多用一点?”


 白悦悦摇摇头,她一头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她难得有这么主动亲近的时刻,元茂却没有半点高兴,他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


 “你哪里不舒服?”


 白悦悦两眼发直的盯着面前的车簾,“我头疼。”


 陪人来一次祭拜生母就头疼,这病来的也太过不巧了。但她就是把话给说了,


 元茂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没有探到过高的体热。只当她头风的毛病犯了。


 他令人赶紧快马加鞭回宫。也来不及回清凉殿,直接就在太华殿召医官过来。


 医官还是上回给她看诊的医官,自从她进宫之后,身体若是有什么不好,多数还是让他来看。


 医官给她诊脉,看了好会,也没看出她是个什么毛病。


 元茂在一旁等着,“她怎么样。”


 “应当是神思过虑,”医官斟酌了许久给了


 这么句话,“臣开一副安神的汤药,好好睡个一觉,应该能缓和些许。”


 元茂看了一眼卧榻上的人,白悦悦整个人都侧躺在上面,把锦被都拉过了头顶,整个躲在里头不出来。


 过了小会,汤药送上来,元茂从宫人的手里接过来。他见着她还是把自己整个闷在被子里。


 “好了,该吃药了。”


 这声音落到白悦悦耳朵里,莫名变成了“大郎,该吃药了。”


 这还了得,白悦悦顿时虎躯一震,


 她把脑袋埋在锦被里更深了。


 “不喝!”


 说完,她就开始嘤嘤的哭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哭什么,只觉得满心惆怅。


 元茂持着碗,见着她在被子里滚成了一条蝉蛹。


 “该好好吃药了,”元茂鲜有哄人的时候,连撒娇都少。上回还是因为生病,这次轮到他来哄人了,多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元茂只能学着她之前哄他的样子。


 “我叫人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樱桃毕罗,还有你喜欢的饽饦。”


 “只要吃了药,就能吃了。”


 原本还闷在锦被里的人,一下钻出个头来。她见到元茂手里拿着勺子,看样子是想要学她之前喂药的那样了。


 白悦悦是知道这药一口口喝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她也不用他喂,一手拿了过来一口全喝了。


 因为喝的太快,还被呛住了。


 元茂手掌在她背上拍着,好让她把呛在喉咙里的药汁给咳出来。


 她咳嗽的泪眼婆娑,过了好会缓过来。


 “这几日的膳食让人准备的清淡一点。”


 她想起了今日是元茂生母的忌日,他这个做儿子自然要有所表示。


 “最近天气日渐炎热,饮食适应清淡,你喜欢吃的那些烤羊肉。冬日里还好,到了夏日还这样,过不了多久,就要牙疼了。”


 元茂的解释让她有些意外,她满嘴苦味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元茂去吩咐黄门。


 她整个晚上都无精打采,用了点晚膳,在外面走了小半个时辰,回来倒头就睡。


 元茂处理完手里的事过来,他看了一眼内殿,内殿里灯火已经被搬出去了不少。


 他示意左右宫人不要出声,自己走进去。


 才一进去卧榻上躺着的人顿时睁开眼睛。


 “你没睡着?”元茂有些意外。


 在清凉殿,她几乎是倒头就睡,他光是看着就好生羡慕。


 “睡不着。”白悦悦道。


 想起白天里听他说的那些,能睡得着才怪了。


 一闭上眼就是元茂和皇太后的血海深仇,哪怕有睡意,也要被吓了个干净。


 上周目她不知道这个设定,玩的随心所欲。现在自己来了,恨不得一头了结,免得被他到时候算后账。


 “陛下怎么来我的地方?”她抓起锦被挡在胸前,“这不是男人能来的地方。”


 元茂被她这番义正严词说的脸上有些微烫,但又不肯就这么出去了。


 “这是太华殿。宫里朕想去哪,就去哪。”


 啧。


 她心里嗤了一声,也不管他了,反正身上穿


 的严严实实,他就算把眼珠给瞪出来,也别想看到什么。


 “只是过来看看你头还疼不疼。头疼的话入睡会不安稳。上回你头风发作的时候,不就这样么?”


 白悦悦干脆整个从卧榻上坐起来,盘腿坐着,“陛下都知道?”


 元茂只是隔着纱罗帷帐站着,并不进去。


 “朕派去的医官,朕难道不知道?”


 他站在外面小会,听到里头没有回应,“睡了?”


 “没有。头疼。”


 元茂听医官话下的意思,她的头疼病是心病。药汤喝下去只是辅助,倘若心结不解,还是一样的。


 他迟疑了下,还是穿过那道薄薄的纱罗,直接到内里。


 “你怎么进来了?”


 她整个人往后挪了两下。


 元茂脸颊发热的比方才还有些厉害,“朕不做什么。”


 他又道,“朕不也是让你看完了么?”


 “那哪能一样!”白悦悦差点扯着嗓子叫他滚出去,好歹是忍住了。


 她这段时日下来,算是知道皇帝能狗到什么地步了。皇帝自认天下第一,他进来那就是对她的恩赐。


 给他说人话,他也不见得会听得懂。


 元茂坐了过来,两人眼对眼沉默了好会,


 “又不是我乐意看的。”到底是没有憋住,她开口怼了回去。


 “而且陛下那时候自己衣衫不整,我又不好蒙上眼。这不能怪在我的头上。”她嘟囔道。


 元茂看她,见她满面的不悦,“朕是好心。”


 “你可是在担忧什么?”


 白悦悦一惊,看向他。


 内殿里的灯光昏暗,他半张脸都陷入在暧昧不明的光影里。


 “你怎么知道?”


 元茂笑了,“朕在宫里长大,又见到了那么多人,心里想什么,除非是那种喜怒不行于色的厉害人。想什么并不难看出。”


 白悦悦把自己脸上的惊讶收起来。


 她沉默寡言不再说话了,躺下去拉过锦被。


 “不和朕说?”


 她干脆把锦被全都拉过头了,把整个脑袋都罩在了被子里。


 过了小会她又把罩着头的被子拉下来,“陛下有没有想过,到时候封生——”


 她话还没说完,元茂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眼神看了一眼外面。


 白悦悦入睡的时候不喜欢有宫人都守在面前,基本上内殿是没有人在。


 元茂放下手,“你方才那话,不要说出来,以后也不用再问。”


 白悦悦点了点头。


 他把罩上她脑袋的锦被拉下来,“睡吧。”


 “那陛下呢?”


 元茂笑了笑,“我在这坐一会就走。”


 或许是睡前喝的那碗安神药起了作用,还是寝殿内放置的帐中香安抚人心。她开始的时候别扭,后面竟然还真睡过去了。


 元茂坐在一旁,仔细的看她。


 前生他们亲密无间,除了他在外打仗之外,几乎日夜都在一起。


 原本应该最熟悉的人,在此刻他也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世的变故很多,至少比前生多得多,不过


 好在她身上还是他熟悉的地方更多。


 他在旁边看了好会,过了小会,才起身离开。


 第二日,他专程去了一趟长信宫。


 长信宫的太后比他这个皇帝都要忙的多,每日召见朝臣,处理国事,忙的不亦乐乎。


 元茂对太后包揽权柄,并不很在意。


 前生经历了那么一回,对于太后治国的才能,元茂很是认可。


 只是下面的老臣和宗室们看不惯,时不时到他面前说皇太后包藏祸心,意图行吕霍之事。


 元茂对此并不在意,皇太后的娘家并没有什么过于出挑的侄儿,两个弟弟全都是耽于享乐的人物。就算把权力给他们,三五两下也能全部收回来。


 而且太后对于挑选人才的确是很厉害,他前生所用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是太后选拔的。


 所以他也能心平气和的面对太后专权。


 皇太后身边的冯育过来,然后叫符桃儿上来送茶。


 符桃儿低眉瞬间的上来,元茂伸手拿过,头也没抬,更别提看她了。


 “陛下,这是太后身边服侍的女官。”


 元茂抬头皱了皱眉,终于有了点兴致去看符桃儿。他心里有些好笑,符桃儿竟然还能在长信宫混出了一个人模人样。


 他随意问了几句皇太后的一些衣食起居,符桃儿都一一答了。口齿清晰伶俐,听得元茂点点头。


 看来能爬到这个位置,她还是有几分本事。


 这样倒也不错。


 问完之后,元茂就让她退下。


 符桃儿愣了下,还是退到了外面。


 她站在外面,过了小会,冯育从殿内出来。冯育看她的眼神是同情且惋惜的。


 “看来,怕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冯育说话的口吻满是遗憾。


 符桃儿在夏日的天里,像是掉入了冰窟,浑身上下落入了冰水里,似乎全身都没有了知觉。


 冯育惋惜的看她,两人的那点私情在宫里不算什么,他倒是希望自己能一手带出个嫔御来。


 他是个残缺的阉人,但是染指了天子的嫔御。哪怕想一想,都能让他浑身发烫,兴奋的难以自制。


 冯育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她,眼神在符桃儿的脸上还有躯体上转了一个来回。


 “你说你,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天子这般,哎。”


 这话就是了,宫廷里,要么太后皇后在里头牵线,要么天子自己看上。天子自己看上的话那是最好的。有宠的机会也大些。


 可如今看来,天子根本半点意思都没有。这么大的一个美人在面前却无动于衷。那是真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符桃儿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她努力了这么久,甚至不惜委身阉宦,结果最后只换来了这个?


 冯育见状,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权当做安慰。


 宫里的这种事多了去了,多少美人老死宫中,一辈子见不到天子一面。


 “看来,你真的是没有那个运道。”冯育叹息道。


 符桃儿猛的吸气,什么运道,她能从渤海郡一路千里迢迢的到洛阳,没有成为嫁给那些平庸男人,那就是说明她有那个运道。


 “这是你的命。”


 她不认命!


 元茂在殿内耐性的等着,过了好会,皇太后过来了。


 “今日我儿怎么来了?”皇太后问。


 她面上带笑,看上去和蔼可亲。


 “今日来见一见太后,另外想要和太后说一件事。”


 太后坐在御床上,来了不少的兴致。


 他们之间说是母子,但不是她亲生的,而且也不是她亲手养大,都是下面的宫人和黄门在忙。要说什么母子之情,那也单薄的很,几乎没有。


 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听说十几岁的养子竟然想要联合朝臣夺权,说要饿死他,就真的几天几夜不给他水米。


 似乎养子也知道他们之间毫无情分可言,每次来都是言简意赅,并不怎么多说话。


 “是什么事?”


 元茂眼眸轻轻眨了眨,笑了笑,“朕要立三娘为皇后。”


 话语坚定,毫无半点余地。


 他不是来和太后商量,只是告知太后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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