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土匪

 那一年，天下三年连灾刚刚结束。


 陈子无，光州人，年方二十，正是弱冠之年。他双亲去世，家徒四壁，到处都寻不到活计，穷途末路之时，他毅然踏上了逃荒之路。


 他心只一个信念，那便是，不择手段，挣大钱！


 离家后，他跟随逃荒队伍，往西北前行，没有目的地。


 在逃难人群中，陈子无留意到几个大汉。在逃荒队伍中，他们是如此突兀，个个高大魁梧。攀谈之下方才得知，众好汉打算上山当土匪。现下，正处前往山寨的半道。


 牙儿山附近，通往寿州府的官道修成了之字形，官道旁有条小道，可以抄近路缩短行程。


 往往只有在行人急着赶路，或者不想引人瞩目需要低调行事时，会选择此路。


 此路在中途分岔两路。西边之路，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通往伏虎寨；东边之路，道路虽小，还算平坦，脚程快的，大半天就能到达寿州府郊外。


 伏虎寨，就是众人要投奔之地。


 陈子无顿喜，欣然同往。


 于是故事开始了……


 众人循着官道，一直往东北行进。


 陈子无咽了咽口水，舔舔干裂的嘴皮，妄想以此抚平它们，然而事与愿违，越舔这唇开裂得越厉害。


 他肚子饿得厉害，队伍赶了大半天脚程，一口气不带歇息。这一路官道，秃树秃山，连只乌鸦都没有，也不像前途光明的样子。


 忍不住了，他捏了捏嗓子，跟上前问带头的黑壮汉，“大哥，我们这上山当土匪以后，果真就吃香喝辣了吗？”


 黑壮汉转头，只见他近八尺身高，膀大腰圆，络腮胡爬满脸，看不出啥脸型，看着是个十足的粗人。这人和野人也差不离，双眼炯炯有神，像极了掏食的仓鼠。


 “那可不是，俺三表舅说啦，不愁吃穿！在那里活活胖了好多，大王个个肚子都囤肥肉咧，这年头去哪里找这么好营生！”


 随即又道，“要是俺挣到白面，捎一大堆回去，给俺快饿死的老娘和老妹……”


 知道自己扯远了，黑壮汉正了正嗓子，继续道，“哪怕不是吃香喝辣，那也是差不离了。不是好营生，俺表舅会叫俺来?你们运气好，跟着俺舅，来年咱个个都吃成肥猪仔！”


 “这山寨有我们住的地方不？”有人插话问道。


 黑汉子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那当然，那可是大山寨，方圆五百里响当当！俺舅说啦，比知府衙门只大不小，气派着呢！大牌匾都是金子熔的漆刷的，老大个院子，容纳几千个弟兄，一齐操练都不成问题。还有一大群汗血宝马，武器库里面，那是枪剑棒槌，无所不有！”


 又正色道，“整个山寨都是奇珍异宝，到时候一人发一个，傍身吃饭，何愁没有个好前程！”


 众人看他样子憨厚老实，不像是满口谎话之人，便也更信了几分。


 陈子无看他仰着头挺着胸，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暗笑，这人倒是有几分天真。转念一想，这人大概是个耿直人，但是那位远亲表舅的话，就未必是真。自己还是要留心些，不然，在这荒山野岭，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可就太悲惨了。


 众人各怀鬼胎，一路很少歇息，马不停蹄地前行。


 之前在粥棚下肚的食物，早就消化殆尽。肚子从饿感十足，变成了微微发酸，甚至有点反胃。


 陈子无发觉自己腿不听使唤，脑袋好像还是可以思考，只是不太清醒。眼前微微晕眩，肚子像是独立了出来，浑身部位都在各自叫嚣，饥饿交加疲倦。……

 


 陈子无发觉自己腿不听使唤，脑袋好像还是可以思考，只是不太清醒。眼前微微晕眩，肚子像是独立了出来，浑身部位都在各自叫嚣，饥饿交加疲倦。


 众人高昂的士气慢慢泄掉。


 字


 什么富贵山寨，金字招牌，大鱼大肉，金银珠宝，统统不再重要。快点了结了这脚程，喝上口热乎乎的稀饭，眯上眼好好睡一觉，才是最要紧。


 眼前出现了个凉亭，只三根歪柱子支棱起屋顶，梁也不直，瓦也不齐。


 众人默契地停下，在此歇脚。只在周围随意寻了些干树枝，架起火堆，捻起火引子，也算是歇下了。


 大冬天的，天黑得早，寒风凛冽，就这个时节，连只黄鼠狼都找不见，更别说野兔野鸡。大家索性也不对此抱有希望，只各自瘫坐着，吃点身上仅存的余粮。


 陈子无掏出身上带的糗，放太久了没有香味，***还干，一口下去，跟嚼石子一样。他还没咽下去，就怀疑这糗是糠做的。他再仔细咂巴几口，吃不出食物的味道，味如嚼蜡。


 在好世道，只怕连猪都要拒绝吃这干粮。


 这时，那黑壮汉朝着他，直愣愣走了过来，歪着头瞧了陈子无一眼，直接把那糗夺了过去。待陈子无反应过来，才刚要发怒，发现自己手上多出了个东西，仔细一看是包干卷饼，应该就是黑壮汉的干粮。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壮汉三下五除二把那糗塞满嘴巴，转头找别人搭话去了。他一下又说火架的方位不对，一下又说这地方不灵，要是在他老家，就是寒冬腊月，也随便可以搞几只山雀，烤着吃嘎嘣脆。


 瞧了瞧手中的卷饼，被对方啃过两口，顾不上这许多，陈子无埋头吃了起来。仔细咂摸，味道说不上来，反正比糗强些，起码要软乎些。他不由地，对黑壮汉生出几分好感来。


 夜幕来临，歇脚的条件虽不好，赶路的众人实在太累了，饥寒交迫中，都围在凉亭下睡起囫囵觉。陈子无觉得眼皮直打架，头昏沉沉，脚也不停叫嚣酸痛，随之进入梦乡。


 天蒙蒙亮，众人醒来后，继续赶路，向东北行进。


 一路上，陈子无主动找黑壮汉搭话。原来黑壮汉是江东人，姓周，家里排行老三，男丁唯有他和一个哥哥，家里之前是开磨坊的。


 原是日子滋润的一家，养着好几头能干驴。后来遭了荒年，地里不出米，野菜都要被挖光了。家里无奈之下，只好把驴卖掉换米吃。


 见到家中光景如此，他也找不到好营生，合计之后，独自一人出来闯荡。于是，收拾包袱，留下老母和年幼的妹妹，嘱托哥哥在家好生照料，随后奔向表舅口中的康庄大道……


 他出来闯荡，一则可以省家里口粮，他人高马大，打小就吃得多，自己出来以后，卖毛驴换的米还能支撑些时日；二则，出来闯荡，没准能赚点钱回家。有了钱，要赡养老母，给妹子置办嫁妆，最好还能再买回几头小驴，这样也算光宗耀祖了。


 陈子无望了他好几眼，问道，“你还挺无私，就不想着给自己娶个漂亮媳妇儿，再生几个胖小子，然后吃香喝辣呢？”


 周老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出现了几分自豪，又略带羞赧，回道，“这是应该，肯定都会有，嘿嘿，俺儿还要考状元呢……”


 陈子无耸耸肩有些无奈，这家伙不只是耿直，还外加热心肠，就是有点过于乐观。还真别说，这浑不吝的性格，真让人有点羡慕。


 一行人继续走着，终于到达分岔口，离开官道，往小道深处行进。山路果然更难行走。走了大半日，往西边路分岔，再继续行走两个时辰，路越来越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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