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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问天鼓下皆冤案

皇门之下一片寂静,经历了两天厮杀之后还剩余下来的六十多万士兵和零零散散聚集在附近的几千位长安百姓全都被问天鼓前柔弱的女子石破天惊的话语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继元大将军一家……不是战死沙场的吗?二十三万元家军,不是也同继元大将军一样在对战金国余孽的战争中英勇牺牲的吗?这一次次为大郑开疆辟土、收服邻国护卫国家安宁,如同神话一般的军队的消亡……关陛下和先帝什么事?!

不仅是百姓和江南豫中的联军,就连躲进皇门之内的长安城防军和普通禁卫军士兵都愣了下来,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

开元大将军到继元大将军这一脉几乎是每个从军之人心中的偶像,特别是家中世代从军之人,对这一家人的英勇神话更是从小耳濡目染、世代相传,只不过大郑传到第三代皇帝,离开元大将军的时代已经很遥远了,与开元大将军有过接触的将士大多也老了、甚至死了,而金国一役离继元大将军战死只过了十五年,这个时代的将士大多还健在,甚至仍在军中任职,所以在现存的将士中,继元大将军的名声一点不弱于那位真正的开国将军、国之柱石。

现在,这个女人在皇门前敲响了十下问天鼓,要告同帝和先帝……迫害继元大将军一家?这是什么情况?!

“放肆——!”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禁卫军最高统领孙将军惊恐地大喝一声,试图打断这个女人的控诉。

“陛下、先帝和大将军是何等人物?岂容你一个小小贱民随意提及?来人!将这个女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的直系亲卫兵们对视一眼,就准备依言下去拿人。

“慢着——!”长安城防军最高统领周将军大喝一声,阻止了禁卫军的动作。“问天鼓一响,不管敲鼓之人状告的是何人何事,都必须要给敲鼓之人口述冤屈的机会,这是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孙将军难道忘了?”

“此人言语之间辱及陛下和先帝,又是在这等两军对峙的微妙档口前来敲鼓,此事疑点重重,周将军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周将军看了孙将军一眼,却还是没有让开,只面容冷醒道:“千年以来,问天鼓下的冤案,可有一桩不实?”

这话一出,众人的神色更加复杂了。因为没有,凡是敲响了问天鼓的人,他们所申诉的冤屈没有一桩是假的!问天鼓下全是实打实的惊天奇冤!

皇城内外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在敲鼓人的身上,只不过有的人目光中带着惊恐和怨毒,有的人带着探究和疑惑,还有的人却含着愤懑和激动……

长安城防的周将军也转过头,目光落在敲鼓之人之上,带着十分的严肃和公正:“敲响十下问天鼓,需要受九十九道鞭刑和刀山火海之罚,你可明白?”

一身孝服的身影抬起头,柔弱的面庞上是无所畏惧的坚定:“只要能洗刷我满门冤屈,无论什么刑罚我都不怕。”

“好!”周将军重重点头,偏头对身边的亲信道:“取鞭子和钉板烙铁来,行刑!”

几十万人面前,孙将军没有办法一手遮天,只能恨恨看向门外之人,目光里全是怨毒:“九十九鞭加刀山火海之刑,我看你怎么活着受下来!”

长安军打了个休战的旗语给皇门外的联军,说是要审判问天冤情,联军很快给了回复,说是会遵守千年来的规矩,暂停争战,退后三丈围观。

皇城的角门开了一道小缝,一队手臂上绑着红白双色的休战标记的士兵,抬着各色各样的刑具鱼贯而出。

打头的那个应该是队长,只持了一把长枪作为武器,满脸警戒地跑到正门口,第二个人双手捧着一只托盘,托盘里装着一根卷成一团的鞭子,鞭子上还带着倒勾刺,只看一眼就觉得可怕至极。第三、四个人一前一后地抬着一张足有一丈长的宽木板,木板上密密麻麻钉满了足有一寸长的钉子,上面沾满了渗人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由谁留下来的。这样的木板一共有三块,分别由不同的士兵列些队一张张抬出来,铺在皇门外的雪地上。第九个和第十个士兵手上拿的是块铁板,只有木板的三成长,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再往后的四个士兵手中却端着一共四只炭盆,炭盆里的火虽然还未点着,但是看这盆里的碳量,只怕能一口气烧三四个时辰。

队伍的最后是三个骑兵,跟着出皇门之后举着一只画着一只鼓的旗子策马奔出了军队的包围圈。

这三个骑兵没有人阻拦,问天台的惯例,凡是涉及到三品以上官员的冤案都要报由三司会审,就算是皇帝……也属于三品以上吧。只可惜谢宰相目前不在京城,自继元大将军死后武官之首又一直空缺,否则这么大的案子应该由三司二首共审才最合规。

可是就算是最公正严明的刑部尚书、庭尉、御史大夫这三司在听说了这种战乱时期居然有人敲了十下问天鼓状告当朝皇帝之时,还是个个吓得闷头在家不敢出去,最后居然还是攻城的联军们等得不耐烦了,组了一支小队去三位大人府上“转了一圈”,压着人出门的。这么声势浩大地一押送,全城的百姓都听到了风声,几乎是挨家挨户探出了脑袋,跟着去了皇门外,想看看这个敢告皇帝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请人外加搭建审讯台用了有一个时辰,一道约摸有三丈六尺长的问天路摆在皇门之外,三张木板和两块铁板交替摆放,从问天鼓下一直连到审讯台,木板倒还是木板,可是每块铁板上却都放置了两个大炭盆,炭盆里的炭火熊熊燃烧,从炭灰的样子来看怕是已经烧了一个时辰了,底下搁置的铁板都已经开始变红了。

阡如心站在问天路的起点,背对着皇城,朝着从前大将军府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眼里已蓄满了泪水。

持鞭子的士兵走到她面前,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柔弱身影,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这么单薄的身子骨,只怕自己两鞭下去就支撑不住了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留下了疤,这个姑娘后半生又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她是替继元大将军一家来申冤的啊!自己身为军中一份子,难道真的要对替军神申冤的弱女子下手?

这么想着,他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鞭子重如千金。

“行——刑——!”

问天刑罚,不问申冤者来自何处姓甚名谁冤屈原委,通通要行过刑之后才会开始立案审问。

“啪——啪——啪——!”

行刑的士兵一口气挥下三鞭,似乎自己的动作若是快一些,地上跪着的这个女子受的苦就会小一些似的。

空旷的雪地上鞭身是那么刺耳,纵然阡如心有几分武艺傍身也渐渐有些吃不消了。她咬着牙,虽然是在这冰天雪地里,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脸色也越发苍白了。

“嘶——!”

尽管行刑的士兵并没有用十分的力气,但几十鞭下来,阡如心身上的孝服也已经被拉出了密密麻麻的口子,有几个受鞭密集的部门更是已经血肉模糊,伤口破烂,流出的血水在冰天雪地里结成了冰,又被下一次挥来的鞭子打破了结痂。

围观的百姓们已经看不下去了,纷纷转过了头不敢看皇门外这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就连士兵们也动了恻隐之心,而阡如心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会抬头望一眼将军府的方向,口中喃喃念着“父亲”、“祖父”,然后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主子……已经六十多鞭,小姐的身子骨,只怕受不住啊!”元殊小声对阡明远道,语气中充满了焦急。

“……啪——啪——啪……”

阡明远没有说话,回应元殊的只有雪地上一声接一声的鞭响。

阡如心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她身下的这一片雪地,看上去像是一朵盛开在冬夜里的杜鹃花。

行刑的士兵手顿了一下,似乎是不忍心再打了,但是停止行刑的命令并没有传来,他也只能咬着牙又一鞭挥下,只是手里的力道又轻了一些。

还有二十多鞭,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承受不住了,后面还有刀山火海的刑罚,她要怎么撑下去?就算勉强受完刑,又哪还有力气申冤告状。

“主子,小姐的身子真的受不住了啊!”元殊的神情更急迫了。

阡明远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像回过神一样盯着皇门下血肉模糊的身影:“我知道,但是这一步是怎么都没有办法避免的。而且……只能由如心来完成,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只有最柔弱的女子倔强的反差,才能最大限度的激起人们的怜悯之心和愤慨之情,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十五年的部署,几十万人的性命,几代人的冤屈全部寄托在这一役,这个最重要的环节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阡如心必须要受完全套的刑罚,她的喊冤才能拥有最强的说服力,他绝对不能阻止,就算有别人要阻止,他也会将阻止的人拦下来。

“别打了啊!”

第一个站出来阻拦的却是一个普通的婶子,她似乎是看了好久,才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哭喊道。

“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娃子,你们是要打死她吗!”

有了一个人带头,其他的顿时也激昂起来,顿时民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停声,行刑的士兵早就不想继续了,于是也停下了手,几万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周将军。

周将军目光扫过满含期待的长安百姓,面有不忍的皇城内外将士和部分神色依旧冷漠甚至怨毒的军中人,目光扫过眼前千年不变的问天铁则,重重挥下了手。

“——继续行刑!”

……

鞭子一道接一道继续落下,周遭百姓的心也继续揪了起来。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众人欢呼一声,不约而同得松了一口气。“九十九鞭了,鞭罚已满,不能打了!”

负责鞭刑的士兵松了一口气,和几个冲上来的普通百姓一起扶起了面前的血人。

“姑娘,你怎么样?可还受得住?”他关切地问。

阡如心脸色苍白地笑了一下,似乎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边两个婆子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眼睛里已经带了泪花。

“傻丫头,你傻不傻啊!那鞭子是姑娘家能受的吗?你……你伤成这个样子,以后要怎么办才好!你就和我闺女一样,傻,傻极了!做皇帝的权大势大,你就是告赢了又能怎么样?人家是皇帝啊!”婆子擦了擦泪,语气哽咽。

阡如心只能报以一个虚弱的笑容,坐在地上,整个人靠在那两个婆子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底下有认识这个婆子的人,则小声说出了她的遭遇。

这个婆子原有一儿一女,家境不算富裕,但是夫妻和睦,儿女孝顺,一家四口倒是其乐融融。不仅如此,她的儿子从小聪慧,是个读书的好手,在私塾的时候便备受先生称赞,推荐给了自己投靠的礼部员外郎府上,预备历练两年,然后看能不能得到员外郎的青眼谋个一官半职。

那小子也算争气,诗书通达行事有章法,是个做清官的好苗子。眼看着一家子就要翻身迎来更加美好的日子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的长安令阡正安,被告谋反了。

照理说长安令“谋反”跟一个礼部员外郎家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幕僚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可是事情坏就坏在,朝廷贴出对阡正安的处置告示那一天,她儿子跑去看了。

不仅看了,他还生出了一个疑惑。

——如今大郑根本没有敌国对手,这个长安令是如何通敌谋反的呢?

虽然他说出自己疑惑的时候告示旁边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是这话还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于是君心大怒,不仅断了此人的为官之路,还亲自宣旨赐死,甚至连收留他的员外郎都被牵连罢了官。

老婆子夫妻二人和女儿虽然万幸没有连坐,倒也被抓进刑部监考关了三年,挨了好几顿板子,直到去年年底湛西大败反贼,龙心大悦,才小赦一番,将一些没什么大罪的百姓放了出来。

可是这个婆子的丈夫已经死在狱里了,女儿虽然没有死,但是在牢里关了三年,清白却早被人毁了,神智也受到了影响。母女二人出狱之后,她的女儿便成天疯癫,有一日趁她不妨,居然偷跑出来,到皇门口来击鼓鸣冤,一边敲鼓一边喊着些“狗皇帝”、“昏君”、“还我家人命来”、“大郑将亡”……之类不三不四的话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禁卫军们乱棍打死了。

“你是个有福气的,能敲响这个鼓,得到一个申冤的机会,可是皇家势大,你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告的动啊!”婆子心疼地抱住阡如心,枯如树皮的老脸上泪水纵横。“回来吧,啊!丫头,我们不告了,你要好好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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