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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猫哭耗子

他挪步走到桌边,只见桌上摆了张字柬,核桃大的字,—上面写的是:“字示白儒司南誉,如欲避免死前之煎熬,速作自决。”司南誉的心收紧了,全身起了痉挛,再往后看,置名的竟然是孟凤临。阴谋,恶毒的阴谋,是师门大逆孟凤临策划的,苦竹庵外传声的神秘老人是其同谋。孟凤临便是“三才门”的掌门人,怪不得他在得了天下第—剑荣衔之后,无故失踪了二十年,那宁坠儿也是同谋者。恨、怨、愤、急交加,他迹近发狂,弹向铁闸,试用手推,实胚胚地,不知有多厚,神仙也打不开,再朝四壁叩击,连回声都没有。像一头被囚的猛虎,他来回走动,无计可施,绝地,要想脱困简直是做梦。一阵狂动之后,他坐回桌边,人整个地麻木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埋骨此间,的确死不瞑目。孟凤临好毒辣的心肠,宁坠儿是受他利用,还是另有蹊跷?“我不甘心死!”他狂叫出声,回应的是一阵串死,死,死……求生,是人的本能,司南誉起起坐坐不知有多少次,但连一线生机都没有,地底,石室,如何能破土而出?绝望,彻底的绝望。真如孟凤临的留柬所说,自决以求解脱么?饥渴而死,那的确是世间最酷毒的煎熬。灯焰拉长,然后突然黯淡下去。司南誉走近一看,已是油枯灯尽,不言而喻,灯一熄,这里便成了真正的地狱。从灯盏能容纳的油量看来,这安排是在半天前。他沮丧无助地坐下,等死,但距离死还很遥远,一段长长的最惨酷的距离,而这距离是一寸一寸地行进,要饿死一个内元深厚的高手,得耗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也比常人凄惨百倍。

求生的欲念仍在脑海冲撞,他实在不甘心这样死。孟凤临弑师之后又毒害师兄,用最卑鄙的手段夺得天下第一剑宝座,使姑丈大风剑客楚云与武当元通负屈而死,造假墓骗人耳目,杀人灭口,现在却做了“三才门”的门主,大概天下最恶毒最卑鄙的事,他一个人都做尽了。这是师门不幸,才生出这大逆不道的弟子。恨到了极致,便呈麻木状态,在感觉上,司南誉似乎连恨都恨不起来了,其实,那股恨是凝固而沉积在心的深处,任什么力量也不能使它溶解。灯终于熄了,又是无边的黑暗。司南誉躺在木板床上,睁眼闭眼都是一样,反正什么也看不见。他在想,回溯自被恩师“武林至尊”抚育成人以来的种种遭遇,然后—些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叠现。“土行仙”给了他一个启示,他即从床上蹦了起来,照下坠时的高度,这地室距地面顶多是三丈,三丈,破土而出是可能办得到的事。于是,在求生之念的鼓舞下,他拔出霸剑,贯。足真力,切割石墙,两尺厚的石墙被切开了—个大窟窿,有了着力之处,用手扳下石块,然后再用剑向上挖掘,积上慢慢增高,堆满了石室的—角。挖,不停地挖,斜升的土洞不断地延长,脱困的希望愈来愈浓。汗水滚滚而流,湿透了重衫,一种从未经过的酷热使他喘息不止。他忽然感觉情况不对,以他的功力修为,掘这—段地道不致疲累如此,而且也热得莫明其妙。掘下的土,变得灼手,滚热,这是什么缘故?他大惊意外,停止了挖掘,想,为什么土会变成热的?簌簌簌,烫肤的土从头顶洒落,这是土层要崩塌的先兆,看样子已快达到地面,但土怎会是灼烫的呢?积土大块迎头砸下,更烫,他惊怕失措赶快倒退。“轰隆”—声,土洞塌泻,像火炉迎头倾下,还夹着烟味,司南誉只觉得剧痛攻心,身上似着了火,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去了知觉。

一段没有知觉的空白。

他又苏醒了,脑海是昏沉沉的,想转动,奇痛难当,痛,使他清醒了些,想睁眼,睁不开,用手一摸,被布条缠裹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动!”是女人的声音。很熟。

地室掘土洞的回忆浮呈脑海,他记得土洞崩塌,被烈火盖下,他栗叫出了声:“我死了么?”

“死了你还能说话?”又是那女人的声音。他听出是谁了,脱口狂呼道:“宁坠儿!”

“我是忆凤!”

“我要杀你!”

“目前你办不到,冷静些!”

“我……”

“你全身被烧伤,不轻,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司南誉一颗心倏往下沉,烧伤,为什么没死?仍在地底石室中么?为什么会是宁坠儿?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的……眼睛……”

“希望不会瞎。”

司南誉全身一震,狂声道:“我明白了,不杀我……要我现世,你这魔女……孟凤临呢?”

“你说什么?”

“我说那恶魔孟凤临。”

“孟凤临是谁?”

“你还要装昏?告诉你,我可以死,决不受你们摆布,我……”

“你如果这样的话,真的会死。”

“魔女,你不是要出家么?”

“什么?你……神志不清了?”

“我要杀……”一个指头戳在穴道上,司南誉静止了,完全静止,意念消失。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神志又告回复,无比的虚弱,空气很静,眼睛仍被裹住,什么也看不见,他想:“他们将要如何对付自己?”突地,他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就在身边,不必问,他知道是谁,情绪也已不再激动,他想通了,无谓的冲动招来的是嘲笑,等于演猴儿戏给人欣赏,他冷沉地开了口:“准备怎么折磨我?”格格—笑,宁坠儿的声音道:“折磨,你想到哪里去了?为了救你,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

“救我,为什么?”

“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问你自己。”

“我一点也不懂。”

“宁坠儿,你是魔鬼,不是人,反反复复,一次一个面目,我……那天在苦竹庵外真该杀了你。”

怒哼了一声,宁坠儿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指我是宁坠儿?我是邱忆凤,即使我长得像她,也不可能相似到使你认不出来。”

难道她真的不是宁坠儿?说话的语气是有些差别。司南誉的心思又开始狂乱,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她在苦竹庵是原来的宁坠儿,现在,她又成了邱忆凤,什么也不承认,苦苦—想,忽地领悟到一件事实,当初,她险被神剑帮少帮主奸污,心理上受了打击,想忘掉而不可能,于是,她想变成另外一个人,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这是变态,双重人格,可是此次谋算自己的是孟凤临,这又做何解释呢?心念之中,试探着道:“好,我承认你是邱忆凤,三才门少门主……”

“我本来就是!”

“那你何以姓邱?”

“嗨!你不像是疯子,说话却又语无伦次,我不姓邱,你要我姓什么?”

“不姓孟?”

“笑话,为什么要姓孟?”

“你……令堂呢?”

“早过世了!”

“令尊是谁?”

一个声音道:“少门主,请勿忘门规!”司南誉听得出是那被称做姥姥的白发老妪的声音,看样子宁坠儿的言行仍在被监视之中,像孟凤临这类人物是算无遗策的,自己此刻有目不视,如果发作,实足以愤事,还是暂时隐忍,俟机而动为上,想着,闭上了口,不再追问。白发老妪的声音又道:“少门主,你真的这样死心眼?”

“姥姥,现在不谈这个。”

“三天后就可以知道能否保得住他的双目。”

“应该没问题,本门的灵丹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灵效。”

“少门主,眼目之伤不同于一般的伤,即使不留疤痕,能否复明还在未定之数,现在先让老身来给他喂饮食。”

“由我来!”

“少门主……”

“姥姥,您去歇着吧。”白发老妪摇摇头,出门离去。

司南誉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中,如果双目盲残,那就生不如死,—切算完,姑不论恩怨情仇,一个孤儿怎么能活下去?像无数尖利的针在心上扎,他想起石室内孟凤临的留柬:“……避免死前之煎熬,速作自决。”真的,这是唯一的解脱,武土,生而何为死何地,不能像狗一样活着现世。三天,便可以揭晓,揭晓之后呢?孟凤临又将施展什么毒谋?他不杀自己,当然有更可怕的事发生,他打算怎么样?宁坠儿柔声道:“你在想些什么?”司南誉脱口道:“我在想你们将如何对付我。”咕叽—笑,宁坠儿道:“这你尽可放心,绝对是好事。”

“好事?哈哈!”

“先进饮食怎么样?”

“不必!”

“你会饿坏身体。”

“不用你猫哭耗子。”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仇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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