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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公爷……


 “夫人, 您确定要将这些都送出去吗?”


 阿绫收拾着手头的胭脂水粉,犹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当初考虑到离京不能带太多东西,本就清减了不少物什, 这仅剩的一些胭脂口脂,还有膏露, 自家夫人竟还打算去给那蛮横无理的钱夫人送去一些。


 这简直……不是她所认识的夫人。


 “嗯, 还有这些。”奚蕊点点头, 又从妆奁中拿出一盒口脂。


 这几日她了解过了, 平海镇作为景州下面的地方小镇,其掌权之人便是这里的乡大夫钱遇财。


 这钱夫人娘家是景州的一位商户,而这钱老爷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是全倚靠了钱夫人的娘家。


 也正因如此,这位钱夫人对外极其张扬跋扈,不可一世, 在整个平海镇无人敢惹, 人人皆是敬之畏之。


 而前几日自己的出现夺走了她的万众瞩目, 自然是一时心头愤懑。


 奚蕊并不在意此番钱夫人的相邀到底有几分真心, 只要能达到目的,这些胭脂水粉又算得了什么?


 她又将目光投向铜镜中未施粉黛的自己。


 许是因为一直跟在祁朔身边, 且又是用的林夫人的名义,懒病发作,自南下以来倒是没怎么用过胭脂了。


 不过不知为何, 气色似乎要比先前还要更好了些?


 思及此, 伸手拔下了几根看着便价值不菲的珠钗。


 刚刚为她挽好发髻的文茵见状大惊:“夫人这是作何?”


 “素点。”奚蕊淡淡撇了她一眼,继续言,“太美易引人妒。”


 文茵:“......”


 虽然但是.......夫人何时学会了收敛......?


 奚蕊乘着马车来到钱府门口时,钱夫人已然等候许久。


 今日的她并未佩戴帷帽,于是在车帘撩开时, 那俏丽无双的容颜于众人视线中一览无余。


 饶是她特地扮地素净了许多,也让钱夫人在看清她的瞬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底的惊艳夹杂着嫉妒一闪而过,却也依旧让奚蕊瞧得分明。


 只是这种眼神她可是在京都看过太多了,已然不能引起她内心丝毫波动。


 钱夫人心底不断暗示着自己赔礼道歉更为重要,她慢慢走上前去,尽量扯起一抹笑意。


 “林夫人前几日戴着帷帽时,妾身便觉得这等身姿必然是有副倾国倾城的颜色,今日一见,妾身竟觉得要比先前所想更甚几分。”


 奚蕊听言只是敛眸一笑:“钱夫人谬赞。”


 倒是身后的阿绫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分明上次还说我们家夫人帷帽之下的容貌定是丑陋不堪......”


 “阿绫。”奚蕊嗔怪着向后瞧了眼她,阿绫缩了缩脖子,又瘪瘪嘴。


 钱夫人脸色一白:“不过......不过是误会一场......当时妾身实在是口不择言......”


 “夫人不必惊慌,那日没拦住属下动手我也有错。”


 钱夫人:“......”


 她若没记错,眼前这人当时还夸了句干得漂亮。


 奚蕊依旧笑着,又侧头示意文茵,“此番我与夫君出行一切从简,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胭脂膏脂我还未曾用过,皆是在京都琉璃阁买的,夫人若不嫌弃......”


 钱夫人本还在犹疑,却在见着那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胭脂后瞬间亮起了眼睛。


 琉璃阁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可是如雷贯耳,先前她派了好些人,辗转许久才能上京都买上一小盒,可如今这林夫人一出手便是这样多,不愧是沧州大家的当家夫人。


 看着她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奚蕊垂眸勾唇,右手食指抚过左手手背。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一盒胭脂,若是不够,那便给一匣子。


 此时钱夫人脸上的肥肉因着笑意堆砌,将原本就不大的双眼衬得愈发小。


 再抬眼看奚蕊时便觉得这位女子哪哪都顺眼,举手投足皆是矜贵出尘。


 “林夫人赠予的东西必然是上上品,妾身怎么会嫌弃!当真是物如其人,夫人这般脱尘绝俗的女子所用的东西也是极好的!”


 顿了顿,又道:“哎,可别快愣在这里了,府中准备了好茶,林夫人快请......”


 ......


 谄媚的话一茬接着一茬,奚蕊跟着一众小厮随从踏入了钱府。


 她目光扫视打量四周,同平海镇整体清贫的氛围不同,这钱府里里外外皆摆设着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物件,其路径庭院构造甚至不属于京都的一些高官之家。


 至少比他们奚府要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奚蕊暗自叹了一口气,就目前看来,他们奚家当真是最穷的。


 “今日老爷带林公子去查看货物,不能来亲迎林夫人实属抱歉......”


 钱夫人走在她身侧歉疚开口,这时候的态度与方才相比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奚蕊浅笑:“男人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后院女子自是不懂,便由得他们去吧。”


 听言钱夫人似是有些惊讶,她们落座于池塘边的凉亭之内,眼神示意小厮上了壶茶问道。


 “早先听闻林大公子极其宠爱夫人,此番南下经商都带着夫人一道前行,可听夫人这话......林公子也不是时常同您议起这些生意之事吗?”


 一语落,奚蕊心口咯噔一跳,倒是忘了林逸霄那深入人心的宠妻行为了。


 她对上钱夫人疑惑的目光,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忽而执起手帕掩面轻笑:“我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夫君体谅我,便也没有与我讲这些。”


 “林公子果真待夫人这般好。”钱夫人说着面露艳羡,说着却又垂下了头,“不像妾身,老爷每每提及便说妾身蠢笨,说了也是白说。”


 闻言奚蕊执起茶盏的手稍有停顿,虽说在先前送这一匣子胭脂的时候想过以此拉近些距离。


 但这还没谈到两句便听着她自己主动提他们的私事......倒是省得她去旁敲侧击套近乎了。


 “夫人怎得这样妄自菲薄,夫君说你蠢笨便是真的蠢笨吗?”奚蕊蹙起眉对钱夫人道。


 这番话使得钱夫人微愕一瞬,随即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少时差点中了秀才,才学极为渊博,妾身这般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子确实较他而言十分不慧。”


 秀才,才学渊博......?


 奚蕊哽了哽,她还以为至少是个举人。


 暗自腹诽当头,再看眼前暗自神伤的钱夫人时,忽然觉得她脑子大抵确实有些不聪明。


 没想到那日能指使人来直晃晃拦截她的女子,竟也是个这般为夫是从之人。


 突然瞥见了她脸颊上似乎还有未曾消散的红痕,奚蕊试探问道:“夫人您这是......?”


 钱夫人心底一惊,伸手下意识抚住自己的脸,生怕她察觉是因她争执,于是转动眼珠思忖开脱道:“前几日妾身做错了事,老爷一气之下便......”


 “钱老爷多少是有点过分了!”奚蕊愤懑地将茶盏置于桌案,这番行径倒是使得钱夫人骤然顿住。


 她又执起钱夫人的手,满目担忧,欲言又止:“我有一言许是不好听,不知该不该说。”


 钱夫人懵然:“......林夫人请讲。”


 奚蕊抿抿唇,眉心紧拧,沉吟片刻道:“夫人乃景州商户之家的高门女子,下嫁给钱老爷本就是高攀,可老爷为何......还要因些小事就责打于夫人?”


 钱夫人彻底怔住。


 听着眼前女子的字字句句,她忽然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委屈,愈发觉得她所言甚是有理,浑然忘了在那之后几欲将钱遇财掐到晕厥的人是谁。


 “林夫人......”眼底滢聚泪花,她紧紧回握住了奚蕊的手。


 奚蕊被她的大力捏的生痛,表面却依旧维持着打抱不平的愤慨,眼看着她有些触动,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


 她艰难地抽出手来以帕掩面,叹道:“林家纵使门第极高又如何,我们这等女子生来便是倚靠夫君才可以生活......”


 “说得好听点是我自认不懂,可若真缠着夫君问些生意上的事情,难免惹他心烦,素常他还能顾着我些,若是逆了他心意便也说不准......”


 “再者,在这艰难世道之中,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我们既依附于人便也罢了,可夫人不同,夫人出身便比自己夫君高,话语权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何必同我一样......”


 奚蕊掩在手帕后面的声音凄凄切切,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句句直戳钱夫人内心。


 偷瞄到她这般一愣一愣的模样,奚蕊继续清了清嗓子悲戚道:“方才有些失态,实在是对不住......我本也不是爱参与人家家务事的人,只是夫人这般率性女子受这样的屈辱,作为旁观者,我属实是看不下去......”


 “妾身懂!”钱夫人倏得又上前握住她的腕,小巧的桌案因着她稍显粗狂的身躯移动都颤了几颤。


 “妾身还以为林夫人这般高贵门楣的大夫人都是养尊处优,不尝世间疾苦,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多不为人知的......痛楚。”


 奚蕊看着自己那被捏得泛白的骨指眉心一跳,继而接着叹气:“何来养尊处优?若夫君不顺心意,我这等一无娘家庇佑,二无子嗣傍身的女子便只有任君处置的份。”


 “不瞒夫人说,那日同夫人在街上起了争执,回去后夫君还将我好一顿斥责,今日来也有向夫人请罪的意思。”


 说罢奚蕊便要起身行礼,钱夫人大骇拉住她:“这可使不得!”


 即便是她在林家要看林公子脸色行事,可若真让她给自己行了礼,林公子怕是要给他们脸色了。


 “钱夫人果真深明大义。”奚蕊伸手拭泪,眼看着谈得差不多,便又道,“其实那日回去时我见了钱老爷一面,确实同夫人所说,是个才学渊博之人。”


 “只是有才学之人恰好顾虑颇多,有些事情其实可以用更简明的方法完成,却会因着各种踌躇一拖再拖。”


 “林夫人您的意思是......?”


 “夫君所谋之事我自然不知,但我能确定的是,若此事能成,你我两家必然获益颇多。”


 “而做生意讲究的便是一日万金,若钱老爷有夫人万分之一的豁达果决,或许我们早就......”


 钱夫人早就被奚蕊夸得飘飘然,当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妾身明白。”


 奚蕊垂眸收起帕子也未再言,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接着钱夫人又拉着她倒了好一番苦水,奚蕊自是跟着连连迎合,并尽可能将自己的处境描述地更为凄惨,使得钱夫人气愤之余还有窃喜。


 就算是长得如天仙一般又如何?没有庇护的女子便只能依着夫君的心意来。


 而她自己又为何要一直顾虑着钱遇财?


 钱夫人顿觉自己先前所作所为十分愚蠢。


 ......


 离了钱府的奚蕊瞬间收敛了方才的满脸酸楚,又仰头眨眨眼,使得那挤出来的几滴泪快些蒸干。


 假哭当真是一项体力活。


 她默了默,环顾四周,叫了声:“钧左。”


 “属下在。”


 残影划过,一名黑衣男子瞬间单膝跪在了她身前。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公爷。”


 钧左虽依旧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方才那番面不改色的演技带来的叹为观止只有他自己知晓。


 “是。”


 夫人,当真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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